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布的耻辱;远离必须爱这个爱那个的恶毒呐喊;远离让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渴望有素质的陷阱;远离这种交了钱坐在教室里接受学习改造的生活。我望着自已皮肤上一道道交织着的纹理,像朵枯萎的玫瑰花在自己的汗臭里飞翔。我很累,因为我曾经费尽心思想让每一个认识我的人感到心满意足,可现在我死心了,我只求大家能够让我——我也能够让大家——平平安安地活着。你们要知道我其实是个懒惰又懦弱的人,一旦我要逃走或者装作很愤怒的样子,那只是因为我活不下去了并且对让我活不下去的人们感到满腔仇恨。说到这些,我只想扑到某一个能解决我所有疑问的长者怀里嚎啕大哭,可老F总是对我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干。这个世界其实只是一片旷野,只有自己能够拯救自己。如果有人走过来对我扯一些诸如“我理解你”之类的淡话,那么他一定是在这漫长旅途中饿了,想吃了我。
3。why的同班同学琴圣
烟雾在由近到远慢慢地逐渐消失,它是一片深蓝。气体的海洋在眼中倾诉着又一个凄美的故事,那里面有着关于爱情、欲望、谜底和被砍下来或被砸碎或被捅烂或被轰炸了的脑袋。我灵魂里每时每刻出现的幻想并不逊于那些电影院里的大片,难道就不能再安静些吗?我恨透了我的生活,因为那里面有你。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我没有了那种因为过于熟悉而厌恶的感觉了,似乎总有几万吨
巨石压在我的心上,让我喘不上气。其实什么都没有,它是一片荒废的虚无,我的心里空空荡荡,对于教科书上给我设计的未来我没有一丝好奇与憧憬,只有忧愁与恐惧。我想砸碎它,想嚎叫,想造反,想举起拳头痛击那些庸俗的脸,想要杀了它们。可老家伙总是比孩子阴险。我哭过太多次了,也看过太多人哭泣了,我曾经为了这些感动过,可现在我只有厌恶,白天笑晚上哭的日子我过够了。剑子普经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条真理在我们的学校里是句像屁一样的假话,应该改成“这里有压迫可是没有反抗!”既然不能反抗,我总可以逃走吧!
我的同学们今天都换上了色彩鲜艳的衣服,花花绿绿,教室里就像一个到处都有小鸟栖息的树林般热闹。节日的气味让人迷恋,马上就要回家了,大家脸上的表情轻松愉快,甚至有些放荡。我希望能和大家一样快乐,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中塞满惆怅与紧张。“看来想过摇滚生活一定要有健康的心理!”我悻悻地想。一个女生跑到我身边把嘴凑在离我的耳垂几毫米处往我耳朵里吹气,她笑眯眯的样子让我面红耳赤,开始了心猿意马,我猛地把脸往她嘴上贴,一股清凉的甜美直入心田,她吓得像只兔子一样跳了起来,落荒而逃。我哈哈大笑,可心里又像受了污辱一样难受,我想我是个不正常的人,因为我总怀疑自己有精神病。一道白光向我飞来,吓了我一大跳,我想拿手去抓可没抓住,它只是个粉笔头,可打在我的额头上时我还是感到了疼痛。香站在讲台上冲我挤眉弄眼,做着被机关枪扫射致死的动作。我冲他喊“去你妈的!”他跑过来小声对我说:“哥们,一路好走,要是认识了好看的女孩别忘了发一个给我!”香的话让我很不舒服,好像我和他一样下流。
why来我们班找我,他咬牙切齿地说计划出问题了。我吓了一大跳,问他怎么了,他环顾四周,我这才发现人们都注意着我们,他说:“走,我们去外面说吧!”
出了教室,我看见一个人在走廊的顶端冲我们招手。我认得他,丫是why的同班同学,弹的一手好吉它,人称琴圣。就是人太操淡了,明明喜欢那些长相漂亮的主流明星可非要跟我们谈论地下摇滚,并以看地下演出、收集地下小样和扒流行歌曲乐谱为荣。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因为我不明白看演出蹦起来或者跪下有什么区别,难道摇滚乐也需要标准的肢体动作吗?why倒是喜欢和他聊天,两个人傻乎乎地说着彼此都不感兴趣的话,我受不了。
我皱着眉头问why:“你丫怎么和他纠缠在一起了?”why做了个鬼脸,以示无奈。他又对我说那个混蛋不论跟你要求什么你都不要答应,我心想这纯属废话,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凭什么答应?
琴圣凑过来搂着我,满脸激情地对我说:“你们的事我都听why说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们考虑去那里干什么呢?还没等我说话,why替我抢答道:“我们都想好了,这狗日的学校我们已经他妈的受够了!与其苟延残喘,不如从容燃烧!”琴圣一拍大腿,说真有骨气!你们太让我感动了。我问他究竟有什么事,不防直说,琴圣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堪。why说琴圣你就说吧!大家都是哥们,没人会埋怨你。看着why一脸的仗义,我真为他的未来感到担心。
琴圣说,上个星期他看见why的护腕挺好看,就给了why五十块钱,托丫给买一个,可没想到今天我们要逃走。why插嘴说:“我们也是前两天才决定的!”我见过why的护腕,皮带很宽,上面满是尖锐的钉子,做早操时闪动着寒光,远远望去犹如小型探照灯。那种护腕以前是义和拳的标志,现在成了朋克们的最爱。我问他:“你想怎么样?那么想要的话把why那个拿去不就得了嘛!”why嚷嚷:“那可不行!去燕庄身上没有显示个性的装饰人家会看不起咱们!那多丢人啊!”我说你这么说我也就没有办法了!我看着窗外在天上悠闲行走的云彩,仿佛听见了塞壬的歌声。今天可真是个美好的日子。
我们三个人沉默着,谁也不说话。why似乎快要睡着了,琴圣突然捂着脸蹲在地上哭泣,把我们俩吓了一跳,惹得走廊上的人都朝我们这边看,我很难堪。我说你起来,有什么事咱们都可以商量。他站起来呜咽着说咱们都是哥们,不是紧要的事我也不好意思来求你们,我知道,你们也挺难的!why把自己擦鼻涕的手帕递给他,问他出什么事了,他说他爷爷的弟弟——也就是他三爷爷,昨天晚上上街蹓狗的时候被车撞了,现在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大量失血,他妈昨晚打电话说是快不行了,让琴圣赶快来医院见上最后一面;他想明天就放假了,就说明天吧!可真到了明天他才发现自己怎么去成了个问题,坐公交车去怎么也要三个小时,可坐出租他钱又不够,跟别人借钱那些庸人们都妒恨他热爱艺术,不给丫借;迫于无奈,这才想起了why。
看着琴圣血红的眼珠,我感到特别可笑。我假装同情地让why把钱还给他,why瞪着眼说:“钱?我没钱,你有钱你先给他。”,我说我也没钱,不过我可以回班里想想办法,五十块钱还可以借到的。why拉着我往回走,悄声说:“别信丫的,他三爷爷说挨撞就挨撞了?考完试咱们立马走人,让他找不到咱们!”我哭笑不得,心想就这帮人还算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简直是一群像狐狸一样狡诈的猪!回到教室时老师已经开始发卷了,哗哗啦啦的声音和老师盯着我的目光像让我的肠子和胃着了凉一样难受。不过再难受也就是这几个小时了,以后我们就会形同路人,不用假装关心,不用猜疑,更不用互相看不起了。
4。离开猪圈,开始伟大历程
每逢放假的时候,学校必做两件事:一是吃所谓的“好饭”,要么是红烧肉要么是炸鸡腿;二是考试,让你在感觉最幸福的时候遭遇到痛苦。但奇怪的是我一回家老F就会问我今天你们在学校干什么了!我只能说考试,老F的表情很满意。然后老M就会打来电话问学校吃的什么饭,我只能说红烧肉和炸鸡腿,老M的声音也很满意。我痛恨这种满意,虽然我说了实话,可他们善良的希望让我感觉到自己是个骗子。
这节课考的是政治,那上面的词语我总在一些说唱金属和歌词里看见,都是一些“政府、权力、自由、人民、真理”之类让我热血沸腾的词。老F总教育我多学些科学文化,离政治远一些。可我们没有力量让“爱情”或者“青春”之类的东西爬满政治试卷,我乱填着“ABCD”,心里只希望这场狗日的考试他妈尽早结束。我不安地跺着脚,那沉闷的声音像火焰般让我的心更加急躁。监考老师走过来敲了两下我的桌子,并且还摸我的脑袋,当时我只想一脚踢倒我的桌子,再一脚踢倒这个老师,然后踩着我早已破烂不堪的课本走到窗户前——或者还要打退几个过来拦阻我的学生——打开窗户跳下去,在大家眼里成为一个逐渐消失的黑点,永远被忘掉。可我只能坐在课桌前像个白痴一样假装不好意思地微笑。老师说你别太紧张了!我辛酸得想哭,我早已忘记了紧张是什么感觉了,我早已习惯了自己的心像轰鸣的打桩机般“砰砰”乱跳。
最后一道问答题让我费了不少力气,它问国家政权和国家机构之间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前一个问题是废话,没有的话你出这题干嘛,我斩钉截铁地写了个“有”字,可绞尽脑汁也蒙不出来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于是给我后面的女生递了个纸条,等了半天她又把纸条传了回来,打开一看,上成写着:
有暖昧的、不可告人的亲密关系。
我把这张纸条用胶水粘在了填写答案的试卷空白之外。交卷时没有人看我,老师在笑眯眯地欣赏着学生紧皱眉头考试的痛苦表情。走出教室,走廊里很静,看起来和以往一样——又是我第一个交卷。
我想回到宿舍再呆一会儿,毕竟在那间闷热的小屋里住了将近一年,说心里不难受是假话。刚出了教学楼天空突然变得阴暗起来,我估计快要下雨了,往脚下掠了一眼,我惊讶地发现地上到处都是蚂蚁,它们有着黑色的身体和几乎与自己的脑袋一样大的眼睛,还有着勤劳的天性,在地上成群结队的蠕动,像一摊摊与微风纠缠不清的污水;我向前走去,尽量避开那些不知倒霉为何物的黑色小虫,大提琴被砸碎时的声音都没有我此刻的心情沉闷。雨点浇在泥土上激发出了蜡烛燃烧的气味。我希望我现在迷路,就这么一直走下去,直到自己不会再嚎叫;可宿舍楼就在我的面前,一切都是长方形的——窗户、台阶、门还有厕所的水池,我应该进去,我必须进去,直到把自己也变成一个规矩的长方形。
宿舍里冷清得犹如凌晨的坟墓,我坐在自己的床上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我看着肮脏的床单,那些污渍是我自慰留下的遗迹,它们像砸碎了的瓦片般密密麻麻地呈现在我眼前。它们和我的青春在噪音中唱歌,它们犹如一场结局无比幽默的悲剧,它们是一个关于耻辱的玩笑。我痛恨自慰,它让我眼神四处闪烁,说话结巴并且啰嗦,内心深处填满了可悲的自大和可笑的自卑,可在喷涌的那一瞬间爆发的快感可以让我忘记不敢爱时的痛苦。我是我自己的美酒,我是我自己的创可贴,我是我自己最忠实的性伴侣,我是我自己最憎恨的敌人。也许这个世界本身就充满了仇恨,自慰在这种情况下成为了我表达爱的唯一方式,可每次完毕之后除了沮丧、虚无、仇恨和痛苦之外我一无所获。无聊就像一个贴满春宫图的黑洞,总有一天我会落在最下面,我希望那儿是丰饶的麦田,否则我就爆炸,和所有让我迷恋的肉体、所有让我痛恨的嘴脸玉石俱焚。
很长时间过去了我仍然是个处男,回想起那时我所想的东西时我竟然像个老色鬼一样感叹:“性这个问题总是深奥而又美妙,怎么分析也他妈没法达到最底层!”当时一桌子少男少女谁都不吭声,着迷地盯着火锅里变色的肉片。我想他们一定是把我当成了一个卑琐的人。可至少那个时候我还写诗,我拿着把刀子在墙上乱划,白色粉沫在刀刃上愉快地跳舞——
《老师,我不快乐》
老师,我不快乐——在我做游戏的时候!
老师,我不快乐——在我写诗的时候!
老师,我不快乐——在我弹吉它唱歌的时候!
老师,我不快乐——在我和父母聊天的时候!
老师,我充满欲望而又无处发泄,到处都是被金钱蒙骗的笑脸。
老师,我不明白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你们疯了,我无数疑问中最大的一个疑问就是你们这帮傻瓜为什么任何疑问都没有。
写完诗我仍然坐在床上什么都不做,我发现我做什么都像是在演戏,今天真是个悲伤的梦,我希望它能早些结束。
宿舍老师推门进来了,她说上课期间不允许学生回宿舍。我看见她嘴唇上面的胡须犹如阳光下的苍蝇般闪闪发亮。校警曾说这个女人的身体每寸都是肌肉,给施瓦辛格当替身都没有问题。我一言不发,抓起我的枕头走了出去。
我想到操场上吹吹风,让自己的头脑别像现在这么昏沉。走过食堂时看到坐在门口洗菜的老大妈停止了聊天,惊讶地看着一个手里拎着枕头的少年走过她身边。雨已经小了很多,地上到处都是破碎的小黑点,那是被人们不经意踩死的蚂蚁。
据说操场在没成为操场之前是一片乱坟岗。现在墙外面还立着许多残损的墓碑,它们的样子很愚蠢,深深地埋在尸骨上面,犹如一大群因为青黄不接而饿死的枯瘦的野鬼。
有一次深夜我被自己折磨得睡不着觉,翻墙而出,走了一个小时才找到一个没关门的小卖部,我买了盒烟,然后又走着回来,可当我面对已没有地方可攀登的高墙时绝望了。我看着自己肥胖的身体一次次在快要翻过去的瞬间又摔了下来,这个我一直想逃出去的学校现在却进不来了。夜深人静,城郊的乡野气息更让我感到恶心,我开始大哭,然后看见成千上万发着青紫色光芒的小亮点从那些墓碑上掉下来,在我的胸前凝结,我感觉自己被一条冰河淹没了,只有头颅在空气中挣扎。我坐在墓碑群的中央,身边和我一墙之隔的是我的学校,我在许许多多的人和鬼身边,可是我只能伤心地嚎啕大哭。
为了不让他们发现我,我必须在天空露出死鱼肚子的颜色时从校门上爬进去。当时我用的姿式肯定是“爬”,因为那天下午我和校警聊天时他兴高采烈地说:“你肯定不相信今天我看见了什么,我在早上四点多在三楼看见一个逃课的学生竟然从校门口像个小偷一样爬了进来。”他不会知道,在我爬进来之前,我哭了整整一夜,并且抽完了一整盒香烟。
想到这些事情我就会难过。我手中提着散发臭味的枕头,低着头在操场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时近中午,交了卷的学生都到操场上来放风。我特别爱观察他们的表情:自认为考得好的学生脸上挂满了性高潮过后般的满足;而一脸上刑场之前的痛苦表情的属于考砸了的混蛋们;那些如得道高僧般从脸上根本看不出七情六欲的家伙都和我一样,视名利如粪土。
“视名利如粪土!”许多人这样教训过我。在那个时候我无比想念这句话,认为世界上还真有许多优秀的东西不是用来出卖的,可现在我才发现说这句话的人有一部分早已经得到了名利,而另一部分根本没有机会与实力去抢夺他们想要吃的葡萄。
他们在微笑,轻松得让我不敢相信。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她们灿烂绽放,就算我是个烂苹果也有许多理由值得高兴。我想我离开猪圈,开始伟大历程的时刻就要到了。
5。出走前回家
why在操场的一角四处张望,像只长了根兔子尾巴的猴子。他看见了我,向我招手,我向他走去。路过一个高年级女生时丫身上的香味让我心驰神往,可她身边男生的凶狠目光比我所见过的最凶狠的狗还可怕。why惊讶地望着我手中的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