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好像还没有自我介绍……梅西妮,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艾莉丝·斯普林斯妩媚一笑,梅西妮马上移开视线,把目光投向远方的海平线。她并不是擅长跟这样的对象交流,特别在重获自由,拥有进行这种思考的余地的现在,这种不自然的习惯更加变得更加强烈了。
“没关系。”
平淡得接近冷淡的回应姑且带着几分肯定的意味,艾莉丝笑着拿起餐巾纸拭擦着自己的手指一边说道:“如你所猜测一样,我并非拜占庭人,我来自色雷斯。”
就算是平民出身的梅西妮也感受得到从艾莉丝言行举止中透露出来的优雅气息,但不知为何梅西妮很难在她的脑海中将贵族这个标签打在艾莉丝身上。
“你不是色雷斯人。”
长期埋头于研究中以至于并不习惯也不擅长跟活人交流的梅西妮正在努力地挑选着合适的词汇进行对话,但从她嘴里冒出来的依旧是带着强烈个人色彩的跳跃性思维的回应。
“是的。”
不是色雷斯人,却来自色雷斯,还有那双金瞳,答案不言自明。
尽管并不是在校学生看到只出现在书里面的大人物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程度的惊讶,梅西妮还是忍不住微微张大了小嘴。她马上平复心情,少有地直勾勾地盯着这位来自色雷斯的大人物。
这种不合礼节的举动艾莉丝并不在意,她反而高兴对方开始关注自己,这并不是坏消息。
“我必须说阁下的消息真的很灵通。”
“叫我艾莉丝吧,像朋友一样。”
梅西妮并不习惯用这种文绉绉的说话方式交流,对方这么随和她还真是松了口气——只是朋友这个词不知为何让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因为从她呱呱坠地开始大哭的瞬间到现在,她的人生中一次也没有出现过需要理解这个词的机会。
艾莉丝不知道梅西妮的怪异感觉,她继续自己介绍。
“我们自然有必要的手段收集需要的信息,这不是重点。至于目的,在出来的时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承认那个时候的确是有些强迫性质,不过想必你也不愿意在那地方继续呆下去吧。”
梅西妮似乎意识到自己失礼的注视,她稍稍低着头两只手在玩弄着自己的连衣短裙的裙角。
“于是艾莉丝你打算以人情作为交易的筹码?”
这是一个非常有效的手段,至少对于梅西妮来说非常有效。就算不提对方的权力和能量,只要有心的话用那种奇怪的法术控制她的心智,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而且似乎效率更高。
“大致上没错,不过我希望你觉得这是我为了跟你进行平等对话的手段,而不是为了让你屈服……筹码这个词,并不是很合适在这种场合。”
下意识拿起咖啡杯端到嘴边,艾莉丝发现梅西妮一直在偷瞄着自己——准确来说,是看着自己的双眼。那样子,就像是个好奇的孩子发现新的东西,但又怕受伤一样。
艾莉丝恍然大悟。
这个少女对自己的顾虑,至少有一个是因为暴虐支配而产生的。要是不就此作出说明,恐怕愉快的合作很难继续下去。
“你也看到了这双眼睛曾经做过的事情,会在意也没办法……假如你在思考为什么我不直接用相同的手段来达成目的,而是使用这种非效率的方式的话,那我可以很坦白地回答你,我需要的是一个真心想要跟我合作的优秀人才,而不是屈服于那种东西之下的奴隶。”
说到这里艾莉丝忽然想起某部作品中的男主,遗憾的是她的暴虐支配没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飞出来,时髦值不够。
在艾莉丝胡思乱想的时候,梅西妮正以拦路的警官进行排查般的目光打量着艾莉丝,一般人这么做多半非常失礼但放在一个少女身上,反而有些可爱。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你,我承认你的条件很诱人,你所做的事情我也无法忽视。”
最后梅西妮给了这样的一个答案便把头扭向大海,不再说话。看到这个动作,艾莉丝知道劝诱活动只能暂时到此为止了。
不管是她还是艾莉丝,这两人或许都需要点时间。
——————
带着海潮味的轻风吹过面朝大海的商业街,拉维纳这个在早上五点便开始醒来的沿海都市正在散发着惊人的热量,随着庞大的人流高速运转。
极其依赖渔业和运输业的拜占庭最主要的收入是关税和贸易税,每天都有数不清的船只进出这个帝国最大的港口。曾经被拜占庭置之不顾的碧海在日耳曼人的开发下短短数十年中一跃成为经济核心,这是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日耳曼人能够保持这种半自治的状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拜占庭并不是只有这个港口,但是每年的吞吐量和贸易量的数字就放在那,没人愿意得罪拿着自己钱袋的人。
从艾莉丝这个外国访客看来,单论繁华比不上黑帝斯,但拥有巨大港口让这个高度开发的城市身价飙升,黑帝斯这个身处大陆最混乱的十字路口的内陆城市似乎要略逊一筹。
这也侧面反映了拜占庭的雄厚实力,只是这年头关心时事的人都知道在位的狄奥多西六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很难让人期盼这个大少爷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比如从尤拉鲁沙那里抢回第一大国这个名衔。
然而就算被尤拉鲁沙压在头上,拜占庭的繁华也通过拉维纳这个港口城市的热闹反应出来了,至少身处于商店街中的艾莉丝已经在亲身体会。
她正在一家服饰店里对着镜子将一套夏装放在自己身前摆弄着,在她身边的梅西妮被迫换上了一套颇为清新的小背心和短裙,白皙健康的肤色和修长的肢体加了不少分。
“色雷斯太冷,黑帝斯稍偏暖,我只有在拉维纳这里才感受到什么叫热。”
在服饰店流连忘返的艾莉丝以符合她年龄的愉快笑容如此说道,拿着不同衣服在镜子前转来转去的她就像一只采蜜的蝴蝶。
梅西妮本身家境相当一般,投身于研究当中的她也对此没有深入接触,跟同年代(看起来)的女孩子做这种极其平常的事情还真是第一次。只是同行的却是那个暴君,心情实在有些复杂,大概看到现在镜子前绽露笑颜的少女谁也不会相信梅西妮的话吧。
本来预定要先把商业街转一圈再说的,现在看来似乎不太可能了。对此毫无兴趣的梅西妮用无奈的目光看着以微妙目光打量着自己的女店主,她知道这个女人脑子在想着怎么给自己换上更多衣裙。
一小时后,满载而归的艾莉丝拉着满脸不耐烦的梅西妮走出了这家服饰店,梅西妮的唯一收获就是头上这个新发夹。它会出现在自己头上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固定刘海不让它们在自己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出来遮挡自己视线。
放开胸怀的艾莉丝带着令同行女伴不安的灿烂笑容开始了购物天堂之旅,而梅西妮的唯一感想就是在地狱里走了一趟然后又回到了人间。
不知不觉到了午饭时间,两人正坐在海堤附近,手里捧着一个圆形的藤制器皿。这种名为费鲁斯加的特色食物是多种海鲜跟面条和不同佐料混在一起焖,分量可以根据一次性藤具的大小来选择。艾莉丝手里捧着的是中份,但是她吃了一半便发现自己饱了,大团奶酪跟难以消化的海产堵在胃里面,她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要是在现实才这点当然不够,只是作为女性的艾莉丝,能够吃下的东西实在不多。遗憾地看了手中的美味,她向旁边的女伴投向求救的目光——但梅西妮的情况跟她差不多,叉子卷着奶黄色的面条放在一边,再也吃不下了。
“我以为你是吃得下才点中份的。”
梅西妮太久没有吃到这样的美味,忍不住口的下场就是跟犯下同样过错的艾莉丝一眼留下了剩下一半的面条。
“我觉得我应该吃得完。”
不甘心地用拇指和食指夹起里面还留着外壳的贝类,艾莉丝伸出小舌头舔着上面的酱汁。
“说起来刚刚在首饰店那个店主的确说过海里有种产量不小的贝类也会出产珍珠,难道就是这种?”
“你没猜错。”
“诶?那我这次得吃下多少珍珠?”
准确来说是未来可能出产的珍珠,艾莉丝的一副惋惜的表情。这种贝类叫哈利贝,料理的时候只要清洗干净就可以直接丢进去了,不需要去壳。亲切的厨师兼店主解释说这样能够最大限度保留哈利贝的特有鲜味,虽然也有为了方便食用而放弃这一点的厨师。
“会产珍珠的只有雄性,雌性只能用来食用。”
梅西妮没好气地答道,她并没有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跟艾莉丝的关系拉近了许多,她甚至忘记了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
“什么?这种东西也有分雄性和雌性?怎么辨认的?”
“熟练的渔民可以根据纹路和开口的朝向看出来,像我这种一知半解的外行人当然不知道。不过雄性的哈利贝有很强的攻击性,有任何东西侵入到它的贝壳里面就会咬死不放,而雌性就故意松开一点让侵入者逃脱,这算是个比较明显的区别吧。”
都是艾莉丝没听过的知识,她发出了哦哦的感叹。
“顺带一提,雄性将关在自己壳内的东西包裹上一层层特别的矿物质,最后就会变成珍珠了,也就是说你刚刚用闪闪发光的眼神看着的那些漂亮珍珠,里面多半什么水生动物的残骸吧。”
“……”
充满恶意的追加解说,假如说有什么知识是多余的话,可能指的是就是这种了。毫不留情地打破女孩子的浪漫,这可以说是梅西妮过于理性的思维得出的行动模式,毕竟常年陪伴在她身边的只有金属装置和玻璃器皿,跟这些无机物打交道并不需要什么人情世故。
“太悲伤了。”
艾莉丝觉得梅西妮没有说刚刚她们吃的东西其实都是洗干净的尸体之类的话已经算给面子了,太过纯粹理性有时候看起来会显得充满恶意,梅西妮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不过不管过程如何,跟梅西妮的关系一口气拉近已经达成了预期之内的目标。
吃饱了就要到处走走消化消化,但是手里捧着吃了一半的午餐实在尴尬。知道艾莉丝在顾虑什么的梅西妮指了指海岸——在那里放着很多跟费鲁斯加一样或者差不多的藤具,大量海鸟一边发出饥饿的鸣叫一边在抢夺着里面的食物。
“不管有没有剩下,把藤具丢到那里就行了,海鸟的肚子从来是填不满的。”
惊奇的艾莉丝跟在梅西妮后面来到正前方几十米处,在涨潮的边界她看到了更加壮观的场面:无数海鸟在占据了这片海岸线,人类来到这里仿佛不小心闯入海鸟天堂。
“不用担心惊吓到这些海鸟。”
艾莉丝怀疑梅西妮是不是会读心术,她刚想到的事情就被说出来了。
“这些饥肠辘辘的家伙不惧怕任何拿着食物的两足生物。”
仿佛为了验证梅西妮的话,艾莉丝刚来到涨潮线便被无数海鸟包围着,她惊得发出了轻微的呼叫。
“放下那东西就赶紧走吧,谁也不敢保证这些家伙会不会看上你的头发打算在上面做个窝。”
梅西妮忍着笑如此说道。比起动作敏捷的她艾莉丝显得狼狈得多,衣服难免残留着一些鸟类特有的抓痕和一些粘在头发上的羽毛,淑女风范一去不复返。
“你没告诉我这些家伙一点也不可爱。”
听到艾莉丝的抱怨,梅西妮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开怀大笑惊起大片海鸟。
——————
小小的报复后面是继续之前的地狱。
重新整理好仪容的艾莉丝依旧美艳动人,在几分钟之前她还满头羽毛。
“我说,你没有听到你的脚在向你诉苦吗?”
半年的囚徒生活虽然梅西妮有一身白皙的肤色,但也让她的身体运动能力和持久力大幅度下降,再加上她本身对即将要做的事情毫无兴趣,会感觉到疲劳也是理所当然的。会这么说不仅是因为她本身的原因,还有艾莉丝的着装问题。
一袭白裙的确优雅,有耳环不用提任何东西轻装上阵没有问题,但艾莉丝穿的高跟凉鞋实在很难想象能够兼顾实用性。
她不相信有人能够穿着这种鞋子坚持这种运动量。
“假如你知道我在圣女修行的时候度过了怎么样的日子,你便不会对此大惊小怪。”
艾莉丝优雅一笑;拎着手提包迈着标准的贵族淑女步走在前头,长裙飘扬颇是潇洒,梅西妮一时无语,翻了翻白眼跟了上去,继续艰苦的步行地狱。
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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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九 梅狄奇家族()
禁卫军军团长撒切·庇勒普斯眉头紧锁,表情肃穆地看着这个伤痕累累的城市。
悲剧突如其来地降临到这个毫无准备的城市当中,一夜间数以万计的居民被瓦砾碎石活埋。来源不明意图不明的袭击没有造成太大的直接损失,大部分被不幸波及的居民都顺利地被救了出来——然而对于这些生存者来说,他们的生活被毫无征兆毫无道理地破坏了,而他们必须面对这个现实,并且为此付出沉重代价。*
(至少这比起失去性命要好得多……)
他试图如此说服自己,只是这样无关紧要的话语却只能让他的拳头捏得跟紧,心中的怒火越发燃烧旺盛。
完全来历不明的攻击,为帝国首都立下了无数功劳的魔法探测仪竟然就跟平时一样没有半点反应。
有人说,那是神明对沉浸于过去荣光,傲慢却原地踏步的拜占庭帝国的愤怒,所降下的制裁。
有人说,那是来自异世界的某种信号,那是对人类的宣战。
名为愤怒的情感在形成的瞬间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目标,但是这种感情要得到释放,必须有一个对象。
现在,几乎全伊斯坦布尔的市民都把矛头指向无能的年幼的狄奥多西六世。在神权与皇权交融的拜占庭中很少会出现这种如此明显的集体愤怒,而且还是对着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然而每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往往意味着在位的皇帝命不久矣。
撒切没办法忽视历史的教训。
无法捕捉直接的复仇对象,无辜的市民为了宣泄怒火很容易做出过激的不顾后果的行为。对于深爱着这个将他养育成人的城市的撒切来说,把武器对着自己应当保护的市民是一件非常悲痛的事情。
他必须尽快找到凶手。
“队长,我们找到了一些线索。”
匆忙而来的部下带来了好消息,撒切马上跟着自己部下们来到了最可疑的地方——唯一出现明显不同伤口的尸体的地方,就是本应关押着今天处刑的犯人的地牢。
“死者有两名,其中一名是负责这个地牢的汉斯·拉尔夫,另一名死者的身份还在调查中。因为地牢也受到波及,几乎所有犯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势,有数名重犯依旧在逃,其中包括梅西妮·托拉斯。”
撒切检查过两具尸体后,并没有特别的收获。他猜测这里是最先遭受攻击的,对于伊斯坦布尔的大面积破坏应该是之后的事情。
“梅西妮·托拉斯所在的牢房有明显破坏的痕迹,而且留下了被破坏的拘束衣,再考虑到作案时间在处刑前夜,袭击者的目的就是梅西妮·托拉斯这一点几乎可以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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