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不大自然地点点头:“有劳风大人了。”
“哪里,不必客气。”风无涯扬了扬下巴,笑意灿烂。
在旁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黑袍女子眸光微动,被银面具遮掩的面容却看不见情绪。她先行转身朝着街道那头迈开步子,只淡然道了一声:“走吧。”
……
“所以,你为了让他们更好地发展就自行退出,然后回来这里烦我了?”冥王书房里,冥王殿下素手托腮,在某女子的絮絮叨叨下终于不胜其扰地放下书卷,白了她一眼。
“呵,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么,三人行诶。”黄衫女子凑过来,双眼放光。向来正直又正经的冥王殿下不禁想要露出嫌弃的表情,凉凉地飘过去一句:“你很闲是吧。”
“我说小幽幽啊,你都不关心一下自个下属的将来么?”
“她们将来如何,又岂是我说的算的。”
其实阎幽何尝不知晓风无涯对池寒存的那点心思。可池寒性子寡淡,甚至可以用薄凉来形容,她对任何人都加有防备,风无涯想要接近甚至走进她的心里,谈何容易。
呵,就像……就像她和孟晚烟一样。
“喂,你又想到哪里去了?”简拿起一本书册伸过来在阎幽眼前挥了挥,打断她的神思,“你和你家孟美人看来还没什么进展吧。”
都是好几百年的老朋友了,对方心中所想她也能猜出个大概。于是安慰道:“你也别灰心呀,呐,人家司徒虞还不是死缠烂打地把离夙那块千年寒冰给拐到手了。这类冻人的女子呢,就需要你们花费极大的耐心,还要抵得住寒气,慢慢地把她给捂热捂化了,冰山一旦消融成水,那便是百般柔情,万般滋润,受用无穷啊……”
黄衫判官说着,明眸里一片流光溢彩,神采奕奕,使得面容越发得美艳动人起来。阎幽忍不住轻笑一声:“呵,看来简大人对此颇有心得呢。”
这话意有所指,黄衫判官岂会听不出。可她却丝毫不在意,反倒是因着想起了某个人,神色越发得温柔起来,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名为“幸福美满”的气息,闪耀又甜蜜,叫人无法直视。
好吧,冥王殿下才不肯承认,她有那么些嫉妒了呢。
“阎幽,哪天我们几个一起聚聚如何?去我和阿月的花筑那儿,叫上司徒虞和湘湘她们。”简从幸福中回过神,想了想,就喜滋滋地凑过来提议道。
被她的愉悦感染,阎幽脸上也有了些许笑意。想到自己的确是很久没见那帮朋友了,就点了点头:“也好。”顿了一下,又勾起嘴角:“听说你们家泠泠喜欢司徒虞家的小女儿?”
“嘻嘻,消息挺灵的么。我们两家是订了娃娃亲呢。”黄衫判官笑着摆摆手:“诶,你什么时候才能和那位孟美人弄个娃出来,我把二女儿留给你们家。”
“嗤,你当是送礼么。”阎幽心下好笑,却不得不承认,因着她这话牵动了些心绪。可是……和那人的孩子么,听起来总觉得很遥远呢……
这会儿已经接近午时了。
白日里冥街上人迹稀少,只偶尔能见到三两行人从某个街角走过。沿路上的店铺都关着门,阴风卷着落叶打门前飘过,显得分外萧条死寂。
风无涯早上带着武邗她们去商祺冥界有名的忘情湖逛了圈,而后又带着两人进了一家酒楼。这家酒楼昨日便经风无涯交代安排过了,所以店老板老周早早地就等在了那里,等到她们来了,就恭恭敬敬地把人引到楼上雅间,然后乐呵呵地叫人张罗酒菜去。
雅间的那扇大窗子拉敞着,抬眸可见外头开阔的景色。
透过薄雾,远处是一座座蓝白色的山峰,延绵不绝。窗旁有一棵大槐树,繁茂参天。风吹叶动,枝柯慢慢摇摆,发出些沙沙的声响。
很快,酒店老板就领着跑堂一齐把这里的特色菜肴送了上来,道了声“大人慢用”后,便又退了下去,轻轻带上门。
“嘿嘿,动筷子啊,这家店里的菜色在我们冥城里可是很受欢迎的,特别是这醉虾,诶,阿寒你好像都来这里尝过吧。”风无涯率先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只蒸煮得油亮透红的大虾,放进池寒碗里。
池寒轻轻瞥了她一眼,却也不说什么,低头用手拈起,慢慢地剥起虾壳。
莹白如玉的手指衬着透红的虾壳,那样慢条斯理地剥开,随着细微的脆响,粉色的指甲便染上了薄薄的一层汤汁,泛着油亮的光泽。简直不知道是虾肉,还是这玉指更为诱人了。
待看伊人剥好一只大虾,风无涯顿时觉得自己也饿了。这时余光瞥到一旁的武邗也在盯着人家的手瞧,她脸上一黑,暗骂了一声后没好气地夹过去一只更大的虾扔进他碗里,“武司命,你别光看啊,一大桌子菜没吃呢。”
“哦,失礼了。”武邗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开动筷子,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脸上竟泛起了一层红晕,还好那古铜色的皮肤遮掩了这些反常,才使得他现在不至于很窘迫。
吃了一会儿,武邗看了看池寒,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很值得开心的事情,咧咧嘴,扬起一个与这英挺冷酷的面貌不符的笑,有那么点傻。“池大人,还记得上回在风霖我俩切磋武艺么?”他说道。
切,谁还会记得啊,被我家命命打过的人多了去了,还想拿这个套近乎。风无涯夹起一片烤牛肉,顺便撇撇嘴。却听那边的女子轻声回答:“武大人的那招凌风斩着实厉害,池寒至今还没有找到破解之法。”
“池大人过奖了,当日在下可是拼尽了全力才勉强能与你平手的。”武邗憨憨地笑起来,这下倒是把他脸上那些伪装的严肃冷酷统统都给赶跑了,整个人变得就像……就像那情窦初开的傻大个!
风无涯嚼完牛肉,酸酸地开口:“打了平手啊,原来武大人竟是这般厉害呢。”
长得高大英挺,武功又了得,当真是讨女人喜欢……哼。
“呵呵,见笑了。”武邗拱拱手,又提壶倒了杯酒,豪气地一饮而下,才转头对池寒说道:“池大人,难得你我又见面了,不如等会有时间我们再切磋较量一下如何?”
去,真是傻,哪有一见面就约女子打斗的,空有一副熊外表,一点情趣都没有,命命答应你才怪呢。某美男子舀了一勺汤进碗里,又在心里把别人鄙视了一番。却不想——
“好啊。”池寒轻声应道:“今晚若有时间,我便去找你。”
“——噗!”正喝着热汤的风无涯一口喷了出来,不敢置信地看向某个依旧淡然的黑袍女子,好似要把人家的银面具盯出个洞来,“你说什么!今晚?”
你敢说声“是”试试啊!真是岂有此理!这大晚上孤男寡女的!世风日下!!
“是又如何。”池寒淡淡地抿了口茶。
“呵呵,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武邗咧开嘴,掩不住的欣喜,而一旁的风无涯简直要把碗都给捏碎了。
这时,忽听得有人传来了心语,是那熟悉的冷冷的音调:“你喜欢他?”
“哈?!”风无涯表情瞬间狰狞。这个“他”不用想都知道指是旁边这个正用手挠着后脑勺的高大男人。可她什么时候喜欢这傻大个了,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这冷女人喜欢别人就算了,竟还把她当情敌了不成!!要不要这么讨厌啊!!
风无涯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在心语里急吼吼地嚷道:“你觉得可能么!一定要喜欢男人的话也找个像我这样的啊!”
“哦?那为何从见到他开始你就时常盯着人家走神?”
“你,你……他这种类型的明明就是你喜欢的啊。哼……放心,我不会跟你抢。”风无涯撇撇嘴,因着此时的气急攻心,忽略了伊人话语里不同往常的意味。只见她此时抓着碗,愤愤然又委屈的模样。于是心语那端就传来了一声轻笑:“是么……”
意味不明的一句话后,池寒抬手夹起一瓣白色的百合,放入风无涯碗里:“这道菜很不错呢。”
声色依旧清冷淡然,可是那半张银面具下,嘴角分明是微微勾起的。风无涯闷闷地剜了她一眼,把那瓣百合塞进嘴里,气鼓鼓地嚼起来,像只被欺负了的小松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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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无涯:池寒!你果真喜欢这男人?!晚上竟还要与他约会!
池寒:嗯?我只说过晚上有空会去找他,可是……今晚我没空。
风无涯:啊……果然啊!明知没空还要答应人家,不忍他伤心……你,你就是喜欢这种壮汉,嫌我不够强壮,不够英武,不够man吧!!
池寒:(抚额)你够了!
风无涯:什么够了……诶?(转悲为喜)你是说我够强壮,够英武,够man了?!
池寒:……
风无涯:(吸吸鼻子)为什么不说话,说话啊,你刚刚不是说我已经够了么?
池寒:……王上,我请命去边境抓妖……
第23章 二十三鱼美人
从风霖来的一队人这次只在这里待了几天便离开了。其原因……用某位黄衫判官的话说就是离家在外,过于思念妻儿……
尽管如此,简在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笑呵呵地顺走了阎幽私藏的一批窖藏美酒,还有孟晚烟做的几包果脯零嘴。
这日冥界里天气较为阴郁,乌云沉沉。申时过后,从冥王殿回来的阎幽在自己的后花园里缓缓踱着步,闲看雾缠烟拢的花田里那成片血红色的曼莎珠华。忽地微风吹过,一片落叶飘落到了她眼前。
伸出手,不偏不倚地接住。
枯而不黄的落叶,在冥界里随处可见,几乎每一天都会有,只是不多而已。所以这儿,没有一叶知秋的说法。阴冥之地是没有季节之分的,常年都是一成不变的灰蓝色调,阴冷幽暗。
可是算算日子,人间如今已经是入秋了吧。
伫立树下的人看着头顶上笼罩的树荫,牵动了某些思绪,微微出神。记得上回自己去到人间的时候正好也是秋天,虽然是在晚上,却能在街头明晃晃的灯火里看清路边树丛那满枝桠的金黄色。风一吹,叶子就簌簌地落下,在青石板的地面铺上一层绵软,散发着草木清香……
还真是,挺美的。
“王上,你在看什么呢?”一道声音打断了回忆。青衣美男子出现在身后,优哉游哉地摇着折扇。
阎幽侧脸看她,淡然出声:“这里的景色就没变过,也没什么好看的。”她把手里的那张枯叶放开,任它自由飘落,随着这会儿卷起的一阵风旋走。而后,又将目光放到远处。
视线所及处,树影摇晃,木椽雕镂,檐角高悬,重楼相叠延伸,映衬着灰蒙的天色。
“你觉得这里如何?”良久,她问。
风无涯想了想,毫无避讳地回答:“不如人间多乐趣,嗯……要是这儿景色再美些就好了。”
“呵,可这里是地府,是阴冥之地,而非仙境乐土。”
“是不是乐土,因人而异吧。”风无涯轻叹一声,从虚空中拿出一本命书递给阎幽,“王上你看。”
阎幽翻开命书,发现所示的是一个命格变异的男人。
“此人名叫张卿,是去年鬼节时死去的。当时正逢五年一次的红月之夜,天地极阴,其魂魄很快就异变了。黑白无常赶到时已不见了那魂魄的踪影,我们考弊司一直以来都有在查找的,却都没能找到。我怀疑他是已经逃窜到了风霖边境一带。”
说到这里,风无涯眉头蹙了起来,“之前简她们说也不见有此人的踪迹,可是风霖边境那里近来却是发生了些变化,似乎隐隐有些妖气。我怕是那张卿已经生了意识,变异成妖……”
阎幽听着,脸上也有了严肃之色,合上命书,对她说:“明日你和池寒一起去趟风霖,看看能不能找得到那魂魄的线索。”
“和命命去啊,好啊好啊。”风无涯闻言眼睛一亮,顿时把方才的沉郁气氛都给打散了。阎幽不禁觉得好笑,又故作威严地嗔道:“可不是让你去游玩的。”
“嘿嘿,那是自然,我岂会误了正事。”风无涯把命书收进虚空里,刘海一扬,唰地打开那把骚包的牡丹折扇,而后却是有些欲言又止起来。
“诶,王上,你说司命摘下面具时是什么样子的呢?”她小心翼翼地问。
“你想知道?”阎幽睨了她一眼。风无涯连忙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像只乞怜的小狗,就差没有吐舌头摇尾巴了。可是这些对于某殿下,明显不起作用。
“呵呵,自己去看啊。”冥王殿下挑了挑眉,嘴边的笑意很是恶劣。
“我这不是打不过她么……”青衣美男子嘟嘟嘴:“而且,我想有一天她自己心甘情愿地为我摘下面具。”
“你倒是痴情。”
“你还不是?”风无涯脱口而出,等说完了才发觉自己做了件蠢事。果然,身旁的冥王殿下敛了眉,转头看向了另一处,不说话了。
唉,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真是嘴欠。她暗骂了自己几句,见气氛有愈来愈沉冷之势,于是缩缩脑袋,凑过来讪笑道:“呵呵,王上,那个……若是没什么吩咐,微臣这就告退了。”
“等等。”阎幽叫住了她。风无涯连忙停下欲离开的脚步,等着听下文,却是过了很久才听得背对着她的人沉沉开口:“若是池寒的容貌是被人毁了……你也不在意么?”
容貌被人毁了……这句话不断在耳边回响。脑海中嗡的一声,霎时间空白。
“什么,她……”风无涯眼瞳骤缩,顷刻间变了脸色,待好不容易消化完这句话,只觉得心头好似被人重重砍了一刀,翻江倒海的都是错愕和心疼。“是谁干的,竟敢……”她一时间呼吸都不畅了,拽紧拳头大口喘着气。
怪不得那人要一直带着面具连沐浴时都不愿摘下,怪不得她那么冷漠,将人拒之千里,怪不得……原来是被人这样伤害过了么!混蛋……是谁!
“到底是谁害得她成这样!”风无涯咬牙切齿道,眼眶抑制不住地发红。
阎幽回过头看她,目光深沉得像千年冰封的寒潭,使得情绪有些失控的人慢慢冷静了下来。
“都过去了。”阎幽轻声说道:“真想知道,就等着她以后亲自来告诉你。但本王现在要提醒你,池寒曾受过很多苦,所以不会再轻易对谁敞开心门,但若有一日她真愿意放下过去,去接受你的话,你莫要负她。”
不露喜怒的声色,语调却严肃而认真。
风无涯怔怔地听完,终于长吸了一口气,缓缓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无比笃定地回答:“我的心意,早已确定过了。”是啊,无论那人长什么样子,她的心也早就被拽走了,所以将来那冷女人定要负责任地嫁给她才对,傻大个什么的统统都靠边站去!
没有任何时刻能比现在更坚定了,她风无涯将来定要与那女子在一起,相知相守,不离不弃。所以这下子,反倒是有种释然的轻松愉悦,尽管一想到池寒曾经受到那样的对待,心里还是阵阵地生疼……就好像见着自家孩子被人欺负了一样。
“嗯……谢谢你今日肯告诉我这些。那,我先走了。”她咧嘴笑了笑,那笑容在阎幽看来,不知为何竟闪耀着些母性的光辉。
“去吧。”
脚步渐远,阎幽看着风无涯离去的方向,无声摇了摇头。忽而勾起嘴角,独自走进偏园,来到了那个大理石的池子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