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恂眼眸骤然缩紧,脸色惨白,眼眶里蓄了泪,摇头力否决明宁大师说话,“不会,师傅,你说什么?我父皇好好,不可能,不可能!”
用了全身力气赶回皇宫,穿过那些从小到大磕磕绊绊走过宫殿,走廊,花园,向恂心抽痛。跨过门槛,取代淡淡清香是满屋子药味,向恂昔日威严父皇,正毫无生气地躺龙床上,双目深陷,嘴唇发白,击破了向恂后一点点希望。
“父皇,父皇,你怎么了?”向恂坐床边,一手握住皇帝手,一手抚上皇帝青白脸颊,眼泪不争气地落下,“父皇,我是恂儿,恂儿回来了,您起来看看我,父皇……”
“恂儿,恂儿”,皇帝睁开眼,无力地笑了笑,“朕皇儿,平安地回来了,那就好,那就好,朕就只挂念你一个,你回来了,朕就放,放心了……”
一口气喘不上来,皇帝眼睛翻了白,向恂赶紧给顺胸口,“父皇,父皇,您赶紧好起来,看儿臣把敌人赶出泾国,处置逆贼……”
“还要替父皇打理这一方江山?”皇帝虚弱地笑着,叹了口气,“不要了,恂儿,不要那样做了。”
皇帝握着向恂手,摇着头,“朕和你母后下江南时候,你船上出生,你一降生,风波都停了,都说是四海升平吉兆,预示着一代有为帝王,可是除了朕和你母后,明宁大师,没人知道,你是女儿身,泾国长公主,而不是长皇子。朕曾经有过选择,明宁大师告诉朕,隐瞒你是公主事实能助泾国逃过一劫,而且,泾国你治理下会迎来盛世,如若不然,泾国便有灭国之忧,于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向恂哽咽着,笑着,“我不怪父皇,能做父皇母后孩子,我很开心。”
眼泪自皇帝眼角流下,喘气声变得沉重了,“但是恂儿,从现开始,你不再是泾国太子,跟着明宁大师走吧,带着你母后,去过平凡自由生活,不理政事,隐居山间,平平静静地过好这一生。”
向恂抿着嘴,流着眼泪摇头,皇帝抬手摸着向恂额角,“恂儿,这是父皇后心愿,不要复国,不要报仇,不要伤心,男儿有泪不轻弹,女儿如你当自强,父皇以你为荣,答应父皇……咳咳,答应父皇!”
向恂低头,滚烫眼泪落了龙袍上。皇帝笑着,再摸了摸向恂头,就放下了手。
哭咽声终是压抑不住地爆发出来,伴随着原军震耳欲聋厮杀声,泾国历史,画上了句点。
第21章 朝夕之祸断两情
不损耗一兵一将,生擒泾国太子向恂,大原将士眼里,是莫大光荣,绝了泾国后路,等同于加官进爵机会。但对泾国来说,是灭顶灾难和无悲哀。大原将士放话说,泾国太子绝望中傻了疯了,变成了废人一个。就向恂面前,如此狂妄地闲聊,甚至不屑一顾地东宫门前啐了一口。
向恂眼泪,原兵包围了自己和先皇时候就干了。香炉里只剩一把灰烬,向恂环视着曾经属于自己地方,每一个角落都有向恂生活痕迹,父皇母后身影,或考向恂治国经略,或对弈品茗,或嘘寒问暖,现却人走茶凉,物是人非了。
“恂儿,原兵就攻进皇宫了,跟为师走!”
“师傅,我不能把父皇留这里,我不能弃泾国于不顾,我不能换个环境换种方式继续过我生活。”
“恂儿,你应当知道你父皇后心愿,你又何必执着?”
“师傅,你说过,我是泾国救星,难道不是吗?我不甘心,不甘心这样一场无妄之灾就把先帝创下基业葬送,我不会走,泾国还有希望,我要做我应该做事,我会与泾国共存,而不是同亡。师傅,求您成全!”
“这条路何其艰难,需要隐忍和承担都太多,恂儿,你人生可能就因为你这一个决定发生翻天覆地变化,你知道吗?留得青山,不怕没柴烧,我们可以从长计议,你先跟为师离开!”
“师傅,这是我选择。您放心,大原皇帝不会杀我,他还有需要我地方。我现担心,是母后安危,师傅,我母后就拜托您了,请您告诉她,我们一定会有重逢一天。”
站窗前,向恂看着后宫那边火光映天,咬着牙哽咽,“母后,原谅儿臣不孝。”
“嘭!”
“进去!!”
门被很用力地踹开,两个原兵把一个公公模样人推了进来,又重用链条锁上了门。
“福生。”向恂走到摔倒地公公面前,伸手要扶他起来,被叫到公公却只是伏地上磕头痛哭。
“殿下,老奴有罪,老奴没有照顾好先皇,老奴有负殿下重托,请殿下赐死啊!”
弯着腰向恂索性坐到了地上,看着这个从小照顾自己人,神情落寞,“福生,你再走了,我就连个说话人都没有了。”
“殿下,殿下,您怎么没走呢?走了才有一线生机啊,如今,如今……”
“都一样,不管我哪里,我都要让那些把泾国害成这样人血债血偿!”
福生向恂眼神里看到了恨意,十七年来温厚纯良向恂,现变成如此,是理所应当却又让人觉得无可奈何。
“殿下,伍将军有话托奴才带给您”,福生欲言又止,将一个荷包从怀里掏出来,“将军请殿下帮忙照顾伍月小姐……”
“这是伍将军每次出征都会带身上,伍夫人亲手绣荷包”,看到此,不用福生说透,向恂已经明白,干涸眼角又渗出了泪,“泾国子民,泾国功勋名将,我全都保不住,就凭伍将军那一份忠肝义胆,我都应该舍命达成他后遗愿,可是我现这样,连伍月哪里都不知道,我向恂,注定愧对所有人。”
“殿下,您何苦把罪责都揽自己身上,错不是您,是二皇子啊!”
向恂往后靠椅子上,眼睛眨了眨,拿出临走前,上官宛交到向恂手里丝巾,中心包着从红庙得来姻缘石。向恂捏手里,放到唇边,任由眼泪顺着脸颊落洁白丝巾上。
“太子爷,属下不走,明宁大师会保护好皇后娘娘,属下要留殿下身边!”
“蒋川,这是命令!你这么就敢违抗了吗?!”
“太子爷,要走一起走,活着才有希望,泾国百姓们会等着您,您别忘了,三个月之后,上官小姐还等着和您再相见。”
“我必须要忘了,蒋川,我只想过两种情况,赢了,我就还是我,我会风风光光地把她娶回泾国,做我太子妃,未来皇后;输了,战死沙场,她不会记得一个失约人。可现,我不死不活,我和她,注定有缘无份,我认了,你以后也别再提了。走吧,照看好我母后和师傅!”
看着眼前跳动火苗,蒋川折断手里木柴扔进火堆里,听向恂说要忘记上官宛,认命时候,蒋川作为局外人都觉得可惜,向恂心里,能不痛吗?
消息送入皇宫,宛茗从雨茗宫一路走到正清宫,匆匆模样不似从前。
“皇儿出宫多日刚归来,还记得来看看朕啊?”龙椅之上大原皇帝端了茶盏,错眼看了看宛茗。
原本和皇帝谈事情大臣朝宛茗行了礼,笑着面向皇帝,“皇上鸿福,三公主聪慧过人,又心怀天下,能为皇上分忧。臣不敢打扰,告退。”
皇帝抚须笑着,宛茗侧步,开口道,“任大人留步,既然是商讨国事,大人理应留下。”
“任爱卿,稍安毋躁,坐下吧”,大原皇帝看向宛茗,和颜悦色,“皇儿,出宫游玩一趟,不打算和父皇说说外头有趣鲜事物?”
宛茗不答,笃定地卖起关子,“有什么比父皇英明统治精彩?宫外百姓茶余饭后谈论话题,父皇不用猜,一定知道。”
任柏水淡淡地笑着,拱了拱手,“皇上英明神武,发兵泾国,马到功成,百姓自然称颂,这是身为大原子民骄傲。”
“哈哈……”大原皇帝毫不掩饰地大笑,以小损失铲除了具威胁敌国,不得不承认是一件大人心事情。
任柏水那些依据事实奉承听宛茗耳里,唤起了宛茗记忆中片段,“气势如虹”,“探囊取物”,“大获全胜”,“泾国没落”,夹杂着某人愤怒眼神,狠狠地撞宛茗心上。
“父皇”,宛茗量稳住心神,“对于泾国,您打算作何处置?”
“朕今日叫任爱卿过来就是商量这个问题,还有左丞相奏章,泾国地处要塞,治理起来需要多费些心力,自然是与大原有诸多不同之处,朕还要……”
“不管如何因地制宜,选贤与能,广开言路皆是明君所为,识时务者为俊杰,父皇大可以任用泾国旧臣,一来,他们了解泾国国情,二来,也显得父皇恩威并施,不计前嫌天子气度。”
大原皇帝拍着宛茗肩膀,笑得欣慰,“皇儿,你想法和任爱卿不谋而合。”
宛茗看一眼任柏水,顺水推舟,“父皇,听闻泾国伍将军,慕容将军都是不可多得军事人才,您不妨……”
“朕也想啊”,大原皇帝叹了口气,“是人才,无奈他们誓死效忠泾国,不过这也让朕欣赏他们。泾国这一次负隅顽抗,损兵折将,个个都是享誉沙场英雄,难免可惜。”
宛茗衣袖碰得茶杯发出了声响,眼底有难掩疑问和害怕,“父皇,您是说泾国慕容将军……”
皇帝点了点头,宛茗不着痕迹地倒吸一口气,衣袖下手紧紧地抓住了椅子扶手。
“不仅是慕容将军战死沙场,因为泾国二皇子意图谋反,慕容将军一大家子都已殉国,伍将军等忠臣也被谋害得妻离子散,惨不忍睹。泾国朝政动荡,民心失,皇上惜才,是他们没有福分为大原效力。”
任柏水补充只让宛茗觉得心都冷了个透彻,抱着想要确认某件事,某个人安危而来,得到却是这样答案。宛茗不相信她是寻常百姓,既然不寻常,宛茗也就不相信她会袖手旁观,既然不会袖手旁观,也就意味着她会直面危险,那么,宛茗还能不能相信她能平安无事呢?
“其实,除了沿用泾国旧臣,左丞相和任爱卿还提到了另一个方法”,大原皇帝押了口茶,没注意到宛茗失神,“道理是一样,关于泾国太子向恂,朕考虑,是不是给她个一官半职,还有他们那助朕一臂之力二皇子向愐,皇儿,你怎么看?”
没有回答,大原皇帝抬眼朝宛茗看过去,宛茗脸色很差,“皇儿,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宣太医来看看?”
“不用了,父皇”,松口气同时,宛茗整个人都没力气了,“儿臣有些乏了,想先回宫,改天再陪父皇。”
“好,回去歇着吧,这段日子外头乱,你千金之躯,不要再悄悄出宫了。”
大原皇帝看着宛茗走后陷入沉思,任柏水接着宛茗过来之前议题,“皇上,恕微臣直言,质子人选非向恂不可,向愐并不合适。”
“朕也觉得,传言泾国太子向恂相貌人品才学性情皆属人中龙凤,自出生起便被泾国百姓称为未来圣君,比她那同父异母弟弟强上百倍”,大原皇帝拿起案台上毛笔,沾墨写下四个大字,“朕之所以考虑这些,是因为左丞相谏言,朕要纳质子将有所不同。”
任柏水接过皇帝亲笔,惊讶出声,“质子驸马”。
第22章 转机危机一线间
文臣入朝,武将戍边,原朝善后行动进行得有条不紊,刻不容缓地急于拯救这一片战后焦土。另一边,前朝太子向恂正被带离故国,浩荡千里之长车队,骁勇士兵,飘舞旗帜,没有一样和向恂相关。一身白衣,挂上布满铁锈黑色链条,一架囚车,至少给了向恂广阔视野,可以再一看家乡风土人情。
车辕滚动,马蹄朝前,走过一扇又一扇宫门,泾国宫殿渐渐淡出向恂视线,向恂也终于收回目光,背对着泾国皇城,不再去回头凭吊。
街上情形和空旷寂静宫殿有所不同,人头攒动,还有陆陆续续人往原军经过主道上跑来。原军班师回朝,出来送行百姓远远超出想象,似乎兵败城破时躲起来人们都跑来了,自然不是为了拥护主,而是目送向恂。把街道堵得满满,仿佛这样就可以减缓原军步伐。向恂环顾左右,百姓们就像一支自发护卫军,虽然边缘,接触不到,但真实可靠地守候向恂身边。即使兵强马壮原军中心位置,却不比这一支队伍来得有力,向恂心里离愁和阴霾便也一扫而光。
原军没有强硬地制止百姓,百姓也没有过激暴动,只是随着囚车一起走,原军前行,百姓队伍也一直没有停下。向恂被绑被缚,感受着家乡父老一番情意,只能欣慰地笑着回应。可囚车里向恂一笑,囚车外百姓就低头擦泪。
此行一去,结果无人知晓,是福是祸,没人可以断言。向恂把眼前一幕一幕记心里,即使被押送带往原朝,向恂亦无所畏惧。
之前大原正清宫,任柏水向恂向愐两个人之中,向大原皇帝力推纳向恂为质子,而不是向愐主要原因,就关乎民心二字。
“皇上,臣以为质子人选非泾国太子向恂不可。向恂为泾国贤德皇后嫡出,二皇子向愐则是偏妃所生。向恂文采武略样样精通,自小被尊为天定圣主,深受百姓爱戴,而向愐不学无术,吃喝嫖赌,谋朝篡位,不忠不孝,为天下唾弃。两相对比,太子向恂泾国百姓心中堪乎完美。此人若振臂一呼,恕臣直言,追随忠之人定是不计其数,必成我朝大患。与其如此,倒不如给向恂委以高官,即可使泾国百姓意识到大原对泾国统治,又能适当打消泾国百姓对向恂崇拜和对向恂过度期待。”
“任爱卿,你说得没错,朕也不可能把偌大泾省和朕宝贵公主交给向愐那种人。”
前半句,任柏水听得明白,后面没理解透彻,直至看到大原皇帝落笔“质子驸马”四个大字。
“既位高权重,凸显了朕诚意,又能好地牵制向恂,这是好办法。”
任柏水一点就通,对于皇帝用意一清二楚,可握着纸张手微微用力,“但是皇上,大可不必牺牲公主幸福啊!”
大原王朝六位公主,大公主已嫁作人妇,二公主早年丧夫,四公主夭折,五公主年方十岁,六公主才是个孩童,如此一来,合适人只有一位,三公主宛茗仍待字闺中。
看见任柏水显露无遗着急模样,大原皇帝笑道,“爱卿如此为朕金枝玉叶考虑,怎么不替自己打算打算?朕做任何事都有理由,同样道理,爱卿,你能给朕一个不这么做理由吗?”
大原皇帝扬起意味深长笑容,片刻过后,任柏水领悟心,喜不自胜,拱手鞠躬,拜谢圣恩。
雨茗宫院子里有一棵大树,树形与陆家庄内那棵颇为相似,枝大叶茂,生机勃勃,引得各类鸟儿都收了羽翼此小憩,争相高歌,好不热闹。宛茗得空时候,常常树下闲坐,树荫投下,清风就拂去了阳光照射躁热,带来一片风吹叶动舒适。
宛茗静静地独自待着,双手摩挲着圆润如初姻缘石,想到一个人,宛茗眉心,几天来都未曾舒展过。依靠猜测不安,没有办法让宛茗相信事实,宛茗执拗地认定,事实就应该眼见为实,关于一个人生死,宛茗不愿意盲目地得出任何结论。
“公主,公主……”小舞提起裙摆一路小跑,找到宛茗才停下喘了几口气,脸上表情说不出是喜是忧,只有急切,“公主,您知道吗?任柏水,任大人向皇上提亲了!”
宛茗皱眉,既然小舞来报,这显然和自己有关,“父皇怎么说?”
“皇上还没下旨,从三宫六院里传出来,应该也不会错,毕竟任大人对公主心意……”小舞留心了宛茗神情,适时换了语气,“公主,倘若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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