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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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嚎叫-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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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苍蝇落在了我的大腿上,两只前爪张狂地搓了一气。我看见它的屁股在扭动,然后就飞走了。过了一阵,那只在半空飞旋了半天的苍蝇又停到了我胸前的拉锁上,它也许觉得这是个思考的好地方,干脆趴在上面动也不动,犹如睡着了一样。
我想吓它一跳,就“啊”地一声大吼,那只苍蝇立刻无影无踪了。吼声惊动了正在屠杀蚂蚁的why,他盯着我看了好半天,说:“你丫有毛病了吧!”
这时候我听见一声比我刚才那声还惨的叫声,顺着声音望去,一只雪白的小哈叭狗躺倒在地,一个女孩骑在自行车上单脚点地立在旁边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那狗的主人是一个特仙风道骨的老爷爷,他质问那女孩骑车怎么不看脚下?小姑娘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可谁能知道这狗会横穿马路啊!”老头怒斥她胡说,说他们家二虎最遵守交通规则,就连见了闯红灯的人它也要狂吠一气。小狗好像要证实老u爷爷话属实,又哀嚎了两声。那女孩说大爷,对不起,咱先看看狗伤的怎么样。老头气势汹汹地把狗浑身摸了一遍,说:“没事!就是前爪骨折了,看你还有良心,你走吧!我自己来弄。”
那女孩笑眯眯的跟老大爷道了声谢,骑上车飞快地跑了。我和why一直看着她的身影直到在远方消失,这才回过头再看老人,他皱着眉在小狗断了的前腿上摸了半天,然后在关节处狠狠的拍了一下,小狗又一声惨叫,然后若无其事地跑到一棵大树后面撒尿去了。
我惊叹道:“神医啊神医!”老头看了我们两眼,拉着狗向前走去。why拉着我拦住了老人,他板着脸问我们干什么,why把自己的那根指头伸到他面前,用求乞的腔调问他:“大爷,您能帮我看看这根指头是怎么了吗?”
老人看了一眼,说他不是医生,让why去医院看。why哭着说家里穷,爸爸妈妈都下岗了,自己今天干活时把自己手砸了,去医院看又怕花钱太多,三个人一个月的伙食费都不够。我在旁边“嗯嗯啊啊”地附和着。
老人大概相信了why的话,让why把手举起来,他拿指尖捅了捅那根伤指,why痛得皱起了眉头。老人问他是不是很疼?why点了点头。老人说那还没断,要是真断了的话刚才那一下你能疼得晕过去。然后他握着why的手指猛地向外一拉,why惨叫一声,我赶忙问他怎么样,他诧异地盯着我,说:“没事了!一点都不疼了!”
我俩真心诚意地齐声向老头道谢,他笑呵呵地说不必,医者医天下嘛!why苦丧着脸说:“大爷,我刚才光顾得疼了,现在手指头不疼了,饿劲却上来了,我们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老头一听,立即掏出十元钱塞给why,然后叮嘱他好好学习,为自己的父母争光。我看着why连连点头的诚恳样子,恨不得一脚把丫踹进下水道里。why用老头的钱请我吃饭时还喝了一杯啤酒,他红着脸说:“我觉得这老头只应该在电影里出现,他怎么就这么傻帽啊!”
我们不花一分钱就治好了why的手指头,还赚了一顿饭,心里轻松得想要唱歌。我们决定完成那天夜里没有办完的事情,去关东村买毛片。

8。第一次看毛片

我记得我第一次看毛片是在初春的一个上午。剑子家院子里的那棵大树长出了新的叶子,叶片很小,但绿得刺眼。我抚摸着树的躯干对剑子说:“它又活了吧?”剑子点了点头。有几只麻雀落在院里的石桌石椅上,争吵、蹦跳,天上的云彩静静地飘着,空气里有一种鲜花盛开之前的酸味,钻进鼻子后直冲脑膜,似乎非要把我的血从眼眶里逼出来才肯罢休。
那时我十五岁。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只长着翅膀的蚂蚁,每天躺在冰冷的地洞里,
对着那个发光的小白点发呆,什么叫望穿秋水?这就是。
关于那张毛片,我要补充的是,虽然当时觉得它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东西,可现在看起来其实很一般,画面粗糙,声音刺耳并且姿式单调。剑子当时给我打电话时声音都发抖:“快过来!我弄到好东西了。”我第一感觉就是剑子有了此类玩意,因为那时我们整天活在单调之中,看什么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只有我们看不到或者大人们不让看的东西,才会引起我们的好奇。
在此之前,许多人跟我说过毛片的美妙和神奇,我还小,脑子里纯洁得像思想品德课本,根本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不顾廉耻的男女,光着屁股让摄像机拍。一想到这些,我的脸就会红。可我又希望它们是真实存在的,在生活的某一处等待着我,给我一种从未有过的刺激。后来,我才明白我所想的东西与那些孩子们听说的“将来要当服装设计师”“当歌手”“我要做个老师”没有什么区别,都属于梦想。
那张毛片是剑子从他爸他妈的卧室里偷出来的。那天晚上他听音乐到了十二点多,起床撒尿时发现那个房间门缝有光。他偷偷往里一看,“世界观从此改变了!”剑子这样冲我哀嚎。
……
一种甜美的幸福与一种痛苦的耻辱相互缠绕,在我灵魂最深处的每一个毛孔中仔细挖掘那些呻吟的声音,它是种子,一种包含极大仇恨的爱,是果实里的汁液。我的血已经沸腾到了极点,面孔发红,指甲里都是疯狂的欲念。可在我里面还有另一双眼睛,它冷冷地看着我,坐在我的生殖器上弹吉它,分解和弦——53231323,它忧伤地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唱歌,嘲笑我的歌。它告诉我要冷静,一定要冷静,它用我自己禁锢住了我自己。那些肉体上的变化与精神上的亢奋是不带感情的快感,我对每一个人微笑,可面对镜子时却羞臊得抬不起头来。雄壮的喊声让我提心吊胆,我被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扼杀了。她是我的爱,我幻想的发源地。女人在男人的嘴唇上、胸膛上、大腿上,我看着他们,想像他们,心里充满欲望的能量可无法进入它们。它让我的脚和爪子像火车一样可怕,我想要活着可又希望自己死去,我无法疯狂无法爆炸无法不通过爱就上天堂。在春天的一个早上,我绝望了,我不能停止对自己的悲哀,也无法改变我身体的变异,欲念“轰”地一声爆炸了,可还在我身体里忧伤地四处流淌。我觉得自己是个婊子,我不能拒绝黑暗的悲哀侵占我的心,我想去死。
这就是我第一次看毛片时的感觉。我和剑子有说有笑地评论屏幕上的热闹景象,可我们都知道自己是在故作轻松,我们的手都小心地捂着裤裆,生怕对方趁自己不注意时猛地把手伸过来,推测到自己的凸挺与坚硬。看完之后,我们都沉重地吐了一口气。我偷偷地看一眼剑子,他面红耳赤,眼神闪烁。我想我当时的操性一定和他一样。
回到学校,年级主任来宿舍亲切慰问了why,当他得知why看病只花了八十块(五十买盘,十块打的,二十块不知干什么了)时,他激动地说:“好,我们应该艰苦朴素!”并且再三叮嘱why下星期一定要把八十块还给学校。why点头说一定一定。当年级主任一出门,他狠狠地朝地上唾了口痰,说:“等着吧!下星期老子就摇滚去了!”

9。偷老F的钱(一)

我第一次离家出走时所用的钱是从老F那里偷来的。我总是偷老F的钱,但从没有偷过老M的,否则我看着老M的脸内心会感到羞愧不安。那是我最讨厌的情绪了,我觉得是社会对不起我,它害了我,可我不想对不起任何人,我并不是怕他们伤心难过,我不过是不想让自己难过罢了。
可偷老F的钱我内心没有丝毫愧疚,如果你也有一个总不在你身边等你都快忘记他长得
什么样子时他又突然出现然后对你指手划脚的爸爸,你就会明白我的感觉了。我并不讨厌他,也不恨他,我看见他高兴时我也会高兴,看见他难过我也会难过,可也只是仅此而已。我想我们之间肯定缺少一些东西,譬如像那些教育专家们所说的交流啊,沟通啊,理解啊之类的东西,并且固执地认为它们一定存活在我们的心里,像两块被分别放在盒子里的磁线,等我们用各自的钥匙开启了盒子之后,它们就会相互吸引。我们男子汉的手就这么握在了一起,可以对着大千世界去说一些父子心理学的话了。那时候,我总为自己找不到那把钥匙而伤心难过,我在想:父权真是伟大,什么糟粕让它一提纯就都变成父爱了。后来我放弃了追求平等父子关系的理想,因为所谓平等就是双方都没有任何特权,可你和你爸对视三分钟,你就会产生和我相同的疑问:这可能吗?
在我明白了自己的愚昧之后,我就开始偷他的钱。其实我们之间缺少的东西就是钱,他很少给我零用钱,而这个世界干什么都需要钱,就连一年级的小学生也不例外。矛盾都是这样产生的。
我第一次偷老F的钱是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冬天的晚上异常寒冷,空气中凝结了很多东西,走一步都会让人害怕得要命。他的皮衣就放在沙发上,和他一样威风自信,在黑暗中闪烁着紫色的光芒,在浅薄的白雾之中,它像唱歌一样美妙。那个夜晚我像个真正的小偷一样紧张,全身的血管犹如绞在了一起,不仅是寒冷,还有恐惧和紧张。我赤着脚穿过客厅,双手发抖,耳朵灵敏得像雷达一样,生怕听到任何声音却又搜索着任何声音。我找了半天,才在一个犹如地主老财的钱柜般难找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叠钱,抽了一张,像只挨了枪打的兔子一样急急忙忙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躺在床上,把头蒙在被子里。闷热的被子有一股酸酸的味道,那味道让我想起了橙子,又大又黄的橙子,明天一定要拿这张钱买几个电子游戏的硬币。它这会儿就在我的手心中,被我的汗浸湿了,散发着烟草的香甜。那是老F身上特有的味道,呛鼻而又让人恐惧;可我不能放弃它正像我不能让属于我的任何一件东西丢失一样。它就在我的手心中,谁都不能拿走它,但我可以把它撕碎,它是我的洋娃娃,有着野兽的面容和可爱的酒窝,它可以扭曲,是孩子的天使,它就在我的手心中。
离家出走后的第二天早上,我发现我的书包不见了,里面藏着我从老F那里偷来的钱和剑子从零花钱里省下来的钱,现在看来数目并不是很大,可那时对于离家出走的我们来说那些钱是我们的全部家当。一大早从这肮脏的床上爬起来,我发现我们的窗户开着,而椅子上的两个书包都不见了。我当时还认为是剑子跟我开玩笑,把他从睡梦中踢醒了,可他说他也不知道。我的天!我开始发疯似地寻找,柜子里,窗户外,床底下,我连最不可能出现它的地方都找遍了,可一无所获。我沮丧地坐在地上,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太阳升起来了,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件东西就和杂志里那些性感模特们一样放射着强烈的光,像是在引诱我,可我知道它们是在嘲笑我。
剑子找来了服务员——昨天柜台里坐着的那个男人,他一脸委屈和愤怒,说这不是旅店的责任,是我们自己把包给弄丢了。“活该!”他冲我们幸灾乐祸地大吼。我和剑子看着他与周围来看热闹的大家伙们,默默无话。看着地板我突然害怕起来,钱没有了,我们不能吃饭,不能喝水,没有地方可以住,甚至连公共厕所都不能上了,我们应该怎么办!
剑子看着服务员走远,狠狠地骂道:“我操你妈!就是你丫偷的。”他脸上挂着无可奈何的表情,往床上一躺,盯着天花板问我:“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我说:“要不咱们回家吧!你爸现在气也该消了,应该没事了,要是丫英雄找我碴的话我就和他拼命!”剑子骂我没有出息,遇到一点困难就要退缩。我说那怎么办?
我们无聊地在这个小房间里打发着时间,掰腕子,讲笑话,故意笑得惊天动地,让人害怕。可这么做并不能抹杀我们丢钱的事实。那时我才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无奈,就是你明白了一件事情的糟糕可又不能把它说出来。很快就到了中午,那个男人把我和剑子赶出了小旅店的门。
我们骑着车重新上路了,路过一家超市时剑子突然在后面大喊:“噢,我知道了。”我问他知道什么了。他说一定是你把书包藏起来了,等事后把我的钱私吞掉。我刹住车,非常严肃地跟他说:“如果你是在开玩笑,这不是个好玩笑,如果你跟我说真的,我会伤心的!”剑子做了个鬼脸,说:“当然是在开玩笑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在这个城市里不停地转圈,马路像一条灰色的舌头,那些面容姣好但打扮土气的姑娘们就是它的味蕾。她们对我和剑子热情似火的微笑视而不见,可我们并不伤心。我每次从姑娘身边掠过时总要色迷迷的从她们T恤的袖管里望一眼,大叫:“看见了!”她装着没有听见。剑子哈哈大笑,我却懊恼地想:腋毛比我的都长,有什么可公主的啊!
我们从小巷里走了出来。烈日当头,剑子和我又站在了路边,我心里迷茫得像一只长了芽的土豆。剑子说要是在学校的话现在第一节课应该下了。他见我不理他,显得有些失落,把手伸进了裤兜,表情突然显得很古怪。他把一枚硬币掏了出来,那是昨天我们玩游戏时老板送给剑子的,我们唯一的财产顽皮地躺在剑子的掌心里。我叹了一口气,心想:“要是有一家游戏机该有多好啊!”于是,我们便看见了街对面的那家游戏厅。

10。偷老F的钱(二)

我们走了进去,里面干净得和教室一样。顾客稀少,都是身材瘦削的小伙子,他们戴着眼镜,表情斯文,发白的牛仔裤像水一样朴素。他们站在游戏机前专注地盯着荧光屏,用手中的摇杆和按键控制着廉价的生死。我们不知道该用这枚硬币去玩什么游戏。——任何游戏都会结束的,到那个时候我们还是只能站在现实的地上,身无分文。剑子一咬牙,把它投进了一台老虎机里,“噼里啪啦”乱摁一气,老虎机里传出了刺耳的嗓音,我们捂着耳朵,盼望奇迹出现。奇迹果然就出现了,一大堆硬币像瀑布一样涌出了出币口,掉进了我们脚下的
小篮子里,剑子欣喜若狂,抱住我吻我的头发。我又按进去一个硬币,和上次一样我们又中了。这次掉出来的硬币更多。人们的目光被我们欢快的叫声吸引过来,他们围过来惊异地看着我们一次又一次猜中,成百上千的硬币落进了篮子里。剑子每次把币扔进机子里摁电钮时我就会兴奋地盯着出币口,欢愉与满足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很快地蔓延,在我的肠子里生根发芽。什么是银河?现在我眼前的就是银河!一条银色的瀑布,闪着金属的光泽,落在地上时发出的响声清脆动人。那一枚枚粗糙的硬币是金钱,是我们的食物。我们的运气实在太好了,篮子里现在装满了硬币,还有几枚掉在了地上,估计能有四、五百个,剑子大张着嘴,看不出来是在喘气还是在微笑,我想他一定是在感谢上帝。一个染着一头漂亮金发的小伙子从人群里挤了进来,拔下了我们机器上面的电源插头。剑子愤怒的推了他一把,说:“你干嘛啊?”他说:“我是这儿的老板,别玩了,我给你们结账。”我本来想和他理论,可他眼神像野兽一样盯着我们,我就又失去了勇气。剑子也失去了勇气,我们在众人的注视下和他去柜台结账。那帮混蛋发出了不满的嘘声,估计是为我们没有大干一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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