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上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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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上的母亲-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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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抱柴,狗烧锅, 
兔子上去捏窝窝。 
鸡子吓哩蹬打盆儿, 
老鼠吓哩关住门儿!” 
南阳人把伙房称作“灶火”。连锅灶的人家没有灶火,通常是在上边的那间屋靠墙角盘个锅台,支口锅就是把生米做成熟饭的地场了。民国时候的大户人家,才有几进几出的院落,老东家住的堂屋上房、少东家住的别院偏房,长工和下人住的柴房草屋,一应俱全;到了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庄稼人头上顶着同一片天,柴门小户,日子过得差不多一样清寒,可没忘了祖宗传下来的长幼上下之分。门朝南的人家,东为上,西为下;门朝东的人家,北为上,南为下;以此类推,哪怕是两斤猪头肉待几十个人的客,也不能坐错了位置。 
人多住不下时,就脱坯和泥,在院子里另外盖间麦秸苫顶的小灶火,三间房子坐北朝南,或是坐西朝东。盖灶火不能“捂眼儿”,就是不能遮住正屋的窗户,正屋和灶火中间,要留几尺宽的道儿,通往茅房或是猪圈羊圈。正对着灶火几丈远的地方,是一个或大或小的柴火垛。近旁再有几棵大树,鸡鸣狗叫烟筒冒烟儿,就是热热乎乎一家人了。 
灶火屋不住人,有的安个窟窿八下的破门,有的干脆几根棍儿穿个栅栏,挡住畜生进不去就行了,所以米缸面缸也不往里面放。门后挨墙角是一口能盛两挑儿水的水缸,紧挨水缸是一块土坯支起来的柳木案板,因为很少吃肉,也就是切切萝卜、剁剁红薯秆儿,擀个杂面条儿、揉揉红薯面窝窝头儿,那时候的孩子压根儿没听说过“红案、白案”,就知道那张裂开一道道缝子的家什叫“案板”。再熟悉不过的,就是这案板上常年不散的生萝卜丝儿和酸白菜帮子味儿。当然了,过年的时候再穷的人家也会煮一块肉待客,不放盐的清水煮出来的肉,那可真是从牙缝里香到嗓子眼里再香到鼻孔里,香透了五脏六腑,吃多少都不会腻得慌! 
灶火屋里最重要的是锅台,也就是灶台。孩子多吃饭的嘴就多,除了盘一个前后放有两口甚至三口铁锅的“通灶锅”之外,还有一个“行灶”。“行灶”顾名思义是能抬起来走的,是行军打仗之人发明出来的。做行灶的时候,先把半截破缸扣到地上,和熟一堆用麻穰或麦秸当稔草的泥,照着缸一层一层细细地糊,挨地儿抹出五寸宽一圈儿“锅沿儿”。等到半干时,用泥抹儿一遍一遍儿抹得光光的,快干了,两个人合力把它从缸上慢慢褪下来,在底上开个漏草木灰的风道眼儿,肚子上开个连通风匣的洞,搬到阴凉通风处阴干就能用了。 
灶火屋里占地场最大的是放柴火的锅地儿,只要天上一起云彩,就会有人喊:“赶紧抱柴火呀!要下雨了!”灶火屋大的,那地方存的柴烧上半月二十天不成问题。做饭一般是两个人,一个烧锅,一个掌锅。烧的人就坐在锅地儿,要是烧豆秆、花柴、高粱秆儿这类长柴火,不用拉风匣。随便一根烧火棍儿扒拉扒拉就着了。要是烧豆叶、锯末、碎麦糠之类,就得拉起风匣呼嗒呼嗒吹。风道眼上放个铁丝拧的火箅子,风匣一响,就在火箅子上吹起一蓬粘在一起的灰炭儿,一起一伏,红红的暗火花儿花儿着,白色的灰烬蝴蝶虻虫儿一样乱飞。要是烧锅的是个孩子,擀面条的不管是妈妈还是奶奶,擀好都会从边上撕一块儿递过来,让他用火剪夹住,放到花儿花儿着的火上一燎,起一层泡儿,满屋子都是焦香焦香的面味儿。 
如果烧的是豆秆、花柴,会留下半晌都不灭的火炭儿,烧红薯、烧玉米棒,半晌里,下地拾柴割草的孩子一回到家就去扒锅地道儿,把烧熟的红薯或玉米棒扒出来,吹吹灰,就是一顿晌饭。有时烧的是成串儿的蚂蚱。烧熟了,扎嘴的腿和不好吃的翅膀都烧没了,捏住蚂蚱头一拽,肚里的脏东西全都带了出来,只剩下又香又软的身子,够那个吃长斋的孩子香半天嘴。若是老爹下河洗澡的时候碰巧摸条四两重的鱼,或是逮住一条大拇指粗的泥鳅,掐张荷叶儿一包,糊上泥埋到锅底下的火里烧烧,那肉啊,又白又嫩,只怕是八仙闻见也会流口水。 
偷豌豆荚儿 
“豌豆荚儿,骨抓抓, 
老奶奶袖包儿俺吃仨。 
老奶奶说俺没材料, 
俺把老奶奶活埋了。 
老奶奶在里头哼, 
俺在外头听。 
老奶奶在里头爬, 
俺在外头砸。 
老奶奶叫俺小乖乖, 
俺把老奶奶扒出来。” 
教这儿歌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一天到晚坐在纺车怀里纺线的老奶奶。 
经过上个世纪那场大灾荒的人,差不多都偷过地里的庄稼。有人为了活命,连丢在地里的死孩子都捡来煮了吃,偷把豌豆荚儿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刚开春豌豆秧动长儿,人就大把大把地采,腮帮子揎得一鼓一鼓,两个嘴角冒绿沫儿。眼见它开花了,结荚了,摘下来连皮儿填嘴里,一股苦涩的青气,等它饱起来有了籽儿,一咬一包浆。籽儿上饱,黧豌豆荚儿就咬不动了。再等到籽儿发硬,豆荚白背儿,搁锅里煮煮,上下牙咬着一捋,外面那层嫩皮儿和里面的豆籽儿捋到嘴里,香,面,鲜。最好的是大籽儿白豌豆,孩子们叫它“洋豌豆”。这种洋豌豆,一个籽儿带起一个窝儿,肥嘟嘟,白胖胖,搁在手心里沉甸甸的,活像弯腰弓背的虾,无论生熟,都可以囫囵着嚼,洋豌豆的皮儿是软的,没有咬不动的壳儿。 
豌豆多和大麦混种,也有耩小麦的时候带些豌豆,种成豌豆搅子的。豌豆秧丝丝穰穰,挺不起身腰儿,和大麦小麦混杂着种,能抗风,不倒伏。豌豆开花满天星,对把儿的两朵儿三朵儿,有粉有白,中间的心儿黑得起绒,看上去像是落了一地蝴蝶儿。 
上初中的时候缺钱又缺粮,常常饿得头晕眼花,好容易盼到星期六,一路小跑出了县城,遇到一块豌豆地,哪怕刚下过雨,露水汤汤的,也挡不住跳到地里去,扒开带卷须儿的豌豆秧,拣着那成双成对儿饱胀又不白背儿的豌豆荚,连三赶四摘下来往嘴里填。一边吃着,不时抬头瞭望,远远地看见有人过来,赶快跑出来。吃饱了,再摘两口袋白背儿的带回家去。明知是偷,却没有丝毫的犯罪感,只觉得新奇,刺激。 
天苍苍,地茫茫,春光明艳艳,其间有个小人儿偷豌豆儿,即便真的有神明,也不会忍心责罚这样一个饿孩子吧? 
捆麦 
捆麦的人半弯着腰,在麦铺子上抽一把发青或是露水打软的麦秆子,一分两半儿,穗儿对穗儿抓着麦脖儿十字交插绞个劲儿做成麦要子,一反手按在麦铺子上,抱起来翻个个儿,根对根拧紧,再把撅起来的茬头往要子里一掖,就是一个麦个子。若是一镰挖个窝儿的好麦,铺子堆起来老高,两截儿的要子捆不住,得接成三截儿的,捆出来的麦个子牛腰一样粗。 
捆着捆着太阳高了,麦秆儿焦得一拧就断,近处若有八成熟的麦地,就去割一抱子回来,要是没有,抱一铺子麦去沟里河里湿湿,一小把儿一小把儿分放在麦铺子上,再焦的麦也被收束得停停当当。 
一地麦个子像一地不哭不闹的乖孩子。静等着车来了拉到场里去。 
焦麦炸豆儿的季节,最怕的是黑风陡雨,疙瘩暴云从天边涌上来,不等雨点儿落地,打头儿的大风就把一地放倒的麦子刮成了乱麻柴,拉不及,就得捆。壮劳力忙着割,捆麦的大都是平时不下地的上岁数人,再娇养的孙子孙女儿,这会儿也抱到地里来了。 
两个麦个子头顶头立在地当间,后边再靠一个支稳当,上头搭件儿白布衫儿,这就是老奶奶给孩子们搭的窝儿。里面摊半铺子麦,衬个白底儿蓝道儿的土布床单儿,几个月大的娃娃躺在上面,扳着自个儿的小脚丫儿啃着玩儿。守着他的女娃儿不过三四岁,只是竖起腿儿会跑,渴了饿了能喊喊大人。 
小弟弟不闹,小姐姐乐得自个玩儿。拔掉麦茬,平出一块地,横扒扒竖扒扒,扒出几条沟儿,捋一把涩萝秧揉揉,把米粒大的籽儿种下去,一阵子忙得她鼻尖儿冒汗珠儿。左看看,右看看,咋还不出芽儿哩?不如种点现成的吧,就站起来去薅草,红秆儿的,绿秆儿的,独根的,须根的,薅下来都有铜钱大鸡蛋大,一棵一棵栽到“地”里,不用发芽儿就长大了。心里美滋滋正想笑呢,小弟弟不知是渴了还是饿了,嘴一撇一撇哭了起来,慌得她赶紧去抱,不小心就撞倒了麦个子。房倒了,屋塌了,两个娃娃被砸痛了,齐声大哭。 
老奶奶丢下手中的麦要子,磕磕绊绊赶过来,抱起小的,拉起大的,又是擦泪又是哄,小乖乖,别哭了,奶奶给您唱个歌儿: 
“腊八粥,咕嘟嘟。 
客来了,没得了, 
客走了,又有了。 
蝇子叨俺一颗米, 
一气儿撵它七八里。 
不是俺孩儿叫, 
一气儿撵到城隍庙。 
不是俺孩儿哭, 
一气儿撵到六月六(lu)……” 
拾麦 
拾麦的孩子穿着打补丁的短袖褂子、太平洋条纹的大宽裤衩子,怕麦茬扎脚,才在那双一不上学就光着的脚丫子上套双前脸被踢成老飞头的鞋,实衲鞋帮厚厚的底儿,妈妈做它们的时候也不知扎断了几根钢针儿。可那旧铺衬垫的底子再厚也不经磨,幸得圆圆的两个大洞都在脚后跟儿上,那里起一层老茧,不怕扎,有了这么个洞跑气儿,脚就不臭。最惨的是前面露出来的两个大拇哥,和那一双脚脖子,几天下来,大窟窿小眼睛的,这里血疙痂还没掉呢,那里又被尖利的麦茬戳个血口子。要是姊妹多,娘给做双新鞋不容易,别说没有,有,也不舍得踏麦茬,只能拾大人的旧鞋穿。小脚套一双船一样的大鞋,啪嚓啪嚓在大路沟里趟一溜黄灰,走再快也不会掉,为什么呢?多出来的鞋帮被妈妈用绳子从后面捽个大捽疤儿,紧紧扣在脚后跟上,想掉也掉不下来。女孩子穿得齐整些,戴顶草帽或是铁丝圈儿绷得圆圆的布帽儿,风一刮嘣嘣响,有人还在手脖儿上挽个擦汗的花手绢儿。 
这些拾麦的孩子,也是被生产队里派去跟着拉麦的大车为集体拾麦的人。他们最清楚哪块地里的麦穗儿大籽儿饱,哪块儿地没拾净,掉下来的麦多。上边追得紧,不让公开哄麦,就得偷着拾。趁中午头儿地里没人,筐子往头上一扣,溜着树林子跑出村去,跑到看不见庄的老河湾或是岗坡沟里,低头弯腰,鸡叨豆儿一样连三赶四地拾,火辣辣的太阳晒着,地上热气焌脸,不一会儿就把人蒸得顺头汗流,衣服贴身上去了。可眼前的麦穗儿鱼娃子一样躺一地,谁还顾得上热?麦秆焦,扎不住把儿,攥不住了就薅棵刺脚芽一缠,要么干脆散着放地上,过会儿再着筐子收。 
出村儿的时候个空筐子不显眼儿,回去时如果明大明地扛着挨系儿一大筐子麦,不被干部们逮住才怪呢!为了不让逮住,就找个凉快地儿揉成净籽儿。多少大筐子小筐子都是揉麦揉坏的。拿起一个麦把儿摁到筐子底上,先用脚跐,再用手搓,搓搓扬扬,剩下麦鱼儿的时候,就脱了脚上的鞋让手穿上,对着筐底儿哧楞哧楞狠劲儿搓,搓出来的麦籽儿装进随身带的小布袋里,往筐子里一扔,上面盖几把青草,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回家去了。 
要是队里的干部看见了,你可千万不要看他,只管吹着口哨踢着坷垃蛋儿往前走。大多时候他也是看见只装没看见,咳嗽一声看看没别人,就放你过去了。 
娃们可怜哪!成年吃不上白馍,眼看男女老少忙了一季子,交交公粮卖卖余粮,轮到老少爷们儿,最好的年景也是百儿八十斤毛粮,顾顾老人,顾顾病人,家里再有个坐月子的,一年到头儿,能喝上几顿好面条儿就不错了。让娃儿们拾吧!好歹也是他们的娘老子一点血一点汗种出来的,就是让他们拾个斗儿八升也不算犯法。 
打麦 
没有收割机也没有脱粒机,一地麦子割回来,在场边垛起一溜儿圆圆的麦垛,摊一大场,打一两万斤。 
最后剩下少量的麦子,大人们忙着种秋,老牛和小孩儿就派上了用场。穿上长袖布衫长裤子,头上戴个烂草帽儿,扒垛的人爬上高高的尖顶,抓起捂得金丝丝的麦个子,一个接一个往下撂,下边的人一个胳膊夹一个,扯开要子使劲儿抖,抖得越乱越好。摊满一场,晒半晌,牛把儿把牛套上石磙,后面带一块水果糖似的耢擦石,“打打咧咧”吆喝着,一圈儿一圈儿碾。拥牛脖子高的麦被轧塌下来,只剩尺把厚,该翻场了。孩子们拿起桑杈,一个跟一个,错开来转着圈儿把碾瓷的麦秸挑起来,忽啦啦一抖,虚起来一二尺,再碾。麦焦碾三遍儿就差不多了,麦疲时得碾上四五遍儿,直到抖不下籽儿来。 
场碾好了,牲口拉到树阴下歇着,就该人忙了。挥动三齿桑杈先把长麦秸挑到一边儿,再用五齿筋杈将碎麦秸和麦籽儿分开,这种短小轻便的五齿杈所以叫筋杈,是因为这种杈的齿儿不是自生的,是人们拿牛筋缠上去的。丢下筋杈,拿起半尺多宽的推板,把麦籽和麦鱼儿推成几大堆,只等起风扬场了。 
一个母亲抱起几个月大的白胖儿子,一边哄,一边念:“小乖乖,妈揣揣。揣大了,扬场扛布袋!”扬场是个技术活儿。一张木锨,在一个老把式手里使动起来,简直和戏台上关公耍大刀一样。低头刷啦一锨,仰起脸往半空中一送,撒开一道均匀的弧,麦糠被吹到下风头儿,麦粒下雨一样呼啦啦落下来。麦粒下落的一瞬,扬场人低下头刷啦又一锨,正好把落在草帽儿上的麦籽儿抖下来。一俯一仰一起一落,把一件力气活干得欢畅淋漓,人和庄稼响成一片!这咋不叫旁边打杂儿的孩子眼气得手不闲脚痒呢! 
薅麦茬根儿 
大枣树上卧着好几种鸟儿,从麦稍黄叫到麦罢的,是茶鸡儿、黄鹭鹭儿(黄鹂)、豌豆偷树,还有画眉和喜鹊儿。麦忙天,大清早和露水一起下来的,就是这些鸟儿的叫声。“豌豆偷树!豌豆偷树……”几声滴溜圆的水珠子掉下来,砸在人的胳膊上、脸上脖子上,一凉一凉的,不醒也得翻个身儿。接口的茶鸡儿叫得带刃儿,“茶不溜——啾!茶不溜——啾!”一拉一拉,再香的梦也被它拉断了。坐起来打个哈欠,眼皮子还是抬不起来,你就听吧:“恁大闺女不梳头,啊——啊……”要是还不赶快爬起来,叽叽喳喳叽叽喳喳,鸟儿们就开始打闹台了,大枣树被它们折腾得搓胳膊拧腿丝丝拉拉地晃个不停…… 
薅麦茬根儿去离家几里远的东南湾,沙土地虚泛,好薅也好捶。茶鸡叫二遍儿,天还得会儿亮,短袖布衫外面套个长袖布衫,箩头往肩膀头儿上一挎,抱着膀子胳膊底下夹根棒槌,三两个人结伴,冒着冷清明儿的寒气,顺着天光照得灰白的大路小路,往那块头天看好的地里走去。河地肥,产量高,人也不欠麦秸,麦茬留得深,薅起来上手。 
到地块儿,天刚好苍苍亮。耥耙耙过了,秋庄稼还没耩上,灰一溜白一溜的。热苗子庄稼落地生根,种子一下地就薅不成了。找一片儿麦茬深的地方,排着齐儿往前薅。两只手各把一垄,虎口朝上,可满把搦住,几个指头捏紧了,使劲儿一薅,带起成嘟噜的沙土,两只手提起来对着碰碰,一堆儿一堆儿扔成溜儿。东方发白了,天光大亮了,太阳树梢子高了,薅下来的麦茬根儿连成片了,肚子饿得狼掏一样,该收铺儿捶了。 
一箩头一箩头到路埂上,有长棍子的大堆搁一起夯,如果是棒槌,就得分开一点一点捶。扒一小堆儿,扬起棒槌铿铿捶扁了,翻个个儿再捶,一直捶到麦茬根儿柔柔穰穰抖不下一点儿沙土,抓抓扔一边儿,再锤下一堆儿。没隔过雨的麦茬根儿有股干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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