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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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儿(gl)-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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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平公主转身准备离开,便背对着她回答:「昭容不是很清楚吗?被背叛的滋味可不好受。」
  ***
  当你面临死刑,一分一秒的时光皆如岁岁年年般缓慢。
  宫殿内设的刑场高台上,身穿黑紫相间的大裘、从底下遥远地看不清楚面容的武则天,正坐在大位上望着被押解过来的上官婉儿。她的身边各自站立几名太监,以及双手环胸、一脸事不关己的李令月。
  她们这几个女人全是惯于速战速决的性格,面对生死更是早已麻木,于是刑场上罕见地未曾出现任何哭嚎或哀求,只有冷风飕飕,吹起了萧瑟凄绝的鸣音。
  「皇上曾问婉儿为何不能成后。其中千千万万的理由,仅有一个是我们二人才知晓的原因,那就是──」上官婉儿抬头遥望她曾经的伴侣,朗声道:「妳我早看到这一天的来临,而这天也已经来临。婉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害一国之君染上弒杀皇后的污名。」
  在许久以前的明熙宫,武则天曾说过,她能容忍小人当道,但绝不饶恕欺骗者。上官婉儿明明比谁都清楚这点,祖父更是被确切地实践了这个规则,但她还是为了别人而背叛武则天的信任。
  罪加一等更该杀。
  思及至此,上官婉儿纵然心有千言万语,有万般昔日无能说出口的感情,相较于她的罪衍,倒也觉得是轻如鸿毛、微不足道了。就如她们二人心知肚明的,如此关系无法诉诸言语,只剩下相处的点点滴滴成了千车难移的真实。
  正因为知道这一日会到来,所以更珍惜那段日子。
  跪在刑场平台上,头被巨汉压往刑具特制的凹陷,能感觉到那只大手正冒着汗。过去正眼不敢凝望、高高在上的昭容娘娘,如今却要由自己来斩首,巨汉不由得想起家中那份花费半年俸饷才得以购入、上官婉儿亲手所写成的诗。
  这一短暂的犹豫,给了一名太监上前宣旨的机会。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昭容上官婉儿,恃宠而骄,狂妄犯上,忤旨当诛。惟 朕重其才学,特赦斩首之刑,易之以鲸。鲸其面而除其罪,伤其肤而消其孽,望昭容铭记切身之痛,他日不再二犯──钦此。」
  巨汉楞楞地看着太监,一时之间忘了该跪旨,而仍旧被压于刑具内的上官婉儿也没有开口谢恩。
  因为一切正如所料。
  武则天对自己的喜爱一直如此明显,上官婉儿知道,若说有谁最可能在逆境中取得胜算,也就只有她了。要在政治之海生存,除了谋略以外,有时需要勇于赌博的胆识,但这种豪赌绝不是横冲直撞的愚昧,而是经过合理谨慎的判断。
  武则天必然不会杀她。
  上官婉儿便是下了这样的判断。
  但是……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再次被巨汉拉往刑场一旁,就在等待着他们准备鲸面刑具之时,上官婉儿终于滴下泪珠。
  她活下来了,一切如计划,而她毫无喜悦之情,只觉得自己比辜负义阳之时更加罪孽深重了。
  这天没有迎来斩首的痛楚,只留下面容烫热的罪人墨迹,但与其说那丑陋伤疤是用来昭告上官婉儿的罪行,不如说是提醒着众人,即便是果决秉公的武则天,面对上官婉儿的当诛之罪,还是只能选择赦免、根本狠不下心。
  上官婉儿是武则天在这个世上最该杀的人,她却饶她不死。
  这一刻,周朝女皇最恨的便是自己,以及这颗受面目全非的昭容所蛊惑的心。
  她不会对上官婉儿示弱的。
  对有错者示弱是对自身的羞辱,是成王之人最不该存在的污点。
  行刑完毕后,上官婉儿捂着血与墨交融的面容、吃力地在剧痛中睁开眼。
  等待着她的只是武则天拂袖而去的背影。
  罢了。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狼狈地走回宫,看到正站在门口等待的清夏。
  「上官姊姊……」那名少女红肿的眼睛已经再也流不出泪水了。「对不起。」
  上官婉儿染满血迹与脏污的右手仍是捂着脸上伤势,凝视清夏的眼神悲切而不带责难。「傻丫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上官姊姊啊……」
  伸出左手臂,将在此次事件中最纯洁无辜的少女拥入怀里,并喃喃地说着,一、切、原、委。
  确实是,比当初还要更罪孽深重了。

  终章 … 紫陌红尘

  纷扰散尽,万籁俱寂。
  她来到上官婉儿的寝居,安静地望着在疼痛疲惫交杂下、只能仰赖御医良药才能入眠休息的女子。本是玉貌雪肤的佳人,此时被一片红肿漆黑的痕迹所破坏;原是光嫩异常的肌肤,现在有了如蟾蜍纹路的突起伤口。这副容颜将要陪伴上官婉儿一生一世了,明明墨水是这名才华洋溢的女子最先认识的朋友,如今却在她的面容上划下永世不灭的疤痕。
  而她并不心疼她。
  上官婉儿曾承诺,无论何时,只要自己愿意转过头,便能见到她填补身边的空位。不允许对方打破这个诺言,所以绝不心疼,只要她武则天还活在这个世间,上官婉儿便不能死。再怎么痛苦,再如何耻辱,这个能左右她意志的女人,都要在身边陪她走过得来不易的江山帝业、四海皇图。
  这才是她给她的惩罚。
  武则天坐于床延,手指轻拭上官婉儿额边的汗珠,这无限的缱绻柔情已决定好永远不会被说出口。
  “婉儿……朕是对妳的胆识和谋略真真正正地心悦诚服了。”她轻吻那片丑怪的伤疤,只是轻如柳絮的接触都能让熟睡的女子露出苦痛之色。“不管妳做了什么,朕都会原谅妳,朕会一直原谅妳……直到妳明白、自己根本是多么不值得原谅为止。”
  低柔暗哑的嗓音,向来让整个帝国臣民为她的一举一动、一喜一怒而颤栗,这样的武则天连续三天未上朝,只是坐在房里等待上官婉儿的清醒。
  她无法心疼她。
  唯有、无论何时也会陪着她。
  ***
  又是一个夏日,李下玉拿着一盘切好的冰凉西瓜来到授课的学馆,大老远便听到一个孩童叽叽喳喳地说着前几天跟父母到洛阳一游的事迹。
  「你们都不知道,上官婉儿的洛阳第一家,简直就跟皇宫一样漂亮!」
  「宋全,你又没去过皇宫。」
  「可大家都这么说啊!」宋全手舞足蹈地比画着。「大家都说洛阳第一家就是民间的皇宫呢!我跟爹娘去的时候,正巧主人设宴于宅中,门户大开,许多百姓都凑在门口看热闹呢。」
  「看什么热闹?」
  「还不就是鼎鼎有名的彩楼品诗嘛!当时上官婉儿坐在彩楼上,旁边摆着一个写有“奉诏品诗”的牌子,然后过没多久,好多张诗稿从天空像雪片儿飘下来,那些文人臣子全慌乱地捡来看,每个人都担心被剔除的是自己的诗。」
  一个年约七岁、绑着两根可爱小辫子女孩问:「最后上官婉儿判谁赢了?」
  「是个叫宋之问的大臣。看吧,我们宋家人就是厉害!」
  好奇心旺盛的女孩又问:「听说上官婉儿长得很丑,是真的吗?可她不是皇上的妃子吗?妃子都是很漂亮很漂亮才对。」
  比起诗文比评,享誉天下的才女之容貌,似乎才是所有学童的关心之处。负责任的宋全回忆了好一会儿,答道:「我没看得很清楚……但我听到她从彩楼上传来的声音,就像水晶玲珑,清脆空灵却又温柔亲和。」
  「上官婉儿不是长得丑。」一名男孩以交换秘密的语气道:「我听爹爹说过,四年前的上官昭容可是拥有如花美貌的女子。后来不晓得犯了什么罪,被皇上给罚了黥面之刑,脸就变得很丑很丑了。」
  这个消息让在场十余名学童又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
  「我觉得上官婉儿一定很丑。」
  「不不,我觉得上官婉儿一点都不丑,定是皇上为了不让别的男子觊觎她,才会放出这个假风声。」
  「笑话,皇上还怕别人抢走妃子吗?」
  「这可难说,我觉得啊──」
  「──我觉得你们再不出来吃西瓜,那就别怪夫子没留你们一份了。」
  坐在院子里乘凉的李下玉,悠哉平淡的口吻传来,自有一股天生威严。
  「啊、西瓜!」
  「啊、夫子回来了!」
  「啊、死了,我功课还没写完!」
  孩子们陷入自己各式各样的忙乱里,李下玉不禁含笑地喝了杯凉茶。
  这时,一名年轻的尼姑来到学馆门口,略带迟疑地开口:「夫人,打扰了。」
  「法师。」李下玉走向前,双手合掌。「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真是不好意思……」对方亦合掌回礼,嗓音娇柔,眼神却成熟清朗。「想请问夫人,到陈家村的路该怎么走?」
  「法师可是迷路了?」
  「嗳……已在附近绕了两个时辰。」
  李下玉理解地点点头。「这乡下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外地人很容易迷路的。妳随我进来,容我画张地图给妳。」
  「多谢夫人帮忙。」
  二人走至学馆内,李下玉招呼她坐下喝杯茶,并在画图的过程中随口问道:「请问该怎么称呼?」
  「法号如意。」
  李下玉抬起头,看向这位有着法具名称的尼姑。「如意……是出于梵语的“阿娜律”?」
  「是的。佛教虽自李唐时即为我等百姓之国教,但民间很少人通晓梵语,夫人真是好学问。」自称为如意的来者,语带敬佩地说:「在此荒野乡村,竟能与世外高人相逢,可谓有缘。」
  「如意法师此话倒是令人汗颜了。我只是乡下学馆的夫子,称不上拥有大学问。」话虽说得谦虚,态度却淡定自若,李下玉在村民眼中一直是个拥有非凡气质的人。
  将完成的地图递给年轻法师,两人一同走往门口。分别前,她难得语带趣味地问:「法师年纪轻轻已看破红尘?」
  「是为了赎罪。」将地图妥当收进包裹,如意和善地回答:「我所珍视的人们一生在宦海浮沈,备受历练,我知道他们终将以自相残杀作结……明明知道,却无能阻止,这份无力正是我该赎罪之处。」
  「以我来看,妳还太年轻了,年轻到尚无机会犯错,更遑论是赎罪。但话又说回来,无论理由为何,妳选择了自己想走的路,对大部分人来说,能做到这点已算是种幸福。」
  李下玉发觉今天的自己相当奇怪,毕竟平时很少跟陌生人侃侃而谈,偏偏这位法师让她颇感亲切,不由得多说了些啰唆的人生感慨。
  「……夫人,您令我想起一位故人。」身为出家人的如意,笑颜竟美如夏花,艳丽无双。「她是我的导师。」
  「妳也令我想起一位故人,她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好友。」李下玉微笑以应,扬着淡柔优雅的弧度。最后,朝法师合掌,虔诚地祝福:「愿下次再见仍是太平盛世。」
  听到太平二字时,面容姣好地足以使任何男子心折的如意,露出一抹不符年龄的苦涩微笑。她闭眼合掌,弯腰行礼。「愿我大周,永保太平。」
  ***
  如果说十四岁自掖庭被带出,终于走到武则天身边,是上官婉儿人生的开始,使她的生命真正充满理想、光明和武则天那个伟大的女人,那么,黥面就是她政治生涯的转折点,使她的后半辈子现实、卑鄙以及深知如何左右武则天那个伟大的女人。
  此种改变并非难事,因为原本就是中庸狡黠、擅长明哲保身之理的庸俗女子。
  然而,如此透彻世态炎凉的她,为何明知武则天总有一天会对自己下毒手,却还是没想过该保命逃离?
  或许……或许她现在屡参不透的疑问,将来会有无数后人代为解答吧。总之,很多问题其实都不是问题,只要她用自己的生命走着最想走的路,那便是一切真相了。
  上官婉儿悠悠醒转,毫不惊讶会看到武则天坐于床延的身姿。
  “若您日后不喜瞧见这张丑容,婉儿会找面纱遮掩的。”她开玩笑时,习惯扬起慧黠轻松的笑,但这时只要牵扯脸部肌肤分毫,便会感到刺入心肺的疼痛。
  “妳的职称是昭容,昭示其容,理所当然。”
  她觉得脑袋昏沉沉的,御医给的药效太强,武则天那道平缓温润的声音又过于祥和,预计不久便会再次陷入睡眠,于是抓紧时机喃喃地说:“皇上……笑一个吧……事情不是都结束了吗?婉儿会在梦中见到笑着的您,所以希望现实的您也能面带笑容。”
  武则天微笑了,垂首吻着上官婉儿的指关节,一如过去多年来的每个深夜。

  云步登天

  今夜武皇筹设于上阳宫天池旁的宴会格外隆重奢靡。此宫临洛水,制度壮丽,梁柱上刻着的是彩云飞龙,三殿五堂亦全进驻璀璨瑰宝,春宫深花繁茂细青,万木千门环伺山河,足以衬托女帝武则天此时威震江山的如虹声势。
  之所以此夜宴会更盛以往,乃是由于从不出席武皇酬宴大臣的两名女性,如今却破天荒双双在场参与的缘故。
  首先是坐于武则天身侧、那位令一部份人困扰一部份人神往的昭容娘娘。
  那位历经黥面之刑的上官婉儿。
  过去曾与其才名同样满盖天下的美貌,现下却被丑怪的罪人墨迹所侵蚀,但无论立于人前的身段或应对交谈的态度,皆是与往常相同的落落大方、从容不迫,彷佛之前被毁容的酷刑不过是场自编自导的戏,下了舞台便当然消失殆尽。更有甚者,上官婉儿像是视坏颜墨迹为殊荣,当有人紧盯着她的脸看时,便会自负地抬起头,与对方的视线对战厮杀。
  而她确实是该感到自负的。对自己的姊姊、侄子、外甥女、亲生儿全都是一派杀伐决断的武则天,竟会在最想、也是最该杀她的时候,下旨饶恕了忤逆圣意的当诛之罪。无须哀饶请愿、没有说过只字片语的恳求,上官婉儿以她的绝顶才学与政治手腕成就了令人难以想象之事,进而不仅自武皇刀下逃过一劫,甚至还能左右这名当代最狠毒政客的心──她当然该是感到自负的,这点正成了狄仁杰和一部份大臣深觉困扰的原因。
  再怎么为他的茶伴、诗友同时也是朝堂同僚能死里逃生而欣喜,最近却也开始心寒起对方不输给武皇的冷酷强硬,辅以那份光芒毕露的智慧和韬略,以及接连广纳文士、举荐才子的布局……三品以上文官几乎超过半数是出于洛阳第一家的上官门。在狄仁杰心中,此时图穷匕现、展露掌权之欲的上官婉儿,俨然比一般野心勃勃的男人更难对抗了。
  另一方面,外貌越是变得不忍目睹,上官婉儿那婉约睿智的气质便更显露于世。是的,上官昭容此时面貌已是丑陋无比;是的,没有人能在望着她的脸时不为她所经历的苦痛感到颤栗,那道连在男子身上都觉得狰狞的伤痕,完全毁了昔日令人嫉妒钦羡的绝色。
  但也没有人能昧着良心说上官婉儿就因此不美了。
  都已是那副丑容,仍有着慑人心魂的美感,仍是如此适合站于风华绝代、果断干脆的武则天身旁,这样的女人绝对是美得不可方物,无以挑剔──剩下的那一部份人,自然仍对上官婉儿神往倾慕了。
  第二位就是现在正被“力抗群雄”后、总算能挤到身边敬酒应酬的武承嗣所扰,封为大周朝监国公主的李令月。
  对于处心积虑想成为太子的武承嗣而言,若能再与太平公主结盟,则权势范围将锐不可挡,太子之位亦必定手到擒来。而让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能结成荣辱共享的生命共同体,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婚姻关系,因此,几乎就在李令月对他扬起那抹颠倒众生的微笑时,武承嗣便打定主意就算用求的、也要求得武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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