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菂就要安慰他:“木已成舟,这是熟饭,不再是生米,走一步看一步吧。”回到房中安公子是歪在榻上沉思的多,莲菂多不去打扰他,任他一个人想心事去。
京里来人宣庆宁郡王进京,是三个月以后。安公子接待过来人,起身来往房中告诉妻子。对她陪上笑脸,打迭起一肚子话打算说时,莲菂自己说出来:“我不去,我留在这里陪家人。”安公子大喜,一把抱在怀里:“我的卿卿,你几时这样懂事了?”
莲菂对他幽幽看上一眼,道:“没有你的时候,我就懂事了。”安公子一乐:“不象是在夸我?”然后耐心告诉莲菂:“我是独子,我不在,你得照顾长辈们,你担子不比我照顾儿子轻。”莲菂想通了这一点,才说自己不去。家里有不能远行的老人,安公子又是独子独孙,膝下还有幼子,只为着夫妻相聚就丢下家人不顾,这样总是不对。
是夜夫妻相对,执手不是泪眼,而是含笑相望。半天莲菂才说一句:“我不在你身边,你不要和皇上拧着。我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一条。”安公子大乐:“原来对我,早就放心的很了。”莲菂轻叹一声:“当然也不放心你,可是有了儿子,你得往后。”
十里长亭送别这父子两人,这时才是泪眼,莲菂一手拉着安冕,一手拉着安公子,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必,不说又觉得堵在心口。安冕为母亲开心:“我看着父亲呢,不让他乱去那些地方。”
莲菂把儿子手丢开,让他去和长辈们告别,再来告诉安公子:“我不会给你买人,就这一句话我忍不住不说。”安公子又笑几声:“我等了好几天,以为你不说了,哎,你要是不说,我就当你放宽了多好。”
“那怎么可能。”莲菂把眼泪擦干,恢复以前的她:“给留弟带的东西,你自己给她,家人小子一定弄不清楚。留弟的双胞胎,你帮我多看几眼。”安公子喃喃:“不想那厮,比我有能耐的多。一生就是两个。”然后嬉皮笑脸:“你肚子里,会不会这就有了一个?”
莲菂抬起眼眸,突然掩口失笑:“你看起来,怎么和冕哥儿一个模样。”安公子摸摸面庞:“我是他爹,他是我儿子,一样没有错。”袖子取出一封信:“私房话儿,你回去放好,想我了再看,早看不好。想我到不行的时候再看。”
“父亲,咱们可以走了,再不走要中午了。”安冕等不及,安夫人骂他:“回来没有多久你就走,把你父亲把一起带走。生儿子孙子指望着当家让我们轻闲,你回来一趟带走一个。”
安老爷揽住安夫人:“生儿子孙子指望光耀门楣,儿子官复原职回京,又是大人了;孙子要去当郡王,这好得很呢。”听到这边谈话,安公子再对莲菂道:“你见过郡王的父亲是三品官儿的吗?”
莲菂推推他:“你就是一个,这有什么,你应该这样想,三品官的父亲生出来一个郡王。”安公子哼一声。
父子一起上路,安冕宝贝他的马,这次骑马上京。一家人看着身影儿都不见,安夫人招呼莲菂:“回去吧,不用看了,再看也是走了。”莲菂坐上马车,闷闷不乐一会儿,取出安公子留下的信,才有一丝笑容。
写的什么不让我先看?莲菂抽出来,上面写着八个大字:吾为卿义,卿为吾贞。莲菂嘀咕一句:“真的假的?说话不算话的,我才跟你算账。”再看下面一行小字:“只怕我一转头你就要看。”
安少夫人揣着这两句誓言回家去。自此上侍孀姑,下抚幼子。只有月夜更深后,才得闲儿思念丈夫。成亲数年已有两子,莲菂对着这八个字,陷入热恋之中。梨花树下,品一树高洁,莲菂要想,爱情忠贞就是这样吧?
安公子进京,先进宫来拜新帝。勤炫面带微笑,今天对着我,还要说什么谋逆论什么忠君吗?见安公子三拜九叩,勤炫大乐:“安卿,久不见你,乡居安乐,你把朕忘了吧?”
这句话听得安公子很是刺心,勤炫身上袍服让他看着难过。勤炫告诉他:“几家老臣,都是你的旧相识了。我候你久矣,等你去说服他们对我忠心。”安冕这个郡王,就是由此而来。勤炫面有得色,你不是很能说,说书先生这一次为我所用一次,去劝说那些称病不肯上殿的老臣们来臣服我,让我再看一次你以前说书的能耐。
“杀了他们,不过一刀。”勤炫告诉安公子:“朕要的是四海臣服,朕以德行得天下,再以德行服天下。这些人就交给你了。”
拜过新帝走出宫门,安冕在外面候着:“父亲,你面色不好?”安公子吁了一口长气,朕以德行得天下?这话说得。还有交下来的这差事,真真让人头疼。
“走吧,先去看你孔世伯。”象是来到这京里,安公子就没有不头疼过。
第一百四十九章,难题(二)
又是一年春花开,莲菂伴着家人坐在水榭上吃春饼,励哥儿会挪步,奶妈拉着他跌跌撞撞在地上走。走累了不管是谁面前,跑回来吃上两口再跑开。
水榭行风带着花香,安老夫人精神还好,动作是缓慢得多,突然“当当”顿顿拐杖,对着莲菂道:“亲事。”莲菂眼睛看着儿子,心里在想安公子。去年只回来一次,一身玄色行装,突然出现在中秋月下,把人吓了一跳。
“晚上写信给公子,”莲菂这样答应安老夫人,安老夫人极为不满,把拐杖又顿上几下,顿得励哥儿笑哈哈跑来对着看。安老夫人对励哥儿露出慈祥的笑容,再对莲菂道:“你去”莲菂揉过耳朵,再对安老爷和安夫人看过来,安老太爷也说话了:“你去一趟。”
旁边传来微弱的“当当”声,是励哥儿手扶着拐杖、脚踢着拐杖在地上发出声音,然后自己拍着小手笑得格格叫。“你自己去。”安老夫人还是言简意骇,就是这么一句。
当天就收拾行李,安夫人来帮忙检视,她的话就多得多:“没有一天心里是放心的,这父子不在家里,逢年过节官员们也上门来看。他们奉承过,我夜里总是不安心。冕哥儿的亲事,还是找个安心放心可靠好拿捏的,”听到这里,莲菂忍不住一笑,安夫人没有看到,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说话,往下长篇大论地说着:“昨天周夫人来,对我说郡王要配的,不是郡主就是公主,我这个担心呀,全是为了你。给你娶一个贵媳,你可怎么办?”
莲菂玩笑道:“让她一天六请安。”安夫人嗔怪她:“说玩笑话容易,到时候你就笑不出来了。你去京里,要是有人提亲事,你就说家里早早订好了,凭他什么官场宫里,难道不认自家的老人。切记,切记,我就这些话,你可都要记住了。”这么一大堆话,莲菂只能记住意思,她答应着,继续看着人收拾自己的行李。
第二天就上船,匆匆往京里去告诉安公子,家里所有人同意的这句要紧话。船近京门的时候,莲菂疑惑看左右泊下的船只:“今年京里有什么热闹?这些官船都急着进京。”长年留在家里的安三跟着她出来,道:“我问问去。”
走到船头刚要说话,听到身后有人高声喊:“让开让开,这是云南布政使戚大人的官船。”安家的船头上发出惊呼声:“要撞上了,快停船。”安三急步过去,刚看到一艘气派的大船过来,已经离着只有十几米远。
“嘭”地一声巨响,安三摇晃几下跌坐在甲板上,船舱里的莲菂等人也从椅子上跌坐在地。莲菂走出来看,安三和人正在争论,对方是几个腆胸凸肚的家人,气势汹汹拿着皮鞭指手划脚:“谁让你们不长眼睛,不早些让开。”
莲菂走过来,对方船上也走出来丫头扶着的一个中年妇人,喝退家人倒也有礼:“这位夫人,不小心冲撞上,真是对不住。”安三嘀咕道:“哪里是不小心,分明是看到还不停船。”莲菂走到船舷看过,这一撞之下,硬生生给他们撞出来一个泊船的地方。
中年妇人也觉得不好意思,邀请莲菂道:“急着上京,走得急了。夫人请过船来坐坐,容我再致歉如何?”莲菂过去和中年妇人坐下,船舱里还有一位小姐,生得十分美貌。中年妇人自称戚夫人,听说也是同进京,问过只是商人家里,神色就傲气起来。
“我看到你们船也不小,还以为也是进京去的。今年京里选秀,我们家也是其中,这不,赶着送女儿进京呢。”戚夫人不无后悔,看到莲菂服饰华丽,原以为也是进京的女眷,请她过船是为着打听消息,不想是个商人家。
戚夫人象吞苍蝇一样的表情被莲菂看在眼里,此时无聊,莲菂坐着不走,笑容满面地道:“府上小姐是准备送入宫中?”为着钟离皇后,也得问个明白。
戚夫人傲然:“今年是为诸皇子选妃,太子殿下是皇后所出,在皇上膝下排行第三,上面还有两位到了成亲年纪的皇子,还有一位可以订亲事的庆宁郡王。”莲菂打断她:“郡王妃不如皇子妃?”戚夫人是想想也是的表情:“你不知道,庆宁郡王在皇上面前算是得宠,是皇上的义子。”莲菂在肚子里纠正一下,是皇后的义子,我们先认识的是琼枝姑娘。
这家小姐颜色十分,要当她婆婆,莲菂觉得为以后孙子想,也还过得去,只是这位亲家母,实在让人难耐。莲菂捉弄她:“听说庆宁郡王另有父母,听说他们家规矩,当媳妇的一天九请安。”戚夫人被吓到:“你怎么知道的?你常常京里来往,居然有这样规矩?”
外面有人回话:“江西一位江夫人,带着小姐过船来见。”莲菂依然不走,戚夫人也没有赶她。迎进来江夫人,三个女人大戏拉开。
“论起来皇子们,当然是太子殿下为重,其次诸皇子也都是龙凤,还有庆宁郡王,也是一表人才。”这是江夫人在卖弄:“我倒觉得庆宁郡王更好,嫁到他家里,是皇上指婚,这公婆理当待得好。”
莲菂汗颜,我这个婆婆就不对,公主郡主来都要她六请安。唉,要是不幸选中你女儿,得一天十二次请安才行。这十二次怎么行,一个时辰一次还是半个时辰一次,莲菂没有来得及想。
当晚听了不少的趣闻,皇子们的,庆宁郡王父母的,说得莲菂抱愧,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还有冕哥儿,从小调皮捣蛋,到这些人嘴里,就成三岁能作诗,五岁能拉弓,皇上这才认他为义子。郡王的母亲是夜睡下,细思儿子三岁时,还是天热光着屁股到处跑的年纪。
自此一路行船,晚晚听些秘闻。莲菂不是官场上人,别人也不担心她会说出去。这些消息本就是传来传去的,不然别人怎么知道。这一天到京外码头,远远看到士兵林立,码头上有接的人。
“这必是我们家老爷认识的人来接我们。”江夫人这样说,戚夫人也这样说,只有安少夫人早早认出来,是自己的长子和丈夫在码头上,旁边还有一个人,是太子殿下。几年不见,长高不少。
船进入码头之前,先有小船来维持秩序:“左船退后,右船也退后。安夫人的船请前行,太子殿下奉皇后之命前来迎接。”江夫人和戚夫人站在船头上大惊失色下,莲菂立于自己船头上,对着两位夫人嫣然含笑,要不是隔着远,真想说一句:“不才就是郡王的生母,”再来一句:“见笑,见笑。”
城门口别过太子殿下,先回家去换衣服进宫。丫头们打开衣包,放下水盆,安公子先进来:“你们先出去。”丫头们识趣,把门也带上。夫妻对视,紧紧抱在一起。安公子把莲菂抱一抱:“我上次回家去,你竟然没有再生孩子。”莲菂在他下巴上轻咬一口:“你老了,你又老了。”然后笑盈盈:“我真喜欢。”
安冕过一会儿在外面喊:“母亲,还要进宫呢。”房中的夫妻两人才一笑分开,梳洗过一同进宫去。安公子在马车里听过家人的要紧话,也是点头:“这事情我也悬在心上,皇上要为冕儿指婚,”他说出来几个名字,莲菂瞪大眼睛:“什么族?”听也没有听说过的少数民族。
“我不能进去常见皇后娘娘,你来了正好,对娘娘好好说一说,这亲事不能是异邦人。”安公子接受不了,一个皮肤白眼珠子蓝的姑娘做自己媳妇,再生个孙子下来,那是什么样子。
安冕骑在马上,又沉稳许多。马车里有细碎声音传出来,安冕一笑,父亲和母亲有许多的话要说。安冕只在想,太子对我说,这一次来京的女眷们,有几个是家世独特需要笼络的人家,安冕微微皱眉,太子殿下娶不了许多,可这个忙我不想帮。安冕只想按着自己心意娶上一个。
把父母亲送进皇后宫中,安冕先出来在宫中乱晃着等家人。“冕哥儿,又来两位女眷,晚上母后宫宴,咱们先偷看一回。”这是皇后所出的五皇子。安冕眯着眼睛倚坐在紫藤架下:“看来看去一个鼻子两只眼睛,有没有新鲜的。”
“要新鲜的,那你去看昙华公主,她昨天又骂你,说你又失约。”五皇子说过,安冕吓一跳:“我还是看一个鼻子两只眼睛的正常人吧,公子殿下说起话,象是生了好几张利口,耳朵象有五、六只,不然我背后说什么,她怎么会知道。”
正说着,看到衣衫一闪,安冕拔腿就跑:“象是来了。”跑过一道宫门停下来,安冕呼口长气:“就是脚,昙华公主都多长好几只。”身后传来一声冷哼,安冕急急跳转身,庸王之妹昙华面凝寒霜立于身后:“多长脚的是什么?”
第一百五十章,为的是自由
“多长脚的,”安冕避无可避,就开始打哈哈,眼睛全不看昙华公主,对着身边密林幽草睁大眼睛寻找,找到一只就指给昙华公主看:“蜘蛛,多少只脚?”捋袖子伸手去拿那小小的蜘蛛:“蛛儿太小,公主看不清楚。我送来你数数。”
昙华公主冷笑,蛛儿豆子一样大,你这手指头虽然不粗不细,也不好拿吧。“我看你能给我一个活的?”
安冕伸手拎过蛛丝,把蜘蛛悠晃一下,对着昙华公主就甩过来,嘴里还大呼小叫:“哎哎,你听话,等我给你收拾好,你这就晃过去了。”昙华公主惊叫一声,歪着脑袋躲过飞来的蜘蛛,转身就跑。
安冕在后面喊:“坏了,这丝不牢固,只有丝,蛛儿哪去了?天呐,公主,你衣服上,你的衣服上什么在动?”昙华公主气急败坏,让跟的人帮着自己身前身后找。她狠狠地瞪着安冕:“安大人让你前天给我找的药引子呢,你父亲说的,你也不听,你这不孝的人。”
我父亲说的?安冕笑嘻嘻,我父亲让我对你恭敬些,是他对庸王一直有感情。昙华公主长成,庸王失势下台,她自愿照顾他起居。朝中老臣多敬佩赞叹,两面派的安大人,为了儿子听命于新帝勤炫,为了自己感情对庸王回护不少,对昙华公主也是时时赞赏。
“公主要百花露水,我不会弄,回去问父亲,他说这东西只可偶遇,不可强求。取时须在四时节气之内,又要净手素斋过,取来才能做药引。”安冕摇头晃脑过。昙华公主气汹汹:“雨水那**说吃了荤,惊蛰那**说怕惊动,春分那**敢是贪吃春饼去了吧?”
安冕嗐嗐几声,眼睛又盯着一片叶子不动:“惊蛰这话就不能说,您看,这不是多脚的又出来了,啊”一声大叫把昙华公主吓了一跳,安冕自己转为蹑手蹑脚,同时悄声道:“一只多脚蜈蚣,公主等着,我捉来给你数几只脚。”
“蜈蚣都是八只脚,不用数了。”昙华公主咬牙切齿。安冕无声只是乱摇手,象提线木偶一样往前走一步,“啊”又是一声大叫,昙华公主原地跳了一下,优雅姿容全部不在,她恨声道:“你又叫什么”
安冕又悄然无声的样子:“这蜈蚣象多长几只脚,不仅背后会听人说话,仗着路熟,还能先绕到前面偷听人说话。公主,你别走,我抓来就给你。”手上突然多了一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