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就因为我君子了一把,没有看她?这不能够。我虽然迟钝,但并不算太笨,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我真是傻瓜也能猜出苏曼对我或许真是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只是她不挑明,我便无法确定。无法确定,我便不愿,抑或是不敢去面对。我是个自卑的人,平凡的躯体里藏着一副自卑的灵魂,这灵魂本来被掩藏地很深,可自我被莫小可无端离弃后它开始苏醒,并一直到现在。
苏曼,你到底是怎么对我?不能直接让我明白吗?我忍不住想,一方面觉得她或许对我有些不同,一方面,又会从各个角度去否认这个不同。我心里纠结着,手下的力气没没了轻重,小可怜突然呜了起来,我一怔,看到那岩少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我身后。
“喂,你跟我姐多久了?”他问我,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没多久。”我道,又摸了一下狗,站起身。
“我姐对你不错啊。”岩少道,“哼,她这屋子,外人根本不让进的。”
我心里一动,好像确实是这样的。想起苏曼平时的做派。公司里领导聚餐好几次说去她家她都婉拒了,而我自跟她工作这段时间她的生活作息我是最清楚不过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公司,吃饭聚餐我也跟着,说真的,她要真有男朋友也早憋屈跑了,她压根没时间陪啊!而再转念一想,好像除了她回家睡觉的时间六小时到八小时不等,剩下的时间她都是跟我在一起的啊!
所以……所以……所以苏曼根本就没有男朋友吧!我咬着嘴唇,而那岩少是她弟弟,也能解释那客房的男人睡衣是怎么回事了。怪不得呢,我一直奇怪苏曼家里除了那两件睡衣再没男人用的东西,怎么也不像是跟男友同住啊。我想通了这一点后突然有点醍醐灌顶的冲动,其他的也没工夫深想,直接绕开那岩少就跑回了苏曼房里,关上房门,我去敲盥洗室的门。
“苏、苏总!”我喊她,然后等了几秒,不管她应不应我都厚着脸皮打开门走了进去。
“喂——”一推开门就见苏曼慌忙背过了身去,飞快地裹上了浴袍,手忙脚乱地系着带子,很明显羞恼地嗔了我一句:“谁让你进来的?”
我喘着气,眼睛死死地盯着苏曼,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看得要多仔细有多仔细,就差去数清楚她浴袍上的褶子了。我很清楚地告诉自己,没错,是这样的,我喜欢苏曼,早已不是最初对她的敬重跟仰慕,我喜欢她,她的身体对我有着不可阻挡的吸引力。我喜欢女人,但我毕竟不是男人,不会是个女人就让我有生理的欲望和冲动,好像我与简妍相处已久,日常上的肢体接触不会少,甚至她会经常穿得很少在屋子里晃来晃去,可是我对她就完全没有那样的感觉,那种想看又不敢看,看在眼里就拔不出来,一眼半生的感觉。这感觉,我只对苏曼有。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我想通了这一点,心反而放下了,不管苏曼对我是怎样的情绪,我理清了一点,我喜欢她,这就够了。喜欢不是做买卖,不用等价交换,我知道我喜欢她,想对她好不就够了么?我才不管苏曼怎么嗔我,上前就去扶住她。
“今晚你睡客房,小岩让他睡客厅。”苏曼明显有些错愕我的反应,但她没有挣开我的手,只淡淡交代。
“那多不好意思。”我扶着她慢慢移出去,让她躺到床上去。“再怎么说他是你弟弟,要睡客厅也是我睡才是。”
苏曼挑着眉头看我,定定地,看了好几秒。我不甘示弱,这次死活不肯移开眼神了,就跟她对看着。终于她哧地笑出声来,一侧身将被子拉到腰下,“既然你这么客气,那我就替他谢谢你的关照了。”
……呃,好吧,我其实就是故意作了一下,本以为苏曼听了也就笑笑算了,没想到她竟然看透了我的把戏,成心跟我抬杠。好吧,输人不能输阵,我赶紧道:“古有孔融让梨,今有即墨让席。苏总,那我就睡沙发吧?哎,你房里就有个沙发。”
苏曼睨着我,似笑非笑地,“不好意思,我睡眠很浅的,碰到爱打呼磨牙说梦话的我会很烦躁。”
……我郁闷了,我不打呼不磨牙啊!至于说梦话……我望着苏曼,正逢上她盯着床边柜子上的台灯微微地出了神。我想起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我盯着苏曼,喊了一声小可……这事怎么想都是我的错啊!不管她苏曼对我是怎样的心思,我盯着她的脸喊了别人名字,她当然会不痛快。
我满心想着要跟她解释,或者,至少道个歉。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要怎么说呢?难道要我跟她说,苏总对不起,我把你看成我初恋女友了?
“对不起。”顾不上那么多,只是看着苏曼幽幽出神的样子,我心里一软,别说是要我道歉,要我怎样都行啊。
“For what?”苏曼这是留过洋的毛病,有些话说顺口了,又或者用中文表达有点不好意思,随口就会抛出一句洋文。
我咬了咬嘴唇,“小……小可她是我……”
我迟疑着不知怎么说,却被苏曼忽然地一个挑眉直视给打断了。
“我不关心她是你什么人。”苏曼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听得我一愣,跟着心里就凉了半截。苏曼这话是什么意思?所以,其实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苏曼的脸笼在床头灯那淡淡而柔和的黄光里,随着她的动作明明暗暗交错不定,眼底眉梢,却是无一不让我心动的风景。
“即墨,你懂吗?”苏曼的眼神很凝,说不出来的凝,仿佛空气都被凝住了一般。也很透,她看着我,就仿佛能看透我的内心,让我心底隐藏的一切情绪都无所遁形。“不管她和你什么关系,那都是过去的事。过去的事就该让它过去。”
过去的……就该过去吗?我有些怔忡,是说我应该忘记过去的一切,好的坏的,开心的痛苦的,不管它们曾给我留下怎样的记忆,都应该从我的生命里一笔勾销?
我想我的表情应该是茫然到甚至无措的,因为苏曼看着我的眼神明显没那么尖锐了,渐渐有丝近似柔软的情绪浮现出来。“你还是不懂吗?即墨,我不在意你的梦,你梦见谁,想起谁,那是你的事,甚至是你的隐私。但我在意,你的眼睛看着我,却把我看成另一个人!”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我再想不出别的话在此时此刻能表达我内心的懊恼。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苏曼微微垂下了眼眸,声音低了下去,抬手轻轻拂了拂滑到颊侧的发丝,她叹了口气。“你不笨,你其实知道问题的根源。我一早和你说过,即墨,人要学会选择。”她说完便关了台灯,睡了下去。
我不敢再多废话,去隔壁客房拿了换洗的一次新内衣裤,还有睡裙跟打仗似地把澡洗了,再轻手轻脚出来,正碰上那岩少从客厅过来。
“你睡我屋吧,我睡客厅。”他道。
我忍不住腹诽他,什么你屋你屋,那是苏曼家的客卧,你也不过是偶尔来住一次。
我拿毛巾擦着头发,含糊不清地唔了声,转头就去苏曼的房间。
岩少拦着我,“喂,不跟你说了吗?你睡这屋!”他见我手指仍停留在苏曼房门的把手上,瞪着我,又补了一句:“我姐不习惯跟人同睡。”
“我睡沙发。”我没理他,“苏总腿受伤了,晚上如果要起夜,我方便照顾。”
这个理由足够充分,我知道,至少那岩少脸色一缓,顺利放开了我。进去了苏曼房里,我轻手轻脚地生怕吵醒了她。也不知她被子放在哪里,我干脆不盖了,直接蜷沙发上去,拿自己衣服叠了个枕头枕在头下便睡了下去,
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开来。静谧,无边的静谧,我甚至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奇怪的是,苏曼的却很浅淡,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出来。
我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或许苏曼并没有睡着,她一定还在等我,等我对今晚的事作出一个合理的交代。但我不敢随便吭气,我怕这个猜测纯属子虚乌有从而扰了眠浅的苏曼。
不知过了多久,蜷在沙发上的身子渐渐有些麻了,尤其是腿,因为一直曲着血液不畅通,很快便麻痛起来,好生难受。我强迫症犯了,一动不动连换个姿势都不肯,其实很困,可是就跟不知和谁较劲似的怎么也不敢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深怕自己习惯性做梦又梦到什么不该梦的事,弄出什么动静再让苏曼不开心。正自纠结着,床那边却传来一声轻响,跟着台灯啪一声,亮了。
突来的光亮令我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一时无法负荷光明,我本能地抬手捂住眼睛。看不到苏曼的动静,只听到她的声音闷闷传来。“你打算就这样在沙发上窝一夜?”竟隐隐携了风雷之势,却又被空气憋闷着,很有些不得宣泄的郁郁与愤懑。
怎么了这是……我忧郁了,真忧郁了。我敢保证我除了呼吸声其他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怎么还是吵醒苏曼害她睡不好闹觉了……
“即墨思归!”苏曼压低着声音吼我,吓得我一哆嗦,咚一声就从沙发上滚了下去,在地板上摔了个狗吃屎。“哎哟!”
“啊——”苏曼吓到了,“你没事吧?”说着一掀被子就要下来看我,但估计是一动就碰到伤处了,立马顿住身形倒吸了一口凉气。“咝……”
“别别别、你别动!”我急了,赶紧搓搓手爬起来,腿麻了走不了路,干脆就跟小狗似地爬到她床边,一把扒了上去。“苏总……”
没错,苏曼吼了我,可我的心情非但不紧张,反而是一股说不出的轻松。先前我很担心,我担心苏曼她真的跟我生分了,因为她从进了屋子到现在起对我一口一个即墨。我不想她喊我即墨,和公司里任何一个同事一个领导一样喊我即墨!我很怀念苏曼第一次喊我思归的样子,她的语气她的表情,每次想起来,心里都是掩不住的温暖。
苏曼没有应我。我咬着嘴唇,不知怎么的,脑中突然蹦出在茶水间与苏曼第二次见到,简单而愉快的聊天,她让我叫她Vanessa的场景了。我望着她静默的容色,有些紧绷,少了一丝恬淡。心里一疼,鬼使神差地开口。
“Vanessa?”
苏曼鸦羽般乌黑卷翘的眼睫扑簌簌动了动,下一秒,一双黝黑而澄净的眼瞳便盈盈于我面前。像极了滚在素锦上的两块墨玉,而那玉心深处,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我,即墨思归。
我想起了那个吻,在深圳那晚的那个吻。苏曼看我的眼神和刚才好像,眼神澄澈如晶,有着干净到了极致的妩媚。我想,那些见不得光的纠结,是不是该到此结束了?
“疼。”我抿着嘴,呆呆看着苏曼,却故作不懂她眼中的担忧。而我的手也似长了眼一般,顺着滑过便握住了她的手。
我明显感觉到苏曼一颤。别摔开我啊……我在心里默念,如果你摔开了,我也许就没有勇气去牵第二次了。
所幸,苏曼没有。
“你怎么这么笨啊……”台灯被再次关掉了,苏曼的声音在黑暗中有着直击人心的力量。我抓着她的手,紧紧的,感觉到自己掌心都已经汗湿了,我有点心虚的不安,想抽回手擦擦干净,谁料才有些微的动作,苏曼便迅速反抓住了我的手。
我说过了,我真的不是傻瓜也不是白痴,到这一步我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就真的可以去举身赴清池自挂东南枝了。给力的双腿关键时刻恢复了行走功能,我麻溜儿地爬起身就绕到另一边上到了苏曼床上去,拉开被子钻了进去,只露出半个脑袋。好香!苏曼的被窝就是温柔帐,什么沉香檀香龙涎香都比不上。熏地我七荤八素,人事不省。
很快我察觉身边床榻微微一陷,是苏曼也躺了下来。因为天气较暖我们只盖了一条薄被,稍微一动不小心就会碰到对方的身体。我大气都不敢乱出,缩着身子生怕不小心碰到她她以为我耍流氓,没想到苏曼却主动靠了过来。黑暗中我看不太清楚,可明显察觉到一道温暖的气息近了。“还疼么?”苏曼幽幽开口。
我赶紧摇头,末了一想摇了她也看不见,赶紧又道:“不疼!”
“……唉。”苏曼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黑暗中一只温暖的手蓦地覆了上来,轻轻覆在我脸颊上,我一怔,心砰砰砰疾跳了起来。
“下午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来见我?”苏曼道,“是不是为了那桩工伤,你觉得我处理不公?”
“……”我沉默,片刻后已决定实话实说。“嗯。”
“看不出来你有脾气呵。”苏曼笑。
泥巴人也有个土性子呢好吧……我在心里嘀咕,我见她并无不开心的样子,这才大着胆子说出自己的想法:“那个孩子真的很可怜。只赔付五万块,就算符合规定,也实在有点不近人情……”
“确实不近人情。”苏曼笑笑,“只是很多事情为了大局的稳定,你只能选择那么做。”
我咬着嘴唇不吭气。当然明白苏曼的大局为重论,可还是对这件事有点过不去。
“还是不明白吗?”苏曼舒了口气,慢慢道。“那个孩子,他不需要向谁证明他的无辜,他只需要一笔钱,治疗他的伤残与安度他的下半生。而这笔钱,未见得要通过赔付的方式才能给他。”
啊,苏曼是说……我一下子明白了,“你私下里给了他家里钱?”哎呀好开心,我就说苏曼不是那么无情的人啊!
苏曼嗯了声,“这些事原本无需特意告诉谁,只是别人就算了,我不希望你误会。”
我很快知道原来苏曼这次回来就以个人名义给了那孩子家里三十万让他治手,这个消息让我整个人心情莫名地振奋起来。我认识苏曼愈久愈清楚,她其实真的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什么决策一旦她定了主张,根本不会向任何人解释或者强调。这次她竟会考虑到了我的情绪主动跟我说了这件事,就足以证明她对我的看重了。而这看重让我在最初的开心与激动之后,更生了恨不得为她抛头颅洒热血的激昂情绪来。
我望着苏曼,我想我的眼睛一定是很亮很亮,因为适应了黑暗后我已渐渐看清了苏曼柔美的轮廓,同样看清她眼中的情愫,有着那些我其实能够领会却总是刻意逃避了的柔软,像春江晚潮,一波一波,让我没顶。
苏曼的手不知何时从我颊侧缓缓滑了下去,停在了我颈子上,她的拇指自我下颚处轻轻划过,跟通了电流似的,激得我浑身便是一颤。
这是独属于身体才懂的信号,我看不到自己的脸,但也能断定我的脸必然是红了,微微地发着热,而这热度在苏曼愈发靠近的气息扑面而来后,终成燎原之势。
嘴唇与嘴唇的相碰,带着两个人的热度与情绪,却又在那一瞬进仿佛融成了一个人的。我嗓子干哑,浑身发软,掌心汗湿,笨拙地像一个完全没有经验的孩子,颤抖着感受着苏曼的温暖与湿热在我唇畔流连辗转。
本来也真的没什么经验。
临睡前我望着苏曼柔和恬淡的睡颜,她的右手仍被我轻轻捏在掌心,整个人靠右侧躺着,左手轻轻搭在枕上,压着一绺乌墨墨的发丝。眉峰若画,唇线如勾,呼吸清浅而匀淡,随着每次的起伏,可以看到颈项下一个小小的骨窝轻轻地一动一动,很是别致而漂亮。
我忍不住看得出了神。到这一步,还不懂苏曼的心,我想,我真的可以改名叫死鬼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拉阿拉,昨天不是睡觉睡多了没更成么,今天这章够饭量了吧?筒子们慢慢吃哈,别嫌肉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