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岁生日那天,爸爸买了生日蛋糕,可我想要的不是蛋糕,而是一件像样的衣服,我好几次想要开口,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我怕爸爸会骂我贪图富贵。”
“我以为这年的生日就像往年一样这样过去了,但没想到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大哥拍醒了我,他从他的床铺底下抽出一套崭新的衣裤,从床底下拎出一双新跑鞋。”
“这就是我大哥,他那时十八岁,还是高中生,而且还面临着高考的压力,他却背着我爸暗暗的在外面打零工,为的只是我在十岁生日的时候能有一套属于我自己的衣服。”
“他那天是这样对我说的,‘俊涛,你是我唯一的弟弟,你受辱就是哥受辱,从今往后,哥哥不会再叫你穿有补丁的衣服,你的背要挺起来,直起身子做人!’”
“既然你和你大哥的感情那么深,为什么不看家信?”
“我有看啊!”
“我是说电子邮件。”
“难道你看过了?”
“你没说过我不好看啊?”
“什么内容?”
“你自己看嘛!”
我连接了电脑线,打开乐乐的电子邮件箱。
俊涛:
直接面对你,我很难把一些话说出口,今天我只好借着电脑的这个平台对你讲出埋在我心里许久的话。
你是不是一直觉得爸爸偏心我?我知道你的想法,虽然你从来不说出口,但我要说你错了,其实不是爸爸不够爱你,而是他的爱放在他心里,他爱你的方式与别的爸爸不同。
如果你有心看看爸爸望你时的眼神,你就会明白了,你的一点成绩,他有多欢喜,你犯了错误,他又有多伤心。
爸爸一直说你是想你能快些成人成材啊!
爸爸说你不如我,并不是真的把你和我比,有一回爸爸同我谈心,他说我和你的个性完全不同,思想和意见也各不相同,自然以后要走的路也会是不同的,但他觉得你的心还不够沉稳,过于浮燥了些,怕这会对你以后的道路有所阻碍,所以他要我这个做大哥为你做你引路的导行,但偏偏事与愿违,你走到了爸爸的对立面,你宁愿离开了家,离开爸爸,独自去面对陌生的环境,却全然不顾爸爸的心痛。
是我这个做哥的没有用,我没有劝住你留下,只因你临走的那句话:“为了看到更广阔的世界才走的。”我以为你说的是真心话,但走后的几个月你一封家书都没有,电话也难得打来一回,我就知道我的想法错了,你是和爸爸拗气才离开的,就像你一直说的不成功绝不回头,是哥忽略了你的感受,我以为你长大了,但你还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孩子。
试问天下有哪父亲会不疼不爱自己亲生子呢!
爸爸只是想你能比我更出色,才会对你那么严厉,那么高要求,爸爸一生的愿望只有一个,就是他唯一的儿子能成为社会有用的人。
“哥哥怎么可以这么说?!”
“乐乐,你看下去吧!”
俊涛,你觉得爸爸做了一辈子的好人,却没有得到些什么。
其实你就是老天对爸爸的回报,他一直就以你为他一生的期盼。
在我二岁的时候,爸爸收养了我,他视我为亲生孩子,六年以后你出生了,他那时欢喜若狂的表情至今我依然记得。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其实我应该早点就把事实告诉你的,但我怕你知道我不是你亲哥,你会疏远我,我以为随着你年龄的增长,阅历的丰富,慢慢理解爸爸对你的心,但我没想到因我一点的私心却使你和爸爸的误会越积越深,到了今天难以化开的地步,是哥错了!
俊涛,是大哥对不起你,希望我现在讲出来还为时不晚。
…… ……
“哥!”
乐乐将目光移开电脑,望着天花板,眼神异常凝重。
“要回去吗?”雯雯轻声问。
“不知道爸爸会不会原谅我?”乐乐话音有些哽咽。
“父子哪有隔夜仇呢?”
“可我错的太离谱了。”
“比我呢?”
“袁青,我怎么能你比呢?”
“我比你错的还厉害,是不是?”
“你那是无奈,我却是太孩子气了,他们会接受我吗?”
我上回向你提过的外国那家医院寄来了邀请信,但他们目标不仅仅让我做学术交流,而要我留在那里一年同他们一起做研究。
这对我的学识来讲是个增进的机会,对爸爸的病来讲也是个好机会,所以我并不想错过,只是我一旦走了,家里就没人做主了,你嫂子这个人你也了解,照顾爸爸当然没话说,只是说到主事就不行了,我想你能不能在我出去的一年里做一回家里的男主人。
袁青读出了信后面的内容。
“可我有什么脸回去?过年过节都没回去过,最多也就在电话里匆匆讲了几句。”
“如果你不想他们,你就不会打电话回家了,这是车票,后天的,你这次请了一周的假,应该够时间回去一趟了。”
“青青……”
“放心吧!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也买了车票,正好你回你的家,我回我的老家啊!”
“不回来了?”
“我也想,但可惜我把大半个心留在了乐乐你这里,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抛不掉呢!”
“一时半会儿?”
“那你当有多久?”
“我以为会是一辈子。”
“谁叫乐乐你那么认真嘛!”
“噢?原来你早就已经安排好了想离开……”
我伸出腿用足尖钩到乐乐的脸上。
“一时半会儿有多久就看你的表示了。”
“你在勾引我?”
“乐乐,那你会上我的圈套吗?”我跳到乐乐身旁,双手环住了乐乐脖颈。
乐乐转过脸亲吻我……
“知道吗?有一次,在梦中与你作爱,也是这样的累。”
“那不是梦,那就是我。”
“所以我会爱上你啊!”
不记得是第几次了,受不了了,我要死了!
但能死在乐乐的怀里,我心甘情愿!
我合上了乐乐的节拍。
“我们好像要弥补这几个月来对爱的亏欠。”
“是啊!”
爱的冲袭像窗外的雨似断了发条似地无止无尽!
那俊气英朗的脸,那宽阔伟岸的胸膛多么令人依恋啊!
从乐乐眼睛里又一次看见了自己。
感性潮润的红唇,娇艳欲滴的面颊,眼中透尽了妩媚。
我无以言表的一阵羞涩难当。
“怎么了,青青?”
“乐乐,我们的结合是因为爱吗?”
“与爱人心灵和肉体的结合是最完美的爱的体现。”
“那你会爱我多久,乐乐?”
“到现在你还问这种傻问题?”
“我想知道。”
“一生一世够不够?”
“真的吗?”
“我的世界里已经不能没有你了,青青。”
乐乐,我的人是你的,心是你的,灵魂也是你的!
不要抛弃我,乐乐,不然我会死掉的。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乐乐,你说什么?”
“我哪有说话?难道是你听到了我的心声?”
我爱你,乐乐。
我依在乐乐的胸口。
“青青,雨停了吗?我好像听不见雨声了。”
“是的,乐乐,天上还有星星呢!”
“真的?”
乐乐转过身,倒趴在床上抬头看天空。
“不记得上回看见星星是什么时候。”
“你待在城市太久了,乐乐,我们以后常常出来好不好?”
“好。”
“我看难了!你的工作那么忙,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了。”
“会有的,工作并不是我的全部。”
乐乐坐起来,将落在地上的被子披到我和他的身上。
“乐乐,你看那颗最亮最大的星星。”
“我看见了。”
“我看它就想到我们那个未出生就夭折的孩子。”
“那我们就把它当成那个孩子,它在天上祝福着我们。”
“乐乐,我们替它起个名字好吗?”
“好啊!叫什么呢?”
“今晚上的月亮好圆啊!乐乐,我们就叫它满圆吧!”
“满圆,好名字!想不到雨后还能见到圆月。”
“是否预示着我们的未来?”
“我们过去经历的已经被暴风雨清洗净了,现在我们的生活就如同这朗月一般,前途光明。”
乐乐将我搂在怀中,我握着他的手心。
我们看着空中明晃晃的月亮,和旁边的星星闪烁。我的眼泪稍然滑落,我知道这时候是不该掉泪的,但那是幸福的泪啊!
一
“这就是我和乐乐全部的故事。”袁青含泪地微笑着。
“但后来你们并没有回各自的家,而是又回来了?”
“我没想到乐乐会瞒着我买好了回程的车票。”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那个电话……”
“文隽姐,你没做错。这些日子我想了又想了,我终于想通了,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的错事付出一定的代价。”
“但你的这个代价未免太大了。”
“如果我没有遇到乐乐,那我才叫真的惨呢?老天已经够厚待我了,是我做错在先,我没什么可怨的。”
袁青在笑,但她的笑却让人心疼,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病人,也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更像是一个深陷在爱情里的少妇,她手中织着一针针的毛线,脸上泛起一层的红晕,眼神中透着甜蜜的光环。
“是为俊涛织的?”
“文隽姐,不要告诉俊涛,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你有心了。”
“相比俊涛为我做的,我这点根本不算什么,但我好想快一点织完它,我好怕自己会撑不到……”
“别说傻话,看俊涛那么努力,你可不能滞气啊!”
“我的身体我自己明白,如果我真的有希望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我答应过乐乐不会离开他,我也不想啊!”
“但俊涛知道你这么做会恨我一辈子的。”
“不让他知道就好。”
“袁青,不放弃不可以吗?”
“乐乐太累了,我看着他心就痛,我不想再拖累他了!”
“俊涛为你做了这么多,并不是想要你放弃啊!”
“他原来可以回家见亲人的,但却留下来陪我这个不重用的人,我以为我会叫他不后悔,可我看到的是乐乐一天比一天消瘦的容颜,一天比一天掩饰不住的疲惫不堪。”
“青青,俊涛为了你情愿抛却他一直为之执着的事业,他还有什么不能为你做的?你知道他现在甚至在……”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
“俊涛卖了他最心爱的摄相机,为了能多陪我他竟辞了工作,值得吗?我欠他的太多了!”
“不是的,青青,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跟我说他公司的领导挺照顾他的,答应让他只做夜班,这样整个白天他都陪我,有一天我特意烧好了粥送到他公司,却遇到了闭门羹,公司的两道铁门关的死死的。”
“隔天夜里俊涛以为我睡着了,我跟在了他身后……”
“袁青。”
“文隽姐,俊涛现在是不是在工地搬砖头?”
“啊!”
“在一邦人里我一眼就认出了乐乐,虽然他的脸脏了,膝盖上都是灰尘,但他还是他,那不是属于他的生活,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却穿着满身污垢和破旧的衣服……”
我瞪大了眼睛,悄悄看了房门的动静。
“俊涛不会那么早醒的,我在他的牛奶里加了安眠药。”
“袁青,是俊涛叫我瞒着你的。”
“我明白,我都明白。”
袁青浅浅一笑,继续手中针线活。
“只差一个袖子了。”
“那两天是你们最开心的时光?”
“忘了昨天,不管明天,有的只是今天——此时此刻没有距离的尽享恩爱情。文隽姐,故事就写到那里吧!”
“好。”我礼节似的应道。
“蜻蜓,你来了?我睡的太沉了。”
俊涛脸上带着明显的倦态,松弛的眼皮耷垂下来。
“青青,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想让你多睡会儿,你早上六点多才回来的。”
袁青悄悄将针线收进了袋里,卷到身后的沙发的夹层里。
“少睡几小时没事。”
“俊涛别讲大话,袁青可还要靠你呢!”
“我结实着呢!蜻蜓,药带来?”
“每次都要问?你托的事我哪回忘了?”
“文隽姐,每次都麻烦你的。”
“又客气了?当我是外人吗?明伟借你房子的时候,我怎么没听你们说过一句谢的话啊!分明不把我当朋友嘛!”
“那怎么一样,我付给明伟房租的。”
“这药费我只是替你垫付,你要还我的。”
“钱我这就拿给你。”
“俊涛,我是跟你说笑呢!你还当真了?”
俊涛转身进房里取出一迭钱交在我手上。
“一笔归一笔,我欠你的是人情。”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做什么都这么顶真!”
“这是我的做人原则。”
“好,原则,但没那么多的。”我将多余的钱还给俊涛。
“三次的一起算,上几次我都没给你。”
“你比我还记得清啊?”
“应该的。”
“文隽姐,你就收下吧!俊涛,文隽姐来了这么久,只听我这闲人说故事,我却连杯茶也没替她倒呢!”
“不用了,又不见外的。”
“喝杯茶嘛!”
青青暗暗地拉住我,我便由俊涛去厨房弄茶。
“文隽姐,不要告诉俊涛,我不想让他知道。”
“要说我早说了!钱我给你。”
“等哪天碰到俊涛需要的时候,你再还这钱吧!”
“那——好。”我犹豫着站起来,将这笔钱用一张废纸包好摆进了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内袋里。
“蜻蜓,谢谢你抽空常来听青青讲我们的这些旧事。”
看样子,乐乐盛茶的时候可能去顺便洗漱了一下,脸上干净了许多,眼中也有了精神。
“卫民为‘非典’被关进去了,回了家我也闲没事。”
乐乐拿了椅子坐到袁青的身边,他用手指梳理着袁青散落在耳际的几缕稀疏的发丝。
“瞧你们恩爱的,我都要吃醋了。”
袁青向我浅浅一笑,“俊涛就是这个样子,有人也像没人一样。”
“青青,我好嫉妒你,卫民有俊涛一半就好了。”
“陈医生也不错的。”
“你不用帮他说话,他这个人一心只为他的病人。”
“蜻蜓,这不就是你看中的地方?”
“俊涛,你好像比我还了解我自己噢?”
“人有时会看不到自己所拥有的幸福。”
“所以啊,我们都要珍惜身边的爱人!”
我说出后便有些后悔了,是不是说了不合时宜的话?
三个人干坐着,袁青半靠在俊涛的肩头,俊涛用梳子将袁青理顺了盘起来,我则漠漠地饮着手中的茶。
“那些贪官们都被抓起来了。”袁青突然开言道。
“袁青,这你该多谢老陆,听说他为此,还特意赶到你家乡了解情况呢!”
“陆先生写的太真实了,当局政府才会最终做出了那样果断的决定,只可惜我没能亲眼看到他们被审判。”
“青青,听陆康说你们家乡马上就要建新的校舍了。”
“父亲的信上说了,全家人都开心死了,只是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看到学校落成的那天?”
“青青,又说傻话了!你当然会见到的,等你身体好一点,我就带你回家,你一定要有信念才行啊!”
“乐乐,我会坚持到那天的。”
“这样才对嘛!”
乐乐站起来,拉开了百叶窗,温暖柔和的阳光照进屋里,袁青那苍白而年轻的脸上泛起一层微红的光环。
“俊涛,我来的时间够久了该回去了。”
“家里又没人等你,蜻蜓,就在我这里吃中饭吧!”
“待会我还有个访谈。”
“是嘛!”
“俊涛,文隽姐有事,那就下回我们再请她好了。”
“俊涛,你可别误会,我是真的有事。”
“我能想到哪里去?文隽,听说你怀孕了?”
“刚刚五周而已。”
“陈医生还不开心死了?”
“我还没告诉他呢!我怕会影响了他的工作情绪。”
“想的真周到。”
“是夫妻同心嘛!”
“是啊!文隽,现在轮到我和青青羡慕你了。”
“瞧你们说的,我都要不好意思起来了。”
“你的约会定在几点?要不要我开车送你过去?”
“我在门口叫车行了。”
我站起身,从衣架取下外套穿上。
“我送你到门口。”
“不用了。”
我蹲下身子穿上鞋子。
“不是客气,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乐乐走到我跟前轻声地说。
“文隽姐,再见。”
“青青,我去去就来。”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