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手工我分文不出,这才能算是你的贺礼。”
“我就是给你做了来,你不怕周伯母看到要说。”安公子悠然,周夫人是什么性子,刘知县最为推祟的就是周夫人家里重嫡庶规矩。
小周公子拉下脸来,要是母亲知道小妾头上戴着独一无二花样的簪子,母亲敢把这首饰全拔下来。“我到底是不如你自由,”小周公子长叹:“焚琴煮鹤,也要买得起琴,买得起鹤才行。穷措大只能焚木柴煮白水。”
安公子笑得伏在书案上:“父为御史兄翰林,你算是哪门子的穷措大?”小周公子继续长叹:“父曾为御史,兄现为翰林,你怎么不提我祖父,祖父正四品,才算是高官。”
“你下的什么聘礼,准备请几桌酒,什么样的席面,”安公子细细打趣小周公子,弄得小周公子又不舒服:“这些我全不和你比,就是和你比比人。苏绣娘性格温婉,这一点儿上你没得比。”
安公子只是笑:“温婉?温婉还管什么家!菂姐儿刚管事的时候,家里人不少去和她闹过,对着她脸子说难听话。要是温婉早就吓回房里哭去了。”
“你看着是温文儒雅的人,其实性子暴着呢。只是没有惹到你,要是惹到你嘿嘿,就不是好开交的。”小周公子觉得自己最了解安公子:“上次你那一脚,我虽然没看到,也知道你踢中了,一定伤得不轻。永年兄,你最喜欢的其实就是这样子直来直去的人。”
安公子不置可否一笑,忽然来了兴趣:“你画花样子。我让人做去,不过外面不卖,这就做不到。”
“外面卖得好。你得谢我几两银子才行。”小周公子提起笔来,不忘再加上一句。
小周公子画,安公子旁边看着。房里不时传出嘻笑声来。小周公子的笑声当然是居多。画了一会儿,小周公子又要笑话安公子:“知道我们背后纳闷吗?你这样人能喜欢上一个村姑。让我们好思量,才想出为什么来。
平时你装得柳下惠一样,还以为你真的不想女人。如今看你,不过就多一个人,衣服首饰你折腾不清,你好似大河上开了一个口子,这水奔腾而去。全然不是你能自己。”
这话听得安公子愣住,再品一下居然有理。最近一段时日,有意无意地冷落菂姐儿。就是祖母寿诞,人人都夸她,安公子见到莲菂依然是冷淡的多。
被小周公子的话提醒,安公子也是一笑。小周公子只是追问:“有理没有,你觉得这话有没有道理?”
“看你画这些样子有功,算你有理吧。”谨慎的安公子,当着任何外人,都是晕头迷乎相:“菂姐儿长处多多。你们不是都看到了。就是一条,她天生爱尊重,你们别招惹她。真是奇怪,我关在家里不出门。平白你们评论起来。”
小周公子笑得哼哼叽叽:“长处多多,哼,骂起人来,也是够呛。”小周公子至今没有把莲菂背后骂他的话学给安公子听。就此安公子已经不听,他在家里是不听莲菂说小周公子,对着小周公子也是不让他说莲菂。
安公子拍着小周公子:“再画几张,马上就夏天,女眷们又要换首饰换衣服,你画得好,给你的新人多送些礼去。”
“女人,”小周公子依言再执笔,画上两笔感叹:“女人是为着首饰衣服活着,我母亲昨儿让我写信,信后叮嘱一句,京里是什么时新衣服,下封信记得写来。还让我加上两个字,要紧!要紧!”
安公子乐不可支。刘知县夫人总想显摆自己,不管从各方面,却从来不敌周夫人,衣服上更是差一筹。女人惦着衣服首饰,象是天生。
“其实京里,腥风血雨。”小周公子只说这一句,安公子又要催他:“我头疼,你别说。咱们取乐最重要。纳新人是什么日子,我得去痛醉一回。”
外面腥风血雨,邸报上清清楚楚。安公子打算整天就躲在家里,过着自己取乐的日子。
送走小周公子,安公子在书房里院子里转转,一不小心又想起小周公子说的话:“好似大河上开个口子,就此泄洪,全然不由你自主。”微微一笑的安公子越咀嚼这话越有道理,前几天觉得自己象是陷进去,而全然不明白原因。这就找到原因,公子也是青春年少,眼前摆着个人,想也正常。
当天晚上,莲菂在房中与几个丫头尽欢,酒菜很多。安公子让人送了一坛子菊花酒过来。莲菂让人给妈妈们也送去一些,今天守院门不能喝,明天不当值喝也是一样。
第二天,小枫看过早饭出去。莲菂一天都怅然若失,以前没有发现自己有这么念旧。闷闷不乐了两天,翠翠进来看她。
翠翠带来一腔坏心情:“小周公子要纳苏绣娘,”低垂着头的翠翠,光身姿就让人觉得颓然。
捏着小心的莲菂很想说小周公子真的不好,又怕翠翠觉得自己一直在挑唆。一个古代**女子,日子比在现代更难过。莲菂在这里呆得越久,平时听妈妈们说外面的古记儿,也有张四嫂、马五娘这样的人来说几句闲话,她一想到翠翠就不时糊涂,自己当初让她自立,是对还是错。
莲菂不敢说话,论长相,翠翠不比苏绣娘差。莲菂怕一说话,翠翠后悔她没有一直等下去。
“我不怪姐姐,小周公子相与这么多人,只有这一个要进周家的门,聘礼也下了,请的是刘媒婆。”翠翠没有白走街窜巷,这些消息很是灵通,也有人知道她和小周公子以前有首尾的人,会主动告诉她。
莲菂松了一口气,其实还真的是这个道理。相与那么多人,只有一个能进去。这个等待的机率也太小。换句话来说,叫等不起。
翠翠只是想找个人说一说,她说过就走。无端把闷闷的莲菂又弄得更是闷闷。这样闷闷了一下午。近傍晚的时候费妈妈进来:“我也来讨个假。小枫要成亲,我也去吃喜酒。”
莲菂想起来今天是小枫要成亲,强打精神笑道:“帮我说句吉祥话儿。告诉她我不能去,我和留弟都想着她呢。”
“姑娘想去。去和公子说说,多派人我陪着去。”费妈妈看出来莲菂也想去,帮着出主意。莲菂黯然,闷了几天闷上加闷,公子最近又冷淡的时候多。莲菂不想去碰钉子,强笑着道:“我得把这帐再合一合,我就不去了。”
费妈妈去以后。莲菂到院子里走一走等晚饭。天边近黄昏,古人成亲多是下午接花轿,洞房在晚上。
眼前晚霞伴着杏花如云,煞是好看。莲菂想想小枫成亲一定热闹,面上才露出难得的笑容来。
安公子负手出现在一旁,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过来:“又笑什么?”
莲菂掩饰一下:“没有,就是想到小枫成亲,以后有人陪伴,为她高兴。”安公子闲闲地道:“我还以为你会想去看看。”
“不了,”莲菂惯性地低头说出来。突然抬起头面上是惊喜:“我想去!”安公子一笑:“那你换衣服,我在门外等你。”
莲菂拔脚就走,安公子在后面叹气:“慢些走。”没有喊上两声,莲菂已经不见人影。安公子身上是换好的一件夹袍子。走到二门上去等着。
不一会儿过来四个人,蓝桥画角还有莲菂和留弟。留弟来到就是恳求:“也带上我。”安公子喊安步:“再多一乘轿子,小姑娘也去。”
留弟高兴起来,拉着安公子的衣袖就晃两下:“公子最好。”莲菂略带责备:“留弟,好好谢公子。”松开手的留弟喜笑颜开,端端正正给安公子行几个礼。
把自己袖子收回来的安公子,想想这姐妹两个人求人,都喜欢摇人袖子。再一想,菂姐儿好几时没有摇过我袖子了,上一次摇,还是为别人求情。
“你看着眼红是不是,给你也晃几下,”安公子把衣袖送到莲菂面前来,莲菂无可避免地瞪了一眼。画角蓝桥忍笑低头。留弟左看看右看看他们,突发其想的问出来:“姐姐可以晃,留弟不可以。”
画角领着留弟往外面走:“咱们先去轿子那里。”安公子和莲菂在后面慢慢跟来,莲菂心情郁闷一扫而光,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声音也轻快许多:“是怎么闹新房,我还没有见过?”
“那你一会儿慢慢看,”安公子有几分懒洋洋。四月杏花天,天暖得人浑身舒坦,骨头里都带懒懒的春困。坐入轿中的姐妹两人,却是笑语着在说话。
两乘轿子里坐着她们,蓝桥画角跟在后面走。安公子带着安步骑马在轿旁,安三等四个人跟在马后。
到了小枫家里,小枫的父母亲喜出望外出来接着。小枫这亲事不是倒插门,却是小枫家里成亲。新郎官是小枫的表兄,是亲上加亲的亲事。
酒席上莲菂只坐了一会儿,就往后面去新房里。前面院子里摆酒的地方,到后面新房不过只有十几步路的功夫,听到后面有人悄声道:“她自己来也罢了,把她妹妹也带来充主子,说是小姑娘,其实那是她妹妹,可不是公子的亲戚。”
莲菂听过心平气和,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到后面新房里看过闹洞房,已经是深夜。天上星星一闪一闪,莲菂带着蓝桥出来,又要脸红。图着看人闹房,这都深夜,让公子在前面坐着等象是不好。
“留弟又不见了,”就这么大点儿院子,留弟刚才还在。蓝桥用手掩口,把一个哈欠忍下去:“小姑娘困了,公子让画角陪她先回去,咱们多玩一会儿不妨事。”
莲菂笑嘻嘻:“你困了,就只管打哈欠吧,何必忍着多难过。”两个人来到前面正屋里,龙凤花烛下,安公子坐着还有精神,陪他说话的是几个来吃喜宴的老管事的。红着脸的莲菂尽量悄悄地溜到屋里去,在安公子下首空椅子上坐下来。
“看完了?”安公子结束谈话,问刚坐下来的莲菂。见她不好意思地点头,一笑站起来:“那我们走吧。”
小枫的父母亲笑得眼睛都睁不开,送到门外连声道谢。小枫的母亲帮着莲菂拉好轿帘,看着车马离开直到转过街口,才对自己的丈夫道:“公子是个好人。”
这句话同样也在莲菂心里,她刚从热闹地方来,一下子坐到轿中不习惯,用手卷起轿上窗帘,对轿旁的安公子解释道:“街上没有什么人了。”
“是晚了点。”安公子这才问莲菂:“你到书房里来要对我说话,小周公子怎么了?”提起来这件事,莲菂沉默一下才把事情说出来。
安公子笑了两声:“你多心了。”莲菂瞪圆眼睛:“这话的确是他说的。”安公子含笑看轿子的芙蓉笑靥,应该说的是你,不会是留弟。
“他要纳房里人,你知道了吧?”安公子声音悦耳:“余姑娘现在消息应该灵通,满街乱走,什么事情听不到。”
莲菂闷闷“嗯”一声,手攀着轿上的窗子,带着浓浓的不解:“小周公子喜欢什么样的人?”安公子微笑:“应该是等他的人吧。”
街上寂静无人,偶然行走的是巡街的衙役。莲菂低声道:“要是翠翠等他,能等到吗?”
安公子莞尔:“不知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家里歌舞升平
“为什么不等呢?”安公子听过就逗莲菂,街上月夜幽静,这幽然能催人实话出来,莲菂对着安公子,小脸儿上是哀怨,安公子轻描淡写地道:“出门做生意不是好主意,你说是不是?”莲菂慢慢才嗯一声。
今天晚上真是难得,莲菂全然是有认错的心思,她觉得自己劝翠翠,不对的地方居多。看在眼里的安公子又悠闲问出来:“余姑娘打算找什么样的人?”莲菂很是为难,她还能找什么人才好?高又不成,低她不就,莲菂心中忡忡,问道:“公子有什么好主意?”
“哈,我没有。我只是想看看这位力挽狂澜的翠翠姑娘,还能有什么好主意。”安公子笑得很是亲切,全然是笑人。
街边的青砖墙面,黑瓦屋脊,浮在月下都是银白,这银白浮动中,隐然流动的是朦胧的真实。再如何蒙照,墙还是墙,瓦还是瓦。对着这银白流然,莲菂垂下头:“这主意,是我出的。”安公子哼了一声,还是笑眯眯:“你出钱了没有?”轿内的莲菂点点头。
“那钱如今在哪里?”明知故问的安公子,今天晚上象是他打击人的好日子。呻吟一声的莲菂,提起来这个就觉得人丢得不小:“全没了。”米烂在仓库里,翠翠不再付租仓库的钱。花暖花开米生了虫,仓库的主人把这烂米尽数扫到外面一把火烧了,而且见到翠翠,声称这一次亏了本,光扫干净仓库,去除霉味就花了好几天。
伏在轿窗上的莲菂,看上去就不是喜欢样儿。马上的安公子也收起笑容:“你出这主意,就该挨打。”莲菂嘟起嘴不乐意。
安公子重新微笑再看她:“就自立。也不是这个自立法。”莲菂唉声叹气:“这话,我后来才想到。”
轿中的人儿,没精打采说着前事。安公子逗着她好好回想:“这样的绝妙主意,亏你怎生想来?”
“我,”莲菂又面泛红潮。那个时候,怎么想出来这个主意来。她自己一直想着打柴辛苦。积下钱来以后做个小生意,然后小生意变成大生意。她是出钱的人,当然是她说了算。翠翠一开始也不同意,后来小周公子只是不来。翠翠是一时气愤,全然不想后果,就听莲菂的主意。
其实人要自立,在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制度下。不是一定要抛头露面才叫自立。
面泛红潮的莲菂,把后半句低低说出来:“那时候,就只有这样的主意。”安公子听得要笑,用手里马鞭子轿窗上轻敲两下:“后悔了还是知道错了?”
莲菂可怜兮兮:“没有后悔也不觉得错怎么办,至少当时,我只有这个主意能帮她。”安公子把她心思一语揭破:“你想着她外面闯闯,方便你以后自立。”
被说破心思的莲菂立即坐直身子在轿中,紧紧抿着嘴唇,象是被得罪,其实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安公子自己乐:“坏丫头出坏主意。还有人肯听。看她以后还嫁什么人。”手中马鞭子再敲一下轿窗:“这都是你害的。”
“那也未必嫁不到好人,”莲菂不服气。安公子笑容满面:“还有什么主意说出来我听听?”莲菂眨呀眨眼睛,狡黠地道:“等我想好了,我再告诉你。”
安公子不着急:“行。只是别再等到银子没了的时候告诉我。”不忘取笑的安公子对着莲菂又嘟起来的嘴:“早告诉我,还可以帮你一把。”
“你肯帮?”莲菂信以为真,伏在轿窗上垂涎:“真的肯帮,那时候我不敢找公子,怕你不帮忙反而……”说到这里,莲菂把话咽下去,睁大眼睛只是看他。公子在中间肯定做了什么!这是无用置疑的。
安公子翻她一眼:“我反而什么?”坏丫头这点儿聪明还有,公子当然是反而要捣乱才行。
星光闪闪,月儿弯弯,莲菂姑娘伏在轿窗上,对着安公子盘问:“公子早就知道了吧?不知道?如果你早就知道,会怎么样?”安公子没好脸色给她:“心里又有主意了,不早说以后别来找我,找我也没用。”
不管不顾的莲菂只是问,当然没问出来什么。她同时在心里揣摩,如果当时告诉安公子,他帮忙的可能性有多大。安公子在心里笑,如果当时告诉我,我不给你这个丫头一顿就算是客气的。现在看在她银子丢光光的份上,安公子决定不和她计较。
五月小雨晰晰,安公子受了凉卧病中。良月从房里出来,留香对着她撇撇嘴,丫头们都是一笑,又是宋姑娘一个人在房里。
说她有正经事情,也不全是。就象这一会儿,房里声是叽叽哝哝,不时有公子的笑声,这是谈的正经事情?没有一个丫头会相信。
穿过珠帘,可以看到安公子半靠在枕上,正看着莲菂笑:“后面呢?”坐在床前的莲菂苦着脸往下面想:“后面我就醒了,这梦就变成美梦。如果照这样做下去……”
“你就活在梦里,梦就变成事实。”安公子笑吟吟。莲菂对着他鼻子眼睛一通看,不过是受风寒,面上全没有病容。因为正在笑,怎么看公子都是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