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秦白也说过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我们可以慢慢磨合，相互补进。”轩辕昂的声线很是愉悦。
原来就是个稍稍孤僻的聪明易害羞的小东西啊。
“而且，清净不清净，应该是我说的算吧？”轩辕昂让他坐在自己的胸口上面，看着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一直可爱的小兽，不由得笑起来。
“关键是你愿意帮我说话吗？”轩辕黎不信服地嘟起嘴巴，他这种人应该不会费多余的心思做这种对他自己无用的事吧。
轩辕昂安慰似的缓缓摩挲着他的背，悠悠道：“你没发现么，除了刚才要我救你的嬷嬷外，你还没求我做过别的什么事。”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意识……其实他明白小东西在浅雪阁过的日子不算是很好，但是小东西似乎对那些琐屑的事情似乎并不在意，安安静静，无欲无求。“你还要培养另一种习惯，我是你的父亲，你现在这么小，你应该信任我，依赖我，理直气壮的要求我做任何事。”
轩辕黎把冲到嘴边的“你不是我的父亲！”咽下去，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道：“你……你和你的父亲之间，也是这样吗？”
轩辕昂的手滞了一下，如果不是他的手正在轩辕黎的背上，如果不是轩辕黎本身对于肢体的接触异常敏感，这种细微的反应根本就不会被察觉。
轩辕昂眨了下眼，眸子里晦涩的黑暗一闪而逝，他看着这个敏感的小东西夹杂着好奇与渴望的眼睛因为他的反应而变得明了、稍稍胆怯与尴尬。小东西迟疑了一下，缓缓俯下…身子，把脑袋埋在他的脖颈间，微微蹭了一下。
心里最深处的某个地方忽然一片柔软。
“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从来没有给过我什么，也从来没帮助过我什么，他只是坐在那高高的椅子上静静的看着，我对他而言，只是儿臣，不是儿子，当我终于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我就下定了一个决心，如果我有了儿子，我绝对不会像他对我那样对他。”轩辕昂轻轻抱着身上小小软软的一团儿，语气平静而柔软，仿佛怕惊吓到他似的，“只是等我有了孩子我才发现，那些只是延续我血脉的工具，我对他们根本就无法生出一个父亲该有的感情，这也许是生在帝王家所必须付出的代价。还好，你不是，你是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
虽然进过这一席谈话，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无形间近了很多，但是长久以来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因此这两个人都是假寐着直到天亮的。轩辕昂起身的时候，轩辕黎正窝在他胳肢窝里，察觉到他悄悄的动作，不由得在心里吐了口气，顺势往床里面滚了滚，把自己埋进柔软细滑的锦被里面，终于可以放松睡一觉了。
一旁的侍女们动作熟练的为轩辕昂束发更衣，净面，洗漱，最后又送上醒神的茶来。轩辕昂瞥见床上那个小小的鼓包，不由得一笑，示意一旁的侍女把小家伙的衣服也送进来。
轩辕黎尚未朦胧过去，就又察觉到他的靠近，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就往里面钻了钻。
轩辕昂好笑地看着他像个小耗子一般把自己完全埋了进去，伸出手把他拎出来。
轩辕黎揉着红红的眼睛，可怜兮兮道：“困~~~”
轩辕昂挥退一旁的侍女，亲手拿起衣服给他穿上，一面穿，一面微笑着看他眨巴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颤啊颤那装可怜的样子，道：“没关系，待会儿在我怀里睡。”
轩辕黎被他那异常温柔的声调刺激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道：“你不是很忙么，我会打扰你的，还是让我在房里睡吧。”
“乖~~~”
轩辕黎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据说一个好习惯的养成只需要二十一天。
那么，习惯和彼此同衾同食，需要多久？
九天。
持续了整整九天的僵持，轩辕黎终于做到了能在他怀里安然入睡，能自然的接受他穿衣喂饭，并且越来越习惯。
其实这种感觉也还不错。
用这种强硬霸道的做法硬生生的挤进了自己的世界。
让自己不能逃避，不能忽视自己压抑的孤独。
时间久了就发现，总是一个人的话，真的很累。
在自己能在他怀里熟睡的时候，心里才第一次承认，自己是他的儿子，他是自己的父亲，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血缘羁绊依然被唤醒，什么也斩不断。
这样很好。
只是有一个人很不爽，就是我们的小世子。
轩辕昂为了强迫轩辕黎养成习惯，这九日两人如同连体人一般，距离从未超过一尺，连沐浴都未曾分开过。而以前轩辕策练武做功课的时候，总是轩辕黎在一旁看着的，现在这种福利被堂兄无声无息的夺走了，还连通知一下都没有。
“堂兄，既然小黎是‘星子’，那我做功课的时候让他也一同学吧？”暗自承受这种憋屈的事情轩辕策是不会做的，怎么着也得争得一点所有权吧？堂兄实在是太狡猾了，明明是自己先发现小黎的，结果倒是被他给抢走了……哼，总有一天他要抢回来的！
轩辕昂把轩辕黎揽着怀里，左手执碗，右手拿着勺子缓缓搅动香浓的肉粥，舀了一勺吹冷了，喂给他。
……
居然！居然！居然无视他！！
轩辕策气鼓着脸，怒视二人。
轩辕黎那冷淡性子，就是被人盯出个窟窿来也不见得会分出一个眼神来，只是见这小朋友气得紧，轩辕昂又是火上浇油的故意漠视似笑非笑，只得开口道：“我的身体承受不了，等到下一年就可以和小策一同上学了。”
“你可以陪我看书啊！”轩辕策登时眯起眼睛笑，脸上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来，堂兄不理他不要紧，只要小黎同意就行了，以前小黎陪他的时候就喜欢抱着书看呢！“我还带了好多医书来，我师父的医术比秦白还高明呢，那些都是他收藏的！”
轩辕黎眼睛亮了一下，他一直对中医很感兴趣，觉得很神奇，可惜前世一直没什么时间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可以说是他的第一憾事，这会儿有机会学的话…他侧过脸巴巴的看向轩辕昂。
轩辕昂慢条斯理的地继续喂他喝粥，直到一碗粥见底了，才悠悠地说道：“本来想等吃过饭后命你的嬷嬷进来看你的。”
主宅不是谁都能进的，当然，也不是随便能出的。
“我想嬷嬷了。”轩辕黎乖乖低了头。
“他今天没空。”轩辕昂眼角闪过一丝笑意，看了眼重新鼓起脸的小策，“对吧？”
“对。”轩辕黎悄悄翻了个白眼，这个人怎么这么喜欢和小孩子较劲儿啊！真是恶劣……想着想着，不知怎么的却也勾起了唇角。
6
6、第六章 厉王来访 。。。
到了这年的春末时节，姜庈王室派使者前来南朝求和，愿向南朝称臣，纳岁贡，随行有姜庈第一美女碧萝公主，欲与南朝王室和亲。
与当事人有关系的人，消息总来得快一些。
原来这位碧萝公主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也算是姜庈王室少有的奇女子了，虽貌美如花国色天香，却自幼熟读兵法，拜姜庈已经隐退的锋将军为师，立志报效国家，上阵杀敌，也算是姜庈主战派的领袖人物。碧萝公主资质聪颖，天性骄傲，又得父兄宠溺，不免有些自视过高，再加上刚开始发兵时南朝军队并没有防备，竟被她率兵插…入边境百余里，正所谓骄兵必败，更何况她碰到的是南朝战场第一人厉王。两人正面交锋的第一次，姜庈军队便节节败退，死伤无数，到后来虽略有改观，却扭转不了大局势。
狗血的是，这位眼高过顶的碧萝公主竟然对她的敌人，厉王，一见钟情了！不管是阴谋诡计，还是小儿女的冰心一片，碧萝公主倒向求和派却是事实。
事实上如果继续打下去的话，南朝获得的利益绝对没有求和所获得的利益多。姜庈地处西南，多林木瘴气，全民皆能用毒，民风剽悍，国内群山环绕，易守难攻，即使真的占领周边郡城，想要它真正成为南朝的领土，怕是难上加难。所以这位碧萝公主带着一大批土地做嫁妆，倒还真显得真情十足，诚意十足。
所以，如果厉王同意这桩婚事的话，不单单南朝占了个大便宜，轩辕策也多出一个后妈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轩辕黎正坐在春光明媚的花园里吃水果羹，正打算与轩辕昂商量去春游的事。
而一旁的轩辕策生生把细瓷碗捏成了碎末，脸色阴沉如水。
轩辕黎不解地看向轩辕昂。
轩辕昂笑道：“小策与他师父感情很好。”
轩辕黎又看向轩辕策。
轩辕策冷冷道：“想进我们家门？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秦白咳了一声，继续汇报道：“云先生得到这个消息后，已经离开军队，到我们这里来了，算算时间，今天或明天就能到了。”
“我师父要来？”轩辕策又惊又喜，伸手抓住轩辕黎，激动的又摇又晃，“小黎，我师父要来啦，你一定会喜欢他的，我师父是天底下最好最善良的人，而且他的医术非常非常高哦！”
轩辕黎慢慢眨了下眼睛，总觉得似乎有什么没想明白，只好看向秦白，期待他能再清楚的解释下。
秦白觑了下轩辕昂的脸色，没有说话。
轩辕昂慢条斯理道：“小策，和亲的事，可不是由你父亲说的算。”这次和亲所带来的利益太过巨大，在这种诱惑下父皇怎么可能由着皇叔的性子来呢。
轩辕策脸色一变，道：“皇帝伯伯答应过我爹爹以后可以不娶正妃的！”
轩辕策道：“这次姜庈下了血本，就算是侧妃又如何，你父亲又没有别的姬妾，除了侧妃听着不太好听外，实质是一样的。”
轩辕策冷哼一声道：“实质当然是一样的，不管是正妃侧妃，我爹爹又不会同她在一起，让她独守空房守到死好了！”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是若碧萝公主真的嫁给你父亲了，云先生该如何自处呢，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再加上云先生那淡然无争的性子，那个碧萝公主稍微有些手段，说不定云先生就挥挥衣袖独自云游江湖，从此萍踪浪迹，两不相见了。”
他漫不经心的语调让轩辕策慌了起来，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轩辕黎含嗔瞪了轩辕昂一眼，拉了拉轩辕策道：“不用害怕，一定有办法的。”
轩辕昂忍不住轻笑起来，他这奶气奶声的声音用来安慰人，实在是逗儿的很。
轩辕黎小脸一红扑到他怀里用手乱掐，颇有点恼羞成怒的味道。
轩辕策垮着脸看着轩辕昂，唤道：“堂兄——”
轩辕昂笑着揽好怀里的小人儿，道：“你师父那样宠你，你求他嫁给你父亲不就好了？现在和亲使团还未出姜庈城都，抵达京城至少要两个月，还早得很呢。”
轩辕策怔了一怔，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转一圈，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一定是爹爹想的鬼主意！”一面说一面嘻嘻笑起来，“我师父怎么也不愿意嫁给爹爹，爹爹就这样使坏了，还要我做帮凶，我才不要呢，我永远都是和师父站在一旁的！”
轩辕昂悠悠道：“你想太多了，反正这是你们的家务事，与我们无干系的，你想多个漂亮的小妈，就什么也不做等着好了。”
轩辕黎扑哧一下笑起来，道：“阿策，你是不是看我的漂亮小妈太多羡慕了？”
轩辕昂脸一黑拉起他道：“胡说什么呢，她们也配和你拉上关系？！”
轩辕昂倒是说到做到的人物，把他保护的严丝合缝，恨不得宠上天去，谁想巴结也巴结不上，谁要嫉妒也嫉妒不了，小日子过得是清清闲闲自自在在。
轩辕黎吐了吐舌头暗道失言，一面转移话题道：“阿策，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想见见你那个比你爹爹还亲的师父了。”
轩辕策眉飞色舞道：“说不定我师父今天就能到了呢！师父这么久没见我，肯定想我想得紧，啊，不行，我要去门口等着去！我先去了啊！”说完竟一溜烟跑了。
轩辕黎挑了挑眉，暗想这位云先生肯定也是位人物。
到了次日晚间，轩辕策才如愿迎到那位云先生。轩辕黎一见到，眼睛都看直了，他一直就最喜欢那种风流儒雅的人物，秦白虽不太达标，都已经比轩辕昂还入他的眼，而这位云先生可就是标准的气质风清月白，姿态云淡风轻，容貌咋一看并不起眼，细看却自有一种悠然温和的韵味儿，更兼狭长的眸子里带着纯然的温柔和煦，端得是可用温润如玉来形容颜色。
云若兮也早就注意到了轩辕昂怀里的这个小家伙，一则是他一直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眼睛里还放着光；二则是小策自从到了颖王府后，写给自己的每一封信内容里有一大半都是关于他的，还夸张的描写说有多么多么喜欢他，多么多么离不开他，结尾时还总是要自己想办法怎么能把他带回家去养去。
轩辕黎见他看过来，立刻伸出双手要抱抱——他现在已经很习惯这种一岁多小孩子的举动了，人类的适应能力果然是很强的。
云若兮瞥见轩辕昂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才递过来，便忍不住笑吟吟的伸出手来。
轩辕黎扑过去搂住云若兮的脖子，眼角抽搐了一下，刚刚轩辕昂居然悄悄拧了下他的屁…股！
轩辕黎回头看了下轩辕昂的脸色，心里忽然涌出恶作剧的念头来，便朝云若兮的脸上“吧唧”用力亲了一下，奶气奶声道：“美人~~~”
当下轩辕昂、轩辕策黑了脸，秦白等人瞠目结舌，云若兮则是哭笑不得地捏了捏那张得意洋洋的小脸。
轩辕策伸手拉住他的脚丫子，板着脸道：“你不能亲我师父，我师父是我爹爹的，你应该亲我！”
云若兮脸色泛起一抹红晕，轻声呵斥道：“小策，不要胡说！”
轩辕策锲而不舍地使劲儿拽轩辕黎的脚，一面道：“本来就是嘛，爹爹就不许我亲师父你的……小黎你下来，我也要！”
轩辕黎甩了几下也没甩开他，又好气又好笑，便装着生气瞪着眼睛逗他道：“你师父是你爹爹的，我又不是你的，我为什么要亲你，你又长得不漂亮。”
轩辕策大叫道：“你是我捡到的就是我的！就是我的！”
说着手里就没轻没重，竟下意识的用了内力！
轩辕黎痛叫一声，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痛死了！你再不放手我就哭给你看！啊！爹爹救命！”
轩辕昂脸色一变，倏地拎过轩辕策甩给一边的秦白，另一只手不知怎么的一转，就把他从云若兮怀里抱了出来，一面冷笑道：“叫你玩闹！”
轩辕黎痛得眼泪直打转儿，心想这下说不定骨头都裂了，哭丧着脸道：“谁知道他会这样……臭小鬼，你滚蛋吧！”
轩辕昂倒被他这幅德性气得笑起来，小心地脱去他的鞋子，拉起裤脚，只见脚踝处已经高高的肿了起来，五个青紫的指痕清晰的印在白嫩的肌肤上面。
云若兮从袖里拿出一个碧玉雕琢成的匣子递给轩辕昂。
轩辕昂接过来笑着让座，然后自己才抱着轩辕黎坐下，打开匣子，便能嗅到一片清幽的药草香味儿。
秦白眼睛亮了一亮，巴巴地看着那半透明的绿色药膏，见轩辕昂毫不在意的剜出一大块，细细的把凡是有痕迹的地方涂了厚厚的一层，不由得露出肉痛的表情。
轩辕策自知闯了祸，装可怜地凑过去看着轩辕黎。
轩辕黎撅起嘴巴冷哼一声把脸埋进轩辕昂怀里，只觉得丢脸死了，都二十岁的人了，居然被这么一个小屁孩儿给捏的痛哭了！
轩辕策小意地拉了拉他的一角，道：“小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别不理我啊~~我们不是还要去春游吗？等到明天我们和师父一起去好不好？”
轩辕黎也不回头，声音闷闷地从轩辕昂的胸口传出来：“你以后不准乱说话，我是我自己的，才不是你的，听到了没？”
轩辕策却是不依了，皱眉严肃道：“你就是我的！”
轩辕黎大怒，也顾不得掩饰自己泪汪汪的眼睛和发红的鼻尖儿，露出脸来瞪着他道：“你滚蛋！谁是你的！你师父都来接你回家了，以后你会你家我在我家，我们俩什么关系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