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安老夫人扶起来的莲菂,看到安公子走进来,想起昨天小枫说自己病中公子在旁不避讳,脸腾地一下子红了,低垂下眼睛看地不敢看他。
“我有丫头们呢,莲菂你去吃早饭,吃过早饭把事情忙一忙再过来。”莲菂管家,多是请教安老夫人,安夫人以婆婆为尊,几乎没怎么管过事情。
安公子给祖母请过安,是和莲菂一起出来。走出房外,嗅一嗅清闲的气息,再看身边更显得扭捏的人,安公子好笑,对着她嫣红的面庞欣赏一下,给颗珠子就这样缠绵起来。
“以后还给你呢,你怎么谢我?”安公子也不放过这缠绵。莲菂低下头不敢看他,只是道谢:“多谢公子。”然后赶快走开:“我还有事呢。”
一看到安公子,莲菂姑娘不由自主想起来,他抱着自己,看自己换衣服。莲菂深吸一口气,当这些不存在。我没有意识,这事情我不知道。
心情不错的安公子在春风中,多少尝到一些情爱的味道。往书房里去用早饭的他,觉得对莲菂把握更多了一些。喜欢首饰这简单,一件一件给。史大郎说过王爷下一次随船,还有一批珠宝要来。简靖王地处西北,征战数年。多的是异邦珠宝,好看的一定多。
从来没有情爱过的安公子,本来是演戏,现在多少有些假戏真做的味道。他唇边是笑意,或许与春天不无关系。
上午的时候,诸公子一起来到。前面是京里的局势,这是头痛的话题。安公子从来不愿意听,缩在家里觉得一切都好,一看邸报到处不舒服。
“田公公要做寿,各地都有人送东西,快赶上生辰纲了,怎么没有梁山好汉来劫它。”吕公子年长温厚,也要刻薄一下。
莫公子也冷笑:“最可气,我们只能在这里说说,一样要给他送。刘知县问永年兄要了玛瑙和合福寿二仙,却问我要了一个福寿字屏。”
安公子觉得头疼心也疼,有这东西宁可换了首饰衣服打扮菂姐儿。那玛瑙和合福寿二仙,价值五千两银子,现在拱手送给阉党。安公子突然发现,人生在世处处身不由已。我为王爷造反要出力。还要再给阉党出力,真是长江黄河之水,也洗不清楚。
“丧气。你们休说这个,还是说些好玩的事情。”小周公子喊停,对着吕公子笑得别有用心:“吕兄此来。还有要事吧?”
安公子强打精神,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一起说出来。吕公子笑得暧昧:“这事情,要多多拜上永年才行。”
“你只管说,”安公子提着心思,不想吕公子笑得奇奇怪怪:“昨天看过你的妙人儿,觉得她不卑又不亢。我的三姨娘,要常来拜她同她讨教,我是答应了她。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
房中一片嘻笑声。安公子咄一声:“你家姨娘能拜客,我们家不行。商人居于下,就是家里没有规矩。再说我的人爱挑唆,还是别来的好。”
“吕兄偏爱三姨娘,人家是来学管家,就挑唆也要有人听。”莫公子帮腔,然后是调侃:“永年家里没有别人,老夫人也不能再辛苦,宋姑娘管事情也不算什么。只是别人听到就要学上一学。昨天回去,我夫人对着我哭。说姨娘管事情,就是踩着她的头;姨娘们对着我哄,说可以分担家务。”
安公子嘿嘿笑得坏:“从来我行事,与你们不同。你们总跟着我学。我心里不落忍,就不能自己有个主见。”
几只手前后不一伸过来敲他,小周公子先骂他:“村里屯里你也能挑出来尖子来,说她还认字。各位来看看,这是莲姑娘写的。”
常来常往的小周公子,从书架上抽出一个册子,却是帐本儿。上面的字不能说好,却是匀净周正。几位公子嘻嘻哈哈一起说:“妙!”
“姨娘拜客大可不必,有话互相传传也就是了。”安公子是不会同意,只是道:“你们都仔细着,妻妾从来一心的少,在我们家里传过话,惹得你们家里不和,可与我们无关。”
吕公子觉得没必要:“她们是想学管家,依我来看,你家这位看着尊重与别人不同,让她们熏陶这个倒行。”
提起来熏陶,安公子和小周公子对视一笑。小周公子是为看笑话帮忙:“就是为熏陶而来。”安公子差点儿没有喷茶,再熏陶两个逃妾出来,看你们还来熏陶。
玩笑话说过,小周公子要看昨天的珠子:“昨天没有看好,今天拿出来我好好再看一回。”安公子轻描淡写:“你晚了一步,昨儿晚上就有人买了,这珠宝买家,是不能说出来。”
“这么快就有人买了,”小周公子是放下心的表情。安公子看得奇怪:“你又有什么话藏在肚里?”
小周公子掩饰一下才说出来:“有人买去当然好,免得你晕了头,把这珠子给宋姑娘。我为你担了一夜的心,你想想,她能用这样的东西吗?”
脑子里一下子清醒的安公子不动声色:“你说得对,这当然不是她用的东西。”难怪心里一直疑惑,不应该给。只是昨天草地上坐着,对着菂姐儿要,说不出来不给。
送几位公子出去,从二门上回来的安公子想着主意,怎生把这东西再要回来才好。菂姐儿一定当我舍不得,随她想去也罢了。
树上几滴雨珠洒下来,滴在额头上冰冷一片。安公子兀的更是醒神,自从菂姐儿管家,茶饭汤药无一尽心。公子我一时迷惑,对她日渐宠爱。小周公子说的不无道理,再这样下去,以后哪里能管得了她。
行上几步,一片熟悉的笑声传来,这是莲菂的笑声。安公子站住看过去。厅外一株花树下架着梯子,两个妈妈扶着梯子,梯子上站得高的是莲菂。她伸手从树枝上取下一个毽子来。是坐得久了,廊下和丫头们踢毽子,踢到树上。
从梯子上下来,莲菂才看到安公子立于一步之处:“让丫头们取,你小心摔着。”莲菂又红了脸垂下头,觉得这几天自己不能看到公子,一看到他就想起来小枫的话。
安公子心里痒痒的,刚才的想法又不翼而飞。菂姐儿看到我就脸红,不是以前样子,在安公子看来。全然一片动心模样。
打定主意要把珠子要回来的安公子,想着就要回来,也不能让她看出是她不合适用。免得伤到莲菂过于自尊的心。
安公子含笑:“踢毽子?”
“嗯,”莲菂的声音低不可闻,人也拘束起来。
“坐累了出来动动也好。是谁踢到树上去,”莲菂突然缠绵。安公子舍不得就走,站在这里找话说:“我猜一定是你?”
“嗯,”莲菂又是低低的一声,知道自己脸红,反正是不抬头。
又问了几句话的安公子轻笑:“几时见到我,这样客气?”说过以后他转身子:“我走了,免得你只是不安。”
红着脸的莲菂脑子里全是小枫说的公子抱着。公子帮着换衣,她低头看眼帘上衣摆走到不见,这才抬起头来。厅上厅下的丫头妈妈们都是含笑,莲菂更是面红过颈。对于一个爽快的人来说,这滋味儿真是不好过。象是人人都心知肚明。
把毽子捡回来,莲菂也没有再踢的心。重新回厅上去,老夫人要过寿,寿面寿点桌子板凳,又是一件忙乎的事情。
一直忙到晚上,依然是月朗星明。莲菂才回房里去。正在梳洗的时候,商妈妈声音带笑在房外道:“公子来了。”
莲菂吃了一惊,她现在最怕见的就是安公子,在自己恢复自如以前。能少见一面儿才好。想是这样想,人还得起来接他。
“我刚从金银铺子里来,给你带几根簪子回来,”安步留在外面,安公子自己手里托着一个盒子进来。看到莲菂又垂头红脸,他心里由不得就一阵喜欢。
打开的盒子送到莲菂面前,里面是一排十根金簪子。因是新的,全部金灿灿。有牡丹花样,也有梅兰菊花样。
接近夜深,好好的送这些来。也看过几位才子佳人订情送表记的莲菂更是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傻丫头,你不喜欢?”安公子眼眸明亮,这是他精心选出来,打算同莲菂哄出那颗珠子来。虽然居心一般,看到莲菂只是羞涩,安公子也觉得身子轻快,似房外微风。
莲菂吃吃说不出话来,被安公子眸子催问,才低声道:“喜欢。”
“公子,”留弟从榻上下来,对着安公子行礼。再就踮高脚尖要看:“给姐姐的什么?”看到以后,留弟很喜欢:“姐姐一定喜欢。”
安公子取出两根给留弟:“你和姐姐分着戴吧。”拿到簪子的留弟欢天喜地,比莲菂要有礼的多:“公子请榻上坐。”再喊小枫:“小枫姐姐倒茶来。”
小枫笑眯眯招手:“我就来,”把留弟招到身边来,携着她手一起出去。蓝桥画角也会意出来,只留下房中两个人在。
“过来坐吧,”安公子坐下来,再喊站着不动的莲菂。犹豫一下的莲菂才坐到他对面去,觉得安公子眸子在自己身上一转,更是手脚不知道哪里放。幸好小桌子上有留弟的书本儿,可以收拾算一件事情。
安公子尽情欣赏羞赧的莲菂,象一个初尝情爱的少年。莲菂在这样的目光下,更是手里慌张,不一小心碰掉墨床的墨锭,溅到身上就是一片墨汁。
“不用擦了,换一件衣服就行了。”安公子对手忙脚乱擦身上墨汁的莲菂好笑。晕头涨脑的莲菂,为自己这手忙脚乱惊讶,这还是我吗?她深吸两口气,静下心来。
安公子开了口:“菂姐儿,”先这样喊一声,莲菂觉得自己又心慌起来,房里没有别人,他深夜来到,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微抬了眼眸:“嗯?”
这眼光似喜似疑,安公子突然语凝,要还是不要?他狠狠心,这样贵重的东西留在菂姐儿手中,以后成了亲,当妻子的多不会愿意。多多给菂姐儿一些首饰也就是了。
“前天给你的那珠子,你留着也没有用。我给你换了这些首饰来好不好?”安公子尽量温柔无比,把放簪子的锦盒往前推一推,烛光照在新簪子上面,不时反射出点点光泽来。
莲菂愣了一下,不明白安公子什么意思。要说他小气,莲菂第一个不相信。她低头寻思。差一点儿就同意了。抬头正要说好,看到安公子眼眸紧盯自己,说不出来是焦急还是急迫。眼中只有一个意思,就是想要那颗珠子。
“公子不是给了我?”莲菂是逗他,为什么要拿走?要说八千两银子。莲菂管家这些日子,早就知道安公子不在乎这点钱。
安公子故作笑容:“十个换一个还不行?”刚才是急迫。现在是轻松。看在眼里的莲菂要起疑心,总觉得有点别有用心。她又试探地装不乐意:“我喜欢呢,我要留着。”
烛光映着莲菂面颊白里透红,她笑盈盈:“公子要了给谁?”安公子狼狈起来:“不给谁,就是……”他想不出话来,只能道:“你玩厌了,记得还我。”
“我要给留弟当嫁妆。”莲菂还是笑容满面:“公子看行不行?”
安公子明显地松一口气,只要不留在你手里,以后引起妻妾斗这就行。他突然松了一口气,面上这轻松劲儿和刚才比起来,这个是真轻松,刚才就是装出来。莲菂看得疑心连连中,安公子笑容满面:“那你留着吧,以后要想换成别的,记得和我说。”
用这样折中的方法把自己尴尬掩盖过去的安公子,只能在心里提醒自己。以后给菂姐儿东西一定要小心。由东西安公子想起来:“昨天翠翠手上拿着一块帕子,我看象是你的。”那莲花式样是安公子自己手绘来取乐,他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给她擦汗,说洗过还我。”莲菂更糊涂了:“公子要说什么?”安公子淡淡:“以后不要给人。闺阁里的东西传出去不好。”
莲菂默然,今天晚上公子透着怪,让人看不明白。
走出来的安公子步月而回,走两步想一想莲菂似喜似嗔的面庞,再走上两步想一想莲菂娇俏笑靥。难道歪打正着?菂姐儿没有见过什么东西,以为八千两银子的东西难得,她这就动了心?
动心当然是好事情,她嘴尖牙快又不让人,就怕以后恃宠而娇。安公子走到房外,打算明天以后,对莲菂肃然正色,摆一摆自己公子的谱儿。
再见到安公子,他神色淡淡,莲菂也舒服了。公子温和起来,就觉得亲昵。不是自己不这么想就不觉得,丫头们看到公子对自己温柔,光微笑也把这氛围撑得无处不在。现在他冷淡的多,莲菂再想到过上几天,小枫就要回家去,自己就可能把这些话完全忘掉。
没过两天,是安老夫人寿辰。一早起来,莲菂是第一个大忙人。二门里面的席面是摆在水榭上,二门外面是流水席,招待佃农们等。
留弟依然是天真烂漫一个大闲人,和程敏功跑着在园子里玩。“对它说人之初,它会说话了。”两个人在二门旁的小天井里看养的八哥。
“梅子黄时雨,”八哥迸出来这么一句,留弟和程敏功相与大笑,拍手道:“好!它会念诗了。”
身后一个声音也是笑:“还会念些什么?”
两个孩子转过头来,垂栏之畔站的是小周公子。程敏功认识他,告诉留弟道:“这是小周公子。”
“这是谁?”小周公子不认识留弟。程敏功也告诉小周公子:“小宋姑娘。”小周公子拍拍额头,这就笑容满面。永年兄把宋姑娘的妹妹也养在家里,可谓是爱乌及屋。
一头花翠的留弟小姑娘,身上一件织锦春衫,乌溜溜的眼珠子对着自己看,不羞涩也不躲闪,颇有几分她姐姐的落落大方。
小周公子一看就有些喜欢,他在红漆栏杆上坐下来问留弟:“你说念书,念书问什么?”留弟年纪小,小周公子对孩子并不笑得浮滑。留弟对着笑容满面的小周公子回答:“我姐姐说,念书明理,不受人欺负。”
“说得好,”小周公子大乐,乐到一半,突然明白。宋姑娘帮着翠翠,应该是早就看出来我未必会对翠翠一心。自己最明白自己是个什么人。小周公子叹气,难怪她不喜欢我。女人多喜欢一心一意的人。
是个姨娘还会有一心一意的想法,小周公子心中升起期望,永年兄有这位眼尖嘴巴利的宋姑娘,以后房闱中,一定闹得不可开交。想想小周公子恨不能安公子明年就成亲。娶一个厉害的奶奶回来,给宋姑娘一顿苦头吃。让她还这么可恨!
“你姐姐还说过什么?”小周公子又问留弟,留弟想想道:“你想说什么?”小周公子又笑起来:“回去告诉你姐姐。有她这样的姐姐,就有你这样生得好的妹妹。”
手上取下金戒指,小周公子递给留弟:“给你见面礼。”留弟不肯要。往后面退一步:“姐姐不让我乱要别人的东西。”
留弟伸手推辞,手上就戴着镶玉的两个戒指。小周公子收起来含笑:“那我下次给你带好东西来。”
走开两步的小周公子又回头看看留弟。与宋姑娘是相似几分。小周公子喃喃:“果然是我见犹怜。”永年兄是什么眼睛,村里不止一个姑娘,亏他怎么看出来的。布衣蓬发与锦衣绣裳,没打扮以前只能是田里的闲花草。
留弟耳朵尖,觉得小周公子不象是好话,等小周公子走开问程敏功:“他说什么?”程敏功不告诉留弟:“走,咱们再看雀儿去。”把这句话混开来。
玩到中午。小枫来找留弟和程敏功去吃饭:“姑少爷,姑太太在饭厅上等您;小姑娘,您是去陪姑娘吃呢,还是和姑少爷去?”
“我陪姐姐。”留弟这样说,程敏功也道:“我陪着你。”小枫领着两个孩子来找莲菂。莲菂正帮得一头汗水。外面收的帐目是外面的,里面收的礼全归这里。开发来人赏钱,还在赏饭。水榭上小戏子那里也要茶水饭食安排,外面流水席上,不时要东要西。莲菂看到留弟进来,也只是抬头笑一笑:“我要一会儿才得吃饭。你们要在这里吃,让人单要了来。”
“宋姑娘好,这大中午的,您还在忙呢。”张四嫂走进来。她也是来给安老夫人贺寿。莲菂让她坐下来,外面有人来要东西:“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