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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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嚎叫-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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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我早就发现你们不正常了——奇装异服,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非要当小偷啊!把东西放下跟我去派出所一趟吧!”老太太脸上的那些皱纹让我的烦躁之火接近疯狂,我环顾四周——空无一人,我放下包指着她鼻子说:“你马上滚开,否则我强奸了你!”她的脸一下子白了,我想那是因为愤怒,也许还有恐惧。她大叫一声:“啊!”这声音让我浑身感到很轻松,我飞了起来,我回头看why,他拎着包也飞了起来,我们在撕心裂肺的“捉小偷”声中飞了起来,飞出了这幢像流行歌曲一样肮脏的建筑。
飞的感觉是那么奇妙!它苦涩而又华美,让我心情沉闷可又想宽容一切。我身体上泛起了嘈杂的泡沫,它们在我的肌肤纹理上旋转。天空是蓝色的,它还在我的上面,而城市在我的身下——车水马龙,繁华肮脏,散发着工业打造出来的气味。它像是新的,可我知道它古老而又腐朽,像个红颜已逝的高级妓女,否则的话,我又为什么要逃走呢?
我已经失望了,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我犹豫。我的朋友why在我的旁边飞着,他在傻笑,我惊讶地发现他的双脚变成了绿色。他对我说:“你的脚怎么变成了绿色的呢?”我们赤裸着绿色的双脚,高声嚎叫着海子的诗歌,游走在大地与城市中间。我已经丧失了爱,但我至少还有寻找与绝望的权力,即使我在堕落,在下沉,但我仍然在飞翔。
飞啊飞,我看见了远方有一个小黑点,剑子也在面无表情地飞翔,我兴奋地冲他招手,他视而不见地从我身边急掠而过,一眨眼便消失不见了。我看见了离地平线还很远的太阳,它很像一颗金色的葡萄。
飞啊飞,我们飞到了银行的门口。why让我一个人进去,他在外面等我。当我把那张卡塞进提款机的口里时我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密码,我焦急地乱摁号码,可那台愚笨的机器却没有任何反应,它的荧光屏犹如我们宿舍老师嚎叫着的脸一样让我生气。我冲着它的键盘狠狠擂了一拳,大厅里面的人都惊讶地看我,一个警卫过来问我干什么,我说我忘记了密码,他把卡抽出来,看了我一眼:“这卡是你的吗?”我说:“不是我的,还是你的啊?”他又把卡还给了我,说别着急,慢慢试。他站在了提款机旁微笑着看我,我发现丫根本没有离开的打算,只好咬牙继续试,过了很长时间,why进来问我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我说我忘记了密码。他吐掉了嘴中的烟屁,询问我的生日,我告诉了他,他把这些打在了键盘上,钱真的出来了。我想当时我的表情一定和那个保安一样的惊讶。
出了银行我问他是怎么知道密码的,他骂我是个白痴,“这钱是你妈给的,除了你的生日还有什么能当密码?”这句话让我心酸,当时我真的想哭,我停下来,说:“我他妈不想走了!”
“别开玩笑了!”why拍了拍我的脑袋。
下午的太阳依旧火热,我们向十字路口走去。我告诉他忘了拿身份证,“操!没身份证咱们没法租房,回去拿吧!”why冲我嚷嚷,我说我把钥匙也放在家了。why低声用英语骂我,我说用你丫的身份证不就得了嘛!
“我再过三天才满十八岁!”why闷声闷气地回答我,而我只能蹲在地上,捂着肚子狂笑。
最后,我们决定爱他妈怎么样就怎么样,只有革命行动没有革命思想,走一步算一步了。

8。去燕庄的路上

why站在路边很大度地挥挥手,一辆红得发紫的出租车停在了我们身边。
车厢里面的香味让我晕眩,我想要吐了。那些明媚而又快乐的光线让我自卑。司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大胡子男人,脸型棱角分明,像个硬汉。why告诉他去哪里时他吓了一跳,他说:“到那儿最起码一百块钱,你们还是坐公共汽车去吧!”
其实我也这样跟why说过,可why说必须在四点钟之前回去拿些东西,晚了他妈就会回来,坐公共汽车肯定来不及。尽管why粗暴地说:“让你去哪儿你就去哪儿,我们有钱!”可我还是对那个司机充满了好感。
车开得很快,眨眼间已经离我家很远了。我们超过了那些骑车的人、步行的人、不停摇晃的树木、各种装蒜的建筑以及脚下的每一寸街道和灰濛濛的天空。
我坐在后面数钱,一共1300块,这可是我的全部积蓄。我兴奋地对why说:“why,你说燕庄的那帮家伙看见咱们这么有钱,不会把咱们杀了吧?”why没有回头,可我知道他和我一样兴奋。“别操蛋了,人家都是艺术家!”他说,”不过你也真别说,如今的人穷疯了什么事干不出来?咱们还是自己小心吧!”这话说得没有任何玩笑的味道,我很难堪。
那个司机突然开口说话了:“小哥俩这是干嘛去啊?”我抢在why前面说:“不上学了,我们要去外面见识见识!”他说现在的学校确不是人呆的地方,老师和学生之间简直就是阶级敌人关系。我们都笑了。why说:“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根据弗洛伊德(这时司机皱了一下眉头,我估计他根本不知道弗洛伊德是谁)的理论所有的老师因被太多的礼教束缚着所以多多少少都有些性变态,而百分之九十多的学生根本没处发泄性欲,你们想啊,一个性变态对付一大堆强制性无能,这师生关系能好嘛!”我和司机狂笑,就连车身以外的世界好像也在晃动。
外面的景色迷人,所有的东西都焕发着钞票的颜色,它们被一层金黄一层粉红的包围着,天空怎么可能是蓝色的呢?
我默默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说实话,我现在很兴奋,但总有一股不安的力量压抑着我。why把头探出窗外大嚷大叫,他把课本撕碎之后洒了出去,纸屑像一群朴素的蝴蝶上下纷飞,我看见一页纸随风贴在了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脸上,他摔倒了。why哈哈大笑,那些纸屑留在了我身后,向远方飘去,我就这样告别了我十八年来一直在过的那种生活。
司机咳嗽两声,像是有什么话要说,why停止了胡闹,司机说:“你们想要小姐吗?”我的脑袋一下爆炸了,我发现原来我很胆怯,竟结结巴巴地问他:”您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他的脸也红了,不耐烦地说要不要小姐,我可以帮你们联系。why长吁了一口气,很干脆地说不要。他又问我,我说我也不需要,“我还是处男!“我小声地说。why和司机笑了,声音刺耳得让我难堪,司机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说:“那你就抓紧吧!再过几年要是想找良家妇女的话就要去幼儿园了!”why听完这话又是一阵大笑。我不再说话了,心情一下子变得很糟糕,我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污辱,可我又不能举拳还击。他们一个是我的朋友,另一个我打不过他,给我污辱的人总是这两种,他妈的!
我闭上眼睛,黑暗中有个拉皮条的人,还有个也是处男但热爱装蒜的人,我再也不想说话了,我想我应该熟睡,把压力瓦解掉,可在我没有了压力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一切梦想也随之被瓦解了。我在麻木中接触到了冰凉,丧失了七情六欲,像一个即将圆寂的老和尚。
是why推醒了我,我睁开双眼,一幢幢我见过几次的建筑还立在原处,没有一处坍塌毁灭。我像条狗一样从出租车里爬出来,那个浑蛋司机盯着我们,他表情很古怪,why给了他一百块钱。
“你丫不是说你没钱吗?”我尖叫。
“这钱是临走的时候你们班香塞给我的,说是赞助咱们了。”那辆出租车消失了,why把我留在了楼下,面无表情地上楼去拿东西了。
我坐在马路边抽烟,心里感到一种莫名奇妙的遗憾,早知道香这么仗义,我应该对他好一些。虽然在我临走时他拿走了我写的所有的诗与小说,可我仍然认为他根本听不懂我说的是什么,并且和那些可爱的同学们一样在心中暗笑我是个傻B。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why背着一个比我还要肥胖的旅行包走了出来。街上没刚才那么热了,行人们都是一副大难不死的表情,却还是像狗一样吐着舌头。我们在公共汽车站看见了一个长得很丑的女孩,她染着一头金色的长发,身穿一件黑色的T恤和很肥的裤子。她表情冷酷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低着头抽烟,那一刻世界变得很美,怪异得有些变形。
公共汽车来了,我俩像以往一样连挤带拥地冲上了汽车。因为行李太大的原因why还摔了一跤,一车的人都他妈笑了。那个金发女孩也在其中,都有些“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的意思了。
车上有几个打扮怪异的人,我偷偷指着一个剃鸡冠头的男孩让why注意,why瞪了他几眼,说:“丫就是一农民!”然后就闭着眼睛听随身听。why从那次音乐节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听我们录的现场录音,他对拳头的那支乐队热爱到了疯狂的地步。听不清楚的歌词他要反复听好几遍,让他的英语老师感动得情意绵绵:“why你要早就这么刻苦,期末考试肯定能有很大的提高!”
我不太喜欢这支乐队,因为它的政治太强了,可我总觉得聪明的天才作家也不比那些搞政治的蠢猪更了解政治。阳光像潮水一样涌进我的视野和心房,在我的思绪下杂乱无章。车厢里面很挤,似乎所有的车厢都是他妈的一个样:有一部分人坐着睡觉,另一部分人站在地上瞪眼看他们睡觉。这两种人随时在变化着他们的位置,可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第三种人。那个司机是既坐着又睁着眼开车,可他只有一个,他是神、是上帝。上帝不是人,但上帝掌握着人的生死。我又他妈的产生厌恶感了,我拼命地掐自己手心上的肉,用一只脚去狠狠的跺另一只脚。疼痛让我感到轻松,可我沮丧无比。
路越来越难走,似乎整个世界都在蹦跳。所有人的脸都像叶子一样稚嫩,他们皱着眉喘气,声音粗重。我捂着脸干呕。why说真他妈丢人。迎面吹来的风像柏油马路一样炽热,我和世界之间像蒙了一层红纱,所有欢乐的东西开始时都要流血,而我们之间在相互厮杀。
那个金发女孩下车了,我坐在座位上为没有发生的恋情感到遗憾。我们还要继续前进,燕庄就在不远处等着我,理想在不远处等着我。一声刺耳的噪音超过了我们,我把头探出窗外,金发女孩躺在了血泊里,我离她越来越远了。我揉揉眼睛,看见那个女孩扑在了一个小伙子怀里。这时why推醒了我,他兴奋地看着窗外,对我说:“燕庄到了!”
我下车之后感觉自己像是到了农村,宽阔的土路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几辆大卡车和拖拉机在懒洋洋地行驶着,煮玉米的味道成了我眼中的主色。我们身后是一片废墟,没有“紫色的月亮”升起,更没有忧伤的歌声传来。随处可见的是一堆堆瓦砾还有埋在它们底下已经发黑了的粪便,我分不清作者是大人还是小孩,但这绝对是人类的杰作。街道两旁低矮的平房让我开始怀念我那愚昧但又快乐的童年生活。why嘴里嘟哝了一句:“没有什么可惜的,这儿本来就是农村嘛!”我在贴着花花绿绿的性病广告的公交贴牌上发现了一行有趣的字:”放弃一切希望吧!你们所有进入这里的人。”可事实上我对自身和这个世界充满了幻想与希冀。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占据了我犹如烂苹果般的心灵,我想它应该叫做“好奇”,而且我觉得自己是在走进天堂——一个丑陋、贫穷、粗暴、野蛮而又浪漫、冲动、诗意并且奋不顾身的天堂。

9。莫名的伤感

why跑到一个小卖部去给拳头打电话,出来之后他告诉我这里离拳头的地方还很远。好吧!我们又踏上了征途。燕庄那密密麻麻的青红色平房和散发着污水味的菜田让我们兴奋异常。我看见一个粉红色长发的男人在和菜地里卷着肮脏裤腿的农民借火,那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快乐差点没让我哭出来。why则由衷地赞叹:“共产主义社会在这里提前实现了!”一阵带着野兽味道的风把一粒沙子吹进了我的眼里,它的养母是城市,可它来自远方。
经过一个多小时漫长而又愚蠢的寻找之后我们终于找到了拳头的家。是一个卖西瓜的中年黑瘦汉子告诉我们的:“前头转弯住着一大堆搞音乐的。”他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眼睛红得和我小时候戴的红领巾一样。这个四合院很标准,但并不像电视里那些保护文物一样娇气、稚嫩。它的杂七杂八,它的漫无边际的阴凉,它的无可奈何与脚踏实地让我的记忆犹如一只手穿过了我记忆的黑发,又让我看见了英雄的家。死去的英雄在给鸽子们倒饲料,背影毫无生气。我又陷入了该死的忧伤。
拳头不在,他的邻居——一个眼皮和鼻孔上都打着环的红发男孩说他排练去了。他的房东老大妈热情地告诉我们如果我们再早来一天还有房子可以租给我们,可现在不行了。”你T恤上画着的是滑板吧?”红发男孩问我,还没等我回答他那是药丸,他又说了一大堆“我也挺爱玩就是玩不好没想到你这么胖还喜欢这个”之类的话,让我哭笑不得。最后,他说我们去拳头的排练室吧。why问他行李怎么办。“放我屋里吧!”红发男孩面无表情地说。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他说的做了。
路上,我们知道了他叫砖头,是“电子快乐”——那个在桃花源音乐节上被人称做“有钱人”乐队的吉它手。“我看过你们演出!”why说,我也想起了他。我心想那有什么,我还看过他玩摔跤呐!一路上有许多人和砖头打招呼,还有一个光膀子扎白围裙的胖男人嚷嚷着让砖头还钱,砖头指着我们说:“我带这两个新来的去找拳头!”那感觉就像两个参加什么校园帮派的小喽罗去见老大一样。
我们走到一条巷子口时我听见了暴烈的音乐。砖头说到了。拐进去越深声音也就越大,等音乐消失时我终于看见了几个人正汗流浃背地蹲在大树下抽烟。砖头和他们交谈,大家用一种陌生冰冷且带有敌意的目光盯着我们。我尽量友善地朝人们微笑,可我敢向你保证,我的笑容因为紧张肯定和小脚老太太们的绣花鞋一样呆板而又丑陋。
砖头从那间到处都披着棉被用于隔音所以热得像蒸笼一般的昏暗小屋里拉出了一个光头男人。why双眼发光,微笑着奔过去和他握手。我明白了这个人就是这支被许多杂志说过很多次的乐队的主唱、why嘴里和眼中的偶像、楷模与英雄、一个“用行动鼓励行动的人”、一个在这个陌生而且别扭的地方,可以让我像信任why一样信任的人——拳头。拳头问why是什么时候到的,why说刚来,并且向他介绍我:“这是我的朋友兼同学不倒霉,我们不上学了,也来这里组乐队!”
拳头拧着眉头问我们:“家里同意了吗?学校那边都办好了吗?”我俩脸不红心不跳异口同答都办妥了!拳头一边和我握手一边既惊讶又欢快地叫道:“战士啊!”一院子人都笑了。他的手像块铁。why说我俩计划先在这里找老师学半年基本功,然后去桃花源音乐学校。拳头说没问题,你们就跟我们乐队的人学吧!我排练完带你们去租房,一切事等安定下来明天再说吧!
他向蹲着的那群人招了招手,他们又进入了那个狭小的黑洞内。
因为里面已被乐手与设备挤满,闲人根本进不去,我们只能在外面听音乐。我发现听众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时尚女孩在逗猫。另有一个穿着像富裕的大三学生的家伙在和我们一样摇头晃脑,丫甚至比我们还激动。他正情不自禁时拳头把话筒递给了他,我觉得他唱的甚至比拳头都好,但我们都是铁托,我没什么可自卑的。这时候不知谁的手机响了,音乐戛然而止,人们都不见了,大家都跑到门外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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