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真的堕落与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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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真的堕落与忏悔-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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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真激动了一下,好像可以按这个办法来自画像了,给自己一个能够接受的结
论,给世人和儿子一个看得过去的形象。但是具体怎么画,他又茫然起来。

    陈晓颖说,欲望、追求是打破平衡的动力,然后就有了两种可能:一种是,怀
有欲望和追求的本体实现目标升上去;一种是,一头栽下来。关键是要看自控能力。

    聪明的李真应该知道,陈组长这是在给他一个台阶下。本来他索贿受贿和谋求
晋职封疆已经是红了眼、发了疯,但陈组长没有用“贪婪”、“野心”等词汇,而
是用了“欲望”和“追求”这两个词,这就舒服得多了,就好像合理处理了瞎眼和
瘸腿。

    他赶快主动接下去说:“是啊,欲望太大了,没有控制好。灵魂成了肉体的奴
隶,自觉不自觉地接受了别人的钱和物。”

    “打住!打住!不谈案情。你犯规了。”陈晓颖说,“我倒很想听听你对灵魂
的看法。”他知道还不到说的时候。不到时辰不生,不到时辰不死。裁缝仗着热熨
斗。现在火候还不够,还不到揭锅的时候,一揭三把火,不如欲擒故纵,卖个人情。

    果然李真很佩服地看着陈晓颖,那意思是,陈组长对获取罪证并不看重,而更
关心他的灵魂,这使他非常感动和钦佩。

    于是二人就灵魂和欲望的问题作了长时间的探讨。李真曾经到一个效益不好的
国有企业去搞调研,发现那里工人过节连蔬菜都买不起,经理得了癌症,为给企业
省医药费,毅然把输液的针头拔掉。当时李真被感动得掉了泪,心灵受到极大的震
撼,可是回来插手一个建筑工程照样捞钱,真是欲壑难填。心灵、良心为什么总能
闪现善的一面,但又是那么软弱,抵挡不住强烈欲望的诱惑呢?

    李真说我也看过佛经,觉得里面的故事很有意思,道理也很明白,就是距离现
实太远了。

    谈起佛经,陈晓颖来了兴趣,他说你读过《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吗?李真说翻
过,这是万经之首。于是二人就佛经问题,二郎神缝皮袄———神聊(缭)了一阵。
但李真心里还是有个结,佛经讲的谁能做到啊,依得王法打死人,依得佛法饿死人。
陈晓颖说,我们可以从积极方面去理解。比如五祖弘忍禅师要把衣钵传授给后继者,
考他们。神秀上座说:“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觉得他行,可当接班人。但又跳出一个扫地的和尚,也口出一偈:“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境界更高,就被选中了。这个扫地的和
尚就是六祖慧能禅师,是我们河北涿州人。



               第二十一章

    21、《前赤壁赋》

    这都是讲的修养,要纯洁心灵,消除欲望,不受市俗污染。现实的人很难做到,
难免犯许多错误,甚至犯罪。但佛祖认为,只要在肉身消亡之前的一刹那,能翻然
悔悟,反躬自省,明心见性,承认罪恶,拯救灵魂,便也算合格者,合格的父亲,
合格的男子汉。

    说完这一节,陈晓颖看到李真眼睛发亮,显出了一种巨大的渴望:生是不好求
的了,肉体终归是要消亡的,那就追求精神的永恒,灵魂的纯净。但是仍然显出了
犹豫,显出了对肉身和欲望的留恋。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一脉不活,周身不遂。
对此李真在事后曾做过这样的反思,他说:“欲望是无度的。这也正应了那句俗话
:”上帝让你灭亡,就先让你疯狂。‘人一旦丧失信念,就像一头疯狂的野兽,不
是掉进深谷,自取灭亡,就是被猎人开枪打死。“

    他还说:“建立起‘一政一商’机制后,我们虽然挣了不少钱,但我并不满足,
说穿了就是嫌弄的钱不多。于是,只要有机会我就想伸手要钱。就这样,我的胃口
越来越大,胆量也越来越大。小到手表、项链,大到汽车、上百万元的工程回扣我
都敢要,甚至连两千万元的公款都敢与吴庆五等人私分。可以说,到了最后,我好
像就管不住自己了,见了钱不捞,心就痒得慌。”

    他要向境外转移现金,一大一小两个箱子,装得还不够满,他就给李军打电话,
让高某赶快送50万元来。

    欲望越来越大,欲望与时间成了正比,于是,时间也便与金钱成了正比。

    所以李真说:“对我的查处,如发生在5 年前,绝不会如此严重;若发生在5
年后,肯定比这更严重。”

    李真案件查结之后,侯磊曾作出这样的分析:“七情六欲,是人之常情。但欲
望有良莠之分,正邪之别。如求知欲、成才欲、事业欲应该提倡;而金钱欲、权力
欲、美色欲则要抑制。江泽民多次提及领导干部要‘慎欲’,要‘淡泊明志’,这
并不是不允许领导干部有正当的合理的欲望和要求,但关键是要有度,要能够控制
欲望、节制欲望,防止私欲膨胀。否则,让膨胀的私欲缠身,就会像雪球滚到半山
腰,刹也刹不住,挡也挡不了,只有滚至涧底摔成粉末才罢休。李真就是这样,过
度膨胀的私欲,把他送到了沟底。”

    山要崩,绳子箍不住。但仍可收拾。

    陈晓颖要给“沟底”的李真一种希望和解脱,使他把自己提升起来,振奋起来。

    突然,苏轼《前赤壁赋》的句子涌上心头,结合着面前的李真,他被这九百年
前的大文豪感动了,苏子说得多么好啊!人的生命是短暂的,但也是永恒的,有什
么想不开的呢?欲望再大又有什么意义呢?大自然的清风明月足够你享用的了,你
还要额外索取什么呢?

    于是他脱口背出:“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
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
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
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
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听着
陈组长毫不”打奔儿“地一口气背完,李真敬佩不已。那优美的古文,那富有音乐
感的句式,加上背诵者因为对美文早已烂熟于心,而长长短短、快快慢慢、高高低
低、抑扬顿挫地吞吐得那么自如,那么陶醉,他彻底地被感染了。不用渔夫引,怎
得见波涛。他走入了那种超然而美好的境界之中。

    在这种境界中探讨问题,就比较容易了。李真一直认为,在改革开放和市场经
济的复杂现实面前,在个人政治追求和自身欲望驱使的莫测生涯之中,要想把握住
自己的命运真是太难了,因为坏榜样太多,好榜样太少,即使有好的,他也不信,
却信坏的,于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追求虚荣和奢华的生活而不能自拔。听了苏
轼这段古文,从宏观的角度来看人生,似乎顿有所悟。

    陈晓颖说:“生命作为一个过程,是暂短的,肉体消亡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作为一种物质和精神,却可以理解为是永恒和无限的———物质不灭,精神无限。
人的一生,在为社会做出自己贡献的同时,应努力地追求精神境界的完美。可是许
多人做不到,为满足肉体的欲望和感官的刺激,而整日里追名逐利,声色犬马,纸
醉金迷。哪知道这个过程是很短暂的,一生也花不了许多钱,但却成百万上千万地
捞,忙得不亦乐乎,以为钱越多,幸福也越多,豪宅美女,满脑子充满了一种虚假
的精神满足,哪知道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镘头。就这样,可怜的灵魂早就
被他丢在了一边,无人关照,荒凉得长了草,知识贫乏,文化不足,道理不通,哲
理不明,感情变异,根本就不能引领肉身达到一个高的层次,精神境界上的无限享
受,自然也就与他风马牛不相及了。这样的人其实活得很不值。”

    李真说:“我明白得太晚了,岂止是不值,简直是自找罪受。我建议,干部被
提拔之前,都要到监所来住一个月,吃这样的饭,睡这样的床,受这样的管,背监
规,喊报告,集体放风和放茅……他回去再敢贪才算怪呢!”

    过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我只顾为肉身索取,却把灵魂丢失了。我曾一度很
绝望,认为一个人很难把握自己的命运,人生变化无常。其实这是错误的。人只要
从心灵上注意净化自己,就不会被欲望牵着鼻子走了。其实道理也很简单,就是通
常人们所说的,知足常乐。您见过北京胡同口上,光着膀子,一手端碗炸酱面,看
下棋的主儿没有?活得自在啊!人家精神上没毛病,知足。苏大文豪所说的清风明
月,是给他们预备的——夏天拿把蒲扇坐在院子里,喝着茶水,赏着明月,沐浴着
清风,你说要多放松有多放松。可是我就没这个福分,不知足,顾不上,总嫌捞得
少,处心积虑,提心吊胆,结果还是进来了。”

    陈晓颖说:“但是,仍然没有到绝望的时候,要向前看。”

    李真说:“唉!算我倒霉吧,李国庭要是不被查,我就没事了。偶然,一切都
是偶然因素造成的。”

    陈晓颖说:“任何偶然都服从于潜在的必然,任何必然都要通过偶然来开辟道
路,这是最基本的哲学命题。你出事是必然的,只是在哪个环节上出事的问题。用
一句你不太爱听的话来说,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李真说:“别人单纯拿这个词儿来说我,我当然不高兴,但您是从哲学的高度
来谈这个问题,我觉得很有道理。连苏东坡都懂得辩证法,咱共产党人就是搞辩证
法的,还能不明白这个。”

    李真的虚荣心很强。有时候要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他的虚荣心,但又不能让他走
得太远,太得意忘形,那样不利于他积极认识自己和思考问题。所以有顺着的时候,
也要有戗着的时候,表扬与批评相结合,要不断地敲打着点儿。

    这个火候陈晓颖把握得很好,让他热一热,再让他冷一冷。太热不行,太热他
就成功臣了,比谁都有理,都正确,只发表演讲,而不交待问题。太冷更不行,或
者胡搅,或者一言不发。必须是不冷不热。

    有一次他说:“我以党性担保,我没有大问题。”

    陈晓颖知道他太热了,必须降温,便问:“你知道什么是党性吗?”

    李真居然不知道,吭吭哧哧说不出来。

    陈晓颖说:“党性就是无产阶级阶级性的集中表现。”

    一下子他就降温了,开始老老实实思考问题。这的确是个大问题,作为一个共
产党的高级干部怎么就不知道党性是什么了呢?肯定也就不想具备了。

    当二人就《前赤壁赋》谈了一番之后,都感觉心情豁然开朗,感情特别亲近。

    李真说:“那境界是多么好啊!我愿永远停留在精神世界里,而不愿回到现实
世界中来。在现实世界中我没有什么出路了。”

    陈晓颖说:“刚才还说向前看,怎么又悲观了。精神上的解脱对你来说是最主
要的。”

    李真说:“是啊,这已经很不错了,过去我很苦闷,现在基本想通了。这要感
谢您。”

    是啊,钱是催命鬼,欲是害人精,你就是金头银面,又有何用?而精神的东西
却可永存。

    陈晓颖说:“既然想通了,那么在现实中你还可以选择一条最好的出路,在精
神上解脱并站立起来,这对于你,对于你的儿子、你的家人,都是非常重要的。咱
虽然犯了罪,也不能吹糖人的改行———不做人了是吧?”

 

               第二十二章

    22、对立面是人民群众

    李真低下头在思考。

    陈晓颖知道又卡壳了。李真被审查以来,虽然一直态度不好,不交待问题,但
他也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作过反思,知道它的严重性。开始曾一度抱有侥幸心理,寄
希望于昔日的领导、朋友帮忙、说话,只要自己坚持住不交待,恶运就会过去。后
来感到“营救”无望,就想保全一种所谓的“名节、道义”。这也是做人的标准啊!

    他曾经说过:“过去和我有经济往来的一些朋友都与我友谊甚深,都是善意地
互相帮助,如今自己落到这种地步,牵连和影响他人实在是于心不忍,宁可以死相
抵也要在世上保全‘名节’,更可悲的是把彻底地坦白、认罪当成是贪生怕死,把
目前的境遇当成是对自己意志的磨练,把所谓的‘名节、道义’思想当成是一种优
良的品格。”

    但是这种李代桃僵的想法毕竟是太狭隘了,所以感到精神上无限空虚。刚才经
过陈晓颖的善意沟通和有力提升,精神上得到了升华,但一想到交待问题,又惯性
般地回到了“名节道义”的怪圈上。

    李真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是讲名节和道义的。”

    陈晓颖开门见山地说:“你不交待问题也不是许云峰,你交待了问题也不是甫
志高。”

    李真神经质地说:“你们无非是想把我杀了。”

    陈晓颖说:“我们不是为了杀人。杀人有什么意义呢?反腐是为了政权巩固,
是从国家、民族的前途命运着想的。你把法律看成啥了?老子说:”孰能一之,不
嗜杀者能一之。‘这不是剥夺几个人生命的问题。“

    李真说:“法律的本质是什么?”

    陈晓颖说:“法律是国家意志的体现,也就是统治阶级意志的体现,在中国就
是人民意志的体现。法律是由国家强制力来保证实施的。教课书是这样说的。今天
我可以告诉你,法律体现着良心和正义。我作为一名检察官查处腐败案件,就是替
天行道。”

    李真自言自语地说:“噢,良心和正义。”

    陈晓颖知道,此刻李真已经有了一个飞跃。他一直把这次“不幸”,看成是对
立面在整他,有人在害他,所以总跟你较着劲,你不是有人整我、害我吗?我就等
着有人保我、救我。现在放在法律的天平上一衡量,这种想法太狭隘了。法律体现
的是良心和正义,而不是公报私仇。对立面整你反倒是最好的监督。

    对此他后来曾经反思说:“我很少考虑党纪和法律,觉得这离我太远。我给省
领导做‘大秘’时,虽说有人管我,但没人能监督我。我出任河北省国税局局长后,
由于这是个垂直系统,总部在北京,离我太远,要管我很难,而地方包括本单位就
没人能管得了我,有时只好拿批评与自我批评,算是对自己的监督。时间一长,脑
子里哪还有党纪和法律?不要说我,就连我坐的38号车,走到哪里都受到尊重,谁
敢惹?”

    的确是不敢惹,李真在石家庄市桥西区居住,到桥东上班时,他驾的车从来是
不管红灯绿灯,总是“勇往直前”,老警察看见知道是他的车,谁也不敢拦。一次,
在距离他机关不远的平安大街十字路口,有个新警察刚来此上班,不知闯红灯的是
李真的车,上前想收他的驾驶本,他摇下车窗“老老实实”等着,等警察到了跟前,
一口啐到警察脸上,然后开车扬长而去。回去又给有关人打电话,让解聘那个警察,
之后便再也没有看到那个警察在平安大街十字路口值过勤。

    但是他万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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