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期淡淡一笑,答非所问:“我让凌儿日日前来问安,是为了让他不忘自己的生母。你……”
“我明白我明白,这是应该的。”
宋小花见他似乎并没有让自己进去的意思,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对着个不认识的死人牌位拜啊拜的,总是很别扭很不舒服,还是暂且快快离开为妙:“我去烧点水给凌儿洗脸。”
边说边想用发簪先将头发随便挽起,却因一时着急手法本又不纯熟,竟弄了好几下都没搞定。
正低着头忙乱间,忽觉眼前白色衣袂一晃,一只温暖而稳定的手接过了那支发簪,随后轻轻地为她,插入发髻。
仰首,只看到隐隐泛着青色胡茬的下巴,棱角分明。被灿然霞光所笼罩着的容颜,带着某种炫目的彩晕,让人看不清其上的表情。
宋小花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经她飞速判断得出结论,这是‘花痴’的典型症状。
面对着这样有身材有长相的男人的柔情似水,换谁谁不‘花痴’啊?!
还未容她想要扮个娇羞难耐来配合以增强‘勾引’的效果,陆子期已后退一步,偏首打量了她一下,含笑道:“我要去县衙了,大约午时左右回来。”
“啊?天才刚亮,你几点上班……嗯……开始办公呀?”
“之前积累了公务没有处理,所以近日都要早一些。”
“那你好歹也要吃了饭再走吧!”
“没关系,我去县衙也可以吃。你要是觉得闷,就去找张婶聊会儿天,若是需要买什么东西,就从我昨天告诉你的地方取钱。今后家里的所有用度你来安排,不用知会我。”
“好,没问题,你放心吧!”宋小花乐呵呵地打了包票,看了看他又问:“对了,昨晚,无缺他还乖么?”
陆子期轻叹一口气:“还好,喂了它两次米汤,睡得还算安稳。”
“你亲自喂的?”
“难道会是凌儿?”
宋小花忍了笑,一本正经地踮起脚尖拍拍他的肩头:“情绪不错,继续保持!”
几乎整整一宿没法入睡的情绪,居然还不错么?那就,保持吧……
陆子期揉了揉眉心,苦笑。
宋小花这才注意到他的神色似乎很是疲惫,嗓音与昨日相比也有些暗哑,大概真的是因为狗狗而没有休息好。再一想,他在外奔波多日,本就应该极累了,回来后却因自己的一时兴起一心捉弄……
心中顿时一阵老大的内疚,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扭捏了一会儿方憋出一句印象里老婆最常跟将要出门上班的老公说的话:“路上小心安全,早点回来。”
陆子期虽是觉得这样的话语有一点点奇怪,不过听来倒甚是窝心,当下浅笑着应了。
迈步而出,回身关院门的时候,他看着站在书房前那个笑意盈盈冲自己挥手道别的女子,忍不住唇角一勾,心中却是一涩。
为什么,刚刚的一瞬,竟会不想让她去见桐儿,或者说,是不想让桐儿见到她……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牙膏和牙刷的问题,也是本妖怪我顺手‘摆渡’加胡乱YY的~
第十一章 手起刀落
一个宋朝县令的职责范围那是相当之广泛的,包括:实户口、征赋税、均差役、修水利、劝农桑、领兵政、除盗贼、办学校、德化民、安流亡、赈贫民、决狱讼等等等等。集军政、行政、民政、司法、财政于一身。既要协调中央与地方的关系,又要稳定地方上的统治秩序,可谓官儿虽不大,事儿却不少。
当然,这也分对谁而言。
若是一个只顾自己快活的贪官昏官,那自然是闲得浑身哪哪儿都酸,可若是个一心为民想做出点实事来的好官清官,那就足够他日日起早摸黑忙得跟陀螺似的欢快了。
陆子期,绝对是后者。
而身为县令夫人的宋小花的‘陀螺’程度,则一点儿也不逊色。
用最拿手的开水泡饭加上昨晚剩下的那大半块点心,轻轻松松地搞定了自己和小萝卜头以及狗狗的早点问题,然后便丢下碗筷便急急忙忙地出了门。
宋小花抱着陆凌,陆凌抱着宋无缺,一行两人一狗,直奔着附近的小菜场便杀了过去。
因为是第二次来,宋小花对这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小集市倒也算得上有几分熟悉,而这里的人们对她自然也并不陌生。
又是一番热情洋溢的打招呼问候嘴角抽筋脸僵硬之后,宋小花终于买好了一篮子的时令蔬菜和一小块新鲜猪肉。
当然,在付钱的时候也是要经历一通颇具中国传统特色看上去活像是打架一样的推让的,最后逼得宋小花不得不搬出自己那清正廉洁刚正不阿的老公,声称自己倘若胆敢不以实价买卖,则回去之后万一被他知晓定然少不了要被严厉斥责,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差点儿就声泪俱下。这才让那些恨不能白送她东西的卖家们无奈罢了休,规规矩矩且万分不好意思地收了钱。
当然,如果非要在斤两上面优惠一点的话,那可就不是她所能管得着了。她又不识秤……
回家后没几分钟,一直给宋小花看病的胡大夫便颠颠地晃了来。
此人据说是全县医术最高明的大夫,甚至在整个州府里都是数得着的。
不过长得实在是颇为喜感,小眼大鼻倒八字眉,再加上两撇山羊胡,活脱脱就是一个真人版的米老鼠。
想当初,宋小花稀里糊涂一睁眼,最先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张脸,一惊一吓一笑一乐,病立马就好了三四分,于是乎便没有死成……
所以,宋小花绝对有理由怀疑,他之所以在医术上能享有那般的美誉,相貌定然是起了不少作用的。
笑一笑不仅能十年少,说不定还能百病消……
胡大夫一边给宋小花把脉一边在她止不住的闷笑声中毛骨悚然。
陆大人的这位新婚夫人委实有些不同寻常,想他行医数十载,虽不敢说是个中圣手,但基本的造诣总还是有一些的。
那一日,明明是亲眼见着陆夫人香消玉殒咽了气,却未料不到片刻工夫居然又好端端地还了阳,而且康复得极其迅速。不仅如此,就连性子竟也像是完全变了。
他四处给人看病也可堪称得上是阅人无数,且自认尚有几分识人之能。
那日之前的陆夫人虽是病体沉重,但依然可以看得出是一位养在深闺之中从不曾行差踏错半步的柔顺娇怯之人。而那日之后的陆夫人,虽一度恹恹倦倦痴痴呆呆,可那双灵动大胆的眼睛已是显见的变化。
这两次前来复诊,更发现其颇有些不拘小节不问俗礼的疏阔之相,在寻常女子的身上甚少能见得到。
而今日,则索性更变本加厉起来,像个老熟人似的与他聊天说笑不算,还毫不避忌地直直盯着他一个劲儿的乐个不停。
若不是对自己的魅力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保不齐就会以为这位初为人妇的年轻夫人看上了他这其貌不扬的糟老头子……
罪过罪过,怎能冒出这种龌龊不堪的念头来!
曾经听说,有人大病一场之后便会性情大变,陆夫人想必也是此种症状无疑,只不知,变得如此彻底是否在正常范围之内……
宋小花的病基本上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不过,依着中医的原理还需继续吃上几天的药以便固本培源。她虽然一想到那苦得能让人飙泪的汤药就想死,不过为了断了病根打好底子也只有忍了。
在胡大夫开药方的时候,她又顺便要求一并开了个养颜美容的方子。
宋小花早就想试试中医的药补食补啥啥补的了,以前一是因为忙,二是因为到了二十一世纪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有很多已经变了味儿,着实不敢冒冒然轻易尝试。这会儿好容易逮到个货真价实的老中医,岂能不好好讨教一番?
幸亏胡大夫看的医书既多且杂,否则被她这么明目张胆地一问,估计很有可能便会直接卡了壳。毕竟在此边塞苦寒之地,并无什么成规模的世家贵族,寻常百姓能吃饱穿暖不生病已是难得,谁还会有空去管什么养颜美容呢?
可这位陆夫人好像也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吧,怎的竟会有这种要求……
笑呵呵地捏着两张药方,宋小花又带着小萝卜头和狗狗一起跑到县上的药房抓了药。
回来后,见时间还早便将自己昨日换下的衣服给洗了。至于陆子期的那身满是烂泥的粗布衣衫,则被她直接团吧团吧给扔了。
那件衣服不知道在外面沾了多少的细菌,而且脏成那样又没有洗衣机,靠手搓要搓到哪百年去,反正也不是什么好布料肯定不值钱。
她本就大手大脚惯了不是什么艰苦朴素之人,而且陆子期放俸禄的那个小抽屉,证实了宋朝的确是施行‘高薪养廉’政策的,让她在满意之余,也顺便确立了今后‘中产阶级’的生活调调。
晾好了衣服估摸着差不多快十一点了,于是摩拳擦掌去厨房准备一展身手。
昨晚害得陆子期一宿没睡好,早饭也不知道吃了没有,那么中午便用她宋小花这辈子和……应该叫上辈子吧……两辈子加起来的第一顿正式饭菜来慰劳吧!
按照昨天观摩时记下来的步骤和做法,洗菜,生火,焖饭,一切顺利。
智商高就是没办法啊没办法……
哼着自编的小曲儿,拿出菜板,放好肉,举起明晃晃的大菜刀,毫不犹豫手起刀落,然后,一声凄厉的惨嚎惊飞了远处的一树小鸟,只见在那块猪肉的旁边,多了一小点绿豆大的新鲜肉肉……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宋朝的官员不仅有不菲的薪水,还有公家发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布料等等生活必需品,还有很多杂七杂八名目繁多的各项补助,所以,宋朝的公务员的小日子那是相当一个滋润啊~鼻血羡慕中……
第十二章 再吵一架
陆子期昨晚几乎一宿没睡,早起便没有什么胃口,到了衙门后,直接一头栽进了繁琐忙乱的事物之中,压根儿连茶水也没机会喝上一口。待到中午勉强告一段落之时,方觉前胸贴后背已然饿得有些头晕眼花。
匆匆返家,本以为有热乎的饭菜迎接自己,却不料只有冷灶冷锅,在空荡荡的院子里转了一圈,除了几件晾在绳上的衣服之外,鬼影子也没见到半个。
强按住心中串起的火苗,挽了衣袖正准备动手将弄了一半的菜切切下锅,便听得一阵嬉笑声传来,有女子的有孩童的间或还夹杂着两声细细小小的狗吠。
火苗再度串起……
“哎呀!你已经回来啦!”
宋小花抱着陆凌,陆凌抱着篮子,篮子里放着一堆油纸包好的东西,宋无缺趴在这堆东西上,陆子期一走出厨房便看到这个怪异的组合:“你们做什么去了?”
“买午饭啊!”
宋小花丝毫没有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悦,放下陆凌,接过篮子,兴冲冲地举到他的面前,见他眉头一皱往后退了半步,只以为是因为怕狗狗,挤眉弄眼地贼贼笑了一笑,才让陆凌把狗儿抱走:“你瞧,我买了好多吃的呢!原来你们这儿各种各样的熟食都有,这简直是太好了!以后如果懒得做饭的话啊,就可以直接买了吃,多省事!”边说边从篮子里掏出了一个瓶子:“瞧,我还顺便给你买了酒,怎么样,有酒有菜这小日子过得很爽吧?”
她的献宝却让陆子期心中的火苗越串越高。
竟然去街上买现有的吃食,而且看样子以后还想要常常为之,这岂是一个持家的妇人应该做的事情?!
“我不喝酒。”
“啊?不会吧?”宋小花露出了一个夸张的惊讶表情:“当官的不会喝酒?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你现在还是个小小的七品官儿!”宋小花乐呵呵地转身进厨房,一边把食物的包裹打开放进碗碟中,一边随口笑道:“肯定是因为你不能陪着你的顶头上司吃好喝好,所以才不给你升官的呗!”
她只顾着自己信口说得高兴,浑不知陆子期此时的脸早已经黑如锅底,倒是站在一旁的陆凌察觉到了自己的父亲似乎有些不大对劲,怯怯地扯了扯他的衣袖,细如纹哼般地叫声了:“爹爹……”
陆子期低头看了看儿子,握了握拳,让声音尽量平和如常:“你抽空把我昨日那套衣服洗洗干净,过几天巡察时我好还给人家。”
宋小花闻言呆了一下:“那不是你自己的吗?”
“不是。原来的那身衣服被河道里的树枝和石头给划烂了,所以问老乡临时借了一套。”
当时不慎被冲入湍急的水流,若不是众人冒死拼救,他陆子期说不定已经尸骨无存,说不定,已经和桐儿,相聚……
“哦……”宋小花无所谓地应了一声,然后继续专心弄吃的:“那我明天再去买套新的好了。你穿回来的那身实在是太脏了,我给扔了。”
“你……凌儿,先回房去,待会儿午饭好了再叫你。”
陆子期发作之前总算还记得要避忌一下儿子,打发走了满脸不符合其年龄的担心,一步三回头的陆凌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沉着声音责问道:“你如何能这么做?”
宋小花终于觉出了异样,转过身看着他:“我怎么做了?你什么意思?”
“这般挥霍不知节俭!”
“挥霍?!”宋小花很是迷茫地回头看了看摊满了一案桌的碟啊盘啊碗啊:“这些外卖……就是吃的,也不贵呀……”
“既然已经买了新鲜的菜,为何还要再买这些吃食?岂不是浪费?更何况,好好的衣服怎么能因为脏了就扔掉?如此持家,真是闻所未闻!”
他的声色俱厉让宋小花一时半会有些反应不过来:“我那是因为……”
陆子期却是一肚子的邪火再也按捺不住:“你并非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应当从小就知道日子的艰难不易。我真是不明白,如何竟会养成了这般大手大脚好吃懒做的习性?!”
宋小花总算是把那一根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弄得搭住了的筋给转过了弯来:“我不过是买了一点吃的扔了两件破衣服而已,就惹得你这么多的废话这么大的火气!你这不是摆明了成心跟我找茬找麻烦吗?!我告诉你,在外面受了气不要回家来发,算什么男人?!”
“你……粗鄙!”
“居然还敢骂我?!好心当成驴肝肺,不吃拉倒!”
宋小花猛地回身一挥手,将装满了食物的器具哗啦啦扫了一半下去,幸亏是泥土的地面才没有摔得一地粉碎。可是却恰好碰到了之前被切掉了一块肉的伤处,疼得眼泪一下子飙了出来:“我现在就去买衣服赔给你,行了吧?!”
说完,狠狠地撞开被她这种激烈举动给震得不知该当做何反应的陆子期,‘蹬蹬蹬’冲进了自己的房间,拿了自己的钱,又‘蹬蹬蹬’地冲出了院门。
行动飞快,同时,鲜血和泪水齐奔……
陆子期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忍着气蹲下身子,将那些摔得七零八落的东西给一样一样收起。有几样器具的边缘被磕掉了,绝大多数食物上都沾了土,即便费点功夫能弄干净,却也必然要浪费一些。
真是,过分……
从案桌上随便拿了两样完好无损的熟食,打算先和陆凌对付一顿,剩下的狼藉留待饭后再慢慢收拾。
至于负气而走的宋小花……让她冷静冷静反省一下也好。
走出厨房,便见陆凌抱着狗儿正可怜兮兮地靠着廊柱,想是目睹了刚刚的那一场争执,心中暗叹一声,放缓了语气:“凌儿,过来吃饭了。”
“哦……”陆瘪憋着小嘴颤着声音应了,小步小步地挪过来,仰头望着陆子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爹爹说?”陆子期俯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头发:“娘亲她……临时有事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我们先吃,好不好?”
不提‘娘亲’这两个字还好,一提竟立马像个催泪弹似的,弄得陆凌‘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娘亲的手破了……流了好多……好多血……凌儿害怕……娘亲跟凌儿说不疼……可是娘亲自己都哭……”
“手破了?怎么破的?”
“菜刀……”
陆凌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