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妃拉着季淑的手,在御花园里徜徉,有宫女来到,说饭菜准备妥当,娴妃便同季淑往回走,回到殿内,却又正好遇到皇后派了王太监来,赐了季淑些东西,一串檀香木的腕珠,两支紫金镶珠钗子,一枚小小的白玉如意,一袭浅银色绣褐黄雀儿的绸裙。
王太监说道:“本是想让花娘子去娘娘宫里一并用膳的,体恤花娘子同娴妃娘娘初次相见,便只等午膳过后再聚,这些东西,当是娘娘给花娘子的见面礼。”说完了场面话,又笑着对季淑说道:“这可是娘娘的一片心意啊。”
娴妃道:“多谢公公专程跑这趟了。”王太监笑哈哈地,道:“娴妃娘娘客套了。”扫了一眼里头布置的饭菜,说道:“好了,咱家不打扰娴妃娘娘同花娘子用膳了,先告退了。”
王太监去后,娴妃甚是高兴,把赐的东西看了一遍,郑重放好了,又拉季淑过来吃饭,季淑见桌子上的菜有四五样,做得倒也过得去,然而跟娴妃交付的那支镯子比起来,却仍不足道,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
季淑提了筷子勉强吃了些,娴妃屡屡替她夹菜,劝她多吃些,季淑捱不过,就也劝娴妃多吃些,娴妃很是高兴,季淑夹给她的东西多半都吃了,到最后却不再吃,季淑问道:“娘娘怎么吃这么点儿?”娴妃说道:“我只能吃这些,再也就吃不下了。”
季淑也食之无味,看着这桌子饭菜,想到娴妃的苦心,只有在心中自己叹息而已。
吃完了中饭,娴妃道:“娘娘吃过午膳后要歇息会儿,我们等会儿再去罢。”季淑道:“也好。”娴妃拉着季淑,在矮榻上坐着歇了会儿,看时候差不多了,便出了宫殿,往皇后宫去,正走到半道,却见前头一堆人浩浩荡荡而来,娴妃道:“是皇贵妃……”脸上颇有几分忐忑畏惧。
片刻那一堆人来到,果然见銮驾上坐着的正是皇贵妃,到了这边,也不下来,眼睛就斜睨下来,道:“妹妹这是去哪啊?”
娴妃道:“回娘娘,奉命去见皇后娘娘。”皇贵妃见她低着头,便一声冷笑,道:“奉命?哪门子的命,恐怕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罢。”娴妃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皇贵妃的眼睛就瞥向季淑这边,道:“听闻皇后赐了你好些东西?”季淑道:“是啊。”
正说完,皇贵妃驾前的一个宫女喝道:“大胆,见了娘娘竟这般没礼数!”季淑哼了声,不说话。
娴妃急忙道:“请娘娘见谅,她是东明的人,不太懂这些……”皇贵妃冷笑,道:“可不是么?皇后都说了不用计较,你慌什么?”
娴妃见她句句带刺,不知如何应答,只诺诺地。
季淑转头看娴妃,却见她额头上竟带了一星汗,有些神思恍惚般。而皇贵妃头顶有罗伞罩着,自是不怕的,又摆出高高在上的姿势……简直如审问犯人。
季淑暗自皱眉,就说道:“方才是我疏忽了,请娘娘见谅,嗯……娘娘若是不见怪,我们要去见皇后娘娘了,就不扰贵妃娘娘凤驾,恭请娘娘先行……”说着,便握了娴妃手腕,拉着她退到一边让路。
娴妃呆呆跟着季淑退了一步,上头皇贵妃的眼睛却瞪大了起来,望着季淑,说道:“本宫没叫你退下,你自己敢走?真真看不出,你一个小小的民女,竟这么大胆子!”
季淑垂头说道:“娘娘息怒,民女也自知自己浅薄无知,举止又粗鲁无礼,生怕冲撞了娘娘故而才很有自知之明地想避开,只是民女口拙,见了娘娘更被娘娘威仪所摄,恐怕口不择言反说错了话,但幸好娘娘您心胸宽广,菩萨心肠,应该不会跟民女一般见识的罢。”
皇贵妃没想她竟如此大胆,明褒暗贬地,一时气的堵住,指着季淑道:“你……你……”
娴妃慌忙上前,道:“娘娘,她什么都不懂,请娘娘……”皇贵妃跟前的宫女上前,将娴妃一推,说道:“谁让你说话了!”
季淑一惊,见娴妃竟被推得踉跄一退,她急忙将娴妃扶住,看着娴妃额头的汗滴落下来,又是满面仓皇之色,刹那间心头一酸火气便冲上。
季淑转头看向那宫女,那宫女趾高气扬,喝道:“看什么看!还……”话还未曾说完,季淑抬手甩过去,道:“狗仗人势!”一巴掌结结实实落在那宫女脸上,道,“谁让你动手的!”。
场面顿时之间寒住。
而就在这厢数丈开外,前头廊下来了一人,见状便缓缓地停了步子,道:“噫,那边出了何事?”声音温柔,竟赫然是那个戴着面具的明王殿下。
99。锦带:堪念纷纷名利客
明王奇道:“那边出了何事?”说着便停了步子,遥遥相看,却见彼处情形有些纷杂,几个宫女在外围,依稀挡着两道影子,而在明王正面对着的,却是那高高在上的皇贵妃,此刻落了凤辇,看样子似有些气急败坏般地,不知究竟是怎样。
明王看着,正觉得好奇,后头却有个人急急而来,见他在此,远远地便叫道:“王爷!王爷请留步!”
明王闻言回身,却见竟是皇后身边儿的王太监,鸡飞狗跳地向着这边而来,冲到他跟前,躬身行了个礼,擦擦额角的汗,忙着说道:“先前王爷去见皇后娘娘,娘娘一时困倦睡了,劳王爷等候这么久没见着,方才娘娘醒了,听说王爷来过,发了怒了,赶紧叫奴才出来叫王爷回去呢!”
明王笑道:“王公公,你又挨骂了么?对不住,又因我之故……”王太监惶恐又陪笑,道:“王爷说哪里的话呢,奴才被骂两句也是甘心情愿,王爷怕打扰了娘娘歇息、生怕娘娘没睡足精神不好,便叫我们不要惊动,乃是大大地一片孝心!奴才怎么能不感念呢?就是娘娘也知道的,可娘娘又疼惜王爷这片孝心,因此听闻王爷离开了,赶紧地就叫奴才过来追了,奴才方才恨不得多长两条腿,生怕晚了一步就让王爷出宫了呢,正所谓母子天伦,让人感念,奴才追也追的高兴。”
他这样拉拉杂杂地一说,明王忍不住笑了起来,道:“王公公,怪道母后喜欢你,你可真个会说话。”王太监低眉顺眼地,谦虚地道:“王爷不嫌奴才唠叨,就是奴才的福气了,王爷……奴才陪着您一块儿回去?”
明王点点头,将迈步之时,却又一停,回头看去。
却见在远处,人影闪烁,那一群人不曾散去,反而像是有闹腾了起来,皇贵妃横眉怒眼地,似正说着什么,只是隔得有点儿远,看不清皇贵妃正在跟谁发作……
明王多看了几眼,王太监会意,踮着脚向那边看了会儿,便低声说道:“哎哟喂,是哪个不长眼的又惹了那尊神……王爷,还是别看了,我们赶紧地回去罢。”
明王若有所思地,站着不动,说道:“怎么我看着好像是娴妃娘娘呢?”
王太监极为聪明,又知道明王从来就跟楚昭交好,他又怕耽误了皇后的事,于是就说道:“这事儿王爷插手不好,不如就让奴才去探探究竟,王爷您就先去见皇后,等奴才看清楚了弄明白了……风平浪静了,就回去跟王爷报告,王爷觉得如何?”
明王见他果然聪明,就也一笑,说道:“如此也好,就有劳公公了。”王太监道:“王爷言重了,奴才去看看,能岔开就岔开了,话说这皇贵妃娘娘也有些太过了,还要把人怎么地呢,难道非要治死了才行?”说到这里,咳嗽一声,尘拂一挥,道:“王爷还是先行一步,奴才这就过去了。”
明王先头正皱眉,闻言才缓缓点点头,又看了那边一眼,却自那些宫女环绕之中,见娴妃娘娘好似被谁挡在身后,明王心头疑惑,想道:“奇怪,难道是谁在相帮娴妃娘娘么?可是这宫内又有谁这么大胆子呢?”王太监见他迟疑,就赶紧催促小太监带着明王先去。明王才去了。
王太监见明王离开,才松了口气,回头看看那边,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真是三天一大闹,五天一小闹,不是明里闹,就是暗地里下手,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么?你也是……就不知道好生避开点儿,自撞上来不是送死的么?”絮絮叨叨地也不知说些什么,末了叹了口气,向着那边而去。
且说明王跟着小太监到了皇后寝宫,见皇后果然起了,明王急忙见礼,皇后见了他,就道:“庆鸾你过来,到母后身边儿来坐。”
明王答了声“遵命”,便走过来在皇后身边儿坐了。皇后伸手,将他的手握了握,又看看他的脸,见这脸上兀自戴着面具……皇后看着看着,眼圈儿便红了。
明王轻声道:“母后……”皇后转开头,旁边的贴身嬷嬷送上帕子,皇后擦了擦眼角的泪,才又转过头来,望着明王,轻轻一笑,道:“先前你来了,怎地不叫醒我?让你白白等了恁么久,又差点错过了。”
明王说道:“儿子等多久都是应该的,何况今日见不到母后,明日也是可以来的。”
皇后听了这话,不知为何悲从中来,顿时之间重又泪落如雨,旁边的嬷嬷见状,唬了一跳,急忙劝慰,道:“娘娘,明王殿下如此有孝心,娘娘该高兴才是的,怎么又哭了?”
皇后忍不住,拿了帕子擦眼睛,却又哽咽说道:“你知道什么?我就是因为高兴的才如此,先前只是挂念着,也不知道孩子是生是死,现在终于回来了,可以日日都想见了,……我这心里头,又酸又涩,又是高兴……我生的这样的好孩子,如此的懂事贴心,然而足足地十几年都流浪在外头,吃尽了苦头……我一想到那些,我这心……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在切着剁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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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说到此,眼泪落得更急,几乎想要痛哭一番才是。旁边嬷嬷本是要劝的,见状却也跟着落了泪。
明王身子抖了抖,双眸一垂,遮了满目悲伤,便轻轻将皇后的手反握住,轻声劝说道:“母后,不必伤心,我不是也好端端地?要让母后落泪,反是我的不好了。”说着,又温柔一笑。
皇后停了擦泪,怔怔地看了明王片刻,忽地张开双臂将他拥住,哭道:“好孩子,你虽然不说,母后怎能看不出?这么多年你受苦了,母后……母后恨不得将此身代了你才好,是母后对不住你……”
明王探手,轻轻地拍拍皇后的背,说道:“母后,过去之事不用说了,以后……以后儿子会好好地孝顺母后的。”
皇后停了哭,才缓缓地将明王放开,望着他,慢慢地说道:“我的好孩子,母后知道你又懂事,又孝顺,先前你受的苦楚,母后帮不了你,可是母后答应你,以后……母后会把你该得的东西都给你拿回来,是你的,一样儿也不会缺,甚至加倍的给你……你放心。”手轻轻地摸过明王的脸,眼泪忍不住,打落在明王的面具之上。
明王只觉得她这两句话所得斩钉截铁,语声很慢,很低,可是又很坚决,明王点点头,道:“儿子只要在父皇母后身边儿就足够了,母后不必替儿子费心。”
皇后这才停了泪,又深吸一口气,面色极快地恢复如常,除了眼睛有些儿红之外再无异样。皇后望着明王微微一笑,道:“傻孩子……母后所做的不叫费心,是理所当然。”
明王隐约觉得说这个似不妥当,就说道:“对了母后,我听闻母后召了三弟的一个侍妾进宫?”
皇后听他说起这个,便道:“是啊,你也听闻了?”
明王说道:“是,母后见过那人了?”
皇后一笑,说道:“见了,果然是个极标致的人儿,怎么……你常去昭王府,竟没见到过?”
明王说道:“还真个没见到,三弟把人藏得紧紧地。”这话是带着几分戏谑口吻。
皇后停了,果然很开心,便道:“哈……你三弟向来对这些不上心,这次倒是学乖了,知道把好的藏起来不给你看,定是怕你看了要跟他抢。”
明王一时也忍不住笑了,道:“母后说好,那恐怕真个是个难得的人了,嗯,我无论如何是要见见的,等下回我去了昭王府,定要逼着三弟带我去见。”
皇后笑着摇摇头,面上尽是宠溺之色,说道:“傻孩子,何必那样,如今她正在宫里头,看看这时间,恐怕也是要来见我的时候了,等会儿她来了,自会见到。”又探手过去,轻轻拍拍明王的肩膀,说道:“放心,将来你的女人,会比她更好上千百倍,能配得上我儿子的,必然是天底下第一等的女子。”
皇后说到这里,就道:“对了,王真呢?”她问的自是王太监。
明王自知,就道:“对了……先前来的路上,见到皇贵妃娘娘不知在对谁发脾气,我远远地看着,倒似乎是娴妃娘娘,王公公就留下来看看端倪了,不知现在如何了。”
皇后有些意外,说道:“怎么,她在对娴妃发脾气?”明王点头,说道:“说起来古怪,我当时看着好似有人挡在娴妃娘娘跟前,把皇贵妃气得不轻,当时我还想是谁这么大胆,莫非就是母后说的那位三弟的心上人?”
皇后心头一转,微笑道:“恐怕是了,不然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这宫内还有谁敢跟她做对。”
明王笑道:“三弟这位心上人可真厉害……只不过,不知现在怎样了。”
皇后道:“是啊……”一边沉吟着,就问道:“庆鸾,你是担心她们?”明王道:“是啊。”皇后道:“那位花娘子,看起来是个绵里藏针的主儿,我倒是想看看她是怎么把皇贵妃气的七窍生烟的。”
明王怔了怔,道:“花娘子?”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什么再轻轻攒动,就问道,“她姓花?”
皇后道:“是啊,叫做花栀子。”明王听了这个名儿,微微地松了口气,暗想道:“我真是疯了,怎么会想到那么荒唐的……”
两个正说到此刻,就听到外面有人叫道:“娘娘,娘娘!大事不妙啊!”皇后跟明王一怔,都抬起头来看,却见宫殿门口,王太监跑的飞快,一路到了跟前。
皇后道:“王真,你是怎么了,失惊打怪的!”王太监停了步子,行礼说道:“娘娘,王爷……委实是不好了,打起来了!”
皇后一惊,道:“什么打起来了?”王太监双眉几乎都拧在一块儿,说道:“是皇贵妃娘娘跟娴妃娘娘……不不,是跟花娘子打起来了……打得不可开交,现在连宫廷侍卫都出动了,娘娘您快去看看罢!”
皇后惊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别急,慢慢地说详细了!”王太监说道:“娘娘,是这样儿的,起先王爷怕娴妃娘娘有事,就叫奴才去看看,奴才去了,见皇贵妃正指着娴妃娘娘骂,娴妃娘娘一声不吭,那个花娘子却说事是她惹出来的,跟别人无关,让皇贵妃只找她,而皇贵妃娘娘自然没把她放在眼里,可是那花娘子好厉害的一张嘴啊,竟说皇贵妃是没事找事儿……把皇贵妃说的哑口无言,恼羞成怒,就叫人将花娘子押下,不料娴妃娘娘自然上来护着,皇贵妃就打了娴妃娘娘一巴掌,花娘子见状,二话不说,就上来踹了皇贵妃一记窝心脚,哎吆……这可是戳了马蜂窝了!”
皇后听到这里,噗地笑了出来,道:“你说什么?花栀子踢了皇贵妃一脚?”又惊又笑地望着王太监。
王太监愁眉苦脸地,道:“正是啊,娘娘,奴才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热闹精彩的,这花娘子也太大胆了……”
皇后仰头,哈哈地笑了两声,道:“瞧她平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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