几位叔公笑的老奸巨滑,来弟看到这笑容,心里有几分放心,过去的镇压农民起义也是不少,叔公们能这样笑,也说明是心里有把握,或许以前就用过这样的方法也不一定。只要不弄到农民起义和镇压农民起义那一块儿,来弟也就有信心。
人人喜欢和平年代,来弟正要发家,也不想在这里摊上一次小型的反土豪打劣绅运动。心里大放心的来弟回家来,想想叔公们的笑容让自己安一些心,再想想山里待摘的木耳蘑菇让自己安一些心,再想想梁五,来弟安不下来心,这消息太让人震惊。来弟不希望和梁五有关系。
回到家里,有弟打水来弟洗过,睡到炕上以后,来弟才对着有弟说出来:“明天带你城里逛逛去,”有弟一听很高兴,伸出头来道:“啥事要带有弟去?”
来弟黑亮的眼睛在黑夜只是沉思在其中,过一会儿才声音低沉地开口道:“明天去看梁五哥,对他说几句话。”来弟要把有弟也带过去,是因为梁五对自己有莫名的情愫,来弟觉得劝多了梁五会误会;而有弟小,感情也直接炽烈的多。
“有弟,明天你见到梁五哥,就对他说,晚上回家里来。”来弟这样交待有弟,想想梁五为家里做过这么多的事情,应该为他也做些事情才是。
有弟听过后,停了一会儿才慢吞吞不情愿地问出来,按着有弟的心思还是不相信,可是姐说出来的,有弟觉得应该问一下:“城里晚上又咋了,晚上有啥事儿和梁五哥也没有关系。”有弟一下子把梁五护的很清白。
来弟只是一笑,笑容都不轻松,没关系最好,有关系要拉他一把才行。心里想着事情的来弟一直就没有睡着,朦胧刚有睡意的时候,听着有弟说话了:“姐,梁五哥是好人。”原来有弟也没有睡着,也在乱想。
“是好人,”来弟睡意上来,把初认识梁五的事情一下子没有想起来,就是想起来估计也不会说。来弟拍拍有弟:“睡吧。”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姐弟两个人把门锁上,来弟披上蓑衣,只有一领蓑衣,有弟站在蓑衣内,姐弟两个人一起往城里走去。
村里烂泥路,来弟抱着有弟走出来,一直到官道上,土路结实没有被雨水冲坏多少,把有弟放下来,拉着他的小手往城里去。
先在柴市找到一个少年,问一问梁五还在码头上搬东西,来弟和有弟一起走到码头上来。有弟先脆生生喊了一声:“梁五哥。”
肩头上扛着一包子货的梁五露出笑容:“有弟,来弟表妹,你们咋来了。”
第四十六章,对上(十三)
码头上的梁五在雨水中,精赤着的上身全是雨水,脸上突然出来的笑容,是在听到有弟喊,看到有弟和来弟以后所有。
站在雨水中的姐弟俩,身上是一领灰不出溜的旧蓑衣,斗笠下是来弟白净如花的微笑和有弟笑的灿烂的小脸儿。有弟还在招手,小小的手在雨中晃几晃,配上他的尖嗓子:“梁五哥,俺和俺姐来看你了。”
梁五欢喜不尽,看看手还扶在肩头上的货包上,对着有弟先回一声:“一会儿就来。”几大步飞奔去把货包放下,梁五才笑嘻嘻走过来,依然是不着衣,也不觉得对着来弟表妹有啥难为情的,这码头上扛包的人都这样。
走过来站定,梁五双手叉腰,眼睛打量着姐弟两个人问出来:“啥事儿来找我?”这句话说出来,来弟先是微笑一下:“有弟要来看你。”还是指着有弟好说事儿。
梁五顺着这句话就看向有弟:“有弟想俺了?”有弟立即点点头,透彻见底的黑眼睛中有着一丝打量:“梁五哥,你咋不家去呢?晚上回家去吧,有弟给你做好吃的。”有弟想起来自己的新菜,仰视一眼身边的来弟,这才告诉梁五:“姐说的新做法,有弟做的凉拌木耳,好吃呢。”
有弟有些遗憾:“昨天说来看你,就没有做了带给你,那个凉拌木耳,要先在热水锅里把木耳过一过,再用盐用醋用酱,最后还有蒜,可好吃了。”有弟一旦巴巴开来,这就说了一个干净。
听的梁五要笑,刚才雨水打在身上不觉得是为着干活,现在雨水打在身上不觉得,是为着有弟兄弟的情意。一旁的来弟抿着嘴儿笑,只是低头看有弟。梁五对来弟心生一丝不满,想俺就想俺了,有弟小也不能拖着你来,你来了还要说往有弟身上说。
伸出手掌来拍拍有弟细嫩的小肩膀,梁五存心刺一刺来弟表妹,对有弟道:“有弟表弟,还是你够情意。”
来弟装作没听到,姐不想你,姐只是担心你;担心有时候就是想你,可是此想非彼想,来弟觉得心里坦荡着呢,陪着梁五和有弟一块儿笑了两声,说有弟想梁五,也没有说错过。
“梁五哥,晚上家去,”有弟又说了一次,再道:“这几天里你吃好喝好睡好了没?”梁五这一会儿刺人的心思都没有了,全包融在有弟的这句话里,梁五回答道:“有弟你放心,俺会照顾自己,你和你姐也要吃好喝好睡好才行。”
只说了这几句话,其实要说的话都交待过,身后这时也传来呼喊声:“小子,你还扛不扛了?这船要快卸才成。”这码头上不是说话的地方,上一次也是寥寥数语,就有人要来打断。
站在雨水中的梁五有些遗憾,雨再大些让他站在这里说话,梁五也不嫌雨打人,只是不能不去干活了。有弟最后还是尖着嗓子一句:“晚上家去,记得不?”
一直听了这几句,梁五才心中有所顿悟,看看来弟面上也是一样有担心有关切的神情,梁五心中的荆棘一瞬间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难言之隐,很是难堪,也没法子说。酸涩难言的梁五再次伸出手拍拍有弟的肩头,苦笑着道:“歇了这几天,俺就去,这几天里,俺忙哩。”
我真的是没法子说,梁五的一双眼睛里比平时多了苦涩。看在眼里的来弟更起疑心也更担心,只是匆忙加上一句:“下雨晚上乱,少出门,免得我和有弟都担心。”
梁五这就大喜,大喜过后还是酸涩,只是承诺一样的道:“你放心,俺省得。”梁五不得不转身离去,走几步再回身来看一看摆手:“回家去吧,还站着作啥。”回到扛包的那里,就有人笑话梁五:“这是你啥人,还跑来码头上找。”
“俺家表妹表弟,过来看看俺。”梁五回答的时候,觉得这表妹表弟四个字咀嚼起来,口齿都是香甜的。听得别人只是一个怪笑,梁五立即瞪起眼睛:“不许乱说话。”然后扛着包精神百倍大步走开。
梁五在心里只是犹豫:难道来弟真的知道了,这事情不光彩,可不能让来弟知道。来弟要是知道了,一准儿要笑话俺才是。
心里犹豫又酸涩的梁五对于来弟这关心还是挺稀罕,一上午的活计做下来,不时看一看来弟有弟站过的那树枝儿下面一片地,青石板被雨水冲的干净异常,梁五就会傻笑一下,来弟和有弟真的来看我了?嗯,当然是真的。
来弟的关切眼神,有弟的小尖嗓门儿:“梁五哥,晚上家去。”梁五重新恢复了波皮儿劲头,把晚上这件事情早些了结,就可以去了。
中午是大饼沾酱,照例在熟悉的小店里吃的,梁五咬着一口饼,想想有弟说的凉拌木耳,就觉得满嘴里有醋和蒜味儿,好似在吃着那凉拌木耳。
再干一下午的活计,晚上的时候,十几个少年一起聚拢来,拥着梁五大家找了一个小茶馆坐了一会儿,到更深的时候,才一起出来往外面去,奔着西街而来。
西街是在离码头不远的地方,这一片算是城外,因为有一个城门要随着时间开和关,此时大家都不回家去,一直来到西街的安家货仓去。
雨打更又深,周围寂静就是一声犬吠都没有,少年们都是步子轻快地来在这里,为首的是梁五,他停下来,冲着巷子里轻轻的拍了三下巴掌。
听到这巴掌声,巷子里走出来一个打着伞蒙面的人,对着梁五和少年们点点头,转身示意他们跟上来。
这个人是梁五联系的,少年们都不认识他是谁,反正这晚上的活计以前也是做过。混混做了多年,说他没做过坏事,只凶人横人,这话貌似无人信。再说这一趟差事钱不少。
“慢着,”梁五今天就不象以前那样,带着少年们跟上去,反而是轻喝一声。少年们是一动没有动,这是刚才在茶馆中说好的,他们只听梁五的。
前面伞下的人有些惊奇,这才缓缓开口:“怎么了?”梁五走上几步过来身前,压低声音道:“俺有把柄被你拿住了,俺跟着你做,可是这差事是谁的头家,俺要听一听,俺不能害了兄弟们,也一辈子的把柄在你们手里。”
伞下人更是惊奇,身前的这个小混混,似乎一夜之间开了窍,他还要听听头家。伞下人蒙面巾上没有遮住的眼眸里突然露出笑意,拿些混混的把柄是易如反掌,找上你们来做是送钱给你们。这个二傻子,做了几天,今天敢情才觉得这事情不妥当,不妥当你也上船了。
梁五是目光炯炯,心里只想着来弟和有弟,攀了亲戚,不能让来弟和有弟担心,再想一想,梁五心一痛,也不能让家人担心。梁五坚持:“俺要知道头家。”是怎么上了这条船,梁五是莫明其妙,突然这个人找到自己,拿出来自己的把柄,有凭又有据,而且这个人还是梁五以前就认识的人,那一次见面,真是好突然,把梁五惊的不轻。
“你等在这里,”伞下人抛下一句话就飘然而去,过了一会儿身后跟着一个人回来,这个人以纸扇掩面,来到背光处,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轻轻移开纸扇闪出一个角度来。这角度足以让梁五看的清楚他的面具。
少年们等在巷子口,看不清黑暗中都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梁五走回来,脸上是平静的说一句:“干活。”
面上平静的梁五,心里吓的很,吓到他只埋头干活,这活其实很简单,这里是安家的一个货仓,梁五他们的活计也是扛包,不过这活以前是以为安家的人不知道,现在则是明白这头家是谁,梁五心里更犯嘀咕。
刚才那纸扇后露出来的是安公子清秀的面容,安公子甚至还冲着梁五一笑,更是把梁五吓的魂不附体。安少爷好好的为什么要雇人偷自己家里的东西,要知道上一次雇着梁五他们偷搬安家货仓里东西的人,是表少爷张大林。
这两位少爷一个是嫡亲,一个是表亲,这就对着干起来。伞下人安三就是拿住了梁五上一次为张大林做事的证据,梁五不得不干这一次活。安三和安公子,梁五都认识,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次头家会是他们。
立于黑暗中安公子站在一个少年们看不到他,他却能看到少年们的墙角里,身后两个人为他打着伞,一个人高大挺拔,是捕快木宝;还是一个人也一反平时的懒洋洋,这就一脸清醒,是捕快杨小懒。
两个捕快和安公子站在这暗角里看着少年们搬东西,码头上货船是备好的,货一上船就顺水运走,到明天早上,神也不知鬼也不觉。
张大林去了外地看着铺子里进货,安公子也对着表弟来了同样的一手,想想以前总是张大林喊着失盗了,安公子不由得微笑起来,这肚子里花花肠子的活,表兄我不差是不是?
只有身后站着的杨小懒,心里在想着来弟,早知道这事情是这样,就不去吓来弟了,那姑娘有没有被自己吓的很?
第四十七章,对上(十四)
站在安公子身后的杨小懒这样想着,再对着安公子看一眼,黑暗中可以看到他唇边的微笑。杨小懒与木宝交换一个眼神,两个人心里都不赞成安公子这样做,这样黑对黑的方法其实并不好。对于一个捕快来说是不可以接受,可是安公子执意要这么做,他们也没有办法。
注视着这些少年们举动的安公子,则是心里有一次兴奋,表兄我再不出手,做表弟的更是为所欲为。看看表哥我,一次弄走多少,比张大林那个表弟要有胆子的多。
如果木宝、杨小懒和梁五知道安公子在这样想,估计要一起跳起来指责他,这是你家的东西,你往这里一站,就是明正言顺。
码头上无声无息停在那里的是两条船,等到这两条船都装满开走的时候,是更深的再更深。木宝和杨小懒护着安公子和安三回去,就在离码头不远的一处安家宅子里歇下来。
“啪、啪、啪”听到这敲门声,守门的人很是不乐意地来开门,一看到是公子在门外再换上笑脸:“公子今年夜里原来没回去。”
安公子高调地应一声,一身绣着兰花的衣襟在雨夜中的灯笼下面看着,还是干净地开放在他的衣服上:“我在外面玩呢,就在这里睡吧。”
这个守门的奴才是张大林的人,看着他貌似乐颠颠地迎着自己进宅子里,安公子也是笑容可掬。
是几时发现自己的这位表弟心狠到这种地步,安公子走进房里来,心里在想着,是去年还是前年,反正至少是前年发现表弟不是象面上那样温顺,而是背后里不动声色的侵吞着安家的家业。
“公子,这房里一向是锁着,今年只有老太爷来住过一次,您住这里不是,我让人给您打水来,”看这宅子的管家安二也披衣起了来,紧着过来奉承。
安公子带笑道:“老太爷住过我就不住了,我只在偏房里住,明儿一早备好早饭给我,我还要赶着进去陪祖母用早饭,另外,”安公子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笑眯眯地道:“你们可不许说我在这里住了一夜。”
雨水气息中,可以闻到安公子身上有一股子脂粉味儿,安二嘻嘻而笑:“那是当然,您只要赶在太夫人起来以前到家里就成。”
转身出来的安二表面上恭敬,心里也不拿安公子当一回事情。安家是生意起家,广有田地,这位嫡传的公子连秤砣都没有摸过,也没有下乡去亲眼看过田头,这是他自小儿太娇惯的原因。
而表少爷张大林就不一样,不是安家的人,稍懂些事情,就在安家做事情,他是安老夫人妹妹的孙子。母亲受遗弃住在安家,安老夫人很是信任他。这才给了张大林一个可乘之机,不动声色地把安公子这个嫡亲的传家人给架了空。
偏房里是水墨画帐子,帐内玉色绣五子登科的绣被里安公子是睡不着。已经走了困,而且觉得自己这事情做的怎么说呢,自己觉得不错,听起来可笑,看起来自己有些可怜。
以前要诗酒慰平生,等到安公子发现只有诗酒陪着自己的时候,商铺也好,佃家们也好,已经只认张表弟。这是一个尾大不掉的典型例子,安公子则成了一个酒囊饭袋。
这酒囊饭袋此时依然在吟哦:“黄昏有雨,为谁瘦怜,”明天能干的张表弟是什么脸色,安公子突然扑哧一笑,张表弟明天会瘦怜吗?
伸手从床旁放着的衣服内掏出一个雕着梅花的盒子来,这是一个胭脂盒子,安公子一脸嫌恶之色的看了看,觉得这味儿真难闻,不过这香味儿引起来别人暇思,安公子有些乐颠颠。三十六计,这算是哪一计来着?
漫打竹叶漫打雕栏漫打小径的雨,在第二天准时地把安公子漫打醒了。安三在外面小声的催促:“公子,到起的时候了。”
安公子在床上听雨声,只睡了一个时辰他就醒了,然后就等着安三把他弄起来。一脸陶醉相的安公子答应过后,看着安三手里端着大铜盆,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热水,一身小衣的安公子才从床上起来。大清早儿的没有一点儿下床气,他笑容可掬地用青盐漱了口净过面,带着安三往家里去。
从角门进去,安公子不介意让张大林知道自己昨天夜里没有回来,而且自己也瞒不了。看似悠哉地他还是一柄纸扇遮住面容,摇摇晃晃地往祖母房中走去,一面猜测着,是表弟先到,还是我这表兄先到。
答案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安公子一进到安老夫人的院子,先看到的就是丹桔,和表弟有一腿的一个丫头候在廊下,对着安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