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民警讲:“她就是刚才来的,说是女儿不见了,要周志达帮忙找,我回她周志达不在,她偏不信,我就让她自个儿找,隔了会儿,我见她不出来就来找,发现她睡在这。”
听完了这些,靳副所长心乱如麻,一时不知所措,见陈指导员披着衣服站在远处,说:“陈指导员,不管你调走不调走,你都是我的领导,你说说该怎么弄。”
陈指导员并没有推辞,说:“不要耽误时间了,赶快用三轮车把人送到医院抢救。”
民警们七手八脚把赛素花抬上三轮车送往医院。
陈指导员往宿舍走,靳副所长追上说:“陈指导员你不要急着走唦……”
陈指导员停住脚说:“奶奶个熊,这事复杂了。小米子是怎么跑的?要是赛素花放的,那赛素花怎么会在我们之前得到消息的?破案是件美事,跑人可是件巨丑的事啊。”
“周志达这会儿会在哪?”
“你这孩子真熊,这还用问啊。”
“他定是报功去了。”
“人家破案是立功,你跑人是犯错。你要知道这回人家脸上抹的是太阳红,你脸上抹的是锅底黑啊。”
“陈指导员,你是在用个人情感说话。小米子是杀人犯并关在所里这些我都不晓得,不知不为罪,我有何责任?”
“不是我依个人好恶来看问题,我也认为你不知不为罪,但问题的关键是旁人怎么看?说话算话的人怎么看?再说,抓小米子的事你是晓得的,小米子抓来后,旁人不向你汇报不对,你身为一所之长,主动过问了没有?这就是你失职。”
“给你这一分析,我板子是挨定了。也好,就这个机会把乌纱帽撸了去,还我一身清闲。”
“你说的轻巧,你老子不要这面子?旁人做梦都在想做官,你却无所谓。不看重官,这很难得,可你既不是为了做事也不是为了做人,而是厌烦。你地道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我送你两个字‘窝囊’。当初提拔干部时,我并不看上你,就因为这。现在我觉得你正义感还是有的,不做官为人民做点事可惜了。千万别跟我学,我是老朽,你还年青啊。”
“那你说说我现在下一步怎么才好?”
“我是明天就回老家的人了。为了你,我说几句,供你参考,也算我帮你最后一个忙。第一马上向分局汇报所里发生的一切;第二落实人在医院掌握赛素花的情况,如果死了,通知法医验尸,如果醒过来,迅速弄清她所知道的一切;第三做好详细汇报的准备。我估计,这儿一会儿就会热闹起来。”说完走了两步,又回头补一句:“记住,对任何人都不要说我知道此事。我已经走了,我不想让刘大馍刨不着冬瓜刨瓠子。”
六十八、交锋
正如陈指导员所说,靳副所长的汇报电话打过后,就一会儿的功夫,派出所里果然热闹起来。
先是刘大馍和周志达等人骑着自行车赶到,靳副所长还没有把事情的详细过程汇报完,靳局长等人的吉普车就到了。大家就一起走出领导办公室迎接。
靳局长进门就说:“这叫什么事啊?简直是天下奇闻。”走到乒乓球室门口,问:“人是不是从这跑掉的?”
刘大馍用眼示意,靳副所长才答:“是这。”
靳局长领着大家一起拥进乒乓球室,又问:“那个女的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醒过来,正在问情况。”靳副所长又答。
“没要你回答,去,把所里一把手喊来。”靳局长很不愿意这种场合父子演对手戏。
刘大馍这才说话:“叫个什么,他现在就是这所的一把手。”
“我记得这里的一把手是叫陈道正,他人呢?”
“叫个什么,我们到办公室说吧。”
“不不不,就在这。一天内你这所就放了两颗卫星。不要说民警了,就是我思想也被搞乱了。赶快把大家都喊来,统一一下思想。要不然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活思想会把你搅得无所适从的。”
围着乒乓球桌一圈长条凳陆陆续续地坐上了人。后来的民警见领导坐的条凳空着,就是不去坐,硬往已满的条凳上挤。也许是周志达挤不过他们,他让出座位,坐到了刘大馍的旁边。
“刘局,刚才我问陈道正人了?你还没回了。”靳局长又问。
“噢,叫个什么,上次市里的会议后,为了贯彻执行会议精神,开创工作新局面,对一些占着茅缸不拉屎的,我下狠心采取措施,他被研究决定调回老家了。”
“动作真快呀,人已走了?”
“叫个什么,还没了。”
“好啊,你个刘大局长真有你的。你是要把我儿子放到炉子上,看我怎么烤是不是啊?”
刘大馍的哂笑中透着一丝得意。挂在他脸上几个月的愁容不见了,换上了有所收敛的春风得意,这是因为好不容易抓到的杀人犯又跑了。心里在想:靳局长,虽然小米子跑了,但你不能说11&;#8226;2凶杀案没破,准确地讲是在最后一次限期内破的案,你戏言也好,不戏言也好,我这分局长的位子你是挪不动了。今儿倒要看看,在你儿子手上跑了重要人犯,你怎么个处理,放在炉上烤,算你说得对。说:“叫个什么,天要降大任,不是那个刻意能左右的。”
“我儿子有几两重?我是很清楚的。他现在还嫩,是挑不动这副担子的。刘局长,你的人事工作我能不能插话啊?”
“靳局长,叫个什么,什么你的我的,这儿的一切都是你的。”
“你这认识不错,但不准确。应当说都是党的,人民的。我想提醒你,南下的干部现在剩几个了?鞠躬尽瘁的鞠躬尽瘁了,经不起糖衣炮弹的经不起糖衣炮弹了,已经是屈指可数了。这些同志虽然念经不行,但讲经还是有一套的。我想请老陈来一道议议这事,你看行不行啊?”
刘大馍很无奈,但却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他大声地说:“叫个什么,谁去把陈指导员喊来?”
没有人应,周志达欲起身去,被刘大馍拦住,对靳副所长说:“还是你去请。”
陈指导员进门就说:“不在其位就不谋其政了,还要我来做什么?”
“怎么,决意回去了?”靳局长问。
“不走不行啊。我想好了,家里到这儿来也过不惯,趁现在我还能动,早点回去,有空也能帮地里干点活。叶老归根,人老回乡啊。”
“老陈啊,没这便宜给你。今天我把话说白了,那会儿儿子从部队退下来,我挑来挑去,才决定放在你这的。为什么?就是要你带的。现在我们的队伍,特别是干部后继乏人啊。培养接班人是历史赋予我们这代人光荣的使命啊。别说我儿子还没带出来,就是带出来了,你也要扶上马送一程。今天我跟你说定,我在一天,你就得在这干一天。”
“靳局长,你的美意我领了。迟早都要走的,迟走还不如早走好。没这次调动我还下不了这决心,现在要我回头,奶奶个熊还真的不太乐意了。既然靳局长发了话,那我就等这事处理完再走。”
“进城这么多年了,你这庄稼汉的秉性一点没改啊。看来你是主意已定,九牛拉不回了,我也只好作罢,但要光光彩彩走,不能这么灰溜溜地走。一个老同志,参加革命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时候要敲锣打鼓送你回家乡。刘局,我看今晚时候已不早了,一会儿天就要亮了,我们就抓紧时间,理个思路吧。”
这棋局被靳局长搅得有点乱,刘大馍还没理出个头绪来,听靳局长叫他,他应付地点了下头仍继续着他的盘算。
见刘局没说话,靳局长问:“怎么,还等谁?”
刘大馍反应过来说:“叫个什么,这儿你最大,你就直接来吧。”
“遇上了瘌痢头要亲自剃,手艺才能上去。既然你们刘局要我先动手,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想磨刀不误砍柴功,小米子跑不掉的,迟早要抓住的,今晚我们就磨磨刀吧。从现在我了解的情况看,这件事比上件事暴露的问题严重得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到的杀人犯给跑了。我就想问问在座的,我们是干什么吃的。问题的严重还不止这些,这么重要的人犯竟然让外人轻易接触到,外人又被掐昏在派出所的地上,这人要是死了还不把老百姓的牙笑掉?人现在抢救过来了,这里面有没有苦肉计,当然我们下步要调查弄清楚,在这里我就不多说了。我要说的是:一支队伍要打胜仗,没有铁一般的纪律是不可能的,要有铁一般的纪律必需做到赏罚分明。曹操马踏青苗,割发代惩。我儿子在这工作,我先撂句话在这,此事的赏罚不论是谁,都要不折不扣地做到分明。我现在说赏:大家都知道,正因为周志达同志凭着一颗对党的公安事业赤诚的忠心,发扬连续作战和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深挖细找,孜孜不倦,锲而不舍,抓住蛛丝马迹,穷追到底,一鼓作气拿下了长期困扰我们的11&;#8226;2凶杀案,才大长了无产阶级专政机关的威风,大灭了阶级敌人的嚣张气焰。周志达同志的工作作风很具有典型意义,他集中地反映了这个时期我们人民警察的精神面貌。我们不仅要大力宣传他、号召学习他,还要大胆地起用他。公安事业后继有人,有什么样的人?我想就是要有像他这样素质的人,在关键的时候能拉得出来、冲得上去。说完了赏,我现在说罚……”
听到父亲这席话,靳副所长确信自己的概括提高的能力与父亲相差太大,但对周志达的赞词不敢认同,这活在身边的焦裕禄他竟丝毫没有觉察?工作后,靳副所长很少回家,既使回家,他也从不向父亲谈工作上的事,他认为一马归一马不能拎不清。
陈指导员听到了这些话,就晓得一个公安战线的领导干部即将出现,气得脸色铁青。像周志达这样的人一旦有了权必将对党的公安事业造成危害,想到这,他心里一阵阵疼痛。他也晓得,此时说反话就会如螳臂当车将被辗得粉碎。粉碎就粉碎,哪怕让车轮的速度慢一点也值。
说:“靳局长,我他奶奶的熊,有话就是憋不住。破大案给予奖励,无论精神还是物质的奖励都可以,我也支持以点带面的工作方法。问题在我们不能瞎子摸象。”
靳局长坐上市公安局的第一把交椅以来,从没有在大众面前被抵过象眼,今儿是第一回体验。他明白领导的威信来自以理服人,而不是以权压人,特别是在大众面前这一点尤其重要。笑着说:“你是批评我仅抓住了一点,无限夸大了。很好,继续说,把你的意见都说出来。”
“我向来以为作为一个领导干部,不仅要有突出的工作能力,更应有良好的道德品质。来福的事群众反映很大,这事牵涉到周志达,我觉得要把这事调查清楚以后,再考虑任用周志达。”
这回轮到周志达脸色铁青了,但在这种场合也不便发作,只好强忍着。
周志达旁边的刘大馍忍不住了,说:“叫个什么,看人要看主流。我们有的干部往往,叫个什么,见到风就是雨。叫个什么,来福的事是我叫办的,材料过硬,不存在冤枉,叫个什么,充其量也就是欠缺向群众解释的问题。叫个什么,靳局长深夜到我们这儿来,不是听你发表个人陈见的。你就不要再说了。”
“刘局,不要拦,应当让他把话说完。我反对一言堂,喜欢群言堂,多些议论,把事情议透,可以避免犯错误吗。这有什么不好?陈指导员你还有没有了?”
“奶奶个熊,现在没有了。”陈指挥员脸涨得通红,但没有再说下去。
“你不说,那我就抓紧时间往下说了。大家都懂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没有规矩不成方园。晚上是谁值的班?杀人犯是谁看守的?所里每个人在这个事情的过程中有哪些方面失职?都要写出检查来。然后由刘局长研究拿出个具体处理意见。刘局,队伍出现这么大的漏洞,不做出严肃处理,这队伍是要烂掉的。真的到了这一步,你我都不好向党和人民交待啊?”。
刘大馍漱了漱嗓子:“叫个什么,靳局长的话大家都听明白了?叫个什么,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斗私批修,在这个时候,也是考验一个人是否敢于向‘私’字开刀,敢于自我解剖。叫个什么,私心杂念,在坐的谁没有过?这并不可怕,怕的是有了不敢斗不敢批。叫个什么,人生了疖子,不把脓头挑开,放出脓来,疖子会好吗?改造世界观是个痛苦的过程,不痛不痒是不行的……”
已经是凌晨四点多钟了,刘大馍的话匣子打开后还是十分丰富,由此可见人的心情是多么的重要。这时他正要往纵深发展,看到靳局长示意要走,忙收住话头改说:“明天晚上之前,把检查拿出来,看看大家还有没有意见?”
刘大馍征求意见只是个过场,所以没等大家的反应他就宣布了散会。几乎与他宣布散会的同时,陈指导员说道:“我有意见。”
刘大馍、周志达很不耐烦,看到靳局长和民警们都很有兴趣只好重新坐下来。
“我虽然已宣布调动,但工作要到天亮才完全交清,所以夜里的事,所有的责任应当由我来负。所里晚上审查人、关人,虽然没有人向我汇报审查的什么人,关的是什么人。但作为所里的一把手我没有主动过问,这就是我的失职。正因为有了我的失职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失误,所以我请求就处分我一人。”
这一炮的内容:有替人护赎做人青发,也有揭露越级报功行径。
周志达感觉到这是冲他来的,此时不说话,显得自己太软弱。同时他认为这是个稍纵即逝的表现的机会,说什么呢?周志达确实有他的小神气。他并没有与陈指导员据理力辩,而是顺着陈指导员的话说:“靳局长,刘主任,陈指导员的话教育了我,当时我只是担心其他罪犯会闻风而逃,为了争取时间,就直接向刘主任汇报了。幸亏刘主任当机立断,采取了紧急措施,才把其他罪犯全部擒获。现在想来,我考虑问题确实不够周全,尤其是小米子留在所里我没有交待清楚,这是我的过错,要处分,处分任何人都不合适,应当处分我一人。”
这席看似勇于自责的话,实则为自己急于报功的心情做了掩饰,同时又拍了刘大馍的马屁,真可谓一石数鸟。
习惯高屋建瓴,又非常自信的靳局长此时又发现他今晚相中的千里马又一大优点。金无足金,人无完人。谁还没有点小毛小病的?难能可贵的是勇于自我解剖。他向周志达投去赞赏的眼光后说:“处分不是目的。你们的意见可以考虑。”
散会后,靳局长拉过刘大馍说:“我明白你为什么要调他走的道理了。但我提醒你:这样的人,留在身边不一定是坏事。”
回到宿舍靳副所长说:“陈指导员,你不应该把责任全兜下来。”
“奶奶个熊,革命一辈子了,就剩个名誉了。想想留着也没啥意思,干脆做一个彻底的无产者有什么不好?你还年青,今后的路还长着了,背个处分在身上不合适。我背着没顾虑,马克思要批评我,我就说这是花钱买不来的教训。”
六十九、求签
兵兵和燕子两人和衣挤在阁楼上睡,兵兵倒下一会儿就睡着了。
燕子却睡不着。脑子里全是来福的身影。
这时天花板上传来断断续续的脚步声,惊得燕子汗毛孔直竖,她忙推醒兵兵说:“你听黄大仙又来了。”
兵兵从梦中醒来说:“你真烦人,我实在是太困了。你要是睡不惯,你就回家吧。”
“兵兵,我不是要回家,你听。”
天花板上发出几声“笃”的声音,跟着又是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
兵兵说:“噢,我晓得那不是黄大仙,你放心地睡吧。”
“不是黄大仙?你小孩子家不懂。老是这么响,我想准是黄大仙搬家。听来福讲黄大仙搬家,这家肯定要有灾难。”
“好了,就算有灾难,在灾难到来之前我们赶紧睡一觉不好吗?”
“我睡不着,你就不能陪陪姐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