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另两人围了过来,低声喝道。
而先前和她对掌的人,也在落地后抢了过来,等看清楚她的样子,神色也是一变,想不到能接下他一掌的人,居然是个瘦弱的少年。
阿佑也是一震,这人她是认识的,是大人身边的侍卫,叫青色的那个。
青色在这里,那大人是不是也在?
一口气堵在那里,闷闷的很不舒服,天人似的大人,怎么会来这样的地方?
此时此刻,她却什么也不能问,只能沉默的盯着青色,以及他背后紧掩的小楼。
小楼的门紧紧的关着,窗口有粉纱轻扬,这是女子居住的地方,大人在那里干什么呢?
“你是什么人?”青色当然也察觉到了这少年的目光所向,于是神色更加凌厉。
阿佑咬咬唇,才道,“我叫余天佑,被几位哥哥拉到了这里,不习惯那些场合,才想着翻墙离开的。”
“你来了多久?”青色面无表情。
“刚刚跑到这里,才刚跳上墙头就碰上你了。”
阿佑低着头答道。
“哼,你跟个乡下小子废话什么,直接杀了吧。”旁边有人说道,青色没有说话,就当是默许了。
“动手!”先前围住她的两人,抽出腰中的剑便扑了过来。
阿佑连忙后退,她不想跟大人的人动手,可是面前的人似乎并没有要放过他的打算,招招不留余地。
“吱哑!”一声,门开了,楚慕走了出来。
阿佑心神一震,手上动作微缓,就觉得脑后一轻,连忙后退几步,才伸手一摸,束起的头发被削去一截。
“怎么了?”楚慕并没有多看她一眼,只是侧头问身边的青色。
等听完原委后,楚慕的目光便轻轻的扫了过来,上下看了她几眼后,摇手道,“让他走吧。”便转了身,带着青色离开了。
一刻的停留都没有。
即使早已经设想过无数次她再见到影和大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即使早已经知道他们已经认不出来她来了,可是到了此刻,她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大人眼中的陌生,她才知道那伤心会有多重。
她的大人,认不得她了。
他一丁点都认不得她了。
他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视线一扫便离开了。
他说,“让他走吧!”
她的大人,亲手度她幻化的大人,不认得她了。
脑子里正纷纷作响,那拔剑在手的两人,一看楚慕走得不见踪影了,便齐齐向她攻来。
楚大世子心慈手软,他们可不是那易与之辈。
阿佑心里正有一股气郁郁不得发,那撞上来的两人,便正发成了她发泄的对像。心随意动,再顾不得想那些有的没的,运足了全身力气,便往那两人推去。
“碰!”,“碰!”两声,那两人便掉落在远处,半天动弹不得。
“坏蛋,谁叫你们削去我头发的。”她恨恨的说道,蹲下身去抓起地上的头发,回头冲小楼喊道,“不要叫你的人再出来了,我现在心情不好得很,再出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捏紧手中的头发,蹬蹬地跑了。
“爷?”一个明媚的女子,向身旁看得一脸兴味的人请示道。
凤清弯了嘴角,“叶娘,你的两个武功高手,看来不怎么样啊?”
“是,爷教训的是。”被唤作叶娘的女子,诚惶诚恐的低下头去。
凤清单手一搂,便将她扯到怀里,另一手伸进她裙下,“是该好好教训一下了!”身旁的另外几人,早已识趣的躲到了别处。
而沉迷在□中的女子,却没有看到,凤清的眼里,一片澄明。
那个小少年,看起来挺不错呢,也不知道影卫能不能顺利的跟上他,查清楚了底细。能用便尽力拉拢,实在用不了的话,手下一紧,女人发出了低低的呻 吟。凤清安抚似的咬咬那诱人的锁骨,心里却在想,用不了的话,就冲他今天曾经出现在这里,便只有死路一条。
阿佑气冲冲的走出来,越想越气不过,狠狠的一脚踢向路边的大树,半响,才被脚尖传来的剧痛激得眼泪汪汪的。
她抱着脚,坐在路边,愤愤的骂道,“笨蛋,笨蛋!”笨蛋大人,居然都不认识她了。
大仙只说不准她认他们,又没说不准他们认她。
呜!大仙洗去了她身上先前所带的气息,还改变了形貌,他们,一定都认不出来她了。
她伤伤心心的哭着,旁边有人递来一个手帕,她抢过来,狠狠的抹了抹泪,才继续骂道,“笨蛋,笨蛋。”
“主人,你是不是不懂被赶出来了?要不,我教教你,你再去吧!”
阿佑这才抬起头来,“啊!”抱着脚惊叫一声,手指指向他,抖个不停。
而脸上多了几道伤痕,早已毁去先前清秀相貌的白远兮,平静的说道,“现在不会有人认出我了,主人,我可以跟着你了吧?”
仆从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阿佑忍不住要惊叫了。
她揪着白远兮的衣襟,气得声音都在抖,“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怎么这样啊?”
白远兮看着她,一直不安的心,突然平静下来,“主人,这跟你没有关系,我也不想被那个人认出来啊!”
以前就算认出来也没关系,大不了一死,可是现在,他不想死了,不想死的话,便要永绝后患吧。
他是男人,失去一张脸,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许叫我主人!”阿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以后也不许叫。”
白远兮看着他,“是!”
“也不许再对我说是。”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被别人当作主子的感觉,她当惯了丫头,当不来主子的。
“好!”白远兮好脾气的答道。
“也不准回答好!”
“好的。”
“带个好字也不行。”
“我记住了。”
阿佑眼睛瞪得圆圆的,猛地放开了他,挫败的坐回到地上。
她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那我叫你什么?”那人站在她背后,轻声问。
“什么也不许叫。”她头也不回的吼道。
然后再也没听到任何回音,等了好一会儿,阿佑终于忍不住转回头去,却见他把头埋得低低的,规规矩矩的站着。
那样子,说不出的凄凉。
阿佑站起来,气冲冲的走到他面前,“你知不知道,这样子不好的。你不要把自己的人生过得这么凄凉,没有人天生就是你的主子,你自己才是你自己的主子。”
白远兮看着眼前少年气得两颊绯红,义愤填膺的样子,没有说话。
阿佑伸手戳戳他,“你明白了没?你倒是说话啊。”
被她戳得身体晃了晃,白远兮的声音有些沙哑,是日夜兼程赶路的结果,“好,让我跟在你身边,等我变成了自己的主子,我再离开。”
阿佑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几乎想要把他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白远兮只是深深的望着他的眼睛,似乎要望进他的心里去,“我的家,没有了;我爱的,爱我的,通通失去了;我在阎王阁的那些年,被逼着出卖了自己,”他顿了顿,在心里接了下半句,出卖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
他的脸色,很白,白得像没有生气,“在我生命的最后几年,就让我留一下回忆,好不好?”
阿佑狐疑的看了他两眼,忽然伸手搭在他的腕上。
白远兮顺从的站着,安静等待。
“你?”阿佑的脸色变了,望进白远兮波澜不兴的眼里,好半天,才问,“为什么是我?”
白远兮当真认真的想了想,他想说,因为你很柔软,柔软得似乎可以碰触我的心;
他还想说,因为你救了我;
或者说,因为你为我包扎伤口的时候,让我想哭;
最后,他说,“因为你像我家屋后的紫草。每次我做错事的时候,就躲着娘亲,躺在屋后的紫草上。那草软软的,很香,我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他的脸,因为回忆,而慢慢有了光彩。
阿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白远兮继续说,“可是后来,紫草突然就大片大片的枯了,紫草没有了的时候,我的家,也没有了。”
“以后,我叫你小白吧!”
忽然听见那少年这样说,白远兮迅速抬起头来。
少年接着说道,“你不要叫我主人,你叫我天佑。”
余天佑那天被取笑得很悲惨,在妓院里被一群姑娘吓得落荒而逃,这也就算了,出去一趟居然捡了个男人回来,捡个男人回来也就算了,居然还是个丑八怪,是个丑八怪也就算了,取个名字还叫小白。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白远兮的手指颤了颤。
可是阿佑摸摸头,讪讪一笑,默不作声的回了屋,他便也低着头,安静的跟了上去。
屋里,只有一张床。
阿佑自个儿洗了脸,解衣服解到一半的时候,才意识到屋里还有一个人。
莫非杀手当得久了,就连存在的气息也会变得特别弱吗?
“小白,你去另外叫掌柜再给你开一间房吧?”
白远兮摇摇头,坐在屋子里唯一的凳子上,“我在这里睡就可以了,我已经很习惯的。”
“你习惯了我可没习惯,”阿佑将衣服系了回去,将一锭银子递给他,“你先去吃饭,吃完了去洗个澡,再睡。”
看他纹风不动的站着,她轻轻推了推,“去吧,我希望你去。”
白远兮这才走了。
阿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先前被白远兮所打断的情绪,这会又翻滚起来。
大人,不记得她,不认得她了。
反反复复,脑海里都是这么一句。
或许有一天,再见到影,见到翩翩公子,见到师父,师兄,也只能像路人般擦肩而过,他们的眼里,再没有她的存在。
这是惩罚吧,是对他们害得花草绝迹的惩罚?
将被子揉成一团,塞进怀里抱着,她将头靠了上去。
阿佑,不要怕,也不要哭。
再怕,也不可以哭的。
因为,再没有人,会为你擦干脸上的泪。
第二日镖队就要回去了,阿佑记着娘的嘱托,打算找个什么借口打听打听将军府的情况,便与镖队的人分开行动了。
阿佑漫无目的的走着,皱着眉,觉得有些头疼。
去找文仲大哥?不好不好,他一定会想着让她去认识认识那个老爷爷,他在路上都已经提过好几次了。
直接去府里看看?不好不好,保不准把她当小偷打出来。
找路人问问?也不好,怎么开口,怎么问,而且路人怎么会知道将军府有什么情况。
阿佑叹着气,眼角瞟到路边有一小茶摊,便走过去,坐了下来,拉拉旁边的人,“小白,我们先坐一会儿再走。”
话音刚落,便听到对面楼上有声音传来,“咦,又有一个叫小白的。”
两人抬起头来,往对面望去,窗后站着的一个锦衣公子,笑嘻嘻的看着白远兮,大声的嚷着,“小白,快来看,你的小白家族又多个怪物了。你们小白家果然人才济济,这有个傻的,那还有个吓人的。”
“我才不叫小白,我叫云朗,云舒云卷的云,朗朗乾坤的朗。”一个清亮的声音,愤愤不平的响起。
“那,我不骗你,你看,那个人也叫小白。”锦衣公子从背后拉出个人来,指指茶摊这里。
那被拉出来的少年,有些狼狈,漂亮的脸上尽是油污。
他看了看白远兮,才扭头道,“你最爱骗人,他不吓人,他还长得很好看呢。”
“哈哈哈!”那锦衣公子笑了起来,“余老头教出来的,果然都是些废物,连美丑都分不清了。”
“你,你,你!”那少年气得跳起来,“不许你说老将军的坏话,哼!我以后再也不跟你玩了。”
“我说他什么坏话,不信你回去问余老头,要不是他教出来的儿子是个废物,怎么会为了个贱奴就连家都不敢回,夹着尾巴跑了。哈哈哈,余老头就是个废物,教的儿子也是个废物,活该连个儿子都没有,老来无人送终!”
“你住嘴,你坏蛋!”少年显然是气极了,扬掌便向那锦衣公子打去。
锦衣公子后退一步,得意洋洋的叫道,“敢打皇子?你死定了,来人啊,给我抓起来。”
“慢着!”一声冷喝,楼梯上慢慢走出来一行人。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身便装的凤清。
“二皇兄!”那锦衣公子脸色一变,站直了身体上前行礼,然后指向那叫云朗的少年,“这傻子仗着护国将军府的威风,都欺到本皇子头上来了,二皇兄,你帮我教训他。”
“我没有,是你先说老将军坏话的。”少年涨红了脸,大声争辩。
“云朗,你先回去吧,你一天老往外跑,老将军会担心的。”凤清笑着对他说道。
“哦!”少年答应了一声,瞪了那锦衣公子一眼,“以后你再也不要来找我玩了,哼!”
那锦衣公子也跟着“哼!”了一声,瞟眼看到少年走到楼梯口,忽然冲了过去,一脚踢在他背心上。
那少年始料未及,咕碌碌的滚下楼去,锦衣公子得意洋洋的大笑起来。
那少年爬了半天没爬起来,一张脸,早已看不出原来模样。
“你个没用的白痴,回家去找你家将军告状吧!没用的白痴!没用的白痴!”那锦衣公子跳来跳去拍掌大叫。
凤清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才放下了刚刚在背后打着暗号的手。后面的侍卫,飞奔下去想要扶起那少年。
却在此刻,有人先一步扶住了那少年。
云朗抬起头来,那一刻,他以为他看见了一生中所能看到的最美丽的眼睛,那眼睛里,一片柔和,那眼睛,微微弯着。
那眼睛的主人,问他,“云朗吗?我叫天佑。”
云朗
凤清站在二楼,居高临下的看着那自称天佑的少年。
人生何处不相逢,居然又碰上他了。
他饶有兴味的看着,那少年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却只是淡淡的扫过。然后,扶着云朗站了起来。
“我不是白痴,不是,”云朗抽泣着,喃喃的重复,一双手,无意识的攥紧了阿佑的衣袖。
阿佑掏出手帕,细心的擦着他的脸。不小心碰上了他脸上的伤口,阿佑的手一抖,他却恍然未觉,只露出哀求的眼神,摇头道,“我真的不是,哥哥们都说我不是白痴。”
阿佑看着他,想起商文仲提起他时宠爱的口吻,轻声问,“你知道疼吗?”
云朗飞快的碰了碰额头撞伤的地方,眼泪汪汪,点头,“疼!”
阿佑笑着,轻轻按住他额角,“有人说老将军的坏话,你难过吗?”
云朗扁扁嘴,“难过,凤岘是坏人,我以后再也不跟他玩了。”
“你看,你知道疼,有人说老将军的坏话,你也知道难过,所以你不是白痴。有些人,稀里糊涂,醉生梦死,那才是真正的白痴。”
云朗的眼睛亮起来,慢慢溢出光彩,紧紧的抓住他的手,“真的吗?”
“真的。”阿佑肯定的点头。
“你是个好人,你和我玩好不好?”他期待的望着他,“哥哥们都只会教我习武,而且他们老是很忙,动不动就不见了,云朗不喜欢。”
“好啊!”阿佑笑了,“我也刚到京城,正好想找一个人陪我玩呢。”
凤清看着那两人有说有笑的走了,视线又转到了跟在他们身后的另一人身后,微微侧头,“怎么样?”
早已有懂事的凑上前来,“那名叫天佑的少年,看不出深浅,但从步伐身形来看,应该内力不深。跟在他身后的侍卫,气息内敛,是个高手。”
凤清点点头,“先是在红楼出现,现在又去接触了将军府的人,这个余天佑,看起来,不是很简单呢!”
后面早已有人跟了去,凤清沉默了一会,才低声叹道,“那双眼睛,还真是清亮!”
“天佑,你把你的衣服给我穿啊!”云朗坐在客栈的房间里,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阿佑埋头在包袱里翻找着衣服。
“对啊,你先换了衣服我们再出去玩。”阿佑翻出了一件青黛色的外衫,笑了开来,“我就记得娘给我放了一件新衣服在包里嘛,来,云朗,给你穿着刚刚好。”
“天佑,你做我的朋友好不好?”云朗乖巧的站起来,任阿佑将他那件已经脏得不能看的衣服脱下。
“嗯?”阿佑正想将那件衣服扔到地上,小白却伸手一捞抓在了手里,放到了一旁板凳上,阿佑吐吐舌头冲他笑笑,没听清云朗的话。
云朗却在这时慢慢的低下头去,低声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