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用来实验的小白鼠注射试剂的时间都不同,却在同一天同一时刻死亡,而新一批试验品到现在还很正常,所以水藻的分裂是不可控不可预测的。
贸然向社会发布结果,说有望以一种药剂治疗人类大部分疾病,最后如果研制不出药剂,或是得到了安全性极低的药剂,都是一种灾难!
尽管牧祎生性冷漠,可绝对不会为了名利做这种事!
“在你走的那几天,伊文和我,跟公司高层意见相左,几乎决裂。”牧祎深呼吸平复情绪,不去看杜堂堂的神色,“他的反应比我还要激烈,甚至毁掉了全部的实验数据,公司做了备份,最重要的那部分数据,还在我的脑子里。”
“比顿不会在乎这些,尽快发布结果拔得头筹才是关键。只要样本还在,想要的信息他们总会研究出来。”
“我想,再过不久,实验就会有新的人接手,而你的工作,也不会是保护我这个弃子了。”
“我知道你想靠自己闯出名堂,现在保护我,已经达不到目的了。”
牧祎的视线飘过来,像在看笑话。
对于比顿来说,牧祎已经不是重要人物了,他们目前只防备她会不会一怒之下把那些资料提前透露出去。
杜堂堂……无言以对。
☆、第76章
空调的噪音还是有点吵,外面的阳光也还是那么好。估计比顿怕科学家们半途逃跑;这间休息室里的窗户都装的很高;而且面积很小;不够一个人通过的,杜堂堂只能看见那一小片天空。
所以她干脆假装眼神不好;望着窗外的一点点蓝色使劲瞪眼。
牧祎抱着枕头,靠墙坐在床上不说话,心里烦闷的厉害,又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些。杜堂堂刚洗完澡头发没干;站在风口处觉得头疼;把身子挪开了一点。
“马上你就有新的保护目标了,现在还不去收拾东西等通知?”平常这个时候;牧祎肯定还泡在实验室里;如今一闲下来,她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干巴巴地坐了一会儿,打算躺下去接着休息。
“现在通知还没来呢。”
杜堂堂的言下之意,是自己还不用走,可她刚说完这句话,手机就响了。
通知的人还是伊文,他彬彬有礼的声音响起来:“Thunder?你在公司吗?等一下有别的负责任联系你,谈论关于合同的新内容,我想受保护人会更改……”
杜堂堂应答几句,挂断电话,被铃声激荡起来的空气又恢复沉默。
最后还是牧祎开口:“看吧,我就说。”
语气配上发丝间的几根银色,有种悲凉的味道。
如果学术界也有过气一说,那么现在,牧祎就是个过气的科学家。她和比顿医疗的合约还没有到期,所以现在不能跳槽,而且按照上面内容,就算她去告比顿非法监禁,也会因为没有收到什么伤害,以及合同上的保密协议而被认为对方无罪。
再说,牧祎其实并不想离开,她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从来高高在上,认为自己足够强就能拥有一切的人,也有坠落凡尘的那一天。
“那我走了啊。”杜堂堂收拾好背包,转身时,发梢已经不再滴水了。
人往高处走,良禽择木而栖。
不管哪句古语,她现在的行为都说得过去,目的是让杜家在海外扎稳脚跟,杜堂堂不会因为私事就得罪客户。
本来就是被人聘来的,虽然和她联系比较多的人是伊文,但对方也不过传递了上面的意思。
现在要让她离开,自然也是上面的要求,只是不知道,她要保护的新人,会不会比牧祎好相处一些?
听到她说话,重新躺好的牧祎冷哼一声,等到杜堂堂打开门,又冷哼一声,还伸腿踹了墙一下。
“给我回来!”
杜堂堂肩膀上扛着包,在心里一乐,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还是背对她,“怎么了?”
“……我的钢琴音还是不准,你再去看看。”牧祎咬着嘴唇,表情比实验遇到了瓶颈还为难。
到底是绷不住了。
“我不是专业修琴的,哪天休息了,帮你找个人来看看。”杜堂堂迈出第一步,越过门里门外的界限。
“给我滚回来!”牧祎发怒,立刻从床上跳下,从背后一把抓住她往回拽,然后猛地甩上门。
她使的力气不小,杜堂堂倒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撑住门框笑着扭头:“我回来干什么?”
牧祎翻白眼,白大褂的领口有些褶皱,“我是最聪明的人,你只能保护我。”
……这意思是,只有武力值最高的杜堂堂,才配得上保护她?
“这是雇主的命令,我也没办法反对的。”杜堂堂把背包贴着门放下,转过身凝视她。牧祎的个子很高,有有股不知天高地厚的劲儿,哪怕是不修边幅的造型,也没办法让她骨子里的傲慢减少半分。
这就对了。
只要够强,就能得到一切。道理是她教给杜堂堂的,怎么自己先忘了?
牧祎一仰头,拽着她的一只手往回走,“你不要听他们的,反正,最好的东西只能我有,你不准走。”
杜堂堂刚想辩解自己不是个东西,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对劲,只好沉默,嘴角勾起回望她,转了话题,“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对方顿时流露出为难的神色,原先的傲气不见影子,似乎想起了和伊文对抗公司的那几天,用尽一切办法,都没让比顿改变主意。
……新药带来的利益,太大了。
杜堂堂和她并排坐在单人床上,彼此凑得很近,能看见牧祎那几根白头发,随口道:“我帮你拔了?”
“不用,心里没那么多事,它自己就变黑了。”牧祎答了一句,她从前倒是从不说这种毫不科学毫无根据的话。
事情太难办。
牧博士不关心别人的死活,可一直不是冷血的人。药剂的研究可以说是毫无进度,第一她绝对不会发表不成熟的结论,第二贸然告诉公众,短时间内却没有成品现世,那些被绝症缠身的患者和家属只会更加痛苦。
杜堂堂看着牧祎固执地皱眉捏手指的样子,心里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她没有看错人。
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她依旧不太明白水藻的什么特性,可是很明白这种新药的概念对社会的影响力。
牧祎不是沽名钓誉的人,很好。
所以她要讲义气。
因为有牧祎几乎狂妄的态度做榜样——虽然以杜爸爸的角度看来不是什么好榜样,但正是因为她,杜堂堂才敢迈出了那一步。
要过什么生活,应该由自己决定,只要不后悔。
对于和家里挑明想法,杜堂堂不后悔。
“你帮了我,我也不能不管你。”在心底她又说。
然后抬眼看牧祎,看她纠结的小表情,问:“你有什么对策没?比如制止甚至破坏比顿后天的学术研讨会?”
所以说义气是个很玄妙的东西,士为知己者死,杜堂堂很愉快地为了知己抛弃了出钱的老板,不过她也做了决定:只要不违反合同上的内容,一定要最大限度帮助牧祎。
牧祎摇头:“新药概念公司很早就知道,实验的数据他们也得到了,就算没有掌握只有我和伊文知道的那些信息,也一样能提供可信的实验结果。”
那位冒险家把水藻样本给了其他研究单位后,对方并没有牧祎这样直接的思维,果断下手研究它的药用价值,而是在其独特的构造上狠下功夫。
——最好的消息就是,到目前为止,牧祎对它价值了解最多,也正是因为这样,比顿才会这么着急发布结果。
杜堂堂很无奈,她和牧祎都不是擅长计谋的人,牧祎的天分可能还不如她呢,就跟个小孩儿似的,不满意就大吵大闹。
对了!
说到计谋,她倒认识一个满肚子坏水的人。
“等等,我找个外援。”
杜堂堂掏出手机,拨了看上去就很坏的号码,那边半天才接起,音乐声很大,一直听不见有人说话。
她耐心地等了会儿,音乐声低下来,温焕的声音听起来懒懒的:“……喂?”
然后是个很热烈的男人声音:“妹子!你终于想起来哥哥我了!知不知道你走的这几天我都没好好吃饭……”
这个时间,她应该在自己开的酒吧瞎胡混。那头温焕似乎扔了个什么东西过去,接着杜飒叫的跟被谋杀了一样。
杜堂堂直接进入正题:“找你有事。”
“说。”
“我现在遇到了很麻烦的情况。”她停顿一下,隐去了背景,只是说,“我有一个朋友得到了一样好东西,却不想告诉别人,但她的老板却想让她把这个东西的具体数据说出去,所以情况很为难。”
“……杜飒你一边去,堂堂给我打的电话,你装什么自来熟啊,欠的果盘钱给了吗?”温焕在那头小声说着什么,似乎听得漫不经心,等她讲完了,才接口,“那就让你的朋友去说啊。”
杜堂堂开的是免提,牧祎也听见了她的话,插嘴道:“我才不说!”
“那个东西的数据,只有你朋友一个人知道?”温焕来了兴致,又问。陶清扬走了以后生活太无聊,好不容易有点事情做,可不能错过了。
“嗯……她的老板知道一部分,但不全。”
听见杜堂堂这么回答,温焕轻笑起来:“这不就得了,让你朋友主动去说,详细信息只有她一个人有,到时候怎么编,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好主意!
杜堂堂和牧祎都是眼睛一亮,她们怎么没想到这点!
问题这么快就得到解决,温老板又没了事情做,很不开心,挂断电话之前还嚎了一句:“清扬!你快回来——”
杜堂堂已经顾不上和她聊天,把手机丢到一边,和牧祎讨论:“怎么样,我就说她有主意吧。”
牧祎的忧虑减少了几分。
温焕一席话,保证听者也是整人使坏的一把好手。
她甚至已经想到了对策。
在几个关键的数据上做手脚,然后模糊一个先后顺序。
水藻注入体内,患病的小白鼠痊愈之后会死亡,所以比顿才想着找出致死的原因,只保留“痊愈”的特性。但如果她先抛出“水藻注入体内,小白鼠会死亡”这个结论,而“痊愈”只不过是死亡中的回光返照呢?
也许会有人同样试图剔除致死原因用水藻制药,但对方反应过来,肯定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毕竟,先入为主的观念,是最强的。
比顿因为利益给了牧祎一切,又因为利益夺走了她的一切。
但是没关系。
只要她的脑袋还好使,敢夺走什么,她就能双倍要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土耳其是个很重要的地方,和陶爸爸有关。
反正温爹,陶爹,杜爹,还有牧祎死了的爹。
这几个爹真说起来,都挺抢戏的。
☆、第77章
“谈判!”牧祎雄赳赳地冲到办公室里,留杜堂堂在门外等候。
里面的人估计身份挺高的;杜堂堂本来想跟着进去;却被拦住了。
伊文刚刚又打电话催了一次;让她去楼下的办公室里报道,却被牧祎一把抢过手机;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强烈要求由自己去参加学术会。
见她想通了,伊文在某些事上的态度却还是古板;用很委婉的语气说;如果牧祎决定向公司妥协;他们以后就不必见面了。
三言两语讲不清计划,牧祎而希望和他当面交谈,可惜对方立刻挂断了电话,没给她时间解释。
于是牧祎就自己冲到了办公室。
起初保安还想阻拦她,在杜堂堂的气势压迫下终究没出手,只是告诉牧祎不要离开公司。
她当然不会离开。
杜堂堂在门没有关好的时候,隐隐听见办公室里传出的声音:“很抱歉牧博士,这是董事会的决定……”
然后实木的防爆门关闭,隔绝了一切动静。
她以为谈判不会太顺利。
过了半个小时,牧祎一脸轻松地开门走出来,透过门缝能看见她身后有个穿黑西装端坐的人,目光威严望向这边。
应该是谈妥了,那人对牧祎没有疏离的样子。
牧祎步伐轻快,没坐电梯,穿过长廊拉着杜堂堂从楼梯走,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伟大的头脑,在关键时刻又起了作用。”
杜堂堂始终落后她半步,完全进到一个保镖的义务,心里为牧祎高兴,却没说什么。
到最后是牧祎憋不住话了。
“我告诉他,研究成果是我的,这项荣誉不可能让给别人。”说话时,她似乎对自己刚才扮演一个沽名钓誉的人的表现也很厌恶,畅快中又带着纠结。
“你是对的。”杜堂堂想了半天,只能用这句话鼓励她。
牧祎高傲地仰起头,“我永远是对的。”
下面突然传来脚步声,惊惶急促,好在楼梯间照明设施完善,虽然温度比室内低了些,也不让人觉得害怕。
是谁?
牧祎根本不信鬼神,杜堂堂神经强悍,两人都停住脚步,转身望去。
伊文出现在楼梯拐角,大概是也被限制了行动,而电梯有监控也有把守,才从楼梯跑上来。他的头发凌乱,穿一身便服,走到楼梯入口的过程应该也不顺利。
“你向他们妥协了!”他一开口便是质问。
牧祎耸肩,“共事多年,如果你对我的看法是这样,那么我很遗憾。”
听到她的话,伊文微微一愣,觉得牧祎并不像重视名利的人,猜到其中可能有隐情,试探着问:“……你?”
“我当然答应他们了。”牧祎抓着楼梯的扶手,果断道,“能给08号水藻的作用下定义的只有我们两个,如果我们想隐藏它,最好的做法就是,由我们自己去揭露!”
伊文皱眉,往上走了几步,停在她面前,“你是说……”
“真是笨的可以!”牧祎的暗示言尽于此,充分享受着智商上的优越感。
能拖一时是一时,她作为学术会的主发言人,水藻是有利的还是有害的,还不是凭她一句话。在办公室里,她和比顿的负责任是这么说的:“对手公司关于08号水藻的研究远没有我们多,如果透露太多信息,他们很有可能受到启发,在成果上领先于我们。”
所以达成协议,比顿也决定隐瞒一部分真相。08号有修复的特性,他们可以找个更具体的切入点,比如水藻的能力甚至可以修复神经元,所以到那时候,牧祎会把具体功效解释成,新药以神经修复为主,有望治疗脑神经损伤性癫痫。
比顿高层在电话会议讨论后,同意了这个对策,等到学术会结束,会专门投入研究,配备更多的专业人员,组成庞大团队开发新药。
主研究员当然还是牧祎,有了更多的人,相信进度也可以快一些。不向公众透露信息,而得到好处,对牧祎来说,算是双赢。
杜堂堂呢?
哦,真是不好意思,牧祎谈话的时候压根儿没想她。
伊文仔细琢磨着她的话,似有所悟,原本握紧的双拳也放松了几分,“牧博士,这太冒险了。”
“你是说和公司谈判冒险,还是我假意同意安排,在学术会上出尔反尔咬定水藻剧毒的真实目的危险?”牧祎毫不在意,转身往楼上走。
杜堂堂跟上,压低声音说了句:“我会看好她的。”
伊文看着她们的背影,露出微妙的笑容。
因为牧祎的妥协,公司又把杜堂堂发配回去,留着学术会那天专门保护牧祎。另一方面,比顿也在公司主页上透露了一些学术会的内容,说正在研发的新型药剂可以治愈神经损伤,用词很大胆。
毕竟神经这个东西,不像胃啊肠子啊这么坚强,哪里坏了还能切除治疗,神经的损伤几乎是永久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