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天都是没日没夜的下雨,白天夜里雨声中都可以听到传来哭声,不是这一家在哭老天,就是那一家在哭灾年。收成眼看到手,只是老天不作美。偏就在这节骨眼儿上下起了雨。
第三天的一早,依然是中雨不断,来弟披上有弟烘干的蓑衣,草鞋也烘干了,上面的泥也是有弟刷干净。来弟腰上带着两个大布口袋,所谓准备充分总没有错。来弟别了有弟,临走时笑逐颜开告诉有弟:“回来让你大吃一惊,姐去弄好东西,等你回来就知道了。”
有弟倚门只是笑:“我等着。”姐这一次卖个大关子,一早起来就说今天出门一定收获大。有弟在心里猜一下,再回去和炕上的那衣料纠缠去,做饭比做衣服要容易多了。这衣服可真难缝在一起。有弟这是第五次缝了再拆。
路上的来弟是兴高采烈地往山里去,来弟去山里弄什么这么开心,下雨会出蘑菇也有木耳,来弟是去收山货了,那么大的一片深沟,下面潮湿的地方不少,一定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腰里别着两个布口袋的来弟一进山就是一个贪心人,梁五要是知道,又要笑话她:“贪心。”
山里寂寂只有雨打树叶的声音,来弟如愿以偿地找到了树根下丛生的蘑菇,也有木耳,在树身上有木耳,木耳也是一片一片地存在着。笑的咧开嘴的来弟一把子一把子地往口袋里撸着木耳,弯下腰就是一个一个蘑菇地采。
采木耳有时候要登一下高,采蘑菇就只弯腰就行了。来弟弯的腰有些疼的时候,一个口袋是装满了。这个时候眼前似乎有什么动了一动,在那前面的树根下面。
走过去的来弟喜出望外,两只羽毛被雨水打湿了的鸟儿在树根下不时地动一动,这鸟儿体型不大不小,比家鸡要小一些,来弟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把它们抓起来用个树枝把淋湿的翅膀扎起来,这才满意地吁一口气,想象到有弟看到它们一定很开心的样子,来弟就觉得开心。
第二个口袋弄满的时候,来弟觉得这腰是有些吃力,把两个布口袋扛起来,两只鸟儿都被雨水淋的半死不活的,就系在腰带上。大丰收的来弟开始往家里去,依然是回去的不早,她到这山里来弄东西,总有些偷偷摸摸的感觉,大概是因为这山林有主儿的原因吧。
一路雨水一路欣喜一路劳累,来弟累了的时候就把口袋找个石头什么的放着歇一会儿,再重新扛起来走。亏了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到天黑以后来弟进村了。
有弟没有蓑衣不能到村口来接,只是倚门相望,听到院门响,来弟回来了。有弟第一件事情就是开始下面,再对来弟道:“就好,一会儿这面就可以吃了。”
来弟笑嘻嘻进来,一回到家里,就看到火膛里的灶火,热气腾腾的大锅,对雨水中回来的人来说,真是温暖。
“有弟,看看我给你带的什么回来?”来弟进屋后把口袋放下来抖开,准备饭后再收拾,再把蓑衣取下来,有弟摘过来放在灶台前准备用火烘。
来弟腰上正在解的东西吸引了有弟的眼光,有弟哈哈笑起来,难得听到有弟是这样的笑哈哈声音:“这是怎么逮到的?”有弟也看出来那是两只不小的鸟儿,这是一顿美食。
“翅膀都淋湿了,躲在树根那里,这是送到我眼睛里的,怎么能不带回来。”来弟把两个鸟儿交给有弟,有弟爱惜地看了一会儿,才放下来。看看锅里面熟,有弟在水盆撩了些水洗洗手,这就来盛面。
有弟的面好吃,杨小懒都特地跑来吃,有弟就天天都是面。对农家来说,顿顿吃面就是不错的日子。吃面要和面擀面再切好,来弟不觉得面吃够了,她是个北方人,自小就是面食为主,不过来弟还是对有弟道:“明天煮些麦饭吧,天天和面你也太辛苦。”
“煮些麦饭,打一个青菜鸡蛋汤。”来弟这样说,有弟对着院外看一看,夜晚的雨水中,青菜又长高了不少,就是丝瓜架上的丝瓜也累垂下来。
有弟看着真欢喜:“姐,明天给你做一个丝瓜鸡蛋汤。”一说丝瓜鸡蛋汤,来弟又想吃面了,丝瓜鸡蛋汤,浇在凉开水里过一下的面上,那滋味是夏天的一道美味,而且钱也所费不多。
此时的来弟觉得自己为什么要提麦饭呢,什么叫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来弟这就知道了。嘻嘻笑一下的来弟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带回来的有好东西,两个口袋的蘑菇和木耳,明天下在汤里,这是绿色山珍,那汤会是什么滋味,来弟很是期待。
“姐,明天还有这鸟儿呢,”有弟再提一下那两只鸡儿,然后对着外面雨水看一看道:“明天做好了,留一些给梁五哥吃。”
来弟微笑起来,梁五在家里时间不久,就是来弟也觉得梁五象是这家里的人,当然他只是兄弟。
第三十九章,对上(六)
雨继续在下着,来弟去三婶家里看过,抢收回来的麦子都摊开来摆的屋里到处都是,就这也让人伤心,这样湿着不好脱粒,不脱又不行。只能先晾着。
来弟是去给三婶家里送些自己采的木耳和蘑菇,再问三婶借一下她家里的秤,对着三婶一家人哭一样的笑脸:“来弟,你家的麦子都收好了。”来弟没有说几句话就回来,觉得自己落茺而逃。
回到家里有弟是欢欢喜喜,他把木耳和蘑菇倒出来晾一下:“姐,你明天就去卖吗?”来弟看一看倒出来还真不少,木耳肥乎乎,蘑菇胖嘟嘟。
“留一部分等天晴了晒干,冬天没有菜的时候,咱自己吃。”来弟这样随口说一句,想着去梁五家,也可以带些去。
有弟随便说了一句:“这天什么时候才能晴。”来弟心里一紧,在里面放麦子的屋里铺一块旧布,正在往上面倒蘑菇的有弟不抬头接着道:“姐今天不在家,来过几个村里人看咱的麦子,他们都是一提就是哭。我心里也挺难受的。”
有弟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家的麦子都粒粒收起来,这两天里也跟着不高兴。来弟也默然,都是一个村里的人,心还是会连心的。
“叔公们家的麦子也受损了,叔公们那么大的年纪,听说也到田头去帮着送饭送水,”蹲在地上的有弟仰起脸儿来:“姐,你在家里真好。”
有弟莫名的这一句话,让来弟吓了一跳,难道有弟发现什么了。看一看那灿若晨星的眼睛里没有半点儿猜疑,来弟才放下心,有弟只是随便说一说。
随便说一说的有弟这句话一直就想说了,有姐真好,别人的姐姐没有这么能干,而且梁五哥其实是姐姐招来家里的。梁五多好,什么活儿都干。梁五说过以后施肥他来弄,不用把这钱给别人赚,只要有弟管顿饭就行。
把这些话说出来的有弟蹲在地上,继续用手把倒出来的木耳和蘑菇铺平整些,欢欢喜喜的有弟算着这些东西能卖多少钱:“总有个百十斤,一定值不少钱。”
来弟对着有弟嘿嘿一下,有钱真好,缺的就是钱。来弟先走出来,突然看到炕上有一角有水迹,过去一看,果然是屋子上面在漏雨。
苦笑的来弟看着那水一滴一滴下来,这才下几天雨,这屋顶就不行了。人挣钱的速度赶不上花钱速度的时候,就是一种郁闷。
找一个旧盆放过去,听着那隔一会儿传来的水声,来弟打一个哈欠,喊一下有弟:“有弟,我先洗澡了。”
就两间屋子,来弟洗澡的时候有弟要避到外面去,有弟洗澡的时候,来弟是不想回避,可是有弟坚决让来弟出去。
屋里传出来有弟的声音:“我就出来。”都是女孩子还要避开,来弟咧开嘴笑一笑,先把水倒好。有弟果然是从里屋出来,站到屋檐下面去。
过一会儿有弟洗的时候,把来弟往外面撵:“姐出去站一会儿吧。”来弟磨蹭一下:“有弟,你这么小,姐在屋里呆着有什么关系?”
“不行,不行,女人咋能看男人洗澡呢。”有弟振振有词,把来弟往外面赶。屋檐下面冷风冷雨,接连下了几天,温度和前几天热的睡不着相比,是降了好些。姑娘家来弟站在这里,感受着雨丝往脸上飘,这才发现这屋檐也不够宽,难怪雨丝往脸上飘。
回到屋里的来弟克制自己坚决不想房子的事情,因为现在没有钱。炕上滴水的地方还好是在一角,不影响姐弟两个人睡觉。
第二天一早,来弟吃过早饭,接过有弟递过来的一个油纸包,听着有弟的交待:“见到梁五哥,对他说,下雨了屋里也可以睡人,让他回来吃饭吧。”
来弟笑嘻嘻:“有弟,你真好。”披着蓑衣挑着担子的来弟出门了。一头是木耳,一头是蘑菇。脚下草鞋还是走一步滑一步地踏在泥里,来弟心想,我见到梁五,肯定不说让他回来睡屋里。这乡规乡俗,哪里能让梁五睡屋里去。
有弟盼着梁五回来,家里有过成年的男人和以前没有成年的男人相比,象是以前的日子太粗糙。有弟还没有长大,当然是想着梁五多来,有弟要是知道来弟压根儿就不会这样学话,不知道有弟会做何感想?
官道上进城的来弟一出了村,就把有弟的话忘了,来弟只记得找到梁五把有弟做的好吃的给他。所以一进城,先去柴市上找梁五去。
这天气并没有卖柴的人,柴市上一个脸儿熟的少年也没有。来弟只能先去卖木耳和蘑菇。下雨天气,就是卖菜的人都不多。这里卖菜的,有守在街口卖的,也有挑着担子吆喝着走街巷卖的。
刚放下来担子的来弟就遇到主顾:“这菜怎么卖?”是一个青布衣裳的男人过来问价。来弟是随便订了一个价格:“都是十文钱一斤。”
这价格引来一阵笑声,那人笑过以后才道:“小姑娘,你是不懂行情吧,木耳你可以贵些,蘑菇不能这个价儿,要减半才行。我都要了,你是什么价儿?”
来弟有些激动,都要了,至少有个一、两百文吧。来弟站起来请教一下那个人:“您说个价儿出来我看行不行?”
“木耳八文钱一斤,蘑菇四文钱一斤。”那个人说出来这价格来,来弟是打算同意的,来弟卖东西定价格,是按照自己辛苦多少时间来算的。弄这些东西花了一天时间,来弟觉得至少有个一百文就差不多了。
现在听到这个价格,来弟是觉得满意,天天这样收入,一个月有一、二两银子呢,过冬衣服都不发愁。
来弟这就都卖给了他,木耳二十斤,蘑菇三十斤,一共是三百八十文钱。来弟接过那串钱,连声道谢放进怀里,碰到怀里油纸包,现在只剩下一件事情就是去找梁五。
一身蓑衣扛着扁担,来弟在城里逛了起来。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少年,拉着他问了一下路,来弟终于码头上找到了梁五。
梁五是在这码头上帮着来往商船卸货,挣一份苦力钱。来弟看到梁五的时候,梁五没有在扛包,正是毛发直竖的感觉,与一个人对峙着,这个人是捕快杨小懒。
“前天安记货仓里丢东西,与你有没有关系?”杨小懒是有备而来,不弄明白了他是不会来,他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不直接锁拿梁五和他的几个混混,还要来对梁五说这些话。
杨小懒初听到这事情,听到跟梁五有关,就想起来弟对自己说的那句话:“以后梁五有事情,到我家里来吃面,再麻烦顺便对我说一声。”
原因是弄不明白,杨小懒捕快还是来了。梁五一看到杨小懒喊自己,就是挑衅的眼光:“俺又犯啥事了?”听说是安家货仓,梁五是不屑的表情:“与俺有啥关系。”
来弟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一个是少年,一个是大几岁的男人,两个人瞪着眼睛,一脸要打起来的样子。
“咳,咳,”来弟清了清嗓子,表示自己要出场。梁五看过来时,眼光一下子就亮了:“来弟,你咋来了?”杨小懒则是嗅一嗅鼻子:“你身上有好吃的?”
来弟摊开手:“是俺刚才卖的木耳蘑菇的味道吧。”这捕快猎狗鼻子,难怪当捕快。来弟抵死不打算承认,这是有弟给梁五的,来弟也没想过要分人。
“你这蘑菇油大,我才闻出来。”杨小懒这样说过,站在那里浑身上下又如没了精神,只有眼睛到处看:“木宝在哪里?”找不到木宝,杨小懒是慢慢腾腾地走开了。看的来弟恨不能背后给他一脚,让他走快些。
等到杨小懒转过弯去,梁五才笑着对着来弟身前看一看:“你身上揣的是啥?”来弟低头一看,也笑起来。有弟一早把鸟儿拔了毛红烧的香喷喷的,征求过来弟意见,给梁五装了一只鸟儿让来弟送来。
这油纸包没有包紧,有一些汤汁露出来,把来弟的衣上也染了一块。来弟赶快把吃的掏出来给梁五送去:“有弟交待我一定要送到你手上。”
梁五接过来没有打开就是一股香味,来弟在一旁解说这好吃的来历,想一想杨小懒说自己这蘑菇太油,来弟有些好笑。
梁五在雨中慢慢打开油纸包,拈一块慢慢放到嘴里吃,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儿,不仅是有人关心自己想到自己,还有就是一点儿心酸,这姐弟俩个人对自己,比自己的家人还要好些。
“好吃吗?”来弟清脆的声音问出来,梁五忍一下泪水,是感动出来的,看着来弟蓑衣下的面庞道:“好吃。”
船上有人喊起来:“这儿还有活呢,你不干活了?”梁五回头答应:“就来。”把手中的油纸包郑重仔细地包起来,揣进怀里,来弟也露出笑容:“包紧些,别再弄脏你的衣服。”转身要走时,又回过头把有弟的话说一半:“有弟问你,啥时候还来家里吃饭?”
梁五点点头:“有空我就去。”
第四十章,对上(七)
“把你的钱放紧些,下次要用个钱袋子。”梁五这样提醒过,转身往船上去扛包,走上几步回头看来弟离去的背影,心中暖烘烘好似火烤。来到船上扛起一个包在肩头上,觉得比刚才轻了许多。
离开的来弟衣前再看不到鼓鼓囊囊,梁五说过以后,来弟把钱取出来放在手中的布袋子里,两个布袋子套在一起拿在手上,这就看不出来里面是什么。来弟这就悠游走在雨中,一下子多了一笔钱,来弟又想买点儿什么回去才好。
白面是不用了,麦子晒好以后,借了别人家里的石磨,磨了好些面出来。来弟这才想起来,租子要赶快交才行。不然往安家去一趟,自己一个人先把租子交了,这件大事就了结。
这样一想的来弟往安家走去,经过菜市的时候,看看两边在屋内摆的菜摊,也想换些新鲜口味的菜来吃。
左边看一看,青菜豆角和豆腐,右边看一看,来弟这就震惊了,也是摆着青菜豆角等时令菜,旁边还有两个竹箩筐,一个里面摆着木耳,一个里面摆着蘑菇,前面有两个牌子,写的繁体字。
这几个字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不过数字还是不难认。上写着:木耳十五文一斤,蘑菇十文一斤,坐地就涨了一半上去。
青菜后面坐的是两个人,一个是青衣妇人,一个就是刚才和来弟交易的人。看起来象是夫妻俩,正在说着话。
来弟想也没有想,就大步走过去。青衣妇人还客气站起来招呼:“小姑娘买什么?葱是新鲜的,生姜是干的。要换口味,木耳蘑菇都是今天刚采来,看看上面还带着雨水。”
另外一个人则是拉一下青衣妇人,对着来弟露出笑容:“这木耳蘑菇她是不要的,别的菜你来一点儿?”这个人不惊不惧,买卖东西讲价格是凭能耐,你便宜卖了,不知道行情是你的事情。
这个人对着青衣妇人解释道:“我木耳蘑菇就是买她的。”青衣妇人“哦”了一声,立即就露出来警惕的神情,一脸“你来砸场子不怕你”的表情。
来弟站在这菜摊子上,只是一时的气愤这就闪过去,对着那写着价格的牌子看一看,再道:“木耳一斤十文,蘑菇六文钱一斤,你们要是愿意,以后我采来的直接给你们。”
这句话一出来,夫妻两个人就满面含笑:“行,”来弟的眼睛在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