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应他,倒是传来了衣袂飘飞的声响,人似乎走了。
封子安唏嘘一声,往百里明镜去,随口一般道:“十个考核官身手都不弱,但这么好的却不出三个,小明镜,你猜会是哪个?”
百里明镜压根不理他,坐在已经升起的火边啃起了干粮。
一个巴掌拍不响,封子安虽有怀疑但百里明镜不给他反应他也难肯定,不能肯定想也白想,干脆暂且搁了后脑勺,坐进火对面去,取下腰上那两只野山鸡:“一只山鸡跟你换一份干粮,换不换。”
百里明镜从来只做不亏本的生意,不挑对象。
当即扔了份干粮给他。
封子安嘴角抽了抽:“你跟那个谁也这么处的?”他怎么受得了你?
百里明镜抬眸看着那两只野山鸡:“我要大的。”
封子安又瞪了瞪眼,张嘴,却发现说什么都只是浪费力气,干脆不吭声,没好气的就要扔了大那只野山鸡过去,却又临时停住了,改拔毛去内脏穿上木棍后,再递给百里明镜。
百里明镜接过,不但谢都没个,还抽了刀子把他串好的鸡刷刷刷砍成小块,逐一重穿。
封子安嘴角又抽搐起来:“这是在表示不领我的情?”
“这样熟得快,还有……”百里明镜面无表情举了举干粮:“我跟你换的。”谈不上人情不人情。
封子安嘴角抽得脸都跟着一块儿抖了:“一个硬馒头换一只野山鸡……你……不愧流着半身奸商血统。”
——
徒步百里明镜没有任何优势,但新兵之中比他更普通的大有人在,一对比他反倒又有了优势,再加上举凡过境有机关,小旗无不到手……
一番计算下来,百里明镜不是最先到达目的地的但也不算太慢,第三天早上便顺利到了点,但因为小旗加分以至于他的分数是最高的,成了第一个合格的!
本就因为年龄和个头备受瞩目,如此一来,自就更少不了关注了,他的直属考核官陈鸣都不禁腰杆倍儿直。
“奇怪……”高展大清早东张西望,却一圈下来独独没有看到百里明镜,不禁凑近陈鸣问:“陈大人,今儿怎么没有瞧见小明镜?”
“他都合格了还来做什么?不知道提前合格者剩下的时间可以当假期?”陈鸣没好气道:“去去去,一边去,继续考核,等你们都考完了正式分去处了,他就回来了。”
高展嘿嘿直笑却不走,还道:“他机关术那么厉害,应该会去研造场吧?”
“打听不该打听的,扣十分。”轩辕彻不知从哪冒出来,直接低头就在手中名册高展后边减十分。
这高展还真是他下边的……
高展一怔,探头,见竟真的被扣分了,不禁当即垮下脸:“三爷,您别这样啊,三爷,有话好好说嘛……”
轩辕彻却板着个脸:“再啰嗦,继续扣。”
高展瞪了瞪眼,也不敢跟他挑衅,灰溜溜的走了。
待人走远,陈鸣才低声问:“百里明镜下边就是他了,眼看着他就合格,你怎么扣他十分?”
“越是锋利的爪子,越是不能随便放。”轩辕彻淡淡道。
陈鸣一怔,惊瞪大眼:“你的意思是说……”高展是某人伸进神机营的爪子?
轩辕彻合上名册拍拍他:“机灵点吧,今年的爪子可不少,还不是泛泛之辈,不说出什么大事,好歹别把自己给沉了。”
陈鸣顿时一机灵,赶紧点头:“多谢三爷提醒关照。”
轩辕彻回他淡淡一笑,陈鸣却有种被当了哥们的荣幸感,好感度迅速飙升。
——
马背上赶一赶,一天一夜疲惫回到景阳山。
别宫后门早已有人等候接应,因早作安排,穿行这层层守备却也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不多久便顺利回了屋中。
褪下男装,洗去碳色,抹上解药,百里明镜变回苏静卉,顾不上休息,又去拜见太后。
太后见到她,眉开眼笑:“比哀家预计的还早了几天。”指的自是提前合格一事。
“因为规矩稍有修改。”苏静卉浅笑。
“哀家听说了。”太后点点头,上上下下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打趣一般笑问:“那皮猴子可认出你了?”
苏静卉不动声色道:“不清楚,并未见他与妾身打招呼。”
“哼,那皮猴子也是爬过太上老君那八卦炉的,哀家不信他是没认出来,多半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太后哼哼:“他识趣不坏事倒也没什么。”
苏静卉哭笑不得。
这太后是吃准了她不是粘人又大嘴巴的主儿,竟避也不避的就直接说出来……
太后道:“好了,你也累了,回去好好歇会儿吧。”
苏静卉颔首应诺,也不罗嗦的直接退下了。她是真的很累了。
水仙总算有机会跟苏静卉报告好消息:“夫人,奴婢的蛊解了。”
苏静卉惊讶了下,听着她絮絮叨叨把那晚的事说了的同时,瞥了眼蓝婆子。
蓝婆子微微点头,表示确是如此。
不一会儿,水仙就把事报告完了,灰了好一阵子的双眼亮得跟天边的星子似得,紧紧盯着苏静卉。
苏静卉勾唇:“总算没给我丢人,好了,我要睡会儿,没自己醒之前天塌了也别喊我。”
香儿正巧这时候端粥来,赶紧道:“夫人先吃点东西再歇。”
“免得饿醒。”水仙解了蛊,人也恢复往日的活泼劲儿。
“啧啧,还真是善变,前阵子还快瘟死的鸡似得,这会儿就浑身精神胆儿都跟着肥了一圈,都消遣上我了。”苏静卉哼哼道。
水仙顿时窘红了脸:“夫人,您……您……”半天挤不出什么话来,脚一跺干脆换人寻不痛快去:“翠竹,幼梅,你们抽什么嘴角?嘴痒还是脸痒?要不要我给你们扯扯?”
翠竹幼梅迅速冲苏静卉福身就走,出外面去闹去,这儿反正有香儿。
水仙也回头福了个身就追出去:“有本事别逃啊,怎么?当师父的还怕徒弟了?”
“没什么事,奴婢也先下去了。”蓝婆子颔首。
苏静卉点点头,准备醒来再说,端起那碗送到跟前的粥就呼啦啦的大口吃了起来。吃的没来还不觉得饿,一来就觉得饿坏了。
那吃相虽算不上粗鲁,却也到底急了些,香儿不禁瞪了瞪眼,真怕她烫到:“夫人,您慢点……”
苏静卉才发现自己的微妙变化,略微的僵了瞬,又继续大口大口的呼噜上。
管他的,变就变,反正她已经从苏静变成了苏静卉,人生整个轨道都跳换了,还在乎这么一点点吗?
分明瞧见她停了一下,竟跟着就又呼噜上了,香儿不禁再次瞪了瞪眼,跟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就不由的抿翘了嘴角。
夫人有时候,真的出乎预料的可爱……
——
苏静卉再醒来,已是傍晚,太后体恤她辛苦,特地传了话让她不用过去侍候,自己想干什么干什么去。
太后的话也是懿旨,苏静卉又不是个爱巴结的主儿,自是顺理成章赖在屋里不出去了。
蓝婆子送上几封信。
一封是左妈妈的,一封是容嬷嬷的,都是汇报院中近况,还有两封是丹葵和青芝的“忏悔书”,所“忏悔”之事,自是那天打郑秀珠的贴身丫鬟……
苏静卉都被她们心中浓浓的“悔意”逗得忍俊不禁:“哪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
水仙胆儿肥,伸头扫了几眼,也忍不住噗嗤就笑了出来,道:“肯定是林妈妈。”
说罢,才忌讳的看了看苏静卉。在她看来,那林妈妈到底还是苏静卉的奶娘……
苏静卉也不戳她,还顺势叹了声:“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香儿和水仙相视一眼,香儿道:“听说前几天去了,因为一些忌讳,也就没有书信来报,左妈妈让了人来传口信,蓝妈妈替您回了,说是您的意思,让左妈妈看着全权处理。”
所谓的忌讳,自然是指太后,倒不是太后知道会怎么,而是太后身子本就不好,随时可能虚弱病倒,万一白事帖子送来太后就恰巧不好,便指不定被人说是沾晦气的原因……
到时候百口莫辩!
苏静卉心中清楚,也早料到那奶娘会有这样的下场,倒是没想到能拖到这时候,暗赞一声林老爷子老狐狸,挑的时间可真好,她在景阳山上陪太后,那是还真是理直气壮不用近了。
☆、109 约,心肝颤颤
苏静卉在景阳山的日子本该很清闲,但她不舍得浪费时间,逮着任何空隙多做哪怕一刻钟的准备,说不定也能让她日后多一份生机……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的时间自是不能浪费,枕边没有轩辕彻倒是也少了份顾忌,可以放心大胆的继续练太极,练飞针。
如今她已经找到了飞针的诀窍,能达到十针九准,剩下那一针却也偏不了多远,但她很清楚,危急时刻偏差分毫也是要命的,所以她必须尽快达到百发百中!
不过,凡事该有个适度,练习再要紧也不宜时间太长逼得太紧,拔苗助长绝非长久之计,因而苏静卉设计的晨练是一个时辰的时间,而后去服侍太后起身。
陪太后吃早餐,陪太后聊天散步,给太后捏肩捶背,侍候太后午休,时间就这么一晃眼便过去了……
嬷嬷觉得太后那睡姿恐怕不太舒服,正想伸手去为她调整,就被苏静卉浅笑着拦住了,无声道:我来吧。
不得不说,苏静卉近来更是让嬷嬷们对她好感倍增,信任度都跟着直线飙升,听她这么说嬷嬷们也就真不跟她争这份殷勤了,还微笑着颔首就退到了一边去。换做旁人,她们哪里敢走开,就算拒绝不了也会在一旁仔细着,以防万一做得不好她们还能及时补救,可她们却是就是这么放心苏静卉……
苏静卉礼貌的回以颔首,轻手轻脚的为太后调整睡姿,又将她的手移入薄被下,还趁机,摸了一把太后的脉。
太后的脉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摸的,再加上她也不是正经大夫,谁会想到又信得过让她给太后看看?久病成医不假,可她病入膏肓又突破奇迹都是前世的事,而非苏静卉这个人……
有些事,可经不住刨根问底,而偏这世上就从来不缺闲得蛋疼只为刨根问底而刨根问底的人,捅破了,到底不是好事。
平日里看御医给太后开的药,苏静卉也大概知道太后身体都有些什么问题,而最主要的还是心脏,这番一摸脉,也就更有底了,也果真比她预计的还要严重!
人到老各个器官都在老化,病也趁虚而入接踵而来,太后已经七十好几,各个器官功能都绷在极限也是人之常情,可她如今却是还不能就这么走了,他们还得仰仗她多活一阵子为他们争取时间,偏御医有本事的没胆,有胆的没本事,开来开去都是些吃再多也不死不伤但绝对好不了的药,吃和不吃根本没有太大的区别,只魏宸上次得了机会给开了点猛药,但一来景阳山猛药就又停了,好不容易稳住的身体又迅速倒退回去……
太后似乎也察觉到了,所以那天才招了魏宸来?可魏宸开的药到底还是不够猛!是怕太后承受不起?还是在等她出手?亦或者是真无能为力?
揣着心思,苏静卉轻轻退出太后寝宫,顺着婉转的阶梯往上走,直到尽头的观景亭中才停下。
观景亭修在山顶一天然巨石上,巨石三分之一悬空,下面地势陡峭奇石密布植被稀疏,但视野很开阔,而吃进地下的三分之二一边,则地势平坦坡也缓,但植被茂密而山景连绵再加上亭台楼阁,反倒视野受阻……
一亭两景,一面是平和安逸的代表,一面惊心动魄的代言,对比鲜明而强烈,而苏静卉,更喜欢让人惊心动魄那一边。
平和虽安逸,却容易削弱人的警惕性,惊心动魄却让人时刻神经紧绷,她如今可不是能安逸度日的时候,自是绷紧着更好,更何况,视野开阔方能看得更远……
见苏静卉往悬空那边坐,水仙不禁想提醒山顶风大还是坐另一边安全,却被香儿拉住了,翠竹和幼梅也纷纷眼神示意有她们在。
水仙只好作罢,默默的绷着神经呆在那里,都看得出来苏静卉在想事情,自然也就不去耍嘴皮子的打扰了。
不知过了多久,苏静卉忽然道:“请蓝婆子来一趟。”
四个丫鬟一怔之后,翠竹应诺而去,香儿也趁机道:“夫人还没用午膳呢,这儿风景确实不错,要不奴婢去端来您就在这儿用?”
苏静卉笑:“你不提我还忘了,那就连着你们的也一块儿端来吧,总不好我吃饱了又把你们给饿了。”
知道她不是那么多虚礼的主,既然开了口就真是有这个心的,也干脆的应了,尾随翠竹之后下了山,留水仙和幼梅在这里陪着苏静卉。
“闲着也是闲着,那块地儿也够宽够平坦,你们就比划比划,让我瞧瞧水仙最近有没有偷懒。”苏静卉笑着对水仙和幼梅道,还打趣:“放心放心,我就坐这儿哪里也不去,这亭子扶栏也得高,风再大也不至于把我刮下去。”
苏静卉确不是好动的主儿,这般说了水仙和幼梅自然领命,水仙还忍不住有些兴致勃勃。她学了拳脚之后,可是揍过几次人的,次次爽到爆棚,可揍人的机会到底还是少些,闲时虽也跟香儿划拉几下,却到底不是真动手少了几分爽快感,但跟幼梅和翠竹就不一样了,她那点三脚猫本来就是她们教的,就算是她乱打也不可能伤得了她们,倒是能赚个痛快。
那点小心思,幼梅都看得出来,更何况苏静卉呢?
苏静卉忍着没笑,也不戳穿,倒是给了幼梅一个眼神暗示。水仙这人机灵,擅长察言观色
,但不如香儿和翠竹幼梅稳重沉得住气,也容易飘起来。当然,偶尔飘一飘也没事,但就怕飘飘着上了瘾停不下来,所以,适时的时候还是要拍一拍……
幼梅一怔,随后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尾随早已兴致勃勃的水仙走向那块平地。
镖局的镖师来自五湖四海各个门派,自身自是没有乱了师门派别的,也受着师门派别训示的一定限制,但翠竹和幼梅这种镖局出生镖局长大的孩子,从小到大耳濡目染,拜这个为师又偷学那个几招,没有那么受门派限制,不知不觉间就取长补短成了门派不正宗的杂学派,阴差阳错丢了那些单纯只为辨别门派而存在的不使用招数,挑了厉害的捡,倒成了实力派……
因为得了苏静卉的暗示,幼梅还真是不放水,一招就把水仙放倒了。
水仙倒是个拗的,见苏静卉没喊停,摔了就又爬起来继续,摔了又爬起来再扑……一来二去,倒是把幼梅给吓到了,又碍着苏静卉不做声不得不继续摔她,竟就这么拖到了蓝婆子和翠竹以及香儿端食来。
这下,水仙的力气也彻底耗干了,躺那儿起都起不来。
苏静卉不让人拉她就算了,还笑话她:“怎么了?刚刚不是还挺狠挺威风的吗?这就动不了啦?”
水仙也不是笨的,哪能到现在还不知道幼梅是得了苏静卉暗示才这么摔她的?也了悟是自己平日里太飘了,苏静卉是被拍打她,不禁喘着气呻吟道:“夫人,奴婢错了,您就放过奴婢吧,可莫让幼梅再摔奴婢了,再摔奴婢可就彻底散了。”
苏静卉借过香儿递来的茶,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才懒懒问道:“你错了?错哪儿了?我怎么不知道?”
水仙一听,差点没泪奔:“夫人,您能不能不要这么坏心眼儿?明明心里有数清楚得很,还非得让奴婢说出来再难堪三分不可。”
“我还真不知道。”
苏静卉懒懒说罢,放下茶,端碗拿筷的同时也招呼香儿和翠竹幼梅一块儿吃:“来来来,趁着饭菜热乎,都一起坐下来吃,幼梅,你也过来。”
敢情就是她爬不起来就没得吃?
水仙泪了,却是真起不来,只能那么躺着闻饭菜香,不闻不要紧,一闻就觉前胸贴了后背,饿得更没力气了。
“奴婢们另带了饭菜,就到那边去吃。”翠竹举了举手里的食盒。
当然,这只是借口,因为苏静卉叫了蓝婆子来,自是有特别话要说的,虽也说让她们坐下一块儿吃,可到底带着几分戏弄水仙的意思,未必真是她们可以旁听的意思,铺个台阶是上策,若是可以留下,苏静卉自会开口,若是不能,也不显得是苏静卉这做主子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