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轩。”何姨娘手上绑着铁链子,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地唤着景皓轩。
这一刻,两人不再顾及世俗规矩,不再姨娘或二少爷地称唤彼此,而是如普通母子那般称呼对方。
“娘怎么、怎么这样了?”景皓轩脸色不比何姨娘好看多少,生母被折磨成这个样子,还有几分良知的他备受打击。
“呵呵,死刑犯自然要挨打了。”何姨娘双眼眨也不眨地望着景皓轩,唯恐眨了眼后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他们怎么能这般对你!”景皓轩咬紧牙,手握成拳用力地捶向墙壁泄愤。
“皓轩,以后娘不能再陪着你了,你要好好过活。”
“娘。”
“我不在了,他们肯定会欺负你,我可怜的儿。”何姨娘说着说着就掉泪了。
“娘别担心,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了去的。”景皓轩哽咽着说。
“出这这种事,你以后恐怕是、恐怕是不能作家主了。”
景皓轩闻言身子一僵,默默地说:“爹前日已经作了决定,说、说以后家主之位是大哥的。”
何姨娘闻言眼睛倏地闭起来,过了很久后才睁开眼沉声道:“皓轩,一个多月后我才被处斩,这期间恐怕每日都要受刑,我撑不过去的,太痛了,你给我一瓶毒药吧。”
“娘。”景皓轩闻言哭了,给何姨娘跪下来呜咽出声,不管以前他有多自私,这一刻为人子的良知突然占了上峰,在何姨娘讨要毒药时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
“别哭,我的儿子是最能耐的,怎么能哭呢。”何姨娘口里劝着景皓轩别哭,结果她自己的眼泪却是成串成串地往下流。
“娘别担心,我会想办法救你的。”景皓轩抹了把眼泪说道。
知道他这是在宽慰自己,何姨娘无力一笑:“没用的,你不要白费心思了,若是你真的心疼娘,下次来时就给我一瓶毒药吧。”
景皓轩闻言眼泪掉得更凶了,好一会儿后才停止哭泣,对着何姨娘用力磕了好几个响头后道:“娘,这辈子儿子未能在您面前尽孝,待下辈子儿子还给娘当儿子,到那时一定好好孝顺娘,让您无忧无虑长命百岁!”
“好、好……”
景皓轩磕完头后睁大眼睛认真地看了何姨娘许久,待狱卒催促之时才离开牢房。
两日后,景皓轩再次去看了何姨娘,没多久便离开了。
大约过了三四日,何姨娘突然全身发热生起了重病,大夫来诊治后说是伤口发炎引发的高热现象,随意开了些药就走了。牢房里的死刑犯谁会用心去伺候,于是何姨娘被病痛折磨了几日后,在某天夜里睡着后就再也没醒过来……
66、水落石出
何姨娘的后事是景皓轩贿赂了衙门里的人才办得不算太过草率,由于谋害嫡子罪名已定,死后牌位不得进景家祠堂,于是景皓轩把她葬在了一处环境尚可的荒山上,立了块小小的墓碑,生前犯了罪死后不便将墓地做得太过张扬。
忙完何姨娘的身后事,景皓轩大病了一场,病魔来势凶猛,吃了很多药病症却不见好转,来诊治的大夫说他这是心病,等什么时候心态放宽了,病就会好了。
何姨娘死后,景府上下说话都极小心,何姨娘这个人都不敢再提。
毕竟是喜爱了二十年的女人,对于何姨娘的死景老爷心中还是有些伤感的,到不是有多伤感她这个人,他伤感的是这些年付出的感情。
何娆在景皓轩知会了景老爷夫妇后将她送给了朋友陆二公子作妾,对于何娆的去处景夫人懒得管,只要她不去勾引自己的儿子,去哪里都无所谓。
何姨娘一死,景夫人心情大好,日日神清气爽,首先做的便是处理何姨娘院子里的下人,以怂恿主子做坏事及不知规劝等罪名将所有人通通卖掉,又从人牙子手中重新买了下人安置进去,何姨娘的院子空了下来,改了院名暂作客房使用。
景府的事不多时便传了开去,一时间景府的家丑成了京城之人的饭后谈资,连景府负责采买的下人都觉脸上无光,匆匆买完所需之物后匆匆回府,不敢在外多作停留。
景皓宇依然日日去学院,同窗们看他的眼神或多或少都带了点意味不明,若是常人的话也许会受不住选择在家躲避一段时日不再去书院,可是景皓宇不同,前几年他什么嘲讽轻视都经历过了,现在这些对他来说根本等于隔靴搔痒。
何姨娘的事被抖出来,景府的名声大受影响,全府所有人都感觉脸上无光,可是受影响最多的还是景皓轩及纪梦洁,纪梦洁整日不出门还好些,而景皓轩则不同了,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过着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
“老爷被罚了一年的俸禄,接下来的一年我们要紧衣缩食了,以后每餐减一道肉菜,每季衣服少订做一件,首饰等物也要适当减少,不可再乱花银子,若有需求要支银子的话要先来我这里,需得我同意了才能去账房领银子。”景夫人沉着脸对着众人说道。
莫芸溪对此没什么意见,纪梦洁有些意见但鉴于她处境尴尬不敢提意见,只敢在心里不满。范姨娘一向是沉默不争的,自然没什么反应,而秦姨娘则不同了,她年轻受宠,正是需要用好看的衣服首饰打扮的时候,一下子减她衣服和首饰自是会不太高兴。
“怎么,你有意见?”景夫人不高兴地瞪向正嘟着嘴的秦姨娘,何姨娘死后,她最讨厌的就是秦姨娘,怎么看都觉得她跟何氏一样讨厌。
“婢妾不敢。”秦姨娘轻声抱怨着,表情带了几分委屈。
“哼,嘴上说不敢,可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了!”景夫人更气了,狠狠瞪了几眼。
秦姨娘吓了一跳,赶忙压下不满,收起脸部表情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何姨娘那般受宠最后还不是落了个那般下场,自己最晚进门根基最浅,还是老实点吧。
见秦姨娘老实起来,景夫人感到些许的失望,又多看了几眼秦姨娘那张年轻的水灵灵的脸蛋,心头微堵,又瞪了一眼后便别过头不愿再看。
“就这么决定了,没意见的话就回去吧。”景夫人没什么心情的说道。
莫芸溪自上房离开直接回房,减少花销也没什么,自己的私房钱还有不少呢,若是实在馋了就偷着买点零嘴儿吃。
时间过去了一个月,闲言碎语淡了一些,景皓宇身为受害者,前阵子对他的“令眼相看”基本已经没了,而景皓轩则没有那般好运了。
病了半个月,景皓轩康复后便回书院念书了,他面临的异样眼光比景皓宇要多几十倍,本来在这些官家子弟中,庶子本身就是不吃香的一类人,而现在何姨娘谋害嫡子争家产的事被传了出去,景皓轩自然而然地成了众人指责兼嘲讽的对象。
由于何姨娘身为良妾,屡次谋害嫡子的证据属实,且已在官府备了案,为此景皓轩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流言还是次要,他的前途却是大大的影响到了。
对于此事瀚林院有些博士要取消景皓轩的学籍,个别人持有反对意见,原因是景皓轩一直以来表现得都不错,成绩也属中上,只是他姨娘犯了事,他是无辜的,若是取消了岂不是会害了他的一生。
由于存有争执,于是景皓轩的去留之事一直没有定下,后来不知怎的要取消景皓轩念书资格的决定被人透露给了景老爷,景老爷听后有如晴天霹雳,当初决定去请罪,他就已经抱有一家人回老家的最坏打算了,根本没想过皇上会开恩,就是因为想着会离开京城,所以没有想太多。
“皓轩,瀚林院那边传出来的消息你可知晓?”景老爷将景皓轩叫来书房问道。
“有博士告诉儿子了。”景皓轩样子看起来有些消沉,平时一直带在脸上的光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夹杂了几分颓废的无奈与认命。
“爹想知道你是否很想念书考取功名?若是的话爹就算拼了老命也会为你争取,不让学院开除了你,若是你不想……”
“想!”景皓轩双眼渴切地望向景老爷,诚恳地说道,“爹,儿子很想考取功名,得了功名好为景家争光。”
“好、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景老爷望着突然间瘦了许多的景皓轩,心中满是痛惜,好好的一个儿子可不能让他废了。
接下来的时日,景老爷一直在为景皓轩的事忙碌着,学院高层的态度是偏向于开除景皓轩的学籍。当初是因为嫡子残废了所以才同意让庶子进来念书,而现在嫡子已经大好,而庶子的姨娘又犯了事,谁知道景皓轩到底知不知情或是有无参与其中,几番考量下来,众人还是觉得开除学籍更为好些。
若是按以前,众人或多或少都会给景老爷几分薄面,而今时不同往日,此时景老爷正处于被监督观察时期,自从景府的丑事传了出去后,众人在人云亦云之下难免会对他的德行操守有所置疑,是以时间过去了有十日之久,事情依然没有解决,反到是时间一久,瀚林院那些个起先持反对态度的人也渐渐地不再坚持。
如此一来景老爷大为心急,连续几天没睡好觉,无法可想之下便去求七王爷了,七王爷在朝中很有威望,若是他肯帮忙,瀚林院怎么说也会给几分薄面的,谁想到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在七王爷那里得知了一些他想都没曾想过的事……
自七王爷府中出来后,景老爷的背不自觉地有些佝偻,神情恍惚,走起路来感觉双脚踩在云端似的很不真实。
“老景啊,你难道真的以为你那个二儿子是良善的?”在景老爷将自己的请求说出来后,七王爷是这么问的他。
当七王爷告诉他景皓轩其实是个有心机有野心的阴狠之人时,景老爷说什么都不相信,还很不高兴,只是当七王爷将一些证据拿给他看,并且命手下将知道的事说给他听后,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事发之前景皓轩与谁来往密切,由谁搭的线请来的黑衣人,何时付的订金,吩咐两路人马如何前后夹击等事七王爷的手下说得一清二楚,若说听完这些话后景老爷还存有怀疑的话,那当标有“五十两订金已付,事成之后再补一百五十两”的字条出现在眼前时,所有为景皓轩开脱的话语都变得苍白无力起来。
景皓轩的字体他熟悉,他的字别人短时间内不易模仿得一般无二,何况这种事情七王爷着实没有作假欺骗他的必要。
若非景老爷对自己一向衷心,那个能将景皓轩问罪的字据被手下无意中得到后,七王爷是万万不会想办法压下这件事的。妾氏做了坏事已经令景老爷脸面丢了大半,若是庶子的事也被揭露出来,那皇上必定不会轻易放过景府了。
脸色阴沉地回了府,景老爷直接去了书房,此时天色已晚,景皓轩已经自书院回来了,于是命人传他来书房。
景皓轩来时心中是忐忑的,他知道景老爷刚从七王爷那里回来,七王爷若是肯帮忙那他便不会离开书院。
“爹,您这几日辛苦了,都是儿子不孝,害得爹为了儿子奔波劳累了这么多时日。”景皓轩来后愧疚地说道。
景老爷犀利探究的目光自景皓轩进来后便一直没离开过他身上,这般温文守礼还孝顺有加的儿子怎么就会做出那种事呢?
见景老爷望着自己若有所思,景皓轩带着疑惑问:“爹在想什么?可是遇到了麻烦?”
“跪下!”景老爷猛地回过神,一拍书案喝道。
景皓轩闻言立刻跪了下来,压下心头的不解低头等着听训。
“皓轩,自你出生起爹对你可是不够好?给你的不够多?你为何要做出那种事呢?”景老爷痛心地质问道。
“爹您在说什么,儿子不明白。”景皓轩一脸雾水地望着景老爷。
还在演戏!景老爷心痛地望着看起来无害纯良的景皓轩:“皓轩,明日起你主动去书院要求退学吧,这样总比你被开除学籍来得要好。”
“为何?爹,难道是七王爷……”景皓轩脸色大变。
“住口!七王爷深明大义,若非有他在,你以为你雇人拦截你大哥的事能瞒下来?”景老爷怒火冲天地训道。
闻言,景皓轩心猛然一突,表情上看起来却是很茫然:“爹在说什么啊?”
“听不懂?哼,何氏真是个好姨娘啊!为了你不仅要杀黑衣人灭口,居然还为你顶罪。皓宇坠马事件是她做的,但雇黑衣人打残皓宇双腿的那个人却是你这个不孝子!”语毕,景老爷拿起手边的砚台狠狠向景皓轩掷去,眼看着它的棱角将景皓轩的额头划破皮流了血都未能解气。
景皓轩咬着牙挨了这一下,还是那句话,“儿子不知道爹在说什么。”
“不知道我说什么?订金五十两,事成之后再付一百五十两,一共二百两!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是何氏给你的还是自梦洁手里取的?”
“爹为何要这般说,是谁在污蔑儿子?”景皓轩抬起头问道。
见景皓轩依然不承认,景老爷大感失望,自袖中将那张字据拿了出来甩到地上:“你自己看吧。”
景皓轩跪行上前将地上的字据拿起看了眼后呆了呆,压下心头强烈的不安拿着字据望向景老爷轻笑:“这人模仿得真像,连我看了都不禁觉得是我写的呢,爹自哪里得到的这个?”
景老爷方才一直在注意着景皓轩,刚刚拾起字据看清里面的内容那一刹那,景皓轩拿着字据的那只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若是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也许他会被这个演技几近炉火纯青的儿子骗到了。
心中存有的一丝期盼瞬间消失无影,铺天盖地的失望与打击汹涌而来,景老爷闭起眼身子禁不住晃了晃。此时的打击比当时何姨娘谋害景皓宇的事揭发出来时要重得多,他爱这个儿子一点都不比嫡长子少,对他的重视与期待很深,可谁想他却是这么回报自己的!
“爹?您怎么了?”景皓轩更为不安了。
“你承认与否已经不重要,何氏已经替你背了黑锅,为了景家上下着想,我不能再次不管不顾地报官,只能隐瞒这件事,但是你却必须要悔改!谋害手足那是畜生所为,你这么多年来念的书都念到哪里去了!”
景老爷如此反应,景皓轩知再辩驳也已无济于事,于是沉默了。
“若是不想被学院开除学籍被人耻笑,明日一早你就主动去要求退学,以什么理由自己去想。”
景皓轩仿佛浑身都失了力气,身子一软跪坐在地,眼神有些涣散。
“我警告你,若是以后皓宇再出事,我立刻将你赶出族谱,到时你给我滚出京城,有多远就滚多远!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那你就一命抵一命去吧。”景老爷硬下心肠说道,这些话若是不说来,这个受了打击的次子难保不会对长子不利。
景皓轩闻言不自觉地哆嗦了几下,喃喃道:“人生老病死乃常事,不能所有事都要怪到我头上。”
“是意外还是人为自会查出来,你把京城当成什么了?以为暗中动个手脚没人发现?你何日何时与何人在何处见面,做了什么约定付了多少银子都被人看着呢!若真如你以为的那般神不知鬼不觉,那这张字据从何而来?哼,自作聪明!”
景皓轩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低下头掩住眼中的恐慌,双拳握得死紧,青筋直冒。为何会到了这步田地?
本朝规矩,所有被瀚林院开除学籍或自行退学的学子毕生均不得参加科考,如非特殊原因不得入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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