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所有人都愣住，还是温焕小声喊了一句。
万仪穿一身讲究的真丝裙，半晌不敢回头，动作僵硬地停在原地，声音里透着挣扎，“宝宝，我、我是迫不得已的！”
我是迫不得已。
如果她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不该偷听你们的谈话”，那么所有人都不会明白什么。
可万仪的解释，无异于在温焕的脑袋里炸出一声闷雷！
……她忽视了还有嫌疑的另一个人。因为很不愿意怀疑他们，所以一直没多想。温焕觉得，下次还是心狠一点比较好，起码破罐破摔对父亲起疑心，也要把母亲一起算上去。
她对母亲的依赖，比对温竞渊多得多，有些事就算瞒过了董事长，也不会瞒着万仪。
比如说，她离家以后会时不时给母亲发个短信告诉她自己的安危。比如说，只有万仪去过她的那栋复式住宅。
没错。
飞腾公司的事件告一段落，温焕记得回家之后和董事长的争吵，然后母亲追出来，说跟她一起回家。
只有她去过温焕的卧室，有机会接触到那台电脑，做点手脚。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能对得上。
还有前天收拾东西去陶清扬老家找人，温焕把东西装的差不多了，咚咚咚跑下楼去拿线香，是不是就在她离开房间的那一刻，有个人悄悄走进去，从背包里拿出了密码纸？
那时温董事长在上班，家里除了她之外，就只有一个人。
怎么现在才想到呢？温焕自嘲地弯了弯嘴角。
她一直以为母亲单纯柔弱，对公司的事从不插手，是绝对可信的人。原来这个家里谁都不简单，有霸气外露的，有扮猪吃虎的，就她傻乎乎的。
“我不是故意的！”万仪艰难地转过身，扶着门框，眉头纠结地蹙起来，“我也是为了这个家……”
陶清扬有点不知所措，看看董事长，又看看温妈妈。这属于温焕的家事吧，自己一个外人，还是不要站在旁边傻看着了……
比起万仪，她更想赶紧离开。
快走几步，温焕来到她旁边，抓住她的手往里走了几步，眼神坚定，传达出的意思是：你也是家里的一份子，不能轻易离开。
“都进来吧。”温竞渊叹了口气，“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在质问妻子。
万仪的头发梳成温婉的发髻，此时已经有些凌乱，显得人更加狼狈，少了从前淡定高贵的气场，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间挤出来，“……我是为了家，为了你们。”
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好像说的次数足够多，就能变成真的一样。
“结婚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对你发过火生过气，你慢慢说，把话说清楚，行不行？”温竞渊拿出全部的耐心，他的妻子太柔弱了，似乎说话时声音大一点就能吓着她，“女儿险些送命，你是知道的。”
温竞渊和万仪面对面，站在书桌旁边，温焕拉着陶清扬立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四个人都很震惊，一天之内，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居然各有秘密。
那位Mr。Moon，会不会也隐藏在其中呢？
“在飞腾的事情过去不久……”万仪抽噎了一声，放下的双手垂在身侧，抬起微红的眼睛看着温焕，“有人联系我说，要我留意女儿的情况，然后想办法在她的电脑里植入病毒。”
温焕握着陶清扬手腕的指尖一下子捏的死紧。
“后来，后来我知道女儿在路上出了意外，已经是她伤势痊愈以后的事了。我不想再联系对方，可他说，只要把聂……那个总监留下的东西交给他，就不再找上我们，然后我就，我就……”
万仪的话没有说完，但听的人都明白了。
从始至终，她就只做了两件事，一件差点害死温焕，另一件让她丢了手里的筹码。
该怎么说？
痛斥吗？教训吗？
不行，那是她的母亲啊。
“妈！”温焕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应对，“你遇到这种事，就应该立刻告诉我们啊，如果觉得跟我说没用，就告诉我爸，总比傻乎乎的听别人命令强！”
能如此轻易就被威胁的人，碍于对方的身份，她真的不好说什么。
连温竞渊也点头同意：“你至少要告诉我一声，别自己拿主意，不声不响就把这个家卖了！万仪，我扪心自问一直对你不错，你就这样……”
“我没有！”来自丈夫和女儿的指责，让柔弱的人也有了火气，万仪回头直视温竞渊，“女儿那时年纪小不记得，连你也跟我装糊涂！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怎么可能听别人几句话就做出这种事情！”
“我怎么了？”董事长一脸茫然。
温焕和陶清扬面面相觑。
万仪声音很低，像是把话只说给他听：“大约十二年前，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你那时拿来补救的那笔钱，真是清白的吗？”
☆、第90章
“如果不是有人用这件事威胁我，我怎么可能会，怎么可能会……”要不是有桌子支撑；万仪一定会站不住，“那天接到电话；对方隐晦地提了之前的事情；我就明白了！”
十二年前……
旁听的温焕蹙眉，似乎想起了什么。
自己并不像母亲说的那么年少不经事，虽然记忆很模糊；但也并非完全没印象。起码她清楚的记得，有段日子温竞渊总是沉着脸，眉间锁着深深的心事；从打电话时透露的只言片语来看，似乎就是公司出了问题。
但那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
没过多久；温家的公司一扫之前的颓态；甚至有了充足的资金开办天成公司；进军影视业。
“的确，那时候公司周转出了问题。”温爸爸点点头；让妻子坐下，毕竟这种情况也不好苛责她，“时间却不长，后来也解决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温焕，你那是什么眼神，我长得就这么像坏人吗！”
温焕移开狐疑的目光，耸耸肩没答话。
陶清扬在心里作出回答：您长得太像坏人了啊……
冷峻锋利的眉眼，不动声色的气场，举重若轻的态度，不怒自威的神情，简直就是大反派的教科书！
“早知道差点害死女儿，我说什么也不会做的！”万仪还很激动，死死抓着丈夫的手，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眼神中满是愧疚和自责。
在她断断续续的陈述中，事情有了个大概。
幕后的人把突破点放在了温妈妈身上，父女俩都是油盐不进的主，自然不可能被他威胁，只有另辟蹊径。
他就只做了两件事。
先打电话说了来意，同时保证只是想拿回对自己不利的东西，并不会威胁到别人的生命安全——当然，他是骗人的，温焕现在想起来这事儿肩膀就疼。在万仪表示不信后，又提供了一份数据，上面是天辅公司遇到十二年前那场危机时，用的不合法的处理手段的证据——当然，温爸爸证实，那也是骗人的。
对方说，如果她不同意付出一点代价，就有足够的能力毁了天辅。
可万仪不敢就这个问题质问老公，她清楚自己的水平，又怕温爸爸真的做了不好的事情，当年没有告诉她，肯定是不想让人知道的！贸然去问只会让他恼羞成怒，于是……同意了。
最先风中凌乱的是陶清扬。
她自认为不是特别聪明的人，也看出幕后人的外强中干。
要真有足够的证据，就直接去找温董事长，还另找人做什么！不怕温妈妈直接报警吗！
不过对方对于人心的琢磨很透彻，万仪从来没有管过事，又一定会维护家庭，不会轻易放弃优渥的生活，直接冲她下手，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而且从他的只言片语看，万仪只会认为他是个天辅的对手公司，急于收回与自己有关的不利证据。
“反正天辅明里暗里的对手也不少，应该没什么吧，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最重要。”抱着这样的想法，温妈妈帮他做了两件事。
……还真是难缠呢。
一直以来，万仪在家庭中扮演的地位，是矛盾的调和者，带着永远如沐春风的温柔，平衡父女间的关系。她的聪明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丈夫觉得有压力，也不会让女儿有隔阂。
“这就是他和我联系的内容……电话没有录音，不过那个人声音很嘶哑，我再听一次就能认出来！”万仪把手机放在桌上，不敢看人。
长辈做出这副姿态，温焕纵然心里有再大的火气，也不得不消散。她能说什么？把自己的亲妈指责一顿？
现在毕竟不是生气的时候，想办法解决才是燃眉之急。
“妈，把你知道的关于对方的所有信息给我，我找人去查。”走上前，温焕把母亲的手机点亮屏幕，看了一眼塞进兜里，“然后该解决一件别的事了。”
她说完，瞟了一眼自家老爹，而董事长瞟了一眼陶清扬。
陶清扬接收到目光，打了个哆嗦，心里念叨：“不会牵扯出什么不该让自己知道的事情吧……”
在温妈妈的叙述中，有个很微妙的关键点。
幕后人说董事长的一笔巨额资金来源不明，万仪隐约知道，可见真的有那么一笔钱。所以，它的来源真的……不可告人吗？
“我还是不是你爸了！”温竞渊很恼火，谁被怀疑的目光盯着都会不高兴。
温焕一摊手，走回来把陶清扬拉到身边，“你自己做事情没洗干净，害我妈也上当。”
四个人凑在一起，万仪愧疚地垂着头，小声说：“宝宝，对不起啊。”
“没事。”大方地表示原谅，温焕话锋一转，“我倒是没事，就是害的清扬也差点陪我送命。”
陶清扬眼皮一跳，知道温焕在抬高她的形象，可实在承受不起，摆摆手回答：“不不，我也没事的。”
“好了，在屋里的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说开了吧。”深呼吸之后的温爸爸下定决心，眼神从犹豫不决到坚定，转身从旁边的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温焕，我从小就教你立身要正——我自己做到了。”
嗯，狡猾的老狐狸，还真没做过出格的事，如果天辅是靠旁门左道起家的，发点小财还行，根本不会有如今的地位。
陶清扬还来不及为那句“一家人”窃喜，看见温爸爸拿出的书就愣住了。
一本生物图签。
他有力的手指翻开首页，取出夹在里面的一张老照片，边角泛黄，虽然是彩色照片，但也许那时候摄影技术还不成熟，色彩有些失真。
“当年我的生意的确遇到困难了，也的确快要倒闭。”温竞渊干脆地承认了这点，霸道总裁有时候相当谦虚，“钱是我的朋友给的，来路绝对正当。”
温焕凑上前看那张照片，“真的？”
上面有三个人，她一眼认出左边的就是年轻时的温爸爸，看模样才二十左右，剩下两个一男一女，似乎是夫妻。
“人家平白无故，干嘛帮你？”
温竞渊一挑眉：“你爹我当初青年才俊，怎么就不能有人赏识了！”
“可是……”一针见血的温焕，显然不准备给她老爸留面子，“这两个人衣着也不是名牌，女人虽然带了一串珍珠项链，看成色普普通通，不觉得多有钱，你下回拿你和李嘉诚的合影来糊弄我行不行？找人PS一张也不贵。”
“……”温竞渊撸胳膊挽袖子。
万仪又起到了打圆场的作用，给老公顺毛：“女儿有眼力是好事，以后不容易被人骗。”
陶清扬灵机一动，赶紧拍马屁：“温焕，说不定那两位长辈是真人不露相呢，有家底也不会挂一身铁链那么粗的金项链啊。”看上去比温爸爸年轻时还大一些，现在称呼一声长辈，也不为过了。
“哼！”董事长气呼呼的，缓了缓才说，“陶清扬说得对，对方的确不简单。”
“怎么个不简单法？”温焕追问。
温竞渊指指自己的脑袋，“智商。这对夫妻在国内时就是我的好友了，后来先我一步去了美国留学，是很出名的科学家。”
“科学家有钱吗？”温焕一愣，不过又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他在转移话题，于是把话绕了回去，“你还是没说，对方为什么会帮你。”
“呃……”董事长语塞。
温焕冲陶清扬一笑，露出得意的神色。
万仪拉了拉女儿的手，犹豫道：“要不就别问了吧，你爸爸不想说。”
完了，眼见母亲又化身为一朵善良的天山雪莲，温焕决定不争辩也不放弃，闭嘴等答案。
万仪和陶清扬悲哀的对视一眼。
良久，温爸爸决定开口：“他们先我一步去了美国，也先我一步……离开人世。他们早就死了。”
“什么？”温焕吃惊，“你不会认了个干爹，然后继承遗产了吧！”
“有这么跟爹说话的吗！”温竞渊终于忍不住，按小时候的习惯准备脱鞋抽她，温焕笑着逃开，他撑着桌子深呼吸，“……不过，我真的拿了他们的遗产。”
“什么！”连陶清扬也掩饰不住惊讶了。
高冷的董事长看看女儿，看看女婿，慢慢说：“大概是我当年公司出事之前，对方找上我，说有事相求……”
十二年前，温竞渊意气风发，事业小有所成，老婆温柔解语，孩子……虽然不听话了点，但也算聪慧，小日子过得不错。
那对科学家夫妇在美国定居，之后温竞渊学成回国，隔得太远，渐渐地断了联系。多年不见的好友突然打电话过来，让他也非常高兴。
“你们要回国？好啊，我一定做东，去吃满汉全席！”
温竞渊记得，当时自己是这么说的。
对方的语气却很焦急，“老温，我求你一件事，我在这里遇到麻烦了，想请你照顾好我们的女儿，钱不是问题，我在美国做研究得到一大笔钱，你可以用它……”
“什么事？”温竞渊死活想不通，能有什么问题能难倒这对智商加起来逼近400的人，“你们遇到麻烦赶紧回国啊！”
“回不去了……恐怕……”
对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干脆挂了电话，再打也打不通。
隔了一天，又找上来，还是那件事。
把全部的身家都给他，让温竞渊带着他们的女儿回国，隐姓埋名。
温竞渊隐隐觉得，他们遇上了危险，可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答应对方一旦出事，立刻去美国把那个小姑娘接回来，钱却没要。
但不久之后，公司出了问题，他就是不想要，也不得不收下这份沉重的谢礼，并许诺：“我只是暂时周转，一定会还给你们的！”
可惜，多年的老友等不到他还钱了，转账给他以后就断了联系。
等温竞渊心里实在放心不下，终于腾出时间去美国的时候，一打听，他的朋友早在爆炸中身亡，连同小女儿也不知去向。
因为他并非死者的亲人，所以相关人员拒绝提供更详细的线索。
一笔起步资金，再也没了还回去的可能。
温爸爸看起来凶了点，却真的不是个坏人，看看温焕就知道。
☆、第91章
“……前往洛杉矶的旅客您好，为了使您快捷方便的登机，本次航班实行分舱登机的服务；请……”
广播里的甜美声音在候机室响起来的时候，刚刚睡醒一觉的温焕；伸手拽了拽陶清扬的头发；“我们走吧。”
“哦……”陶清扬应了一声，乖乖的拎了行李跟在她身后。
同样的奶牛花纹行李箱，温焕拎起来像刚从时装展出来；怎么自己拎着就跟马上奔赴工地搬砖一样？
短暂的走神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力，温焕凑过来腾出一只手，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把；问：“不太想坐飞机？”
早年已经习惯了在各个国家间飞来飞去，温焕倒无所谓；就像吃个饭那么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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