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看着不胖,还挺沉,算了,就当加班来了一次负重演练,杜堂堂用脚尖关上车门,背麻袋一样把牧祎背回了家。
女性本身不适合重量训练,相比较而言,她也更看重速度。牧祎伏在她背上哼哼唧唧,发出呓语,很挑剔地皱眉,不知道是睡得不舒服,还是梦中也有实验的难题。
“你还挑三拣四的。”杜堂堂低声说了句,本想把人送回卧室的念头作罢,直接把她放在了沙发上。
一路从地下停车场背到家里,她够意思了!
“叮咚,叮咚。”
杜堂堂前脚把牧祎扔进沙发里,累得撑着膝盖喘了几口气,把没喝完的半杯牛奶一仰头灌了个干净,门铃紧接着就响起来。
这一天的事儿,真是没个完!
不过,谁会找上来,还是牧祎刚刚到家的这个时间?
杜堂堂看了一眼还在沙发里安睡的牧祎,蹑手蹑脚地走近猫眼,屏息往外看去。
门外站着一个穿蓝色工作服的中年男人,比她矮一截子,头发已经半白,手里还拎着一个帆布包,衣服和包上都布满了洗不掉的油渍。
一个看上去像修理工的男人。
杜堂堂等了一会儿,直到对方不耐烦,又按下门铃,她才开口问道:“谁?”
“我是来修理排风扇的。”男人的英语夹着浓重的口音。
果然是个修理工。
杜堂堂住的主卧,厕所的排风扇早就坏掉了,这些天她一直是憋着气洗澡,后来倒也习惯了。
她曾经还想着找人来修,牧祎却说这个住宅区管理很完善,每年要交的一大笔物业费里,就包含了家电修理。小区的人总比她在外面找来的可靠,杜堂堂起初打过两次电话,催促对方派人上门来修排风扇,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来了?
见屋里半天没动静,中年男人又按了一遍门铃,杜堂堂拴上防盗链,把门打开一条缝隙。
见她开门,男人很配合地出示了自己的工作卡,杜堂堂接过来看了看,盖章和钢印都没问题,是真的。
他的手指甲里也有一点乌黑的油泥,袖口和裤腿都扎着,看着也不像藏了东西,帆布口袋只有一层,里面放了点不具备威胁性的修理工具,一目了然。
看来,是她多疑了。
杜堂堂取下门链,放那人进来,一低头的功夫,她的余光,突然瞟到某个不协调的地方。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在一个呼吸之间,杜堂堂脑海里灵光一闪,立刻伸手去拧那个男人的肩关节!
这个修理工的身份的确没有问题,装扮也很到位,可是他的鞋子,鞋面上脏兮兮的,边缘却干净得很,因为做旧的时候只顾得上在表面涂灰,没有把鞋帮也一起磨损!
是个假货!
修理工的反应也不慢,狰狞咧嘴,一矮身躲过她手上的擒拿,肚子却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往后退了两步。
剧情的正常发展,应该是杜堂堂收拾掉这人,再捆起来送去警察局,顺藤摸瓜还能找到对牧博士心怀不轨的人。
可是。
凡事都有个可是。
本该在沙发上躺着睡觉的牧祎,也许是听到了好几次门铃声,居然爬起来查看发生了什么,困得揉着眼睛站在不远处。
修理工看见目标出现,精神一震,忍着疼从腰后里摸出一把手枪!
这款枪的口径不足五毫米,弹容量只有一发,很适合隐藏,没有万分把握,不会出膛,杜堂堂起先居然没发现他带了武器!
一把枪的威力,远比什么武道新秀的身手厉害得多!
“趴下!”
来不及说别的话,杜堂堂完全靠条件反射才吼出声。
从前她虽然不说,可心里有一处小小的地方,还是觉得遗憾,时不时会想着,如果牧祎遇到危险该多好。
能让博士在危险中全身而退,这才是对她杜堂堂实力的最大肯定,总是平淡无波,才容易被人遗忘。
只是现在,当牧祎遇到了危险,被人用一把枪指着的时候,杜堂堂突然把什么都忘了。
忘了要出人头地,忘了要继承杜家。
独独想着,千万不能让她死了啊!
“砰——”
子弹离膛的一声巨响,与此同时,杜堂堂的手刀已经落在那人脑后,修理工晃了晃身子,昏死在地上。
她打中的是那人的脑干,就算不死,也别想没有后遗症地清醒过来。
牧祎,安然无恙,还一动不动地戳在那里,只有一双眼睛越睁越大,像只受惊的猫。
杜家有个传统,一旦有事要离家,总要去老宅供奉祖师爷的神像前上香,祈求保佑。杜堂堂记得,她那时签下和比顿医疗的合同,出发之前,也在家里供奉了那么一炷香。
她当时一手插兜,另一只手闲闲地把线香插在香炉里,撇着嘴,姿势很流氓。
心不诚,则不灵。
祖师爷不保佑她了。
杜堂堂突然想调笑她几句,一张口,倒是有股血先喷出来,紧接着,向来笔直的脊背弯了下去。
她背靠着墙,慢慢坐下来,无力至极地微笑,第一次对牧祎微笑。
想说点什么呢?
对了。
“……我把你的钢琴,修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章叫危机骤起不太合适,但我总不能在提要里写“杜堂堂叫人给一枪打死了巴扎黑”吧……
☆、第57章
就这么结束了吗?一枪毙命;所有的理想;所有的目标;统统变成了不甘心。
杜堂堂倚着墙壁;疼得闭上眼睛;忍耐。
耳边有牧祎的惊呼声,她的尖叫声像个正常人,依稀还有三师弟的声音,是了;他就住在楼上,很容易就能跑下来了;牧祎以后的安危也不需要操心。
所以,是不是就能;安心的去死了?
她不甘心。
杜堂堂是座活火山;把汹涌的一切情感都隐藏在冰冷的面具里,在家里,她绝对是个服从恭敬的好孩子,拼命表现只是想让人认可而已。
纵然心里很不服气,这次远赴美国保护牧祎的任务,才是她第一次争取什么,第一次为自己做打算。
那就这样吧,如果能活下去,就不再为难自己了。
该是谁的,就落到谁手里,什么传统,什么规矩,都必须一一打破,她连命都要没了,还管什么传承不传承!
杜堂堂慢慢闭上眼睛。
……
没死成。
杜堂堂喘了口气,感觉口腔里还是有一股子血味儿,眯着眼打量四周。
她现在应该是在医院,没吸氧,右手上扎着输液器,房间里温度适宜,仅仅在腿部搭了一条毯子。
再往上,杜堂堂动了一下,就明白为什么毯子只盖到腿上了。
她腹部偏左的位置疼得厉害,但应该没有伤口,不然疼痛感会集中在某个地方,而不是一大片闷疼。
房间里应该还有监控器,她只不过是动了一下,就有护士轻轻推门进来。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护士姐姐微笑着凑上来。
杜堂堂转了转眼珠,看向输液瓶问:“里面是什么?”
“消炎药和生理盐水。”护士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
杜堂堂闻言,用能活动的左手撕掉医用胶带,把输液器拔了下来,细小的针头上不断冒出药液,被她随手丢到一边
“哎……”护士连忙阻止,却没让她的动作慢下半分。
艰难地撑起半个身子,杜堂堂尽量不牵动腹部的肌肉,皱着眉,伸长脖子检查伤势。
她的腹部偏左已经青了一大片,淤血埋在皮肤底下,中间颜色较深,越往边缘越淡,却没有留下弹孔。
杜飒那个王八蛋,说的话终于有用了一次。
她一直没忘记,和牧祎同时出门时一定要穿好防刺背心,比顿公司给她配的防护装备很好,全都是制式装备,一件防刺背心的重量不过四五斤,带来的防护效果却很客观,再加上那天她回家时觉得有人盯着,就多穿了一件。
再加上对方袭击时为了藏好枪,不惹她怀疑,用了口径最小的装备,本身穿透力就弱了很多。
两件防刺背心加起来,刚刚好能挡下一颗小口径的子弹,让她捡回一条命来。
“渴了,有水吗?”杜堂堂抿着干裂的嘴唇,抬头对护士说。
“有,有。”护士姐姐赶紧从角落的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温水,双手捧着送到她唇边,杜堂堂一摆手,自己接过杯子,慢慢喝。
稀释的葡萄糖,很适合补充体力。
她一边喝一边打量着病房。空调饮水机电视一应俱全,靠着门还有两个小沙发,墙上挂着电子时钟,杜堂堂留意了一下,晚上七点。比顿果然财大气粗,给她安排了高级单人病房。
温水把口腔里的血腥味冲淡了一些,杜堂堂喝完水,把纸杯空投进垃圾桶里,对门外道:“进来吧。”
护士不明所以,倒是门突然被推开,伊文一脸歉疚地立在门口,关切道:“你没事吧?”
“牧祎怎么样?”杜堂堂没理会他的问话,不过从对方的面色看,应该没有意外。
“很幸运,牧博士又躲过一劫,Thunder,你真的很厉害。”伊文示意护士姐姐先离开,自己则坐在小沙发上,对杜堂堂的工作态度予以肯定,“你的人暂时顶替了你的职位,负责保护牧博士。”
杜堂堂点点头。
没事就好,她的辛苦总算没白费。
保镖嘛,就是个帮人堵枪口的工作,自己受伤无所谓,只要受保护人没事,那些伤都是她实力的证明,有了今天的事,起码比顿会认可她的能力。
杜堂堂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一半。
又寒暄几句,伊文也告辞,在他转身那刻杜堂堂突然道:“能告诉我,之前牧祎的保镖,你们是怎么认定他有问题的吗?”
伊文背对着她,看不到表情,但很坚决地摇摇头。
杜堂堂望着他出门的动作,脸沉下去。
她记得,刚来美国的时候,伊文说过,牧祎的前一个保镖也是想杀她的人,还制造了一场车祸,最终却没成功。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确定今天的那个修理工和他是不是一拨人。做事利落不留隐患,如果牧祎的处境真危险到要被人谋杀,怎么比顿公司看上去一点动静都没有?
想了一会儿,杜堂堂才反应过来,也许是他们在调查,却不愿对自己透露吧。
这么一琢磨,她觉得自己真是操心太多,干脆在床上躺好,闭眼准备继续睡。
受伤的地方没有一处不疼,尤其是这种内脏被子弹冲击力震伤的,虽然吐了点血,可在枪伤里算是很轻的程度了,但因为是内伤,也不能用什么手段医治,只能等它自己长好。
杜堂堂忍了几分钟,突然觉得自己前方有个人站着,刷的一声睁开眼睛,果真有个人直愣愣地戳在那里。
居然是牧祎。
她怎么跑过来了?
见到杜堂堂睁开眼,牧祎换了个站姿,继续盯着她看。
“……你怎么来了?”杜堂堂很意外。以牧祎的身份,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她们最多算个契约关系,况且牧祎现在的安全很难保证。
不是杜堂堂怀疑三师弟的能力,但男女有别,他不能像自己一样对牧祎贴身保护。
“你把我的钢琴修好了。”谁也想不到,牧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杜堂堂嗯了一声,不知道怎么接话。
倒是牧祎按耐不住,走到床边,弯腰检查她的伤处,“我在医生那里看了你的片子,只是内脏轻微损伤,需要静养。”
“用不着,我会尽快恢复。”杜堂堂摇头。
她是来工作的,又不是来享福的,哪儿有那么多时间静养。
牧祎很得意地冲她笑:“我有办法啊。”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子红花油来,还有小号的手术刀片和纱布什么的。
杜堂堂满头青筋。虽然一般的瘀伤用红花油是挺管用,但牧祎显然把它当成了包治百病的灵药,什么伤都能治,没等劝阻就滴了一滩在她露出的腹部上。
冰凉的油液落上皮肤,又被牧祎不知轻重的手蹂躏着,就算杜堂堂有铁打的神经,也忍不住疼得抽了口凉气。
“疼吗?”牧祎很疑惑,“可是你上次跟我说,就是这么用的,涂在受伤的地方,再一直揉。”
“上次我揉的那地方,下面是骨头,不是被子弹震得快碎了的内脏。”杜堂堂往旁边躲了躲,病床比一般的单人床宽一些,还有不至于滚下去,“这种伤想好得快一点,就只能划开皮肤放血……你干什么,啊!”
没错,一向不怕疼的杜堂堂,居然痛得嚎了一声,泪珠子还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她说完“划开皮肤放血”以后,牧祎突然抄起手术刀片,在她的腹部干脆利落地划了个十字,一股乌黑的死血涌了出来!
不不,杜堂堂当然不怕这点小伤,也不在乎流了多少血,反正淤血流干有助于伤势恢复,不过……牧祎划口子之前,没有把她身上的红花油也擦干净。
那东西辣啊!
杜堂堂只觉得被划破的地方,像有人洒了一把辣椒粉上去,每个毛孔都在爆炸,又烫又疼,只能顺手抓起床单擦拭,却一点用都没有。
“我、我只是想让你好的快一些。”始作俑者牧祎,手里还握着小小的手术刀片,看她满床打滚。
“没……事。”杜堂堂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额头上一滴汗掉下来。
牧祎手足无措站了半天,下定决心似的,突然弯腰,薄薄的嘴唇凑近她的伤口,吮了一口。
牧祎情商低到可以忽略不计,这动作没有丝毫暧昧的成分在里面,纯粹是想帮她减轻疼痛,杜堂堂一时间愣住,感受到对方的舌头划过自己的伤处,舔舐掉上面火辣辣的痛感。
柔软的,一圈圈扫过她的腹部。
“……好了吗?”牧祎吐掉一口血,漱漱口。
杜堂堂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伤口的确是不烧得慌了,当事人也没有不好意思,倒是她尴尬地咳了一声,扭过脸去。
牧博士啊牧博士,你知不知道自己刚才在做什么?
“对了,我让你三师弟带我来的。”红花油果然很难吃,牧祎漱了两次口还是感觉舌尖上有股凉丝丝的感觉,说话也不利索,“他不能进这里,所以让我给你捎句话,说‘老爷子要来了’。老爷子是谁?”
什!么!
杜堂堂本来就够震惊,听了她的话,感觉不止伤口,全身都疼得厉害,半晌才开口:“……是我爸。”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雷小天使我看到你们了就不点名了么么哒!
☆、第58章
杜堂堂的第一反应就是;她爹因为没保护好牧祎;觉得给家里丢脸;要来收拾她了!
自己受伤的事儿;肯定瞒不过三师弟,在这里出了什么问题;是一定要报告给家里公司的;杜飒负责这一块儿,他一旦知道;也肯定瞒不过自家老爹。
不过看看牧祎,杜堂堂心里突然有了点底气。
反正她没受伤;连比顿都没说什么;自己也好面对家里的指责。
想到这里,杜堂堂告诉牧祎:“我歇一晚上;明天就能继续工作了。”可她的腹部还沾满血迹,说出的话实在没有信服力。
“你确定?内脏损伤还没有完全康复,你现在连饭都吃不了。”牧祎翻出一卷纱布和纸,扔给她。
杜堂堂擦着血,一点红花油因为动作又渗进她的伤口里,刺激得她肌肉微微颤抖,“我能忍。”
伤处十字交叉的小口子没什么大问题,牧祎虽然办事不靠谱,但手底下很稳,仅仅划破了她的表面皮肤,流出的也都是淤血,放血以后,现在的腹部已经不复青紫,只是皮肤下的内脏还有点疼。
睡一觉,到明天就没事了。
牧祎看她极力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