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草变幽兰(上)- 第45部分

“那我还得感谢你呀？”

“那可不！我跟你说啊，你还有机会，她一叫你佟大哥眼泪就下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心里还有你，最起码还记挂着以前那段感情。加油啊，我看好你！”

“记挂又怎么样，现在还有个胤祯杵在那儿呐。”话虽如此，胤禛还是有些动心。
　
“哟嗬，看你美的那样儿，刚才抱着人家，脸上像开了花似的。我说你放不了手吧，嘴上说得倒挺决绝，见了她就不知道丢到哪个哇爪国去了。”

“去！”

胤禛果然没有失言，我回了永和宫没多久，他就来德妃面前要了喀颜公公。德妃虽说很奇怪但还是答应了，胤禛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我只能低下头避开。
胤禛走了以后德妃还犯嘀咕，不了解她儿子为什么要讨这个年近七旬的粗使老太监去自己府上，反正他的事儿自己一直琢磨不透。

我只管整理手上的账目，听着一个个宫女嬷嬷走马灯似的来德妃面前讨示下。过了一会儿德妃推说乏了，自鸣钟敲了十二下便回房午睡。德妃面前琐碎事儿我一直不伺侯的，本想可以借机休息会儿，她又拿来一堆帐目让我看，说是起来时要查问，我少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钻研。
　
这些都是前几年的账目了，里面记载着中秋节给各宫大小主子的赏赐上至妃嫔娘娘下至常在答应，还有各个王府的往来财务。其包含面很广，丝绸、瓜果、盆景、点心，还有月饼茶叶等等。

光是丝绸一项就弄得我晕头转向，蟒縀、织金、妆縀、倭縀、闪縀、云縀、衣素縀、帽縀、杨縀、彭縀、宫紬、潞紬、纱、里纱、绫、纺、杭细、绵紬、高丽布、毛青布、深蓝布、疋粗布，光看名字就眼花缭乱了，还要按品级分出多寡。

贵妃和妃不一样，妃和嫔不一样，嫔和贵人常在更不一样，亲王福晋和郡王福晋不一样，这嫡福晋和侧福晋也不一样，各级诰命夫人更不一样，更麻烦的是在同样品级里依照皇上的喜恶和自家男人在朝堂上地位还要在同一样品级里格外表现出超然，又不能僭越。

另外还有金线、绒、棉线、木棉、乌拉貂皮等临临总总的小玩意，分配起来极其麻烦，稍不注意就失了礼数。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哪个王公大臣家里在乎这点东西呀，又不是清朝末年宣统时期。可这一个不小心，丢了皇家颜面就滋事体大了，所以在最后拟定时还需多次检查。
　
光这些还只是主子之间的往来，像我们这些有品级的宫女太监，到了年节各个宫里也各有恩典，由于涉及人数众多也需行事慎重。

还有那些王府里送进来的礼品，更要登记造册，分类送入库房。还有各大、小膳房、绣房都该拨给多少银子用于中秋操办，由哪些人负责管事。有那些菜品瓜果稀缺，除了内务府那头，是否需要另派人手到宫外采购

还有烟花爆竹和应景的宫灯制作，虽然具体由内务府官员会了工部技工操办，可该怎么办关键还要宫里的主子拿主意。

除了那几天宫里巡逻的侍卫，好像其余全都由德妃负责，千头万绪烦死人了。
　
就在我两眼昏花、四肢乏力快要断气的时候，终于看出些所以然。我合上账本，倚着窗户闭目养神。就在这时候听见有人给我问好，我睁眼一看，原来是太后身边的老嬷嬷，那天在慈宁宫花园见过的，我赶紧起来让坐，又吩咐小宫女倒茶。

“兰儿姑娘不必客气，今天太后还在念叨姑娘呢，也不知道伤好得怎么样了。”
　
“多谢太后和嬷嬷关心，这点小伤早已经没事了。劳烦嬷嬷转告太后一声，过两天我再去瞧她老人家。”

“你叫我锘嬷嬷就行了，太后那边姑娘没事儿就多去走动走动，太后想你可想得紧呐。我今天是来找你主子的，她人呢？”

“锘嬷嬷，这可不巧了，主子刚睡着，还有一会儿才起来呢，要不你再等等？”
　
“这可不巧了，太后也正休息，说是一会儿会了淑惠妃去佛堂理佛，让我趁这会子把账目拿回去呐，待会儿太后醒了可是要过目的。”锘嬷嬷有些为难，“太后一向由我伺侯的，怕是醒了看不见我要发脾气。”

“要不你先回去，一会儿德妃娘娘醒了我告诉她，再差人送过去。”

“这也好，不过可要快些，千万要赶在淑惠妃前面呀，误了太后理佛可是大事儿，我们这些奴才担当不起的。”

“这你放心吧，娘娘一起来我就告诉她。不过，太后要什么账目？”

“就是今天上午德妃娘娘分派那些管事工作人员的粗拟名单，太后说今年皇上回銮、中秋节和选秀三件大事凑一块了，务必比往年小心，要看看还有没有变动。太后要得急，也不知道做好没有。”

我拿起今上午德妃让我隽誊的那本账册问她，“太后要的可是这个？”

锘嬷嬷翻了两页，高兴的说，“可不是，可巧在姑娘手上。我这就拿去回太后，看完了立马送回来。”

“哪里敢劳驾嬷嬷，还是我去取吧！德妃娘娘今天就是这么预备的，不过还差几个管事奴才没签字，所以有几项尚未记名。太后若还有什么示下，我也好当面问清了，回来转告德妃娘娘。”

“这也好，你晚上过来吧！我告诉太后一声。”

“有劳锘嬷嬷了！”

“兰儿姑娘不用送我，我这就回去了，你也歇歇吧，待会德妃娘娘醒了还要伺侯呐！”说完锘嬷嬷带着账本走了。




第二卷　第38章　　　　　　　静妃（二）


　送走诺嬷嬷，我又重新回到炕上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自鸣钟哐、哐、哐～～的响了几下，就见一些持盆执盂的小宫女往德妃房里去，我知道德妃一定醒了，便也一路往德妃房里去回话。

行过礼我说道，“娘娘，刚才慈宁宫锘嬷嬷来过，她说太后赶着要看今天上午的账本，我就让她拿去了。”

“拿去了？你这孩子怎么那么鲁莽，再急也该等那几个管事签齐了名再呈上去。锘嬷嬷还说什么了吗？”

“我跟她说我们赶着要，晚上就去太后那里取回来，另外再讨她老人家示下。”

“嗯，这还差不多。拿去就拿去吧！”德妃对这个答案还是挺满意，“你昨儿教我的印度功还差几个动作没学，我们这会儿练练吧！”

于是德妃又遣出房里的人，铺好地毯和我练瑜珈。待我将剩下几个动作交给她以后，我由衷羡慕的夸奖她保养得益，身材完全没有走形。她却没有表现出任何高兴，只是告诉我岁月不饶人。

我又仔细打量了她，发现她的脖子和眼角的确有些很浅的细纹，本来我不认为这些皱纹出现在一个四十岁女人的身上有什么不妥，甚至专注于她的气质，自动忽略了它的存在，想不到德妃竟是如此介怀。

这就是作为皇帝女人的悲哀，色衰而爱驰，恒古不变的真理贯穿于整个男权世界，尤其是身处险恶、美女辈出的后宫。既使有了两个非常优秀的儿子，依然惶恐不安，自己丈夫身边总有太多太过美好的女人，谁知道下一秒谁就会取代今天的自己。

“娘娘，我有一个偏方不妨一试，见效应该很快！
从今天起，将四只生猪蹄从中切开洗干净，用锅烧开水后放入猪蹄，开锅后将第一遍水倒掉，重新加水，炖半个时辰后将汤倒入瓶中淀好，最后只留下沉淀物。
晚上用温水洗脸后，将瓶内沉淀的白色胶汁抹在脸上，干后再重复抹两遍。第二天早上洗干净，再用玫瑰油护肤，坚持使用到皇上回銮，相信一定不会让娘娘失望。”

“真的？”

“真的，我还害你不成，你就试试嘛！我保证皇上回来连续三天翻你牌子，到时候不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才怪！”我躲过德妃敲过来得爆栗，“本来就是，我们娘娘天生丽质，人见人爱，车见车载，皇上不喜欢是他的损失。”

“你这么肯定，那好，皇上不喜欢怎么办？”德妃半笑半气的说道。

“那我找根绳子到乾清宫门口上吊去，他再不翻你牌子我死给他看！”

“去，你这死丫头，尽拿我开涮，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话虽如此，德妃还是叫太监按我的吩咐熬了四只猪蹄待用。我还一股脑的让他们准备了柠檬，并鲜山楂、山药和肉桂粉，打算晚上给德妃做面末美容。

这清代和现在不同，一天只吃两顿饭，算起来就是早上十点左右和下午四点多五点，好在平日里临嘴儿多，我也是适应了好久才调整过来。

等吃过晚饭，我就带了几个小宫女往慈宁宫来看望太后，本来我说一个人来的，可德妃说什么都不肯。硬是叫我带了红葡萄、白葡萄、鸭儿梨、京白梨、苹果、青柿、石榴、桃子、烟台梨以及西瓜等时鲜水果去，说是孝敬给太后尝尝鲜，我知道她是不想让我第一次就打空手去慈宁宫，免得让人看不起。

到了慈宁宫，太后正和淑惠老太妃聊天。锘嬷嬷未经通报，就直接把我带到了太后面前。我赶紧跪下请安，“奴婢给太后请安，太后吉祥！淑惠太妃吉祥！”

“兰儿呀，快过来让我看看，脸上的伤可好了？”太后见了我就招手唤我过去。

“谢太后关心，都好了。”

“胡说，这几道抓痕又是怎么回事儿？”

“这是我自己睡觉时不小心挠的，娘娘也笑话了奴婢好久呢！过几天就好了，不碍事的。”

太后点点头，把我转到淑惠妃面前，“这就是我跟你提的那孩子。”

淑惠妃打量我半天，点点头，“是很像姑姑，纽祜禄家的？十几啦，在德妃那儿做事吧，过得还习惯？”她显然做好了思想准备，没有上次花园里太后见我时那么失态。

“回太妃的话，奴婢纽祜禄。兰儿，在永和宫当差，年底就满十四了。”

淑惠妃说道，“你说这德妃也真有福气，两个儿子一表人才就不提了，这么多年圣宠不衰，身边连个小宫女都干干净净口齿灵俐，看起来就招人疼。”我立马想起道明寺那句话，谁会喜欢脏兮兮的啊！

“谁说不是呐，咱们科尔沁自家格格也再没出过这样的人材。”太后拉着我的手说，“这次可真是辛苦你们德主子了，往年还有贵妃和宜妃她们一起商量，今年惠妃不巧正病着，其它几个又不在宫里，什么事儿都指着她一个人。
我们老太婆也帮不上什么忙，你们这些跟前人可要尽心些伺侯，皇上回宫做得好，大家都有赏。”

“奴婢谨遵太后教诲，一定尽心服侍德妃娘娘。”

“我听锘嬷嬷说，今儿的帐目是你记的？”

“是德妃娘娘看得起奴婢。”

“哪的话，你主子这次担子重，你学会了能帮忙是好事儿。”

“这可真是可怜我们娘娘了，兰儿太笨了，怕是教奴婢比自己做还累人，也亏娘娘看得起奴婢。”

“兰儿，这十四阿哥对你还不错吧？”太后突然问道。

“啊？？？”我转换不过来。

“在我老太婆面前假装什么，淑惠太妃也不是外人，将来还不是要叫我一声皇祖母。”太后拉着我，“要是胤祯敢欺负你，尽管来找我，我替你教训他。”
我的评价——公私不分。

“就是，当初皇上像他们那么大的时候，还开玩笑说，要找个和姑姑一模一样的格格，愣是没找到。现在好不容易遇见了，倒被他儿子抢了先。”淑惠妃也在旁边打趣，“一转眼都好多年了！”

我和她不是很熟吧，难道这就是蒙古人的豪爽！！！！

“太后，奴婢斗胆问一句，你口中的姑姑……是先帝的元妃，娜木钟吧？”

“你知道了，听谁说起的？”太后倒不是很吃惊，“我就猜到你肯定知道了。这些个奴才，胆子越来越大了。”

“听一个叫喀颜的老公公说的。”我慢慢道出，仔细观察她的反应。

“喀颜哥哥？他还活着！”太后嗵的一下子站起来。

“你在哪里见过喀颜哥哥？”淑惠妃也激动得不行。

“前几天在永和宫，我听其它宫女说这些年他一直在宫里。”

“难怪我们找不到他，他没有出宫，他一直躲着我们，他还在怪我……”太后竟然像个小姑娘哭了起来，“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肯原谅我们。”

“姐姐，你别太难过了，当年的事儿也怪不得你，谁料得到会发生这种事儿呐！”淑惠太妃连连安慰。

“不不，如果不是我，姑姑不会死。都是我，是我任性，是我害死了姑姑。”太后伏在桌上不顾仪态的痛哭。

“要说害姑姑，我才是最魁祸首，如果不是我，姑姑在长春宫住得好好的，也不会被打入冷宫。”淑惠妃也说道。

这时候屋里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赶了出来，只剩下我和锘嬷嬷。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也不瞒你了，你的确和姑姑非常像，要是搁在当年，说你们是双生姐妹都没人不信。我和姑姑在科尔沁最后一次见面时她就跟你现在一般大，那是冬天，下好大的雪。
本来我们头天说好要一起去阿霸垓部看望出嫁的莽尔吉格格，谁知第二天她和王爷就动身去北京了，我和妹妹都舍不得她离开。”

太后说着紧紧握住淑惠太妃的手，“我们冒着大雪一直追着送出十几里地，还是舍不得分开，最后是姑姑安慰我们，说她先去，要北京真的好，就接了我们去玩。我们都祝福她，希望她幸福，永远都开开心心。

从姑姑走的那天起，我和妹妹每天都在盼，盼望姑姑能派人来接我们去北京，因为这样就表示她过得很好。一直到了第二年冬天，吴克善王爷才回来，我们都知道姑姑已经做了大清国的皇后，不明白吴克善王爷为什么满脸愁容，一点高兴的样子也没有。
他一回来就派人去南边儿寻了好几个通蒙文的汉语师傅，也不让我们到处玩儿了，叫我们这些王子格格好好学习汉话。

又过了两年，突然从北京传来了废后的消息，吴克善王爷当场就气得吐血，随后几个月里王爷身子每况愈下，每每糊涂的时候口中就嚷着娜木钟姑姑和死去大妃的名字，说是对不住她们。

在阿玛带我和妹妹上京的前一天，久病的王爷竟然挣扎着来到我和妹妹帐中，要知道王爷这几个月都没有下过床。王爷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儿给我跪下，要我到了北京一定替他照顾好姑姑。
其实打从我知道要来北京起，心里就很害怕，从小到姑姑都是我学习模仿的对象，如果连她都当不好皇后，论才论貌都差她一大截的我，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现在王爷这个样子，更让我忐忑不安。我稍微愣了愣神，阿玛就冲我发脾气了，要我马上答应王爷的要求，要知道王爷一向不薄待我们。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王爷竟这么直挺挺的往后一扬，歪着身子就倒了下去。我们围着王爷跪下，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握住我的手，然后动动嘴就去了。

我们连王爷的后事都没参加，一路就奔北京来了，离北京越近，我就越害怕，可是不管走得再慢，过了三个月我们还是到了北京。
我跟妹妹在慈宁宫再一次见到了姑姑，姑姑更漂亮了，可一看她就不快活，愁云满面。我以为她是不高兴我顶替了她的位置，忙着解释……呵呵，我还傻乎乎的告诉她，以后得的份例我都会交给她，她永远是我姑姑。

她却不在乎的偷偷告诉我，要想当好这个皇后，就一定要无条件的服从，这就是当皇后的唯一诀窍，只有这样，我才能守住这个位置。过了一会儿，我把王爷临死前的情形告诉她，姑姑更难受了，这是我身平第一次看见姑姑哭，号啕大哭。

到了五月，我和妹妹正式进宫了，谁知皇上只是册封了我和妹妹为妃，不是事先说好的皇后，我们都很意外，一直拖到六月底，皇上才正式下旨册封我为皇后。本来我以为皇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