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了，就回来”。她格外想家，想那个很多年没回过的家。
于是她迈开步子，不再回头，她是放弃了寻找。
力扬走出去的同时，那个确实有点呆的身影正低着头朝这个口走来。她低着头，她没回头，她们相距不到50米，然而谁也没看到谁……
雯婕明显地更瘦了，疲累的神情，比以往更不见言笑。走到阿婆聊天的那里，礼貌却平淡地和阿婆打了招呼，径自上楼，踩得木头楼梯噔噔作响。两个阿婆议论着，说这个小姑娘很少露面，在家也听不见动静，只听她爸爸叫她小三，都不知道大名叫什么。
和爸爸也只是简单打了个招呼，雯婕回家就走到窗口看她的蝴蝶兰。此时的力扬，正从窗下走过，一闪也就不见了。雯婕专注地看着花，并没有注意那个熟悉但不太可能出现的身影。
回到上海的雯婕也在一天天地恨自己。那感觉像是把年幼无助的孩子丢在陌生街头，然后听着孩子的哭声决绝离去时的内疚与负罪感。可是雯婕还是相信，孩子会被带到真正属于她的地方，过更合理的生活——
她始终记着，在她当真是要出差几天的时候，力扬的姐姐对她说过的话。姐姐告诉她力扬的家境不是她能想象到的好，现在这种一个人在外面的生活真的算是清苦；还告诉她，力扬坦白地说过因为和你在一起住很开心，所以不会回家；最后，她听到力扬在病房里的哭声，姐姐同时在说：“扬扬总是要回家的。”
虽然，不告而别是雯婕策划许久的一次逃离，但真的确定这个念头是在阿BRON来过之后，坚定这个念头，是从医院回家之前。
那时想如果离开，对力扬虽残忍却有益，也不妨残忍一回。上飞机后，雯婕却认为自己很自私。上海家中的每夜，她都在自问有什么权利替力扬决定命运，然后想着这不过是给自己的逃脱找个说辞……
第四十六章
回到北京的刘力扬，性情大变。
她染黑了头发，找了份正经工作，拖着一堆东西回了三年多未归的家。
父亲对失而复得的生命和女儿都很珍惜，不再对她的生活横加干涉。母亲为力扬的回来激动得直哭，力扬却无甚反应。只有姐姐明白，她这次受了很大的打击，但是一定能好起来。
可时间并没让力扬的情绪有所改善，虽然回了家，却常常夜不归宿地耗在谭大哥的酒吧。一杯接一杯地用烈性的酒精灌着自己，蔡莹莹走过去劝她，她不理睬。莹莹盯了她一会儿，力扬转过头看她，却只是伸手要烟。
莹莹没给：“你不是早戒了吗？”力扬借着酒劲吼她：“你他妈哪儿那么多废话？！”未等莹莹发作，谭大哥急忙拉开她并一个劲使眼色：“她醉了！你别跟她闹！”莹莹生着气被谭劝到了一边去。
力扬似乎全然没有关于外界的意识，咆哮完就晕晕地把头埋在吧台上，一动不动。谭大哥侧身坐到她旁边，动作娴雅地将一支细长香烟递过去，碰了碰力扬的手臂。力扬抬头接起，谭大哥连贯地为她点上，烟雾间，谭缓缓地说：“力扬，咱俩认识快十年了吧？”
力扬颓靡着：“不知道，记不清了。”
“反正是上中学那会儿就认得了。时间挺快哈？所以说你怎么回事儿，我最明白！”谭大哥眼波流转地打量力扬，“你这回是动了凡心了……”
力扬恰好被烟呛了一口，猛咳着说：“没有的事儿！你看着吧，不出三天，以前的刘力扬什么样，以后变本加厉！”
谭大哥风情万种地冷笑：“别骗自己了。”
不远处，新来的那个驻唱歌手准备着登台。那是个胖胖的女生，扎着头巾，一身摇滚装扮，阳蕾跟在身边给她递水擦汗整理衣服。力扬迷醉地看了她们好半天，然后不无嘲讽地说：“蕾蕾的品味还真多变。”
谭大哥给她介绍着：“那个新来的歌手叫刘悦，她一唱歌就把蕾蕾给迷住了。俩人现在正式在一块儿了。”
“像阳蕾那样也不错！很容易爱上一个人，也容易放下一个人。”力扬低声地叨念着。
“那是因为她爱上过的你们，都不是她的真命天子。”谭大哥一语道破。力扬若有所悟地看着谭，眼神清醒了些。谭继续说：“活着这回事啊，不容易！前头怎么样你永远不知道，可这才是活着的乐趣呀！你就说爱情，现在大伙都不讲爱情了，可是我还是相信有命定的爱情。发生了也就发生吧，不用管对方是男是女，也不用管对方爱不爱你，爱了，咱就得承认！就说我跟莹莹，我们俩也吵过也闹过，前年分开了好一阵子，你也知道……可是，还是又在一起，而且再也没为以前那些个破事儿吵过。现在这么好，想想过去真挺后怕，你说我们俩要是有一个不肯服软儿的，早就彻底分了！那我真得后悔！肠子都得悔青了……现在想想呢，这个就叫命。”
力扬印象中，谭大哥虽然长着一米七几的高挑身材和一张美艳的脸，但行事做派向来很男孩子气，爽快不拖沓。她从没像今天这样，如此感性地同她讨论命运和爱情……
谭大哥没有管力扬那奇怪的眼神，仍然说着：“你再说阳蕾！她是见一个爱一个，但人家只要说不爱她，她立马就放弃了，而且也不难受，对吧？但是我就总想，那肯定因为她不是真的爱那人。现在跟刘悦就明显不一样了，你等着吧，哪天刘悦不要她了，你看她受得了受不了！我就管这也叫命！”
力扬有些明白谭大哥想说什么了。
“力扬呀，你以为你真是情场浪子？从孙艺心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不是了……”谭说着不自禁地干笑了一声，“以前，是你宿命中的孽缘还没来呀……不过她走了也未必不好，这也是命。你可以不信，不能不服，不服命就是逃避现实，就是像你这样折腾自己，有什么用？啊？！有什么用吗？！”
香烟没有怎么抽，已经燃到了手指，刘力扬低头想着，该如何认命……
第四十七章
刘力扬听着谭大哥的话，陷入了沉思。
刘悦在台上亮出了很有些悲凉的嗓子，唱的正是那首情人节夜晚，让雯婕听着听着就哭了的歌——《夜夜夜夜》——
想问天你在那里
我想问问我自己
一开始我聪明结束我聪明
聪明的几乎都毁掉了我自己
想问天问大地
或者是迷信问问宿命
放弃所有抛下所有
让我飘流在安静的夜夜空里
你也不必牵强再说爱我
反正我的灵魂已片片凋落
慢慢的拼凑慢慢的拼凑
拼凑成一个完全不属於真正的我
……
我不愿再放纵
也不愿每天每夜每秒飘流
也不愿再多问再多说再多求我的梦
……
力扬终于有些懂得那晚雯婕掉落在她脸上的泪水，因为此刻的她也正泪流满面……
心，是揪成一团的疼。
想问天，她在哪里。
仍然记得那晚烛影摇红，雯婕的脸圆圆的，不见笑容，却着实认真地对她说：“力扬，我真的挺喜欢你的！”
此时回忆起这些，力扬感到那是莫大的愚弄。
或许，从前是雯婕想着“你也不必牵强再说爱我”，因为力扬的忽冷忽热和到处留情；此刻，力扬却是真的认为，那个尚雯婕口口声声说的爱是多么牵强！
过往的那些时光里，雯婕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的傻笑，她的呆滞，她的羞涩，她的沉思，她与生俱来的小忧郁，和面无表情就能流下的泪水……
伴随着歌声，力扬反复地想着这些……
一曲唱罢，阳蕾哭得不成样子地给她的悦悦鼓掌，刘悦半沉浸在方才演绎的歌曲中，不能自拔。
同一个时间，上海石库门的老房子里，雯婕躺在外屋的沙发床上，也正反复地听着MP3里的《夜夜夜夜》。四周是黑的，夜是静的，沙发是狭小而不舒服的，然而家是最可让她卸下防备的。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聪明得几乎都毁掉了我自己”，只是确有些后悔，原来离开并不能解脱。但那颗固执的心，还强对自己说要坚持下去。
第四十八章
认了命的刘力扬，开始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
另一个城市里的尚雯婕，也用夜以继日的工作和学习来迫使自己忘掉北京的生活。
有时，同样寡言的尚爸爸会说：“小姑娘大了，该谈个朋友才好。”街坊邻居就会热情地张罗一番。雯婕说服自己，去相过一回亲，话没有说三两句就冷着脸不出声了。回家后，对方竟然夸她比同龄女孩稳重、传统，想继续发展。
稳重么？传统么？雯婕自嘲地笑了笑，曾经和刘力扬在一起的生活，总是深刻的烙印，让她比谁都明白，她已绝对不是当初的自己。
夜里有时会被吓醒，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是说是要结婚了，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结婚，醒了就再也睡不着。
她问自己，尚雯婕你是怎么了？你离开她，不就是想过正规的生活吗？却原来离开了她，也再不可能回归到从前……
力扬的作品透着一般人没有的感觉，她开玩笑和同事说，因为以后不打算嫁人，就把作品当孩子看。其实，人活一生，总要有些延续留在世上。普通人留下血脉，力扬这样的人，则留下作品。很快，她在设计圈中小有了些名气。
夏日的某天，雯婕供职的那家法国品牌服装新品的发布会上，力扬又见到了黄小姐。
客气地打招呼，然后力扬犹豫着问了句：“雯婕……有没有和你联系过？”
黄小姐笑了笑：“本来呢，她走的时候还说好要回来参加我的婚礼。不过，我们在婚前分手了——我说的是前男友。”
“哦。”力扬尴尬地附和了一声。
黄小姐提起分手，异常轻松：“那时我还跟雯婕说，其实有法律保护的婚姻未必就幸福，有爱才是最重要的。我是受不了没有感情的婚姻，所以没感觉时分手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不是么？”
力扬点了点头，依旧有些尴尬，停顿片刻说：“黄小姐……”
“你千万不要问我雯婕的联系方式，我答应她不告诉别人的。”黄小姐很坦率。
“哦……也好。”力扬迅速调整了一下情绪，“其实，她最好是不要被我找到，说实话我现在挺恨她的——呵呵，她走时连房租都没结清，呵呵。”
看着力扬装出来的鬼马，黄小姐微笑着说：“如果是这样，给你一次跟她清算房租的机会如何？”
力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黄小姐递去一张名片：“虽然婚礼取消了，不过下个月我生日，现任的男朋友在筹划一场PARTY，我会请LAURE回来哦。相信这个面子她还是给的，到时候，你愿意的话，也欢迎你来。”
力扬急忙与之交换了自己的名片：“那要提前祝福你一下啦！”黄小姐优雅地笑。
生日会的地点是黄小姐现任男友在郊区的别墅。
雯婕飞到北京后先去的黄小姐家，与她一起搭其现任男友的车去别墅。沿路看到一大片一大片的向日葵地。那天天气晴好，热而不燥，抬头是蓝天白云，低头是金黄的向日葵。清瘦的雯婕倚着车窗呆了好一阵子……
在别墅见到一些熟悉的法国朋友，雯婕大方地与他们攀谈。黄小姐和现在的男朋友看起来不般配，可是非常恩爱，雯婕经常为他们这一对在众人面前的亲热而走神。
与法国朋友聊着天，隐约感到背后有人正走过来。直看到对面的友人们都微怔地往她身后望，雯婕这才转过身去。
转身，那久不敢想又从不曾忘的俊美脸孔乍现于眼前，雯婕登时愣住……
也不是没有想到。踏回北京的土地，雯婕已经想过千遍万遍会与力扬发生的狭路相逢。只是终不能幸免，还是有些错愕。
错愕间忽觉恍如隔世，那眉目，还是如画的眉目，然而那眼神……是恨么？雯婕被力扬的眼神慑住。
第四十九章
力扬在一屋子的人当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寻到，却已不是她想象的样子。眼前的雯婕，似乎变回到从前那个假小子的形状，离开前的长发已经剪掉，衣着素净干练且硬朗，只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瘦。
力扬望着那瘦弱的背影，不自觉地走过去，大脑是空白的。
直看到雯婕转头发现了她，四目相对那一瞬，力扬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恨。
雯婕愣在原地，力扬却很快地调整自己，颇有风度地：“好久不见。”那语气淡然到她自己也不能确定是自己说的。
雯婕依旧愣着，说不出什么。
力扬正轻松地和外国友人打招呼，征求着他们的意见，说要和雯婕单独谈点事情。雯婕担心的事情还是在发生，力扬眼含笑意地看她：“可以出去谈一谈么？”
雯婕低下了头，她不敢看她。力扬很礼貌地拉过她的手，轻松地往门外走。雯婕不好怎样，也就随着走。
一切都那么自然，雯婕觉得像在做梦。
迈出门口的同时，雯婕清楚地感觉到了，力扬拉着她的手一下子攥得很紧。那片刻清晰的感觉，除了有些疼，就是未知的恐惧。
力扬握紧她的手，步伐也在变快，并且不看她，不说话，直直地拉住她往前走。雯婕很被动地被拽着前行，想挣脱却无力，因为理亏。虽无力，终也还是开口质问：“刘力扬，你要干什么？”
拉拉扯扯地到了一片向日葵地里，雯婕总算甩开了她：“你到底想干吗？”说话间仍旧不敢直视。力扬的眼神透出杀气，邪恶却哀怨的杀气。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