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淑说道:“我哪里敢,不过是心血来潮,想给大家伙儿讲个笑话罢了。”
云吉用力一拍桌子,腾地起身,盯着季淑说道:“笑话?你自比那鸟儿,却说我是鹞鹰,那么谁是死老鼠?你好大的胆子!”
季淑说道:“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若不是有人心虚,又怎么会如此清晰地对号入座?我可什么都未说。”
云吉手抬起,指着季淑,说道:“你还敢狡辩,好,你给我等着,我现下就去告知王爷!”
季淑说道:“好啊,走好,不送。”
云吉气的手发抖,终于缩手回来,说道:“看你还能嚣张多久!”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云吉去后,苓雪三人便将季淑围住,良惜笑道:“姐姐,你好生厉害,竟把她气的那样……我还是头一次见云吉气的浑身发抖的样儿呢。”
康华目光闪闪,道:“平日里她也太嚣张了些,在宫里头有皇贵妃宠着,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今儿可算遇到了对手,真真大快人心。”
苓雪却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先别高兴,她这样一气而去,必然要跟王爷告状,王爷若是发怒怎办?另外……她若是进宫,跟皇贵妃说三道四,贵妃娘娘一怒,又如何是好?”
季淑说道:“大家不必担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况我也不怕她敢如何,难道被人指着鼻子骂,还要忍气吞声么?我的性子也是如此,谁对我好一分,我对谁好上三分,若是如她一般,何必客气。”
四人又说了会儿,才各自散了,季淑便自回了屋。到了晚间,果不其然楚昭来到,季淑大为头疼,她并不怕云吉说了什么,而是担忧另一件事。
季淑见楚昭进门,也自坐在桌边儿上不动,作势看手上的书。楚昭将丫鬟挥退,自己走过来,道:“在看什么?晚间就别看了,留神伤了眼睛。”说着,便将季淑手上的书拿走。
季淑说道:“我才得空看点儿,长长见识,你做什么就给我拿走了?”楚昭看了看,便笑道:“你认得这上头的字?”季淑心头一动,说道:“怎么,难道你以为我不认得?”楚昭若有所思看着她,说道:“你当真认得?”
季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说实话,这些古字,她拼命认也才认得一半一半而已,而且看容易,写起来越发加倍难,只是,楚昭怎么会知道这个?看他的样子,明明是知道了什么……
季淑心头略微想了想,便说道:“……先前我给上官直画那幅画……”楚昭见她说到症结上,就微笑着点头,季淑哼道:“想必我为了写他的名字找族谱,给你知道了?”楚昭笑而不语,却分明是个“你已说中”的样儿。
季淑皱眉看他,说道:“我现在真的很不高兴,也很没有安全感,关于我,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楚昭将她一抱,说道:“安全感?不过你也不必高估我,我什么都知道……可是又觉得什么又不知道。”季淑道:“这话古怪了,我不明白。”
楚昭说道:“我明明知道你的来历,所做,为人,……甚至有些你不知、别人也不知道的,我都知道,可是我越是知道,越是吃不透你,总觉得你有什么瞒着我……于是便想更知道些……”
季淑噗地笑了笑,道:“你这段话倒好像绕口令一般,难为你竟能说出来。”
楚昭在她脸上一亲,柔声道:“小花……”
季淑答应了声,道:“何事?你近来不是很忙的么?无事就赶紧回去歇着,别耽搁了。”楚昭道:“这已经是几日过去了,怎地你还不肯我留下么?”季淑说道:“我受伤了。”楚昭道:“应该好了罢?”就轻轻亲季淑的耳垂。
季淑缩了缩身子,说道:“痒,别……”楚昭却越发心痒难耐,拥着她道:“小花……你要叫我忍到何时?”季淑道:“说了我受伤了。”楚昭道:“应该好了么……不然让我看看……”
季淑将他一推,说道:“身上的伤好了,心里头还伤着。”楚昭一呆,苦笑问道:“心里头?”季淑点点头,说道:“是的,我的精神创伤还没好。”
楚昭伸手摸摸额头,对她的“巧立名目”颇有些无奈,却仍问道:“何为精神创伤?”季淑说道:“就是你对我用强,让我的这里跟这里受到了伤害。”一边说着,一边指指自己的头跟心。
楚昭叹了口气,望着季淑道:“那么什么时候才会好呢?”季淑道:“这可说不准。”楚昭道:“小花……”声音沉沉地,听得季淑心都用力跳了两下。
季淑道:“我不是故意推脱你啊,再者说,你要是忍不住,自去别处就行了。”
楚昭说道:“你又说这个。”将季淑抱住,便拥入怀中,季淑挣了两下,道:“我是给你指一条明路。”楚昭索性将她抱起来,回到床边,慢慢坐了,令季淑坐在自己腿上,说道:“明路?”手指轻轻揉着她的下巴,目光在那樱唇上流连。
季淑哼道:“是啊,免得让人说家花不如野花香。”楚昭笑道:“你还记着这个。”季淑道:“嗯?”楚昭说道:“下午时候云吉找过我了。”季淑说道:“哦……”楚昭说道:“我有些意外,又有些不高兴。”季淑嗤地一笑,说道:“意外?”又道,“你方才进来的时候可没不高兴。”
楚昭道:“你竟懂得用《庄子》来嘲云吉,只不过,我虽知道你那样做是为了气她们的,可是我心里……”季淑道:“你是因为我说你是死老鼠故而不高兴了?”楚昭凝眸想了会儿,说道:“有些,除此之外……”
季淑道:“如何?”楚昭道:“我只想让你知道,不管鹓鶵是不是一定要歇在梧桐上,吃竹子的果实,还是喝泉水,只要是我看上的,就一定要得到手。”
季淑道:“哈……”楚昭说道:“故而,我给你什么,你就要吃什么,知道么?乖乖地……”说着便用力将她抱住。
季淑心头有些窒息,道:“你想做什么?”楚昭道:“我给了你时日考虑了,小花。”季淑想退,楚昭却牢牢地将她抱着不放,季淑缩在他怀中,心砰砰地跳了两下,渐渐变了脸色,皱着眉道:“楚昭……”
楚昭说道:“其实当初答应你我便知道,要让你主动开口应承我,是难上加难,我只是不想为难你,自个也有一线期望,如今……”
季淑摇头,又唤道:“楚昭……”
楚昭自顾自地道:“小花,你总不能永远逃开我,我今晚定要……”季淑双眉蹙起,手抵在楚昭肩头,道:“楚……我……”话音未落,将头一转,“噗”地喷了口血出来。
90。百合:几枝带露立风斜
季淑不及多说,双眉蹙着,一歪身子。纵然尽力隐忍,那一口血猛地冲上,堵在唇边,便自嘴角沁出,朱红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楚昭见状,三魂丢了七魄,万没想到竟会如此,当下将季淑拥入怀中,惊道:“小花,这是怎么了?发生何事!”
季淑嘴唇一动,嘴里的血汩汩而出,楚昭用手一拢,望着手心那满目鲜红,双眸瞬间也跟着红起来,一手搂着季淑,一边厉声叫道:“来人,来人!去请太医,要快!”
丫鬟们先头都被赶在外面,听声急急忙忙跑进来,闻言又匆匆忙忙往外跑。这边楚昭揽着季淑,低头看她,瞬间几乎窒息,道:“小花,究竟是怎么了?”手仓皇抵在季淑胸口,见她双眸半闭,气息奄奄地,他想也不想,将手掌抵在季淑胸前,便想催动内力替她度气。
不料,楚昭的手心刚抵到季淑胸口,季淑忽地大叫一声,身子猛地抽了一抽,向后弓去,仿佛楚昭的手是烙铁碰不得,满面痛楚异常。
楚昭吓了一跳,不敢再动,慌得只是抱定季淑,眼睁睁见她咬牙合眸,忍着无限痛般地,身子轻轻地抖,楚昭有心去安抚她,却又有些投鼠忌器,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怒道:“怎地太医还不来?”
片刻不久,太医并个太医院跟随,如风一般地跑了进来,见楚昭抱着季淑,吓得不敢上前,还要按规矩行礼,楚昭吼道:“快些过来!”太医应了,垂头小跑上前,不敢多看一眼,说道:“三殿下,让微臣替……娘子把脉。”
楚昭把季淑的手握着,向外一撇,季淑抖了抖,似想挣脱,楚昭低声道:“小花儿,忍着点,让大夫看看。”
季淑挣扎着抬眼,看向楚昭,楚昭拿了帕子,擦拭她嘴角的血迹,道:“放心,无事的。”
季淑声音微弱,痛地昏沉,喃喃道:“楚昭,我、我很难受,我……我大概要死了。”
楚昭心头酸痛,轻轻亲了亲她的脸,柔声道:“你乖,不许胡说,……片刻就好了。”那手却也跟着抖个不停。
那太医听着两人说话,不敢稍微抬眼,只看面前那支手,却见那手皓白如玉,指头纤纤,无力垂着,似花儿般地,又宛如玉雕而成,太医不敢就握,正在迟疑,楚昭喝道:“磨蹭什么!还不快些!”
太医吓了一跳,慌张地将旁边帘子撩起,搭在季淑手上,才敢搭手过去。
楚昭见季淑的脸色雪白,双眸合着,动也不动窝在自己怀中,又惊又怕,心急如焚,正是前所未有的六神无主,片刻见太医撤手回去,赶着问道:“如何?”
太医神色不定,望了楚昭一眼便又急忙低头,说道:“请殿下恕罪,这位……娘子的病症,有些古怪,请恕微臣,那个……有些无能为力。”
楚昭说道:“你说什么?”此刻神色难看之极,却宛如被万箭穿心了般。
太医肩头发抖,吞吞吐吐地说道:“王爷请息怒,臣是说,娘子这病症,并非是自身之病,也非是药物所致……有些古怪在里头。”
楚昭心思这才慢慢稳了下来,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说明白!”
太医道:“这……”十分为难。
楚昭探身,一招手将他衣襟揪住,凶狠道:“实话实说,若是被我知道你有所隐瞒,你也知道我自小边漠长大,却不是个好脾性之人!”
不说则已,一说,太医浑身如筛箩般抖了起来,哆嗦着说道:“臣、臣不敢瞒,这病症臣先前只见过一遭,是在很久之前,若是臣诊得不错,这恐怕不是毒,也不是病,而是……”一时还是犹豫着,甚是忌讳,不敢说出来。
楚昭咬牙切齿,道:“快说!”
太医看着他的模样,一瞬间仿佛看到一头易怒的狼在自己跟前呲牙要吃人了,委实害怕,战战兢兢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道:“臣,臣死罪……娘子这症,倒好像是……是、是蛊。”说出那个字来,整个人似要瘫倒下去。
一个“蛊”字出来,楚昭刹那也变了颜色,低头看了季淑一眼,双眸盯着大夫,说道:“你确定么?”
太医一脸如丧考妣,说道:“臣也不敢欺瞒殿下,故而斗胆说了,殿下也知道,这种东西,在吾朝是禁物,臣说这个,也是冒着斩首的风险。”
楚昭神色变幻,说道:“好,你且下去,今日之事,不许对任何人说起!”太医道:“请王爷放心,这是自然了,除非是臣不想要命了,”连连欠身点头:“绝对不敢多说一个字出去。”
太医倒退出门,楚昭将季淑放下,手指轻轻摸过她毫无血色的脸,眸光闪烁,片刻起身,往外便走,方走到门口,就见一人在门边上徘徊不前,楚昭一怔,停下步子,道:“小权,你在此处做什么?”
原来这在门口之人竟是天权,见楚昭出来,急忙行礼,道:“我在外头,听人说君上你召宫内太医来,生怕有事,便想进来看看。”
楚昭望望里屋,又看看天权,便将他手腕一握,向着旁边走开一步,说道:“方才那太医在里头所说,你可听到了?”
天权面露难色,道:“不曾,我只打听了不是君上有事,便在此处等候了,太医说了什么?”
楚昭皱眉,压低了声,咬牙切齿说道:“是小花有事,那太医说她……她……大概是中了蛊。”
天权惊地后退一步,道:“怎会如此?”
楚昭不语。天权面色变了变,就问道:“君上,那现在要如何?”
楚昭缓缓地道:“你来的正好,如今你去把摇光叫来。”
天权道:“君上,你莫非是想让摇光……”
楚昭对上他迟疑神色,道:“此事非同小可,自然需摇光……”说到这里,忽地似察觉什么,望着天权道:“你、小权,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天权没想到自己略一犹豫,便被楚昭察觉,想掩饰却已经来不及,只皱眉低头,为难不语。
楚昭心思转动,上前一步,将天权手腕擒了,道:“小权。”
天权看看楚昭,终于道:“君上,我只是觉得,此事最好不要让摇光来做。”楚昭说道:“为何?”天权说道:“君上……据我所知,摇光并不喜欢花娘子。”
楚昭不以为意,道:“不喜欢?我并不是要他喜欢……等等。”说到这里,他双眉一皱,目光如电,望着天权,慢慢地说道,“小权,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是不是……摇光、他对小花做了什么?”问最后这句之时,已经并非是单纯的问句。
天权将头转开,显然不愿多说,被楚昭逼问急了,只道:“君上,此事我也是所知不详,你不如去问天璇。”
楚昭静默片刻,说道:“很好。”
楚昭并未离开季淑居处,只是等在外间,片刻天璇同摇光两人来到,见楚昭负手站着,行过礼后,楚昭说道:“可知我叫你们两人来是为何?”
天璇看了摇光一眼,摇光说道:“天枢,是不是有什么事?”楚昭说道:“嗯。”摇光道:“可需要我去做么?”楚昭道:“正是。”摇光喜道:“不知是何事?天枢你说就是。”
楚昭却说道:“摇光,在此之前,你有没有事要跟我说?”
摇光一怔,楚昭慢慢说道:“我心上那个人病了,病得极重,大夫都无计可施,我想让你帮我看看,她究竟是得了什么病,该怎么医治。”
摇光神色一变,问道:“是那个女人?”
楚昭道:“嗯。”
摇光哼了声,撇嘴说道:“天枢……那女人福浅命薄,你何必为她伤神。”
楚昭说道:“福浅命薄?”
摇光笑道:“天枢你何必以她为重,天下女子多得是,似她那么无礼轻狂之人,早该死……”
话犹未落,天璇喝道:“摇光!怎可在天枢跟前口没遮拦!”
楚昭却慢慢地说道:“好,很好。我竟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竟私底下一条心,要联起来瞒骗我了!”
楚昭说完这句,天璇急忙跪地,道:“君上!”摇光也变了脸色,跟着跪地,说道:“天枢,我……我没有瞒骗你。”
楚昭说道:“歇在万山那一晚上,是谁去过她的房!”
摇光身子一抖,天璇垂头,浓眉皱起,说道:“君上,兄弟们里头我算是年纪最大的,若有什么责怪,还请责怪我一个人。”
摇光却说道:“我本就不想瞒着天枢的,的确是我去过!”
天璇忙道:“摇光!”
楚昭手紧紧一握,说道:“你去做什么?”
摇光道:“我去……是想杀了她!”
楚昭手臂挥出,一掌打落在摇光脸上,摇光未料想楚昭竟下重手,不曾亦不敢防备,当□子向着旁边跌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天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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