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此事有疑点?”康熙坐直了身子,帝王的威严气息飘散开来。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塞楞额苦笑,皇上你心里不是早有了决断了么,非要逼我把话说出来,是要怎样?
“的确该好好查一查。”康熙的话,带着几许让人寒颤的深意。
少了纳兰容若的御书房,塞楞额觉得还是不太习惯,往常康熙召他觐见,议论朝政,偶尔的闲话家常,都是三人共聚。如今让他单独与康熙相对,竟在心里生出一丝抗拒。
塞楞额也不多再晃荡,匆忙回府。距离语儿临盆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每天离开府宅,他就忍不住牵挂和担心。生怕万一语儿有个动静,他却无法第一时间陪在身旁。为此,他特地多招了两名年轻家丁,专选脚程快的,就为了充当起这落后年代里“手机”的作用。每日下朝,他都要第一时间听到家丁的回报。然后在回程的半路,还要再听一回。
“姐夫,你这个样子,弄得我都要以为这准备生产的是你了,咯咯。”沁儿看到刚回府,就风速冲到房里,直到看见语儿才将脸色放缓的人,不由得嬉笑一阵。
“沁儿,你越来越没规矩了。”语儿的身子已经无法随意起身站立,目光自打门外那人身影出现,就溢满了柔光。听见妹妹的揶揄,早已不是脸红了事,如今这个妹妹啊,还真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姐姐,你现在就只疼姐夫,不管沁儿了。”不依不饶地伏在语儿身侧,虽然缠着姐姐的胳膊,却是不敢用力,仍然自己努力撑着身子。
“你越扯越远了。”好笑地看着妹妹,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计较这个。
“好了,我也不打扰姐姐与姐夫恩爱了。”打趣完,自然是该识相离去了,不然姐夫灼热的眼神能把自己也给热死。
经过塞楞额身旁时,沁儿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有所犹豫,可终究是继续往前走,只在跨出门外后低低叹息了一声。
“沁儿最近怎么看上去有些奇怪啊?我总觉得她有点,喜怒无常。”塞楞额坐在了刚才沁儿坐着的地方,将手轻轻搭在语儿的大肚子上。
“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她如今学会了将事情放在心里。”沁儿将情绪隐藏得不错,至少没让他们操心,可每当她留给旁人背影时,总有一种淡淡的忧愁。
至于这愁从何来,语儿无法猜测。如今身子的变化让她有些吃不消,对于临盆的期待和担忧,还有沉重得快让她无法起身的肚子,都已经占满了她所有的心思。她真的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梳理妹妹的心情,而对于沁儿心里的那个秘密,语儿更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揪出。
“如今你不宜再为任何事忧心,你只管好好休息便是。”手掌缓缓地在语儿的肚子上一圈圈抚摸,看着这隔着肚皮的小生命,塞楞额的心中同样激动。
厨房里,玉兰仍是细心地在替语儿熬药膳,语儿有了身孕之后,所有入口之食都是她亲自打理的,也正因如此,塞楞额夫妇尤其放心。眼下,语儿已是足月了,生产之日也就在最近了,全府上下更是全副武装,时刻准备着。
“玉兰,这火大了!”塞布礼刚走入厨房便见着站在炉灶旁的玉兰,手中的扇子没停,可心神分明不知道已经飘散到何处了。
“啊?啊!”兀自出神的人听到这一声喊,连忙放下手里的扇子,匆忙将熬着的碗从大锅中端出。
一时忙乱,竟忘了用湿布裹着,直接用手捧了。
“玉兰,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快让我瞧瞧!”看着玉兰瑟缩回来的手,正捏在她圆润的耳垂上,塞布礼顾不得男女大防,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作势就要抢过她的手来看。
“十六少爷,我,我没事的。”被这个举动吓得有些懵了,玉兰讷讷地不知如何是好。可手却被塞布礼紧紧握着,羞得她连抽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真的,真的,没事。”十六少爷全神贯注地检查着自己的手,将她的手掌拽在手心还不算,翻来覆去地看个不停也不算,还要对着那被烫红的地方轻轻吹气。
这下子玉兰彻底不淡定了,她顾不得尊卑之分,强硬地从塞布礼手中挣脱,力气之大,让塞布礼一时间竟握不住。
“玉兰,你这是怎么了?”光顾着疼惜玉兰的手了,塞布礼丝毫没有发觉刚才玉兰语气里的异样,直到被她挣脱,才紧张地抬起头,望着她。
“十六少爷,奴婢自幼做粗活惯了,这些个事,不算什么的。”将手背在身后,玉兰无法与他的目光相对,心里突突地跳个不停,眼眶却变得酸酸的。
“玉兰,你。。。”刚想来问问这药膳如何了,沁儿却发现此刻厨房里,气氛有些微妙。
“十六少,你也在啊。”塞布礼爱黏着玉兰,这已不是秘密,沁儿对此,无太多感觉。反正这两位主角,都不是她爱慕的人,在不在一起,她倒是无所谓。
“恩,恩,我来看看这药膳。”尴尬地回了一句,塞布礼便再也找不出下一句可说之话。
“那,看得如何了?”沁儿探头瞧了眼案板上的药膳,似乎是熬好了,可是,这两个人还干耗着,又像是还在等着药膳出锅。
这药膳,到底是好还是没好啊?
“沁儿小姐,药膳好了,我这就给夫人送去。”玉兰回神得快,转过身去,把药膳放入托盘,便要离去。
可塞布礼却没漏看那一瞬的皱眉,分明在她捧起托盘时,吃疼了。而他的心,也疼了。
沁儿跟着玉兰一块儿走的,塞布礼独自一人在厨房无聊得很,眼前已空无一人,他是没有丝毫兴趣继续逗留的。
“玉兰,你最近怎么了?怎么一直都闷闷不乐,满腹心事的?”沁儿走在玉兰身边,虽说是主仆身份,可玉兰也是同她一块儿生活多年的人,心情的变化,怎么可能瞒得住呢。
“我没事,只不过夫人快生了,我有点,有点儿担心罢了。”这话倒不掺假,现在语儿的身体状况,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只不过,这府里的主子们一派乐观情绪,又哪里轮到她这个下人来忧愁呢。
“恩,这事我也挺担心,不过我相信二姐一定吉人自有天相的!明儿,你跟我一同去报国寺替姐姐求个平安吧!”沁儿也担心,可她更加相信姐姐一定能度过这个难关,因为二姐比大姐幸运,不是么?
第85章 流言纷飞
那日;康熙在早朝上将左都御史的折子当众给甩下了大殿,立在两侧的臣工们脸色各异;哪怕是明面上得了胜利的索额图,也是额上冒汗。康熙的态度已是明确;且不论是否调查清楚事情始末;但终究是在结果上偏袒了曾经的大舅子;这也让明珠有些不乐意。
安亲王岳乐始终没吭气,折子上疏前,就曾有大臣找他探过话,想将他拉进这方阵营,被无声挡了回去。这背后的人,不用琢磨也能估摸着几分,只是;这后宫之争,他也讳莫如深。
“安王爷,借一步说话。”退朝,众臣散去,岳乐被明珠留住了。
“明相。”回身过去,看到明珠脸上一如往日的严肃,自从两府的婚事告吹,明珠的眼里就无可避免地增添了一缕疏离。
“我有些私话想与王爷谈谈,不知。。。”还未出宫,说话时也要小心谨慎些,尤其是在这样敏感的时刻。
岳乐也不多与他多做停留,免得引人注目。点头示意,随后便约在了宫门外的王府马车上相见。
待到宫外候着的各家马车、软轿都渐渐离去,明珠躬身进了岳乐的马车。费时不多,各自的小厮在稍远处并没等太久,就见明珠黑着个脸地从马车上推门而出。嘴角还隐隐抽搐,似乎刚才已然开展了一场嘴仗,可分明,马车里却又安静得很。
领了命的车夫坐在车前,就算是隔着道车厢门,也能感受到从身后传来的寒意,甚至是,怒火。这忽冷忽热的感觉快折磨死他了,本能地加快了手中的鞭子,好让马车跑起来。这异乎往常的车速并没有招致岳乐的呵斥,此刻他正沉浸在刚才明珠的对话中。
明珠说:“王爷,明珠自知高攀不上安亲王府,可王府的人也不能这般轻贱纳兰家的人!”
岳乐不知道这又是为了哪般,会让明珠说出压在心头多年的话,他知道,虽然当初退婚一事,明珠口头上占了便宜,可毕竟是姑娘家吃亏。纳兰心里有疙瘩,也是必然的。可今日他突然旧事重提,绝不会是因为心里不舒坦而想要发泄。
“我的慧儿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又被牵扯进这无妄之灾中,老夫此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誓死也会保她周全!”看到岳乐一副不知所谓的表情,明珠心中更怒。
“明珠,你是不是有误会?不知这无妄之灾是何?”岳乐更有点诧异了,明珠虽然与他算不上同一阵营,可在朝中,也是内敛克制得很,说话更是谨小慎微。今日这么突然地强硬态度,定是受了大刺激了。
“哼,都是塞楞额大人惹的好事!”明珠提起这个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那年负约的账还没算清楚,如今又添新仇。即便是王府少爷又如何,即便是皇上眼里红人又怎样,难道他纳兰明珠的女儿就这么不值得被珍惜吗!
进了王府,岳乐径直去了福晋院落,如今他年岁渐增,膝下儿女也都逐渐成年,对于子嗣一事也少了从前的激情。故而逗留在福晋处的时间是越来越长了,这也让赫舍里氏乐在心间。
“福晋,前些日子你与我说的事,详细的经过,你再给我说一次。”塞楞额要当阿玛了,这个消息,岳乐知晓后便遣福晋借机送些补品去,可自己始终拉不下脸表示关心。
赫舍里氏不愧是福晋,消息灵通性在妇人间算是翘楚,这也是为什么她即便宅在王府,也能掌控大小细琐。听到王爷突然发问,语气也不柔和,一时吃不准这是怎么了。
“王爷,不知你说的是哪桩?”虽说自己是王府的女主子,可稍微大些的事儿,她还是会及时禀明岳乐的。
“还能有哪桩,就是那个,那个逆子的事!”塞楞额的名字,在口边打了好几个转,岳乐一想起方才明珠的话还有摆给自己看的脸色,心头很是忿恨。
“这,王爷不是说今后不许多提吗。”那日,她试探性地开口说了些关于塞楞额的传闻,还没来得及说到重点,便被岳乐制止了。说是王府已不再有此人,无需太过在意这些。
“让你说,就赶紧说!”岳乐顾不得平日的伪装,心里对于这个儿子的所为,已经渐渐失了把握。他甚至不知道待会从福晋嘴里说出的事,会让自己产生什么反应。
能让明珠如此动气又失态的,一定不会是好事。而又牵扯到了纳兰慧娴,必定与情感纠缠有关。这个逆子,到底是在干什么?
“王爷,臣妾也是听说的,说是自从语儿,有了身孕,塞楞额便常常勾留在暖风阁里。”赫舍里氏有些支吾,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岳乐的表情,见他仍是继续听着,便勉强往下说去。
“后来,就有人说是在暖风阁里见着了纳兰府的千金,还说好几回见着他们同一时间都出现在那里。”这事,京城里都传开了,一个朝中新贵,一个绝世才女,有过婚约,却最终错过,如今看似又是前缘再续。
这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毕竟塞楞额有了家室,而纳兰小姐却一直未曾出阁,这般私下相见,免不了引人猜测。可那些得不到的贵族少爷,还有些个酸腐的落魄文人却乐见于此,不但对于这段捕风捉影的传闻描绘得真假难辨,更是怀着极大的热情在期待着后续。
“王爷?”说完后一直在静静等待岳乐的反应,可岳乐除了沉默还是沉默,赫舍里氏小心翼翼地朝身边看了一眼。
“混账!这个逆子!不可饶恕!真是越来越妄为了!”怪不得明珠那么生气,换做他,他一定会比明珠更生气。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心肝宝贝,先是被人弃如敝履,现在又来招惹,还弄得满城风雨。
他塞楞额有了家室,马上就要有儿女了,就算身上多了非议也没太大影响,可纳兰慧娴就不同了。一个待字闺中的名门千金,被同一个男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地玩弄,将来还怎么找到好人家?还能有什么好归宿!
“王爷,这事,也许有些误会也说不定呢。”许久没见过王爷如此生气了,上回大动肝火,还是塞楞额拒绝纳兰府婚事的时候。
唉,又是塞楞额,又是和纳兰府有关。
“咳咳。。。”岳乐怒火攻心,一阵抑郁,心头有些闷,憋气得厉害。吓得赫舍里氏忙端过茶盏,一手轻轻拍在他后背,替他顺气。
“王爷,如今您身子不太好,千万不可动怒,塞楞额的事,还是问清楚了再决定。”这一两年,王爷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早年四处征战,那些新病旧患的,都一一前来讨债了。
“无风不起浪,他若是没做过,又怎么会被人凭空捏造了这些。”岳乐的怒气渐渐平息了下来,可口里的语气仍是强硬得很。
“臣妾瞧着这纳兰府小姐也是个痴情人,不然也不会塞楞额成亲几年了,还没动过出嫁的心思。”赫舍里氏圈子里的贵妇们,哪家有适龄少爷的,没打过纳兰慧娴的主意,可都被明珠给挡在了门外。
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是说给外人听的,同为女人的她,又怎会不知道,若不是心里有一个人,又怎么会一再地拒绝旁人。
“就算他现在对纳兰小姐有意思,也不成!从前明媒正娶地给他,他不要,噢现在成亲了,又开始心痒痒了?这不是混账东西是什么!”岳乐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做出这么卑鄙的事,从前他口口声声的一生只爱一人的誓言还在耳里回旋,怎么这才几年,就开始爬墙了?
“那王爷,这事?”岳乐的呵斥虽然说的是塞楞额,可他指责的是三心二意的心思,这拐带着连福晋也给警告了,让赫舍里氏原来的念头立刻熄灭了火苗。
“最近语儿也快生了,这事暂时先别提,明儿我找人将这些传闻压一压,一切等孩子落地了再说。”早已做了爷爷的岳乐,却对塞楞额的第一个孩子格外在意,即便一直以来,他都不愿意接纳语儿做媳妇。
“恩,臣妾明白。上回您吩咐的稳婆也都准备好了,随时都能过去帮忙。”岳乐一直有心算着日子,上个月还特地吩咐找几个经验丰富的稳婆,万一到时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能第一时间赶去。
“恩,这事你有经验,想想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都办妥些。”似乎想到了即将见面的孙辈,岳乐的心情也一下子晴朗了起来。
塞楞额虽然自立门户,可毕竟官职不大,俸禄有限,幸好他还算本分,没有仗着这些年里皇上的恩宠,在外借机索贿。也正因为如此,那点不算丰厚的收入要支撑起一个府宅,确实也是为难他了。看着儿子这些年里咬牙坚持着当初的誓言,岳乐虽是面上仍是气恼,心里却是一点点感到欣慰,对于塞楞额的态度也有了一丝软化。
怕他为了省钱,给语儿补身体不到位,怕他没有足够银两,找的稳婆不够数,怕的事情越来越多,岳乐觉得自己总有操不完的心。可这小子倒好,刚在阿玛这里挽回了些印象,就出了这档子事,让岳乐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覆灭,失望远比没有希望时来得更重。
京城里的传闻就像乘着风,以无形的姿态飘散到城里的每一个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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