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向允非收了线。
将手机扔至一旁,向格非翻阅文件,过了一会儿,他停下手,将散乱的文件收齐,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放进去。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电话响了。
眼底闪过一抹温柔,他伸手捞起电话。
「你睡了吗?」不等他开口,舞月娇俏的声音已传来。
「睡着了就不会接电话吧。」向格非嘴硬,心里不愿承认,留意时钟是为了等她电话。「白天念了那么多,你还不累?」
每晚,到这个时候,读书专线就会响起,已成习惯。
她的用意,其实他很清楚。她是怕目不见物的他一个人空虚地待在房里,所以半强迫地用她独有的关怀温暖他。
「我有睡前看书的习惯,顺便嘛,短篇小说又不很长。」轻笑的嗓音仍是活力十足。「不觉得莫泊桑的短篇小说很有趣吗?」
从他书房拿的书,他怎么可能没看过?向格非却没有说破,熟知的故事被她念来,另有一种引人入胜的韵味。
「今天念的是『珠宝』,开始喽……」她用法语开口,和白天的语调不同,轻轻柔柔的,一步步将人领进梦乡。
向格非从来不曾想过,竟在长大成人后,享受到这种有人在耳边述说枕边故事的幸福。
将枕头放低,他轻松地闭上眼,任由她的温柔伴随语音,一丝丝地渗入心扉……
bbs。fmx。cn bbs。fmx。cn bbs。fmx。cn
「小心,有矮阶。」走出主屋,舞月握着向格非的手,出声提醒。
「我知道。」察觉有四道担虑的眼神自背后射来,向格非刻意放慢脚步,缓步走下台阶。
「梅——」小声的叫唤传来,舞月回头,看到嬅姨和元总管躲在大门后头。「留、意、一、点,知道吗?」嬅姨用嘴形无声说道。
舞月回以充满信心的笑容,比了个OK的手势,握着他大手,沿树篱朝花园走去。
这几天,他们总是待在书房处理公事,元总管和嬅姨终于看不下去,连袂进到书房,一个关电脑,一个收报纸和文件,软硬兼施逼他们到屋外走走。
直至脱离主屋的视线范围,向格非才轻轻甩开她的手。
「我自己走。」
「你看不到,我不放心让你自己走。」舞月轻笑,软馥的小手立刻又黏了上来。
那柔软的触感像股熏风轻拂他的心,向格非没再收手,任由她拉着。
自他「失明」,每个人见了他无不小心挑选措辞,就怕误踩地雷,惹他心伤,偏只有她和沈静,两人直言不讳。
不同于沈静是被惯坏到口不择言,她,却是刻意的,没有夹带丝毫同情,而是用最自然的态度,提醒他接受这已无法改变的事实,并适时给予协助。
带他定时,她不是用扶的,而是坚定地握住他的手,那股执着,像在那一刻,只有他是她的唯—。
「今天的天空很蓝,云看起来很轻很绵,像撕开的棉花糖,你吃过棉花糖吗?」舞月配合他的脚步,稍微走在前方。「小柯买过一次给我,我只喜欢看,不喜欢吃,棉花糖太甜了。」
向格非沉默,她得不到回应,仍不以为意地继续介绍下去。
「旁边的树袁伯伯上礼拜刚修剪过,修得圆圆的,像一朵朵香菇,不过从左边数来的第四棵被剪缺一角,是我的杰作。」她嘿嘿笑,带他从树丛中的缺口走进花园。
明知他看不到,还不打自招?眼底染上笑意,向格非仍一脸冷然地任她拉着走。
「花园里的花开了,袁伯伯这次费了好大的功夫,他说要做出仿造荷兰的景象,种了好多郁金香,还和小柯用木头搭了个小小的风车。」他们说,要在向大少出院的时候给他惊喜,却……
舞月咬唇,将眼中难过抹去,扬起开朗的笑。「柴师傅抗议光好看没有花香算什么花园,硬逼着袁伯伯种了熏衣草、柳薄荷、桃金娘、天竺葵这些香味植物,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柴师傅自己做菜要用的,花都还没开,就已经快被拔光了。」
她所形容的,比眼前所见美景更生动活泼。看着她摘下一叶柳薄荷,用指腹轻揉,递到他鼻前。
「很清香吧?袁伯伯说大概再一个月就会开出粉红色的小花。」
芳香窜入鼻际,然而引他失神的,却是她的笑容。在蓝天白云下,炫得夺人神目,让他想吻她,想将她紧拥入怀。
她不知道,她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每晚,她念完故事挂上电话,他必须用尽所有的克制力,才能抑下敲她房门的冲动,然而脑中却不受控制地总浮现她穿着睡衣的佣懒姿态,波动的念头都让他久久无法成眠。
倏地,向格非握住她的手一紧,将她拉近,轻挑起她的下颔。
随着他俯近的阳刚面容,舞月的心漏跳了一拍,那灼热的呼息似有若无地撩烧着她的肌肤,嫣红了她的双颊。
「怎么了?」这还是第一次,向大少靠她这么近……
那无辜的眼神、娇嫩的唇瓣,就像在诱人一亲芳泽……向格非闭了闭眼,将心猿意马抑下,想要她的欲望让他疼痛不已。
「你不担心吗?不怕有人等着你回去?」甚至是某个会让他想要直接掐死的男朋友。
距离太近,近得她可隐约看见镜片后的那双黑眸,那次静小姐夺下墨镜的惊鸿一瞥,她记得,那是双黑如深泓的幽邃眼眸,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坠入。
突然间,她有种冲动,想做出和番茄酱一样的撒娇动作,想将脸贴上他的大掌,让他的掌心轻轻摩挲……天!她在想什么?舞月急忙敛回心神,连耳根子都羞红了。
「如果真有人等着我,应该会费尽心思找我才对,而不是两个多月来没有任何举动。」下颔传来他指腹的粗糙触感,她觉得心里有些慌,有些甜。「你在关心我吗?」
其实,她很羡慕,也很气沈静。向大少是这么好的对象,她却只是因为他身体的一些残缺就抛弃他。
若是可以她绝对会好好抓紧向大少不肯放,但她不行,他有未婚妻,而她……只是一个记不起自己是谁的麻烦精……
察觉到自己的逾矩,向格非倏地收回手。此时的她无依无靠,他不该乘人之危。
「我只怕会有人突然跳出来要我赔偿。」他用话隐藏了自己的心。
话一出口,向格非就后悔了。他也不懂自己为何会说得如此冷硬,看着那张笑得有些僵硬的小脸,他的心头荷上了沈窒。
有种好重的失落感漫上舞月心头,分不清是他的话,还是他的举止所致。「放心,又不是每个人都像静小姐一样。」舞月甩头,换上笑脸,上前拉住他的手继续走。
「左边的草坪是袁伯伯新植的,虽然他说不能进去,但我还是会偷偷……啊!」风驰电掣奔近的灰影让她脸色一变。向大少肋骨的伤还没好,被它这一扑还得了?
「汪!汪!」看到久违的主人,番茄酱开心地直扑而来。然而,连主人衣角都没碰到,就有个不识相的人影接收了它的欢迎。
「噢……」重力加速度令舞月被猛地扑倒在地,察觉它又要跃起,她赶紧死命抱住那毛茸茸的身体。「番茄酱,等一下,等一下啦……」
番茄酱兴奋得根本听不进她的话,吐着舌头奋力向前,轻易摆脱她的束缚,朝目标物奔去。
「番茄酱——」舞月惊喊。
「雪儿,Sit。」轻柔的几字,顿住疾冲的攻势,向来横冲直撞的破坏王,坐得又挺又直。「手,换手,好棒!」向格非蹲下,用力抚摸他的颈项。
力大无穷的大狗此时乖得像只小绵羊,天生凶恶的脸看起来竟像在笑。
灰头土脸的舞月撑地起身,杏眸圆睁。
「番茄酱会握手?」她来到他们身旁蹲下,难以置信。之前伸手试它,结果它都忙着撒娇要人帮它按摩。
「雪儿只听我的。」向格非被她惊诧的可爱表情逗笑。「它什么时候改名叫番茄酱了?」
「它爱吃番茄酱,而且没人告诉我它的名字。」她伸手去搔它的耳朵,平常和她玩疯的番茄酱却在此时成了心无旁骛的忠犬。「上次我吃薯条时,它把我的番茄酱舔光光,所以这样叫它。」
「这我倒不晓得。」向格非站起,番茄酱立刻改坐为站,吐着舌头哈哈哈地盯着他。
「Sit!手!换手!雪儿,Sit!」舞月模仿他下指令,但番茄酱只瞄她一眼,整个注意力都在向格非身上,让她好气馁。「不公平啦,我每天都陪你玩,为什么不理我?」
「因为它把我当主人,把你当朋友。」向格非莞尔,托住她手肘要拉她起身,指下黏腻的触感让他一怔。
舞月倒抽一口冷气,刺痛感让她本能地抽回手,翻转手臂一看,肘部擦出一片伤,暗红的血正隐隐渗出。
一定是刚刚被扑倒时弄的,他竟然都没有发觉!他脸色一沉,不由分说拉着她,大步往屋内走去。
「雪儿,House。」向格非命令,番茄酱不情愿地低呜了声,仍乖乖地朝狗屋的方向踱去。
「没事,只是小伤啦!」那冷怒的表情让她忐忑,舞月忍着痛掩饰。「你看不到,别走那么快。」
她的话提醒了他,向格非放缓脚步,混和泥沙的伤痕在她雪白手臂上更显得触目惊心,这些时间相处的情景掠过脑海,黑眼闪过复杂的情绪。
她要为他做到什么地步?他不想见她如此,他希望他能为她挡去一切,而不是让她奋不顾身地保护他!
「不管什么事,都别瞒我,你答应过当我的眼睛,就要诚实报导。」他另有涵义地说道。
舞月顿了下,还是决定说谎。「伤口真的很小。」
「我自己摸。」向格非言行合一。
「好啦,我承认很大一片!」舞月急忙闪躲,现在都痛得像火烧,被他摸下去还得了?「但真的只是擦伤,不要紧。」
若他真的失明,他会被她故作无谓的笑声瞒过多少事?向格非拧眉,将手伸向她。「回去请嬅姨帮你消毒上药。」
握住他的手,舞月发觉,原本定在左侧的他,换到她没有受伤的右方。这个发现,让她的心里像有人开了香槟,喜悦的小气泡不断往上冒,手上的伤似乎也变得没那么痛了。
「你在关心我?」偷偷觑了他一眼,她鼓起勇气,再次问出刚刚被泼了一大盆冷水的问题。
他没说话,只是脸色冷硬地直往前走。
舞月咬唇,正懊恼自己怎么学不会教训时,他开口了——
「对。」语音平板不自然,被她拉住的大掌用力反握。
舞月笑了,甜如蜜的感觉迅速在心头泛开。
bbs。fmx。cn bbs。fmx。cn bbs。fmx。cn
翻着心腹送来的报告,老奸巨滑的沈锐神色难看得紧。
「爸,我出去了。」打扮奢华的沈静下楼,往门口走去。
「跟谁出去?」
沈静顿步,诧异回头。父亲从不管她和谁出去。「允非啊,你不是要我和他密切来往吗?」
「白费心机,全都白费了!」沈锐手中报告一掷,表情阴狠。「凌群没救了,再继续下去,只是把我一起拖下去陪葬。」
「怎么……」沈静走回。「不是说有新药要上市,可以拉抬股价吗?」
「研发失败,有副作用。」要不是他设有内线,现在仍被蒙在鼓里。
「什么?允非竟然没告诉我?!」
「他八成不懂,和格非比起来,他能力差得远。」沈锐摇头。「凌群已经穷途末路,我必须加速把股票脱手,不然全都会成了废纸。」
「那我怎么办?我和那瞎子还有婚约!」沈静气愤跺脚。
沈锐沉吟。一个贪字,让他诡诈的思虑在心头转了又转。这一解除婚约,相对的,也将向老的信任毁去,就怕这步杀棋太早使出,凌群若奇迹似地东山再起,这些年的等待全都白费。
「放心,你是我女儿,我怎会害你?」沈锐安抚她。「明天格非办了个餐会,我去看看状况,再做最后打算。」
「允非没用了?」沈静问,见父亲点头,她立刻拿出手机。「允非,今天取消。」不让他有开口机会,电话切断。
bbs。fmx。cn bbs。fmx。cn bbs。fmx。cn
自向格非受伤就再也没办过的商业餐会,让气氛低迷的向家大宅动了起来,嬅姨指挥子仪等人仔细大扫除,元总管审视餐厅布置,厨子柴师傅更是早从一个礼拜前就开始拟菜单和采买,大伙儿都卯足了劲想做到完美。
与会的人士有八位,除了向允非和沈锐,其余都是公司内部的高阶主管。宾客陆续到达,随着餐会开始,所有人更是战战兢兢,忙碌不已。
只有她,被晾在一旁。
舞月百无聊赖地坐在厨房墙边的小板凳,双手支颐,看着大家进进出出。
她也想为向大少的餐会尽点心力啊,但只能怪她自己,初到向家大宅时的作为,吓坏大家。
先是帮袁伯伯修剪花木时,失手用镰刀把他的梯子劈了;再来是帮子仪打扫时,把楼梯口的骨董花瓶弄断把手;接下来是帮忙柯婶烫床单时,不小心烧出两个洞;最惨的是小柯,被她当成水箱猛灌水的名车电瓶全毁,要不是元总管再三保证不会从他薪水扣,怕小柯当场也把她水漫金山寺。
瞧,连她都已经安分守己地窝在墙角,忙得汗流浃背的柴师傅还不忘过来叮咛:「什么都别动哦,不准动哦!」上次操作不当烧掉的黑晶烤炉,他还谨记在心。
「好……」她拖长音,连抗议都懒得抗议。
「他们快用完餐了!」子仪冲进厨房,开始把茶具和甜点摆上餐车。「等一下元总管会带他们到起居室去。」
闰言柴师傅赶紧把切好的水果拼盘从冷藏室拿出,看到餐车上摆满了杯壶,眉皱了起来。「餐车放不下,阿嬅呢?不来帮忙你一个人怎么拿?」
「嬅姨忙着收拾餐厅,分不开身。」瞥见墙边的身影,子仪喊:「梅,来帮我。」
「你确定?」柴师傅瞪眼。梅的成事不足,大家可都是有口皆「悲」。
帮忙送个饮料应该不成问题吧?缺乏人手的子仪只能无奈苦笑,接过他手上的水果拼盘。「梅,餐车让你负责。」
「好!」舞月开心地一跃而起,帮她推着餐车。
「进去别说话,我要你端给谁就端给谁。」到起居室门前,子仪低声交代,才示意她推门进去。
里头宾客或站或坐,三三两两闲适地聊着,对她俩进来都不放在眼里。
两人将果盘放在中央大桌上,子仪负责询问宾客要什么饮料,并将冲好的咖啡或茶放在托盘交给舞月,由她端去给客人。
舞月看到向大少和允非站在窗边,两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向少爷,咖啡。」饮料分送到向格非时,她体贴地将咖啡杯交到他手中。
「怎么是你?」向格非挑眉低问,阴凛的表情顿时柔化线条。
「忙不过来。」她笑道。
「我的呢?」向允非插嘴,见她笑得诡谲,急忙摇手。「算了,你忙,我不渴。」误会没解开前,他最好离她远点。
「小心你的伤口。」向格非低道。
「嗯。」舞月甜甜一笑,警告地睨了允非一眼,回到餐车旁继续端送饮料。
向格非含笑看她走远,才调回视线,继续和允非讨论。
「嗟,烂人!」看到下一个要送的对象,子仪先是不屑低啐,然后俏声交代:「下一个是静小姐的父亲,会动手动脚,你小心点。」
「哦!」不愧是父女,一样讨人厌。
舞月忍下怒气,端着咖啡过去。
「沈先生,咖啡。」她拿着托盘的手伸得挺直,身体离他远远的。
对她的叫唤充耳不闻,沈锐呆坐沙发。刚在餐桌上得到研究失败及海外投资失利的消息让他整个心都凉了。尽管格非说得好听,但他沈锐是何许人物,哪骗得到他?凌群这艘船沉定了!
「沈先生?」见他没有反应,舞月又唤。
「吵什么吵?」沈锐不耐抬头,本已打算当场走人,看到她,视线迅速在她身上溜了一圈,脸上瞬间带笑,从托盘端起杯子。「没见过你,新来的?」虽然还不够前突后翘,但至少年轻貌美。
「是。」那视线让她头皮发麻,舞月僵笑,忍住想戳那双色眼的冲动,正要转身离开时,被他喊住——
「这帮我拿去丢一下。」沈锐从口袋掏出一个压扁的空烟包。
「好。」舞月没有多想,直觉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