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世界·七天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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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世界·七天七夜-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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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哪里,我怎么敢呢?”我讨好的笑道。
尽管我十分鄙视眼前的这个男人。但我深知:身处逆境,只能讨好和隐忍,以避免更多的无妄之灾——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更加沉默。你不可能完全按照自己心思行事,要会察言观色,会伪装自己,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
十个指头都摁完了,他又将我的两只手掌摁在墨盒里,留下全部掌纹。看着纸上自己留下来的斑斑墨痕,仿佛自己人生留下来的污点,成为一辈子的耻辱。
从摁上这些手印开始,我的人生已经被涂上了难以磨灭的污点。我望着那些尚未干透的墨痕,恍然若失。
“隆…隆”外面轰鸣的响雷声打断了我的思绪。狰狞地乌云翻涌着,吞噬着明媚的天地。办公室的灯业已早早点亮。
“真烦人,早知道就先照了。”说着,那名男警员将指纹卡和女警员作的笔录装进一个纸袋,打开档案柜,塞了进去。接着取出一个帆布包来。
“小吴,给他们一人写一张纸条。”说罢,从本子上扯下一页白纸,撕成两半,转手递给对面的女警员。
那名女警员接过纸条,用毛笔在上面写下了黑黑的大字传播淫秽物品罪
金晓伟
写完之后,警员拿起纸条,吹干尚未干透的字迹,看的出来,她是精于此道的熟练工种。随后,向对面的警察做了一个”OK“的手势,又俯下身去写另一张。
望着那刺眼的黑字,我不由怔住了,字字如钢针,扎的我眼疼,心更痛。那种痛楚远非受打挨骂所能比。这种痛楚足以让我的灵魂漂离我的肉体,我望着尚未全部干透的黑字,喃喃道:
“那就是我?我平时连仗都没有打过,怎么会犯罪?而且犯这种没听说过的罪名。难道我真的叫金晓伟?要是我不是的话,那我到底又是谁?谁又是金晓伟?”
种种的困惑让我头疼欲裂,要不是那名男警员大声喊我的名字,估计我就要一辈子陷入自己的无边黑暗之中,直到天荒地老。
“小子,想啥呢?嗯!我叫你都没听见?是装的吧。”警员也许是感到有伤面子,不由大声呵斥道。
我猛地从黑暗中惊醒,看着面前的警员,真有一种想要揍人的冲动。我极力隐忍着这种不明智的想法,用尽量平和的声音道:
“没……没什么。”
“去!”警察摆弄了一下手里的数码相机,朝雪白的墙角指了一下,轻蔑道:“把纸条拿上,到墙角站好,给你拍照留念,好歹也算进来过一回,不留点纪念怎成?”
他所说的这些话,每一句都是在打击蹂躏我的自信和自尊;而他所谓的种种“纪念”,在我看来,皆为污点斑斑。白布上的污点,总能洗去,就算洗之不去,我们还可将污迹处剪去。可是,人生的污点呢?埋藏在记忆深处,每次回忆起都痛苦万分(直到现在也是如此),又有什么能洗刷我的污点呢?难道要将我的这段黯然的人生,黑色的回忆人为地从我身上割裂吗?
所谓精神分裂,大概就是从想忘掉不想记忆起的过去,想抹平曲折坎坷的经历开始的吧。我常常如此眙想。
我拿起纸条,畏缩的站到墙角,按他所说摆出规定的造型:双手拉直纸条,止于胸前半寸处,脸部面向照相机。
“咔嚓”镁光灯闪起,我的人生就在我的一片面无表情中被如此定格了。
接下来还有两张侧面照,周被叫过来帮我拉纸条(因为侧面一个人拉不直)。
当他们开始如法炮制的折磨周的时候,(在我看来绝对是全面的折磨,这比肉体遭受毒打还可怕!)我终于可以低着头,躲在房间的角落,缩成一团。
我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羡慕蜗牛这种动物了,因为他们有壳,要不是这层硬壳,柔弱娇嫩的肉体早就沦为其它动物的腹中餐。我此时此地,就特别希望自己是蜗牛,让自己伤痕累累、脆弱的灵魂躲藏进一个坚固的躯壳,不受任何外界的纷扰,自己静静地舔舐满身淋漓的伤口。
(直到今天我才知晓,我那时的想法是错误和可笑的:社会那么复杂,压力那么多,人要是只一味被动的畏缩在自己的壳里,慢慢地,他的身体就会越来越脆弱,抗击打能力亦然下降。这种人,在遇上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或变故时,结果必然是一摧即溃。你要不信,就自己找一只蜗牛,用砖头块使劲向蜗牛壳上砸一下就知道了。)
2004年7月23日20:10分
时间在流逝,绝望在蔓延。
公安局早就下班了,走廊里空荡荡的,偶尔经过的皮鞋声,声声入耳,声声惊心。
那两名技术人员也早已下班回家,享受自在的生活去了。而我们,却依旧呆坐在办公室里,面对着从一开始“陪伴”我们、“关心”我们的胖子,我一脸木然。
“那位大哥呢?”周问道。
“回家吃饭去了,你们这是纯属给我们找麻烦,又不交罚款,难道你们真想……”胖子中断了他的话语,顺手拣起被缴获的“战利品”,
翻阅起来,打发无聊的时间。
说及吃饭,我的肚子也立时“咕…噜…”地响动起来,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分外响亮。
“忍忍吧,为了你们,我现在也还没吃饭呢?!食堂都下班了,大周末的,谁还留下来呀。”说罢,又津津有味地翻阅起来。
“你们也是,这书也不算啥,比这过分的有的是。问题就是你们开在学校旁边,唉,说也没用,老实呆着吧。”
我从早晨8点起床,到现在20点,整整12个小时,除了吃点包子,喝了瓶矿泉水之外,再没有一丝一毫的东西填充我的胃。
外面的雨从我们被拍照时就开始下,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以至于外面的路灯都显得无比朦胧,以往的周末、以往的路灯、以往的我们(我和我的妻子),此时正享受二人漫步于灯下雨中的温馨甜蜜,对比之现在的独在警局,对影成二人的场景,此时的我更是无比辛酸孤单。
一阵阵凉风直往屋里吹,吹的我浑身一阵寒颤,身着薄薄半袖的我,又累又饿,怎能抵挡这好凉一个秋?!我转过脸看看周。身着短裙的她比我处境更惨,双手紧紧环抱胸前,双腿亦并拢一起,但依然难以抵挡瑟瑟秋风,腿肚子不住的哆嗦着,而牙齿更是接连发出相互碰撞的声音。
我正想告诉胖子一声,能否考虑将窗户关上时,瘦高个悠闲地步入了办公室。
“刚才去丈母娘家吃的涮锅,真舒服。就是心口热的不行,老王,你窗户开那么小,想热死我不成,外面空气多好呀!来,开大点!”说着,便将四面窗户都敞开了。
“嗯,你这么说我也觉得有点热了,都开开吧。”胖子头也没抬,估计是沉迷于书中不能自拔,借风吹来驱散身体的骚热吧。
我和周对望一眼,相视无语。
“老王,给!美国货,我侄子今天给的。”瘦高个递给胖子一根香烟,道:“怎么,被迷住了,连烟也不要?”
“那里那里。”胖子接过烟卷,讪笑道。
“我也拿一本看看。”瘦高个也抽出一本,翻阅起来。“老王,晚饭咋安排呀。”
“再说吧。”胖子喷出一口烟雾,“呆会儿看于队、李局回来咋说,我没有你命好!唉,有个好丈母娘。”
“咳…咳…”周被缭绕的烟雾呛的不住的咳嗽起来,估计这烟是真的美国货,连我也觉得嗓子象有万千毛毛虫在爬。再看看那些警员,一个个仍在大口地吞云吐雾。
时针指到了八点半,烟灰缸内已经堆满了烟头,显然,警察和我们一样,在等待着什么。
“叮铃”电话声响起,我和周都急忙看自己的手机,幸运的是,这个电话是哥哥打来找我的。我按通了电话:
“哥哥,怎么样了?”我急切道。
还未待哥哥交代什么,胖子便粗暴的插进话来:
“靠!下午不交钱,这会打电话有个屁用!都啥时候了,不许打电话!”
“哥哥!他们不让我打电话!”我的声音都带了哭腔,因为那警察的语气让我感觉到了自己正在朝着可怕的深渊坠落……
“金,他们不让你打电话?”哥问道。
“嗯!”我满腹委屈。
“没事儿,等你出来咱起诉他们,侵犯人身自由。还有,我找法院的朋友打听了,你这事因为上了电视报纸,下午分局特别开会研究了,估计你晚上可能要委屈一下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更加证实了我可怕的猜想,也让我的心情彻底跌入了绝望的深渊!!
“我×;你妈!”胖子显然认为我是在藐视他的权威,骂咧咧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不听话咋的!”
“哥!我不说了,不方便。”我急匆匆道:“给我老婆打个电话,让她明天火速回来,拜托了。”说罢,急忙摁灭了手机。
“对不起!”我忍住想揍他那酒糟鼻子的冲动,小心翼翼地陪着不是。(要学会忍耐和讨好掌握你命运的人,前提当你处于刀俎下的鱼肉时)。“我再也不敢了。”
“哼!”胖子愤愤的哼了一声,重重地陷进椅子里。
“你有种再试试看?!”肥胖的手指头遥指着我的脑袋。
我低下头,无言以对。
乘着那两名警察吹牛聊天的时候,我冲着周,作了一个“完蛋”的手势,我看见周的脸“唰”的一下白了,苍白苍白地,就象电影里吸血鬼的脸。
然后,是其哽咽的抽泣声,伤心之处,让人欲绝。我一想起自己的处境亦不过如斯,眼眶也不由的湿润了。
“哒——哒——”走廊里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听着好象是我的催命声,心脏随之狂跳不止,脑海里象过电影一般涌起了今天的所有情节,点点滴滴,这些细节又随之像退去的潮水一般,消失殆尽,大脑里只剩一片空白。
治安大队的头头于队长快步走了进来,尾随着的,是周的父母和老公,还有他们家几乎所有的亲戚,差不多塞住了半个走廊。
“于队!于队!”两名警察不知何时将黄书塞了回去,站起身来,恭敬地向那名姓于的中年男子打着招呼。
“还没吃饭吧,坚持一下,把他们处理一下就没事了。”于队长从公事包内取出两张公文,递给他们。
“这是他俩的拘捕令,呆会儿,我开车,你们一起跟着去一趟。”于队长说。“李局刚拿来的,他先走了,咱们搞定就行了。”
胖子和瘦高个一人接过一张,熟练的裁开、加工起来。
再看周,看见自己的父母,白发苍苍,不禁嚎啕痛哭起来,声音震的那名于队都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周的父亲迈步上前,冲着于队直嚷:
“我闺女凭啥进去!”
于队朝周撇撇嘴,意思是你问她最清楚。
“我们女儿才5岁呀,这当妈的进去,孩子可咋办呀。”周老公插话道。
听及自己的女儿,周地哭声越发尖利,而人也几近背过气去。
于队长默不做声,瘦高个将裁好的拘捕令递给于队,面向周亲属道:“没事儿,这又不是啥大案要案,呆不了几天就出来了。”
“是的,你们放心,这个看守所是一级看守所,绝对没有问题,我们怎么也得保证你们的安全嘛!”于队补充道。
“不会有狱警打犯人或是犯人打犯人的?我看报纸上这样的多了。”周母亲不放心的问。
“肯定没事!快一点儿,谁是周家属?过来在拘捕令上签字!”于队看看表,大声道。
周老公排众而出,接过拘捕令,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们现在交罚款不行吗?”周父亲仍然不甘心,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和努力。
“老大爷!”于队冷冷道:“下午咋不来呢?这会儿会计都下班了,晚了!等下周一吧!”
“啊!”周母亲听了此话,看看自己的憔悴的女儿,想想呆会就要呆在看守所里,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不禁也老泪纵横起来。
“谁是金晓伟的家属?”于队高声叫道。
“他们家都去呼市看病去了。”瘦高个小声提醒。
“那就再说吧。”说罢,将我的一纸拘捕令搁在桌子上。然后,给我和周一人塞给一张拘捕令。
“签字!”
我俩机械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茫然无助地呆滞着。
“出发!”一声令下,周和我,被于队和那两名从早到晚,都始终尽责尽守的警员夹在中间,向停车场走去。周的家人则跟在后面亦步亦随着。
昏暗的灯光弥漫着整个走廊,一种沉重的气氛包围着我们,我就象僵尸一般,不!准确的讲,我那时倒希望自己是个僵尸,没有痛苦,没有思想。
到了露天停车场,看着外面的自由世界,一瞬间,我忽然萌发了一个念头;我要是乘着夜黑、下雨没路灯,有没有机会逃跑呢?
这个念头的疯狂不禁打动了我,但一想及妻子,家业,父母,理智告诉我不能有此荒诞的做法,那会毁了自己,让自己付出更惨痛的代价。(因此有人说:健康的家庭培养的孩子普遍犯罪率低。不是没有犯罪的念头,而是顾虑太多而放弃了)。
一念之差。一念之差!
我不能继续重复这种错误了,于是乎,我很配合的坐进了车的后座。拉开窗,伸出手,闻这新鲜的空气,体会自由的呼吸,感受冰凉的雨水。因为,这一切,不久之后,都会离我而去!!而我,更是不知道将来等待我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正是:命运坎坷霉运催,东去不知何时归。(红山区第一看守所位于市区东郊,故又简称东看守所。)
周和那名瘦高个冒着大雨,还呆在车门外。周的姐姐给周买的对夹还有鲜奶,周的姐夫给周拿上了几件比较厚实的衣服,还往她兜里塞了一百元钱。
由于雨水声太大,我听不见她们在说些什么,只是看见她们都在不停地抹着眼睛,不知道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小伙子!你不拿点衣服什么的。”车上的胖子道。
“大哥,你能在×;×;路停一下好吗?我稍微收拾一下。”因为连电话都不让打,我便不做希望的问道。
“没问题!就是到时候麻利一些!”于队出人意料地满口应承下来。
“谢谢!”无论何时,我都要控制自己不乱阵脚,哪怕是——行将崩溃的时候。
瘦高个终于将周和她家人分离开来,强推着周上了车厢,“啪——”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周想要打开车窗,被瘦高个厉声制止了,隔着被雨水冲刷朦朦的玻璃,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外面的家人,而不能有任何的表示。
“轰——”汽车象一头苏醒的洪荒巨兽,爆发出了它的怒吼。
“哇——”周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起来。
“砰——”包裹从周无力的怀中滑出,跌落在车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周不住的用拳头砸着车窗,泪水从眼眶中不断地汩汩而出。那种高亢的哭声,还有拳头密集的捶打声,就连轰鸣的引擎也无法盖过。
所有的声音汇集在一起,构成了一篇世界上最为悲痛绝望的哀乐,那种悲哀的程度,非亲历者是永远都无法体会的。
车缓缓的前行着,轮胎溅起了片片水雾,周的家人,则象风雨中的石雕一般,静静地矗立在那里,静静地,静静地……
车厢内没有一缕灯光,漆黑一片。借着建筑物上灯光的反射,我看到周转过身去,将脸庞全都挤在后车窗上,努力地辨认着离她越来越远去的家人……
警车犹如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后院,溶入了茫茫雨雾之中。
一道惊天的闪电,映射出了每一个人的脸,那一瞬间,我分明看到:后车窗上的两道泪痕,还有周被牙齿咬出血痕的下唇。
“喀——喇——喇——”一阵震耳欲聋的惊雷响过,伴随着周凄厉绝望的哭喊声,使我不禁悲从痛中来,叹了口气。悲痛到无以复加的我,泪水终于冲破了理智的防线,潸然而下。
一切的一切,注定着:今夜无眠。
历史在这一刻,被永久的凝固了——
公元二零零肆年柒月贰叁日贰拾时伍拾伍分。
我和周,两名毫无经验的替罪羊,在这个时候,被执法机关,送往了看守所。
对于我而言,这正是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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