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世界·七天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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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世界·七天七夜-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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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接着挺。
狂风呼啸起,吹卷秋衣疾;无人喊报告,只因管教厉。
终于有人站出来了,是谁呢?
————李志超————
起因是因为亮亮的一句话:
“看呀!谁的被罩掉喽,掉喽!掉喽!”
幸灾乐祸,不怀好意。
众人立时将头扭向放风场,我可以料想到诸人的表情。而李志超则焦急的从通道的铁栅栏处大步奔向放风场的电门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被罩由衣服绳上飘然而下,坠落于泥水间,污浊的脏水溅起,散落在洁白的被罩上,形成片片浑浊的印花。
亲眼目睹的全过程,对于李志超而言,无疑有巨大的杀伤力。
他象是下了极大的决定一样,使劲用牙齿咬着自己的下唇,狠狠道:
“我就不信,他就能把我剥一层皮!”
就象一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湖水,引起阵阵波澜。大家的表情立时由此放松下来,喜庆之色溢于言表。
那种面目表情的转换,如同蹲在马桶上的便秘者突然大肠顺畅一样,酣畅淋漓。
李志超大步走向铁栅栏,大声叫嚷道:
“报告!”
此时的李志超,给我的感觉,就如同上法场,悲壮无以复加,愤慨之情显露的清清楚楚。
李志超报告之余,不时用眼睛回望诸人,眼角充满了轻蔑鄙夷不齿之色。
相比较猴子的被动而言,李志超的主动显得更加悲凉。
但是无论猴子还是李志超,此时此刻,皆是一样的引颈待屠的下场。
而众人,正在满怀期待盼望着即将上演的好戏。所谓标准的看客,莫过如此。
※※※※※※※※※※※※※※※※※※※※※※※※※※※※※※
从走廊遥远的尽头传来了大声地呵斥:
“哪个监室喊报告?!”
“五号!”李志超站在铁栅栏前,伸手摁下了栅栏外的电灯开关。昏暗的监室立时洒下一片白炽。
在灯光下看去,李志超的面目表情显得那么大义凛然,尊严而不可侵犯。
随着走廊内由远及近的皮鞋声,李志超的脸部肌肉不禁有些微微抽搐。
李志超的这一切表现只不过维持了短短的几秒钟,伴随着出现在门口的黑色警服而终止。
“谁喊的报告!”门外的狱警个不高,与监室内的李志超差半个脑袋。在日光灯的照射下,白胖富态的脸庞显得油光发亮,要不是身上的制服,我很难单凭外表确定他的身份。
“是我,马所。”李志超面对着那身黑皮,所有的大义凛然慷慨激昂义愤填膺立时消散到九霄云外,全身如同阳痿了一样,缩做一团。
“靠!我知道是你,叫啥名字!”马所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和躁动的火药味。
我恍然大悟,杨所的“靠”字不离口原来是有历史遗传在里面做怪,从真马所处传至假杨所。真马所可以肆意辱骂身为犯人的假杨所,而同为犯人的假杨所显然没有辱骂其他犯人的可能和胆识,他只能通过辱骂新来的犯罪嫌疑人而使“靠”字得以继承和发扬光大(在现今这个处处提倡文明执法的社会,我始终没有从法律上找到相关允许狱警凌辱犯罪嫌疑人的条文依据)。
老板闯红灯挨警察骂,上班之后骂下属,下属下班之后回家骂老婆,老婆气不过抓过孩子就打,孩子只能踹猫撒气。
发生的事情不一样,但其中相同的道理和悲哀不言自明。
“报告马所,我叫李志超。”李志超被面前隔着铁栅栏的马所不阴不阳的问话吓得心里直发毛(这些都是他事后告之我的),因此话语中N多的委婉和温柔。
可惜的是,这是在看守所,他所面对的是一名有着多年“监”龄的狱警老手,这些委婉和温柔并不能感化马所。
“从哪儿来得?犯啥事?”马所睁开微小的双眼,牢牢盯着李志超
“报告管教,我是从K旗来得。原因是入室抢劫。”李志超说到后面四个字时,有意的压低声调,弱化处理。
我在一旁很是纳闷,马所只是问他生平,却不问所报告者何事,这样不负责任的开始,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局的。
“嗯,入室抢劫。”马所默念数遍,就在我以为要发生什么的时候,马所话锋一转。“为啥要喊报告?”
“报告管教。”这里的犯罪嫌疑人都有个规矩,言必称报告管教。“我们想请示一下能否早点开电门,将我们的衣物收拾进来。你看外面云彩那么黑……”
说到最后,李志超不由战战兢兢的止住了话语。恐惧地低下头,只是用眼角不住地瞟向不怒而威的马所。
“靠!你以为你是谁!靠!这里有这里的规矩!一个入室抢劫犯还这么牛×;!靠!你还想在这里呆么?靠!你要有本事别进来!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靠……”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打击的李志超猝不及防,在一旁的我们尚且被吹打的不敢抬头,惊恐万分,更何况身处暴风雨中心的李志超乎?
很难想象一个身穿警服、佩带国徽、饱含老百姓信任的人民警察嘴里会蹦出如此多的脏字。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一辈子我也难以想象出来此情此景。
那名马所嘴中所说的靠字,如果可以换取粮食,那么地球上恐怕再也不会有饥荒发生;如果可以换取美元,那么比尔·;盖茨都要甘拜财富下风。
进入监室不到一天,我已经看到了如此之多在外界看不到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事实真相。面对此,我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通常有两种情况——出离愤怒和出离悲哀。
而此地此时的我,很明显地,属于合二为一。
第三十五章
    我偷偷用眼角余光瞟去(在当时环境和淫威下,谁要是敢于抬头,简直是做李志超第二),李志超在马所的凌厉言辞攻势下,头颅愈发低垂,而身体也在口水的不断击打下,变成了一张弯曲的弓,以至于监室外的马所,看着比李志超还高一个头有余。
我无法一一记得当时马所训骂的词句,如果记住一一记录在书的话,可以单独成书——《骂人技巧之身体语言表情全功略》。只要用心灵静静体会,就可以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肆虐的味道。
“……告诉你,以后别指为这种破鸡巴事随便打报告。”马所狠狠地用胖胖地指头戳着已被摧残不堪的李志超。“要再有下次,小心我用电棍收拾你小样儿的。”
马所言毕,用眯缝的双眼环顾监室一圈,我慌忙将脑袋低垂,避忌那凶神恶煞般地蹂躏。直待走廊里再次响起了渐远的皮鞋声,我才敢惊恐地将脑袋抬及正常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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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崽儿,没事吧。”在确信安全之后,众人无不簇拥上前,安慰着受尽折磨的李志超。
“那个马所平日就不是人,没听管他叫做‘马王爷’、‘马王爷’的吗?”刘猛道。
“嗨!小崽儿,你也太点背,咋赶上他当班。”亮亮劝人时亦带着三分酸味。
“靠!尽不拿咱们当人看,老子要是出去,非把他全家做了。”这倒是符和陈超逞勇斗狠的一贯风格。
韩建惠在一旁不住的拍自己心口,喘着粗气道:
“哎呀妈呀,刚才可把我吓怕了,这训小崽儿可比训我时凶多了。还好还好……”
“也不看看咱小崽儿遇到的是啥人,你那时被训的狗血喷头,好歹还有颗头,人家小崽儿被训的差点连头也没有了,亏你还说的出口……”
……………
“算了,啥都别讲了。”李志超无奈的摆摆手,示意周围终止这种无聊的雨后送伞,充满疲倦的嗓音有气无力道:“让我上床躺一会儿,我累的不行了……”
“行!行!行!”众人异口同声道。做了这么大的贡献和牺牲,上床休养自是理所当然。七手八脚地将李志超搀扶至床尾,李志超斜倚在枕头上,嘴里不断喃喃:
“再有…有这种…事,我…我死也…也不出…出头……”
我作为一个从始至终一旁目睹的旁观者,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说不出的难受滋味。蝼蚁尚且偷生,上天尚有好生之德,但到这个特殊的地方,怎会是如此结果。
我无法责怪那些不肯出头的狱友们,不论是谁,想起刚才的场景,皆会发自内心的惊恐不已。对于此,每个人的表现只不过是发自内心的求生本能。
回想十多年来阅览过的类似书籍电影,类似的场景,只有在《江姐》等革命历史电影中看到:惨遭国民党反动派毒打虐待的革命者被投掷回监狱,倒在上前关心的狱友怀中。无一例外地,都呈现出李志超般痛苦不堪的表情。
电影是黑白的,历史是过去的,凌辱是肉体的,下场是凄惨的。
生活是彩色的,遭遇是现时的,凌辱是灵魂的,结局是一样的。
那一刻,时光交错,人物互换,现实如电影般黑白。
铭刻在心地,是一名姓马的人民警察的惺惺丑态,以及一名叫做李志超的犯罪嫌疑人的绝望与苍老。
这件事,对于李志超的内心,对于李志超不可预期的将来,一定会产生潜移默化、不可估量的负面影响。(因此,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犯罪嫌疑人释放后屡屡“二进宫”的原因)
这是我看到的,那么,在我进去之前和出来之后呢,在我所羁押的监室之外的其他监室呢,对于这些,我无法作出乐观的估计和预期。
不知道是李志超的言行得到了反映,还是看守所有意的嘲弄,就在我们仍为片刻前李志超的惨祸而谈论不已时,监室内又响起了刺耳的喇叭声:
“各个监室注意了,准备开电门收衣服,只有一分钟时间,完了就放电视。再次重复一遍,只有一分钟时间……”
话语声未落,众人立刻起身纷纷,站在放风场的电门前,等待着这个期盼已久的结果。
为了这个结果,李志超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吕小刚站在队伍末叮嘱道:“大伙呆会儿先把李志超的衣服被罩收进来吧。”
众人望望躺在床头有气无力的李志超,不由自发地点了点头。
“哐——啷——”随着刘猛有力的摇晃,电门应声而开,众人立时蜂拥而出,仿佛越狱奔向自由一样。
整个监室内,只有我和吕小刚两人,没有洗晒的衣物。很显然,我只能做一个沉默的旁观者。而吕小刚,则不折不扣的成为了暂时的交通警。
“慢点!慢点!不慌,别着急……陈超你错开一点,让身后的李建国把箱子拖回去……”吕小刚双手叉腰,镇定自若的站在放风场指挥众人的搬运工作。
因为有吕小刚的义务指挥,一切显得那么有条不紊。不过片刻,众人皆将自己的衣物一一收拾进监室,吕小刚照例走在最后,随手将电门关紧,扣上开关。
接下来的时间,大家都在忙着收拾自己晾晒一日的衣物,装箱的装箱,塞被子的塞被子,一时间倒也不亦乐乎,忽视了我的存在,我也乐得如此,倚靠着放风场的电门,不停向外张望。
外面的夜空,不知何时,开始微微下起毛毛细雨,为寂寥的晚间倍添几分凉意。
看着对面高墙上明亮无比的照射灯,还有办公楼窗口处透出的灯光,在雨丝的映衬下,显得朦朦胧胧。此情此景,难免让人会联想起坐火车时,路过的无数车站,亦是如此的大楼、如此的灯光、如此的朦胧……
灯光象征着车站,车站意味着旅途。提及旅途,心中关于妻子的思念象八月十五的钱塘江潮水一般,汹涌澎湃。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到了宁夏,至于具体在哪儿,我也不晓得,只是不知道她会留意到类似的车站场景吗?就算留意,她能感觉到此时此刻我对她如此深情的思念吗?
赌物思人,愈发伤神。
每每我在无边的幻觉中逃避和游弋时,总会为人或事情打扰。这次亦不例外,只不过打扰的道具是监室内的喇叭。
“大家都坐好,今天下雨早,我们就早点放电视。”
这一招是幼儿园老师哄骗孩子的惯用伎俩,如今却用于我们这些“老江湖”身上,不禁显得可叹复可笑。
伴随着熟悉的音乐声,以及两位为人熟知的播音员登场,从听觉就可以感知到是《新闻联播》。
也就是说,时光的快车业已跑到了十九点。
我又习惯性的想起昨天,昨天没有新闻联播的记忆,因为那个时刻,我正在焦急不安中徘徊等待,等待着意外的惊喜,结果等来的是意外的囹圄。
以往的这个时候,倘若有缘,我们楼上总会响起《新闻联播》片头熟悉的音乐声,然后是播音员有条不紊的逐篇报道。这在不知不觉中,似乎已经成为平日里不可缺少的环节。
这个连环,经过一天的脱节,又再次得到延续,但却是在这样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环境内。
看着电视机内的花团锦簇,勃勃生气;再对比之看守所的钢筋水泥、了无生机。越看电视中的报道,心中的对比惨痛之感越盛,相形比较之下,愧贱之感尤其突出,真有生不如死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非来自于我一个人。
第三十六章
    “眼镜,过来。”李建国吆喝道。
“什么事?”我疑惑地问道,脚底不由自主地向床边翘着二郎腿的李建国挪去。
“你看看这马甲!”李建国把我招呼到面前,指着套在自己身上的马甲,“这就是你洗得马甲?看看这油点子。”
不容我有何反应,李建国又接着象个碎嘴老太太般絮叨道:
“我让你洗衣服,这是看得起你,你竟然放着这么大的油点子不洗,是不是瞧不起我……”
“这新来的还挺有主意的呗。”陈超开始在一旁帮腔。“看来,得让你知道知道这个监室的规矩。”说着,一脸凶相的从床尾蹭了过来。
“李建国。”我小声嘟囔道:“那马甲不是我洗的。”
“什么?大声再说一遍!”李建国道。
“我说的是。”我局促不安地来回跺脚,终于下定决心大声说出去。“这马甲不是我洗得!!”
“哦?”李建国显然很诧异,至于诧异地是究竟谁洗得马甲抑或是我如此大声,我不得而知。
“胡说,早上我还听见李建国让你洗马甲呢?!咋这会就不承认了?”陈超并不放弃修理我的可能。
“李建国,你早上洗被罩的时候,中途上厕所,后来不是让我洗,再没有洗马甲吗?莫非你忘了?”我据理力争道。
“噢。”李建国寻思片刻,点点头道:
“不错,是你洗被罩来着。”接着,他又向众人大声道:
“是谁洗得马甲!?”
“是我,有什么事吗。”正在看电视的韩建惠回头瞅了瞅李建国,应声答道。
“没,没什么。”李建国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任何埋怨的话语,估计要是我,就享受不到这种优待。
看人下菜,见人发言。
这一点,李建国做得可谓炉火纯青。
陈超不甘就此罢休,趴在李建国耳边,不知小声嘀咕了什么,只见李建国不断地点头,随即李建国咳嗽了一声,对我诚挚地说:
“金晓伟,你是头一天来,可知道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实在猜不透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下意识的摇摇头。
“看见背后的监规了吗?”陈超冷冰冰道。
我回头瞧了一眼,黑压压一片的字符挤做一堆。
“我们每个新犯人都要背会它,这是新犯人的头等大事。”陈超仿佛是从北极的地窖内放出来,话语间充斥着的冰冷让人寒心不已。
“到时候有管教来检查的。”李建国着重点出‘管教’二字,“看见他们是怎么收拾小崽儿了吗?你要是不好好背后面这些东西,到时管教不仅训的更厉害。而且呀,哼哼,还要电你……”
一听到“电你”二字,亮亮象酒鬼见到茅台一般,立时凑了过来,异常严肃道:“你问问这些人,有几个没挨电的。就你这小体格,一电你,没准都要尿裤子。”
伴随着亮亮的话语声,是他一直想听到的众人的哄笑声。
“别理他们。”李建国摆了摆手,制止了其他人无止境的嘲笑。“不过,你还是先快点把监规背下来,别指为这破事挨回电,那就太不值得。”
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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