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明镜挑眉抬头,看着他道:“你也知道那片林子?”
谢志恒点点头:“虽然没到过,但也听说过。”
百里明镜靠向椅背,道:“说说看,都知道些什么。”
“千顷林只是号称千顷,其实到底有没有千顷或者会不会大过千顷,谁也说不清楚,只知道那林子很大,越往深越复杂,甚至传说不亚于高级迷阵,盘踞着各种毒蛇猛兽,就是相当老手的猎户也不敢往深了去,而且据说……”
谢志恒顿了顿,拧眉,不知该不该往下说的样子。
“知道什么只管说,无需顾忌什么,免得你眼下的顾忌变成明天大伙儿的灾难。”百里明镜淡淡道。其实约莫,他猜得到谢志恒想说什么。
谢志恒想想也对,点头继续道:“据说以前那片林子生着一种毒蜂很是厉害,当年百里老将军就差点栽在了那些毒蜂的手里,后来还是狼口关一个百岁老郎中献计指点,砍了一种具体叫什么不清楚的树烧烟把毒蜂熏死熏跑的,而被毒蜂蛰过的轻伤者也可取其灰冲水内服外敷解毒,重伤者的话就……”
“传说,为避免胡狼国再施此毒计,百里老将军曾亲自带人焚烧过那片林子,但那片林子太大了,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也没有烧透整片林子,第四天开始又大雨倾盆直下了两个多月,火自然灭了,而雨一停胡狼军又再度进犯,百里老将军就只好将注意力重回对敌上,不过幸好,自那之后的这几十年,都没有再听说过有那种毒蜂,至少没有像那次一样用在了战场上……”
众人听得惊愕时,谢志恒顿了顿,就又问:“将军一直盯着那里看,难不成是担心那种毒蜂并未被烧绝,而胡狼军也会故技重施?”
百里明镜也不瞒他:“来之前,祖父详细给我讲了这里的地形和他那么多年征战所见所闻,其中就有你说的那场毒蜂战……如今算起来,那场大火距今也快三十年了,而三十年,可以发生太多事,许多事物在此期间慢慢败落,亦可以逐渐兴旺……”
怕就怕,当年那场大火并没把毒蜂烧绝,它们哪怕少数逃脱,经过几十年的繁殖,恐怕也再度数目庞大起来,而胡狼国既然当年用过此计大挫大明军,又为何不能故技重施再来一次?
众人一听,急了,神机营的火炮手榴弹再厉害,数量也有限,再加上火炮手榴弹都是死物,得靠人去动作才能发挥威力,而毒蜂却是活的,一窝就数不清究竟有多少只,要是蜂巢大批量抛石机抛进城来,岂不满城毒蜂乱扎一通,到时候什么营扛得住?
李千户忙问:“百里老将军可有告知将军是哪种树烧烟能赶那毒蜂解那蜂毒?”
“据说那种树长在城外另一片林子里……”
谢志恒拧眉:“眼下胡狼国百万大军守在城下,若真用此计,恐怕也早早派大军守住了那片林子等着万一我们识破前去,要越关去砍足够的树来,恐怕很难……”
说话间,小心的看着面无表情的百里明镜:“将军,接下来怎么办?”
“我说怎么办你们就怎么办吗?”百里明镜不答反问。
众人一听,顿窘,可也明白百里明镜这是在问他们是不是真服他了,真听他指挥了,显而易见他们之前轻看他,他是很清楚的,只是不说而已……
谢志恒咚一声单膝跪下:“属下谢志恒听候将军差遣,就是上刀山下油锅眉头也绝不皱一下。”
卓立和李千户也相继单膝跪下说着差不多的话,而后,三三两两,五个万户长十个千户长,全跪下表示服了。
百里明镜也不罗嗦其他的,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从今天开始,轮流着去砍树吧,多了还能当柴烧。”
众人一听,顿囧,谢志恒忍不住道:“如何闯关,还望将军言明。”
“为什么要闯关?”
百里明镜淡淡道:“都说吃一亏长一智,祖父当年吃了大亏哪能没长点智慧,烧千顷林不过只是其一,其二还大批量的种树了,那种能赶毒蜂解蜂毒的树。”
众人一听,实在控制不住的异口同声“啊”了一句。
百里明镜面无表情轻飘飘道:“哦,来的路上你们也该都瞧见了的,就在域门关内那片林子里,瞧着白皮又生得丑不拉几的就是了。”
众人顿默,总觉得……
他们是不是又被将军耍了?
“啊对了,砍的时候也别只单砍那种,乱七八糟的什么都砍点吧,要做好几万人的饭呢,柴火确实不够的,回来再分类就是了,也要交代下去,外边的人不管谁问起就都说是营里缺柴火了,制造厂那边也要大量木材,瞧见谁鬼鬼祟祟跟外营的人交头接耳,直接摁住关起来……”
众人听得囧囧有神,总觉得哪里不是那么对劲,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
狼口关,两军对弈紧张万分的时候,之前勇猛无敌的神机营却在很嗨皮的砍树,砍啊砍,砍啊砍,这队砍完那队砍,砍了一天又一天,两军再次交火了他们也不管的依旧埋头砍……
连焺越看越气,胡子都翘了,忍无可忍直接跟监军太子轩辕擎天投诉。
轩辕彻笑道:“本来连大帅不提起,我也只以为是连大帅心理有数所以不提,却没想到,啧啧,您竟然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亏得还镇守过狼口关与胡狼国交过手。”
满眼,毫不掩饰的鄙夷。
连焺早看他不顺眼了,只是碍着他的爵位让他一层又一层,今日见此,不禁火上头顶,语气也跟着冲了起来:“平郡王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也怀疑本帅当年的战功是糊涂白捡的吗?”
“是不是糊涂白捡的我是不清楚,但至少我知道您起码对狼口关的历史很不了解。”轩辕彻淡淡道:“说句不好听的,就您这样,就算前辈在前为您留了生路你也定然不知道在哪的往死路上冲,当年的战功,呵呵,或许只能说是您运气比较好。”
“你……岂有此理!”连焺气得气孔冒烟,转头抱拳就对太子道:“太子殿下,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平郡王如此……”
“且慢!”
轩辕赫云高声喝了一句,面色难看的匆匆从外进来:“连大帅莫急恼火的说些伤和气的话,我这已经知道百里将军为何下令砍树了。”轩辕擎天勾唇:“赫连将军早不早晚不晚的这时候才来,可这真是够巧的……”
☆、178 留,住进王府
轩辕赫云一怔,拧眉:“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轩辕擎天浅浅一笑:“就是最近发现许多事都弄不明白,想跟轩辕将军讨教一下而已。”
轩辕赫云又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怔了下,态度谦和的问:“不知究竟何事如此困扰太子殿下,卑职定知无不言。”
“比如……”轩辕擎天俊脸慢慢沉了下去:“知道百里将军为何下令神机营砍树,轩辕将军为何面色那般难看?”
连焺也不明所以的看向轩辕赫云。
神色只是短暂的一凝后便恢复了自然,轩辕赫云一本正色道:“那是因为属下刚刚得知几十年前胡狼军曾用过毒蜂攻城,当时百里老将军镇守也损失惨重,后得老郎中指点才杀出血路获得解药破了毒蜂攻击,想必百里将军眼下让砍的那些树就是解药,为了以防胡狼军故技重施做筹备。”
“既是如此,不是好事吗?”
四皇子轩辕凌好笑的问:“以防万一做好完全准备,若胡狼军真故技重施使用毒蜂攻城也不能得逞,怎么想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才对,可为何我们看轩辕将军却不高兴百里将军这么做?难不成他这样,会坏了你什么好事?”
轩辕赫云顿时脸一沉,厉声道:“四皇子这是什么意思!百里将军下令砍树预备解药,能坏了我的什么好事?”
轩辕擎天抬手接过侍卫适时奉上的好些小指大小竹筒,道:“说起来,最近本宫和四皇弟拦到不少信鸽信鹰……不知轩辕将军对这些东西可有些眼熟。”
乍见那些东西,轩辕赫云面色不禁一变,但很快又恢复并脸拉得更长:“卑职不知道太子殿下在说什么,更没见过这些东西。”
“太子殿下,这当中恐怕有什么误会……”
连焺越听越不对劲,却也近来跟轩辕赫云私交甚好,不太愿意相信那个可能,不免站出来替轩辕赫云说话,却话没说完,就被轩辕擎天冷冷打断了:“连大帅近来跟轩辕将军私交甚好啊,常常一起喝酒吃饭吧,可有发现身体不太对劲?比如一上火动气就胸口被绞了似得疼痛,可仔细那种感觉又不见了之类的?”
连焺不由的摸上自己胸口,惊愕问道:“太子殿下为何知晓?”
轩辕擎天勾唇,瞥向轩辕赫云:“这你可要请教轩辕将军才清楚。”
轩辕赫云面色一片铁青:“太子殿下这是成心要泼脏水!”
“呵呵……”轩辕擎天讥讽冷笑:“大敌当前,本宫为何要泼你脏水?”
“照太子殿下所说,岂不是早知道事情不对,既然如此,为何不提前阻止?为何,要在连大帅身体出现不适后才提出来?”轩辕赫云大声质问。
连焺一想,颇觉有理,既然轩辕擎天和轩辕凌早知道不对劲,为何不早早提醒自己,为何到今日才……
难道,他们这是有心借轩辕赫云的手除掉他?
如此一想,连焺岂能不怒,可才动怒,就觉胸口如利刃乱绞一般剧痛无比,比起先前任何一次都严重!
连焺大惊失色间踉跄跌坐,粗喘不止出气比进气多,话都说不出来了,视线也突然就变得模糊,只混沌听到轩辕擎天说话:“平郡王虽是郡王,可本另有任务在身,只是胡狼国忽然发难才急调这边挂了个副帅职位,麾下没有半个将领,倒是轩辕将军虽连年少外出行军,却好歹麾下有几个将领,又近来与连大帅私交甚好,连带的跟连大帅麾下的将领也关系不错,请问……”
刻意的顿了一顿,才继续道:“眼下胡狼国倾国大军就在城下,两军正打得如火如荼,倘若这时候连大帅有个什么,平郡王和赫连将军两位副帅哪一位更有可能立马接替连大帅主帅的位置?”
连焺一听,顿时一口气又提了起来,而胸口绞痛却也更甚了,差点没两眼一黑直接过去了,好在到底是名武将,最终不但撑住还踉跄着冲向轩辕赫云,揪着他的前襟:“你……你……”原来你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老哥,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是他们合伙了要一起除掉我们!”轩辕赫云痛心狡辩:“只要我们都没了,平郡王就是主帅了,那百里明镜就很有可能一下拔为副帅!”
连焺一听,又觉有理,可又忍不住怀疑轩辕赫云这是在狡辩,胸口绞痛得脑子混沌,一时半会儿只是揪住轩辕赫云的前襟而难以下判断。
“那轩辕将军倒是解释解释,这些东西又是怎么回事?”轩辕擎天比了比手里那些截获的信件:“难道还是本宫等人安排你与胡狼国主帅通信交好?本宫还让你把我军布防泄露给胡狼军大帅?”
说到最后,不禁火大得一把将那些东西全砸在轩辕赫云脸上:“来的时候遇袭神机营装备险些被毁本宫就在奇怪,胡狼国探子好本事这么清楚我们的动向就算了,还能那么准的直接就找上神机营装备库下手,要不是百里将军有先见之明早提防着,只怕神机营那时候就毁了,后来,甚至连往这边赶的平郡王也遇袭,又再后来,斥候频频探回假消息……”
这时候轩辕赫云终于无法淡定了,慌忙就捡那些证物妄想销毁,却还是被连焺抢了一个去,不看不要紧,一看顿时气得“噗”的吐了好大一口血,吼着扑向轩辕赫云:“轩辕赫云你个卖国贼!”
然,这么大吼外加狠扑也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虽然不甘以及愤怒的睁大着双眼,却还是永久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而他那一声大吼,也把留在院外等候的麾下将领都引了进来,一看这架势,纷纷怔在了那里,而太子轩辕擎天也非常适时的大喝侍卫:“都杵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扶连大帅一把,还有,不能让轩辕赫云销毁证据!”
仅仅半个时辰,轩辕擎天就把事情的原委跟众将领解释了清楚,并把犯众怒被暴打一顿后的轩辕赫云塞进囚车,连同证物以及奏折往京城送。
于是,轩辕彻顺理成章暂时接替了主帅一职,副帅一职则由连焺麾下将军张信暂代,百里明镜继续统管神机营,不过,这时候已经没谁有心情再轻慢冷眼小小年纪的百里明镜了,因为他怎么说好歹都是自己这方的人,不但拥有相当的指挥力麾下神机营也战斗力彪悍,而自己这一方的布防被轩辕赫云出卖给了敌国……
——
“再忙也要……”
轩辕凌边说边端着饭菜进门,却才进门就听到了轩辕彻“嘘”一声示意不要吵,一怔抬眸,便见百里明镜趴在一旁睡着了,轩辕彻正在给他搭披风。
轩辕凌当即连脚步都放轻了,却又忍不住拧眉低着声道:“还是先叫他起来吃点东西吧。”
“让他先睡会儿吧。”轩辕彻摇头,走过来抓了个馒头就啃:“这会儿稀里糊涂的,也不会又什么食欲。”
轩辕凌想了想,点点头,回眸就见轩辕彻狼吞虎咽,瞪眼:“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说着坐下放下东西,就给他倒了杯水递去,又瞥了眼一旁的几个空碟子,没好气道:“你是有多饿?”
那几个碟子本来装满糕点的,都是从太子那里打劫来的,美其名曰主帅应有的待遇。而既是主帅应有的待遇,那旁人自是就算吃了也不可能吃多少,换言之多是下了轩辕彻的肚子,可这人却还是跟饿死鬼投胎一样……
“我在长身体。”轩辕彻脸不红气不喘的说罢,又抓了个馒头送菜:“不吃饱怎么行。”
“眼看快二十的人了,还长身体……”轩辕凌好笑又好气,转眸看向百里明镜,指了过去:“真正长身体的是他!”
轩辕彻又干掉了一个馒头,伸手再抓一个,撇撇嘴:“说得好似我多苛待了他一样,没看到我都瘦了而他胖了吗?”可都是他辛苦开小灶喂出来的。
“不好意思,眼拙,实在没看出来!”
轩辕凌没好气的赏他个白眼,忍不住又看向百里明镜那儿,叹道:“看着他,顿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才十三四岁……相比之下,我们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幸福多,只是不知道什么叫战场血腥。”
“别拿小爷跟你相提并论。”
轩辕彻已经又灭了一个馒头,满嘴馒头拌菜的含糊不清哼唧:“小爷六岁就被某个变态扔进战场去沐浴鲜血了,要不是小爷机智胆肥跑得快,早入列西北鬼军团了。”
轩辕凌却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不禁惊愕:“你……”张嘴半天,却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
以前就知道自己其实跟轩辕彻差着很大的距离,现在,更觉那距离一下又拉得更大了,有种永远无法超越的感觉……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干嘛这么看着我?”轩辕彻忽然停了下来,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我可告诉你,我只喜欢女人而且已经娶妻绝对对她忠心耿耿忠贞不二……”
轩辕凌没好气的抓了个馒头堵他的嘴:“吃你的吧!你要爱上本皇子,本皇子还看不上你呢,再说了,本皇子喜欢的也是女……”
话到一半脑中忽然一张黝黑稚嫩的面孔,面色控制不住的顿时就是一阵微妙,本能斜了下百里明镜那边……
轩辕彻眯着眼看他,啃馒头,啃馒头,三两下啃完一个大馒头,想着要不要找点“你脸上有虫”的借口扇醒轩辕凌时,轩辕凌自己猛然清醒了过来,心虚的转眸看着他弱弱的清嗓子:“本皇子也是喜欢女人的!”
“我完全相信。”轩辕彻默默加一句。因为你心思不纯上的正是老子女人!
这时,匆匆来了人递上信函给轩辕彻:“恭亲王府来的。”
轩辕凌闻言一怔,就见轩辕彻接过信展开,一边伸手摸了杯茶一边看信,而后“噗”一声,入口的茶喷了出来,不但把信喷湿了,还把百里明镜惊醒了。
“怎么了?”轩辕凌一边给轩辕彻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