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上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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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上的母亲-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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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来,我用回忆往事填补内心的空虚与伤感,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为心中的母子情深“间苗断垄”!孩子啊,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心灵解读会是怎样纤毫毕露如在目前…… 
人的一生是这样短暂,我们为什么不多留点时间和空间为自己的心灵和情感呢? 
小星星的礼物 
亲爱的漫儿: 
十点钟,你这会儿还没有从考场里出来吧?上帝保佑你,考出满意的成绩。 
别的孩子今天就到家了,你还得等几天,在你还没有成家之前,老妈还是老树,你还是挂在我枝头儿上的果儿,要不牵挂,怎不牵挂? 
看起来老妈是个没有青春的人,从未经历过 
青春期的忧烦,那段日子风风火火忙忙碌碌不知怎么就混过来了。也许那个时代压抑自我压抑得太成功了,连人自个儿在心里也不敢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的,就那么被风吹干了稚嫩,早早就成了秋紫的柴草。难得你舅妈知道这种难以言说的青涩,她小我十六岁,整整一个时代啊!你要多和她沟通,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把自己关闭得太深,会捂出绿醭黄醭来的! 
小星星这次考了双94,刚刚差一分领不了“赏”,赌气说:忘了只考80分了,反正也不给我买小狗!他怎么那么喜欢小狗呢?是不是小孩子都是这样的?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说小星星啊,你这么喜欢狗,等你哥回来了,干脆到狗市上给你买个小花狗回来当媳妇算了。咱把西边那间屋一装修,你和你的小花狗儿就住在里面。他忽发奇想,说小花狗儿当媳妇不好,打开车门迎亲的时候会看不见新娘子的。还不如娶个马桶圈儿往脖子上一挂,再把我的那些小红花全都贴上去,不用新娘化妆,多省钱啊。等俺哥回来,我就挂着这个马桶圈儿去接他,对他说:哥哥,恭喜我吧,你看,我娶的老婆漂亮不漂亮?让我猜猜俺哥会是啥表情?对了,俺哥一见我的马桶圈儿,肯定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啥也不顾就往厕所里跑。往厕所里跑啥哩?恶心呕吐啊?才不呢,他去抢马桶啊!俺哥费可大劲儿,把马桶从地上拔下来抱在怀里,仔细往里面一看,高兴疯了!我说:有啥好高兴?小星星说:让我告诉你吧,马桶里有好多干屎橛儿,哥哥还当那是金条呢!他说:小星星,你那个马桶圈儿老婆哪能比得上你嫂子,你看你看,还没成亲呢,就给我带来一大堆金子…… 
这是什么色的 
幽默? 
谁把人变成了猪啃马踏的“草” 
亲爱的漫儿: 
看到这些话的时候,你已经回到了北京,天太热,注意饮食。 
这些年像砖头一样被结构在新闻这道墙上,纵令弹落下来,短时间之内也不可能清除掉早已浸肉入骨的尘沙,想清洗出一颗干净如初的心,几乎是不可能的了。心这玩意儿,一旦冷下来,是很难再热的。当然也不能全怪大环境,来自家庭的伤害毒过蚀心草!在一个情感与精神均告残缺的家庭里,一次又一次的失落和绝望给你“放血”,人的精神生命不知不觉就侏儒化了。 
当今社会,越来越显现出良知毁弃弱肉强食的本来面目,人类的繁衍从来都是靠牺牲大多数因贫而贱的“草民”来实现的。所有的权贵都要求贱民们安于贫贱,进而用他们的困苦、屈辱和尊严感的彻底丧失,来维护贵人们沾满血腥的“体面”。上周五晚上,派出所的人穿着裤衩背心拖鞋,把一个女摊主打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围观者堵塞了道路,却没有一个敢出面说句公道话。你舅舅曲欣只是说了一句“无论什么原因,把人伤了,也得赶快送 
医院!”就被扣个妨碍执法的帽子。幸得他略懂一点法律常识,向那恶人要证件,那人没有,就向身边的同事借个证件让他看,这在他,已经是“给了面子”。曲欣偏不认账,说证件不是他的,要和那强人论论理。结果当即被铐上手铐,连推带打关进了派出所。新闻单位的人撵前撵后都说不下来,一位区长大人“亲临现场”,下令以“暴力妨碍执法严肃处理!”如果不是妈妈在这儿还有比较得力的“关系”,打他个皮开肉绽再拘留半个月罚几千元恐怕也是“小意思”。 
最让人寒心的,是事后除了老妈和曲欣,竟然没有一个人同意用法律讨回公道!审时度势,“忍”为上策,几千年专制暴政在集体无意识中已经把人变成了猪啃马踏的“草”! 
《我们仨》 
亲爱的漫儿: 
高山草甸一定美不胜收,上面开了许多花儿,更是洇人心怀的美吧? 
昨天看《我们仨》,才明白为什么有人说“不怎么样”了。那说的人还没有到晚境,不可能体会这种大味至淡的境况。周国平可为知人,他发在《羊城晚报》上那篇书评,道出了书中三昧!冬天的秃柳,花与叶与种子,都在苍然秃枝里藏着,多少欲说还休! 
“妈妈已于去年十一月间逃难时去世。这是我平生第一次遭遇的伤心事,悲苦得不知怎么好,只会恸哭,哭个没完。钟书百计劝慰,我就狠命忍住。我至今还记得当时的悲苦。但我没有意识到,悲苦能任情啼哭,还有钟书百般劝慰,我那时候是多么幸福。” 
而今这位西行道上年届九旬的独行客,心中孤寒该是何等深何等切! 
我是躺在床上一边治颈椎,一边翻看,手中没有铅笔,只听任一行行文字在心间划过,内里的节律实在扣人心弦,让你欲罢不能,一口气读下来,不是靠情节,也不是靠情调、意境、哲理诱惑你,这是一颗心灵在告别人生之前的独白,是冬日荒原上漂浮着的春之忆、夏之想、秋之离魂……节制,简约。 
让我感到惊奇的是,《我们仨》的语言及叙述方式,有许多地方恰似南阳老家的方言。比如“消缴”,我早先一直都当成是南阳最土的土话,猛可间在这本书中读到,才知道这个土得掉渣儿的词儿是可以写出来的,并且看上去很雅!记得我曾经给你说过,读中译本《新旧约全书》,我曾经笃定地以为是一个南阳人翻译的;读《红楼梦》,我也曾奇怪曹雪芹怎么也会用唐河方言。这次总算明白了,南阳在历史上曾经领文化之先,秦汉包括唐代,那一带人讲的肯定是当时最流行的“普通话”。后来,这地方被历史不断翻涌的浪涛推到了闭塞的港汊里,这些古代的语言就以土语方言的形式,被乡民们保留下来。 
我对钱瑗的聪明绝顶,和钱钟书的“旷世奇才”以及不与凡人(包括凡人中的“伟人”)搭话种种,不敢全信,真正让我折服的,是这家人读书成痴,把做学问当成人间最好玩的游戏,和由此而来的种种鲜活的生趣。比如比赛背诗,凡是想不起对不来的字儿,一定是用得不好的字,因为汉语言是活的,相互黏连,这也是我心中感受最深的。写好一篇文章,先要自己大声念两遍儿,再找身边人念一遍儿,即使从来没学过语法造句之类,也能写得一手通顺的文字出来。再比如: 
“钟书每和我分离,必详尽地记下所见所闻和思念之情。……这种琐琐碎碎的事,我们称为‘石子’,比做潮退潮落滞留海滩上的石子。我们偶然出门一天半天,或阿瑗出差十天八天,回家必带回大把大把的‘石子’。相聚时搬出来观赏玩弄。”这样的“石子”是珍藏骨肉亲情的琥珀,钱瑗辞世前已不能进食,还写了“牛儿不吃草,想把娘恩报,愿采忘憂花,借此谢娘生。”给MOM拜年。去世前不久,她还在阿姨的帮助下,躺在床上写信教妈妈如何做简易的饭食,这样弥足珍贵的“石子”,真可谓人间至宝,绝非寻常人能得到的。 
“一九九七年早春,阿瑗去世。一九九八年岁末,钟书去世。我们三人就此失散了。” 
“我清醒地看到以前当作‘我们家’的寓所,只是旅途上的客栈而已。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我还在寻觅归途。” 
是啊,茫茫尘世,家在哪里?恐怕这是一道让人一生一世去求解的难题。 
你的娘也盼着你的“小石子”,请不要偷懒,好好为我捡啊! 
《秋水堂论金瓶梅》 
亲爱的漫儿: 
网络不通,你肯定懒得写信给妈妈,你知道我是多么盼着你的信! 
半本《秋水堂论金瓶梅》,已如当头棒喝,惊醒我五十年春秋大梦。回首多年为文为人,无时不在两难中,也真愚到家了也! 
小星星的信你都收到了吧?他天天念叨着什么时候能收到回信,我告诉他网络出了故障,你现在住的地方离邮局很远,等到网络通了,就能看到哥哥的信了。 
有人把人称作“织网劳蛛”,太形象了。国人从几千年前就已经进化到了这个境地,到如今更是把人际关系当成头等大事来经营,大家陷入其中相互利用相互消磨,谁人的一颗心不是比针尖儿还尖,比剃须刀还利?有许多一无所长的蠢货,偏偏因了自己没有正经本事而专攻“人际经营”,偏他就大红大紫成了某方某地某个行当的“角儿”!这让老妈气哼哼看不惯了几十年,现在仔细想想,其实也没有什么难忍难咽的,只要不是贪赃枉法祸国殃民的贼人,正所谓车走车路,马走马路,你自己不想当劳蛛,就不要强求落入织网者手中的好处。更何况从古到今,心口如一的圣者本就屈指可数,而那些高唱仁义道德的所谓“精英”,大都是些拿别人的血染自家旗的伪君子,他们岂不比那些“市井经营者”更可恶? 
就尘世结网这个谁也躲不开的苦役而言,我把上个世纪90年代特别是1995年当成一个界碑:之前是“关系”+“人情”就等于成事;之后,“金钱”这个砝码逐年递增,大有替代前面两项的趋势。当然,“关系”也分三六九等,“在上者”的直系,是万能的“金关系”;利益相关者,是银关系;互利互惠者,是铜关系。余下的巴结上去的关系,就是铅(钱)关系了。比如“权权”相交,我安排你的人,你按同等待遇安排我的人;你拿钱从我手里买官、买岗位,“三个一(一把手、一杆笔、一言堂)”们就这样用种种堂而皇之的理由,拿不说话的纳税人的现钱现“报”回去,多少“人民利益”不动声色地中饱了私囊! 
想这牌局中能为无权可依者掌握的“大猫”,唯有“舍我其谁”的学识与才艺了。 
若说心中还有一点儿不甘与挣扎,那就是在艰难跋涉之后,在不遗余力的奋斗与拼搏之后,我们想要的绝不仅仅是物质生活。短短几十年要生存得写意,少不得要掌握一抬手指哪儿打哪儿的独家绝技——“六脉神剑”。既然是拆下骨头搭梁建楼,这楼就得是生命的延续和外化,不可掩藏些微软弱在里头。孩子啊,只有居住在这样的建筑里,人才能活得不卑不亢,在红尘闹市的“互利互惠”中少败或不败。不知你以为然否? 
《安魂曲》的下文 
亲爱的儿子: 
今天是中秋节,我克制着不打电话,是因为你实在太忙,更因为小鸡要出生,必得啄碎包裹它的那层壳儿,只是老妈明白得太晚,让你受委屈了!可见这世上的父母心不但可怜而且可悲!不知道及时转换角色,总是把成人的孩子当娃娃抱在怀里迟迟不放手,造成多少家庭矛盾甚至母子情同陌路的悲剧。前苏联白银时代的女诗人阿赫玛托娃,在她唯一的儿子被捕入狱的日子,奔走呼号,为母子见上一面多少次一连十几个小时站在零下三十多摄氏度的暴风雪里,蘸着血和泪,写下了感天地泣鬼神的《安魂曲》,也保不住直到弥留之际,儿子都不肯见她一面…… 
在这个世界上,人所能遭受的伤害最深最重的,不是来自敌人、仇人和对手,而是来自至亲和至爱!亲爱的儿子,但愿我们之间太浓的情感在眼下这个或长或短的角色转换过程中不要变成相互伤害的毒药!你知道我是多么不想失去你,失去一个儿子兼良友的真诚之心!我已经输了很多场了,在亲人的圈子里,误伤复自伤,老妈我早已伤痕累累面目全非!我写文章、讲课,不断地谆谆教导别人,要记住人家的好处,忘掉人家的不周全,可自个儿就是一个情不自禁的垃圾收藏者!这些天在电话中你对妈妈的开解,的确是一剂及时的良药!“Laugh;andtheworld;laughswithyou;Weep;andyouweepalone。” 
这是 
新东方课堂上的一句名言,不幸的是,这是一句千真万确的真理。 
清闲的身影投在地上 
亲爱的儿子: 
出了几天太阳,广场上的马齿菜花儿全都开了。因为一直下雨,许多日子都不见一星花色,我还以为它们再也不会开了呢。今天的雨下下停停,那些花依然开着,如同微风吹起的浪簇,溅动着抚慰人的暖意。它们无声地吵闹,抚过我的掌心,是雏鸟儿柔软的喙,更像精灵们拱人的口唇…… 
有多久没有这样开心了!是因为昨天晚上的电话吗? 
我决定放弃今年的职称评定。在决定放弃那一刻,我感受到一种好久未有的尊贵。长风飘展,神魂舒张,清闲的身影投在地上,拖拽起一片舒阔,为我注解着生命中早就应该有的从容与安适。我的放弃不是懦弱的闪避,是足够的自信支撑起来的容让。因为放弃才得以挺身站立的那个瞬间,我为自己总是一脸烟火色的孜孜矻矻感到羞愧,人在人间,原本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大多时候,不是别人限制了你,而是自己把自己囚死了。 
许多事,是不可以心急火燎的,只能耐着性子等待它功到自然成。所谓“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强求不来。”这话并不是消极地听天由命,而是“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 
亲爱的儿子,无论眼前和将来的竞争有多激烈,都不可没有该撒手时就撒手的从容。为自己开垦一块无论怎样收割都不会荒芜的土地吧,一块随便刨一耙子就能种庄稼栽树的土地,不但养活肉身,涵养经年的土地会有一种气息,源源不断地给人的精神充氧充电。没有谁是不摔跤就长大的,也没有任何处世的智慧不经过膝上、肘上、心上的血痂就可以获得。 
前天去书店,偶尔翻到郭敬明的《幻城》,小星星看得前所未有的投入。我也看了,文字的激溅冲荡,那才叫才情万丈!古老的汉字在他手中,成了绕指飞舞的冰晶雪花,云是裂帛,月是崩玉,阳光是随便拿来团握撕扯的歌谣,而所有的一切,都是青春的叹息幻化出来的搅天彻地的飘飘袍衫、猎猎情帜。冰魄火魂,诡谲动荡,涌溅着不息的碎冰之声。人声鸟语花朵和女儿,无不坼裂、破擦,成就为天地间最华美的语言挽幛,凌风狂舞,拍天高歌,成就一场凄凉而浩大的青春祭…… 
情节更是环环相追,层层串换,亲仇相融合,正邪为一体,真是一本奇特而引人入胜的青春宝典,是一代独生子女凄清孤独的心灵写照。你不妨买一本来解闷。 
亲爱的儿子,无论有过多少磕磕碰碰,你都是妈妈的唯一和至爱。 
祝你面试能从容展示真实的自己。 
醒里梦里都是你 
亲爱的漫儿: 
你老爸和小星星都走了,我守着一室难得的安静,给你写信。几个月来,老妈一直都在莫名的焦虑之中,醒里梦里都是你!老妈什么道理都懂,可就是放不下这一份此生最深的牵绊。记得那天下午,我听你的同学说,头一天的面试被淘汰了,楼上楼下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打通,不由心急火燎,忍不住跪伏床边,一边流泪,一边祈祷:在天的神啊,求您宽恕我的一切罪过,求您加倍地责罚我吧,求您千万按照您的意旨成全我的儿子……祈求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没有得到丝毫的应许。 
就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候,你的电话来了。你说那个面试和深圳那边儿不相干,去深圳还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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