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雯咬着唇，用手撕开了拿在手中的电报。
无论什么都与我无关！无关！只除了乐乐。
——速归 父
电报上两个黑黑的方块字。
既然来信的称谓是父亲，那绝不可能是找乐乐的，乐乐姓夏不姓曾，这不会有错。
是小云的！
雯雯突然肯定了她这个想法，她又继续替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给过小云乐乐的地址，小云可能是为了让她父母放心才告诉了他们这里的地址。
该怎么做？
速归！一定是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怎么办？送还是不送？送还不是不送？
雯雯重重地摇了摇头。
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不行！这样我与见死不救者又有什么两样呢？
不过是送一封信而已，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去送命！
去或许会后悔，但不去可能会成为自己一辈子的歉疚！
乐乐也一定会支持我这个决定的，因为它是对的。
雯雯换了衣裤，套上毛风衣，挎上皮包，走出大门。
第二十一章
在钦电梯的一瞬，雯雯的指尖有丝犹疑。
十八，算是个吉利的数字。雯雯这样安慰自己。
铵电铃的时候，她轻轻咬了咬唇。
“先生来的真早啊！”
“小云。”
雯雯几乎不敢相信站在她面前的女人会是小云。
艳俗的妆容，娇媚的表情，曾经清澈见底的瞳孔如今却是混顿不堪，那个楚楚可人小云已经不在了！
“丽丽姐，我还以为……你怎么会来？里面挺乱的……”
小云脸上显出一丝不自然，雯雯径直走进空落的房间。
“一股什么味？”雯雯走到窗台边拉开帘布。
“怎么连一扇窗户都不开？房间里应该保持空气流通，尤其你现在生病更应该吸收些新鲜气体。”雯雯打开了两扇窗，“是该透透气了。”
小云站在雯雯的身旁，“刷”地拉上了窗帘，“还是拉上的好，这……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
雯雯不想往那个方向靠，但实事却证实了她猜测，宽大的双人床的四角零散着五六只用过的避孕套。
“……不知道你要来嘛！我也来不及收拾。”小云说着从地上捡起来扔进邻边的废物筒。
“让你见笑了。”小云尴尬地笑着。
“你不怕被红姐知道吗？她是让你来养病的。”
“丽丽姐，你什么时候也变单纯了？”
“什么话？”
“你不也住过这房间吗？”
“那又怎样？”
“就不用讲得太清楚了吧！”
“有什么说什么，小云你和我兜什么圈子？”
“丽丽姐，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么？”
“让我在这养病？哼！还不是为了挣他妈的更多钱！卧房的各个角落都……”
“叮咚……叮咚……”
“丽丽姐，不好意思，约的人来了，你等我十分钟。”
“你不会是要……”
“只好委屈丽丽姐了，谁叫你来的不是时候呢？你就在卫生间将就一下吧！”
“你让他等几分钟，我讲完了要说的话就走。”
“很重要的吗？”
“是！”
“那……”
“叮……咚，叮……咚……”
“再重要也没钱重要！丽丽姐，还是请你进去吧！” 小云将雯雯推进了卫生间。
“锁好门，我可不好保证什么的。”小云回头向雯雯嘻嘻笑道。
由于卫生间没有开灯，只是借着外房的光线，雯雯隐隐看见一个男人跟着小云进了卧室。
…… ……呻吟声，尖叫声，缠绵声，声声不绝！
雯雯撕下一截卫生纸用手指硬硬地铵住耳朵口。
为什么偏偏让我遇到这事？
雯雯感觉一股股恶气从胃部到胸一直窜到口腔。
“呕！呕！”
“吧嗒”
雯雯打开墙上的壁灯，她双手趴在水斗上。
白色的瓷砖，乳色的墙壁，除冰冷还是冰冷！
雯雯抬头看见镜中的自己。
雯雯，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回来？！
这——违背了你的初衷啊！
走！立刻离开！
雯雯稍稍整了整头发，关了灯，提起皮包，开了门。
“丽丽姐，我正要叫你出来呢？”
“人……走了？”
小云点点头，她向雯雯浅浅地笑了笑，颈上天蓝的纱巾随之飘落在地上。
“丽丽姐，不好意思。”
“算了！”雯雯将纱巾捡起来，“但红姐怎么会允许你这么做呢？”
“其实红姐是不让我对别人讲的，但告诉你也没关系，这间卧室的每个角落都装有摄相头。”小云笑中显出一丝的苦涩。
“干……什么？她逼你的？”
“我自愿的，虽然价钱不能比红姐那，但拿到手都算我自己的，再说每周我都能拿到酬金……可不低噢！”
“没想到仅仅几个月不见，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啊！”
“觉得我很下贱？”
“曾芸！”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叫——曾芸？”
“是，但丽丽姐，你怎么知道？”
“你的。”
小云有些发怵地接过雯雯的电报。
雯雯转过身便朝门口走去。
“丽丽姐。”
不要回头，雯雯，不要回头！
“呜……呜……”
雯雯不禁转身望了眼小云，同时止了步，她慢慢地走到小云跟前，轻轻地抱住涕泣不已的小云。
“丽丽姐……一定是我哥出事了！呜……”
“小云，镇定一点。”
“丽丽姐，能借我电话吗？”
雯雯从包里掏出手机交到小云手中，小云接过来，双手颤抖的很厉害。
“我怕！我好怕啊，丽丽姐！”
“号码多少？”
“＊＊＊＊＊＊＊”
“区号呢？”
“＊＊＊”
“达！达！达！……”
雯雯将已打通的自己手机交到小云手上，“听吧！”
“妈！呜……对不起妈！……哥……没事就好！……我挺好的……我也想你们……（为什么不打电话回来？……）哥来找我，什么时候？接到我来的信……他的身体……你们怎么可以让他出来呢！万一……”
“钱我这里有，你不用寄了……我和哥会平安回来的……妈，我要挂了，我是用别人手机打的……嗯，知道了。”小云匆匆地合上手机交还给雯雯。
“你不用那么急挂的。”
“我哥要来了。”
“什么时候？”
“他是四天前离开家，应该是下周二左右到吧！”
“也就是说还有五天罗？”
“我在信上说我是做保姆的，主人对我很好，可是……”小云眼眶中润着泪，双手不住地发抖，“怎么办？丽丽姐，我该怎么办？”
雯雯放下小云的手，将手机摆进包里，站起身来。
“丽丽姐，你是不是怪我把你给的地址写在家信上？”
“我理解，离乡背井谁会不想家呢！但为什么不打电话回家？不知道家里的人会担心吗？我的家乡那边还没有连上电话线，只好通过写信联系，可我多想听到他们的声音啊！”
“丽丽姐，我怕一听见他们的声音就再做不下去了。”
“也不管自己做的对不对？”
“对不对还重要吗？错了也已经错了。”
小云望着梳装台前的镜子，泪水弄化了脸上的妆，“哥看见现在的我会伤心死的！”
“那就不要让他看见啊？”
“丽丽姐，我做的到吗？”
“我会帮你。”
“丽丽姐，你是好人！”
雯雯的心颤动了一下。
“丽丽姐，我好怕！”小云颤抖地抓住雯雯的手，“哥不再喜欢我了，甚至会讨厌我！”
“你不是为了你哥吗？”
“可是他没叫我为了他做妓女啊？他生平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出买自己肉体和灵魂的人……”
小云颤抖着手拉开梳妆台的抽屉取出一包烟，弹弹烟盒抽出一根，“来根吗？”
“我戒了。”雯雯摆了摆手，她看着小云将夹在指间的香烟点燃，把烟的滤口放于唇边轻舔一下，吸了气后吐出青色的烟。
“什么时候吸上的？”
“上个月，一个客人教我的。”
“乘没上瘾快戒了。”
“只是抽着玩。”
小云又深吸了口烟，摇摇摆摆地走到床边，抑面趴倒在软软的弹簧床上。
“丽丽姐，我想睡一会儿。”
“睡什么觉？大白天的！”雯雯拉开了窗帘，明亮的光射进屋里。
“丽丽姐，告诉你一个秘密。”小云的脸上露出些许的神秘色彩，“知道那条纱巾派什么用处吗？”
雯雯望了眼台上的蓝色纱巾摇了摇头。
“做那事的时候，我用它罩着头，片子里就看不见我的脸了，这是我对红姐提出干这事唯一的条件。”
“小云，你怎么可以？！你——变坏了！”
“在这个圈子不变坏行吗？丽丽姐，我买手机了，这样我就不用听命于红姐的安排，我可以自己约客人。”
“还不是一点点坏。”
“丽丽姐……你的钱我会还你的。”
“什么钱？”
“你上次借我的。”小云翻身掀起半角垫褥，取出单扎的一叠钱。
“我没问你讨钱。”
“这是二千块，你点点。”
“你记错了，不是二千，是一千。”
“多出的是利息，丽丽姐，我记得的，如果不是你的钱，我不会病那么快好，红姐也不会那么快就让我再接客，所以我一直就备着这笔钱等你来还给你……”旧的泪痕刚去新的泪又涌了出来。
雯雯扶小云坐起，小云顺势靠在雯雯肩上。
“好舒服！丽丽姐，你对我真好……”
雯雯感觉小云眼神愈渐迷漓，瞳孔张大，昏暗无神，她一边替小云用纱巾抹去眼泪，心里却不由升起一层隐云，“怎么回事？你像吃了迷药一样！”
“不是的……是这个。”小云轻笑着将嘴中的烟向上提了提说道。
雯雯一把拿掉了小云口中含着的烟，拖拉着小云来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直扑小云的脸。
“醒了没有？！”
“难受！头晕！”小云的五官扭曲着挤一块。
“那是什么烟？”
“它能让我忘掉现在，忘掉自己。”
“逃避能解决问题吗？你想像芙姐吗？这是毒品，它不会帮你，它只会害你！”
“只是带了点迷幻药成份，吃几次不会上瘾的。”小云从吊钩上拉下毛巾擦了擦面孔。
“你哥也能这么想就好。”
小云猛地抬起头望住镜中的自己，雯雯快速地转回房间，从台上放下那包烟盒径直拿到卫生间。
“丽丽姐，你干么！不……要！”
小云来不及阻止，雯雯已将烟盒中的数根烟全都倒出，抛到盛满水的水斗中，小云匆忙从水中掏出烟。
“你这样，还叫我帮你？”
雯雯痛惜地看了眼小云，失望迈出卫生间，将床上的二千元放入皮包中，向门口走去。
“别走！丽丽姐！”小云半跪在地板上，抓住了雯雯的小腿，“只有你能帮我了！求你别走！”
“起来！”
“那你答应不走了？”
“嗯！起来了。”
小云支着地慢慢站起来，脸上露出一丝丝的笑颜。
“但你要全听我的，能做到吗？”
“我一切都听您的，丽丽姐！”
“小云，你去红姐那边交待一下。”
“要交待什么？”
“这几天你还想接生意吗？红姐不是那么好骗的。”
“那……我怎么说？”
“你就照实说你哥要来了，你想让他觉得自己过得挺好的，好叫他放心回去。”
“可以这么说吗？”
“红姐人情方面还算是不错，如果她不相信，你就把电报给她看，然后你告诉她你想在外面租房子，这几天就不回‘新房’了。”
“我不回‘新房’？那我住哪儿？”
“你当然要回来的，但只有这样说，红姐才不会再替你介绍客人嘛！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吗？”
“我知道了，但是……红姐会向我要收回‘新房’钥匙的……那怎么办？”
“能住进‘新房’里的没几个人，大多都是红姐信得过，或者是她想重用的人，她既然已经让你住进来，她就不会那么轻易放你走了，她自然要用些感情留住你啊！”
“红姐会看重我？怎么可能？”
“你年轻，有资本好陪养嘛！好了，就这样吧，你现去红姐那儿，我则出去替你买几套像样的衣服。”
“丽丽姐，你说的太对了耶！红姐真的看重我哎，我告诉她哥要来，她不仅爽快的答应我可以住到外面，而且一伸手就给我一千块让当房钱呢！”小云说着一屁股坐下床，“丽丽姐，你站在外面干么？也到床上来嘛，我们好好聊聊，你没看到红姐她说话的那副表情，对我好的没话说了！哈！还有……”
“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雯雯神情严肃的望着小云，“把你随身衣服和生活用品拿出来！”
“我不住这吗？丽丽姐，难道你要带我离开？”
“哪来那么多话！叫你拿出来就拿出来。”
小云听从了雯雯话，一小会儿便从房里陆续取出一个行李，三四个包裹。
“齐了吗？（小云点点头）还有钱。”雯雯补充道，面色冷静。
“已经拿出来了。”小云指了指身下的一堆乱东西，“我放在腰兜里。”
“钥匙。”雯雯向小云摊开一只手。
小云从口袋中掏出一串钥匙，雯雯接过，从外面达上里间房的锁。
“这是干么，丽丽姐？”
“从现在起你的起居都在这里。”
“为什么？”
“房间里到处都是探头，难道你想被红姐发现吗？”
“我……知道了。”
“钥匙由我暂时替你保管。” 雯雯将钥匙放进自己的包里，“这里有点挤，但就克服五天而已。”
“这没什么。”
“小云，我到外面去买点吃的东西。”
“我和你一起去。”
“这几天你就待在这里吧！省得被红姐那边的人看见。”
“丽丽姐，还是你想的周到。”
“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红姐来的话，你随便应付几句，省得让她生产怀疑，还有你告诉我你的各项尺寸，衣服、裤子、裙子、鞋子我都会帮你买的。”
“丽丽姐，你真像是我的姐姐。”
其实我比你小多了，我该叫你姐姐才对呢！雯雯想到这里，舌间突然一阵发涩。
“丽丽姐，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
“可能是我们有缘吧！”
其实那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这个问题雯雯不至一次地问过她自己。
为什么要帮小云？为什么对小云那么地热心？小云不是自己的责任！
第二十二章
“铃&；……&；……”
“雯雯，我下飞机了，我看了你的短信，我不认识叫曾芸的，我看一定是寄电报的人把地址写错了。”
“我想也是。”
“你把电报还给邮局吧！”
“我会的。”
“雯雯，你那边的声音好吵，你现在在哪？我打电话到家里怎么没有人接。”
“我……在买菜。”
“买了些什么吃的？”
“我一个人还能吃什么嘛！都是熟菜。”
“早……点回去……我这里信号接收不太好……”
“乐乐，我想你。”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我好想你，乐乐！”
“丫头，我离家几个小时而已。”
乐乐，如果你在我身边该有多好！
“……怎么不说话？听不见吗？”
“不是！我在听。”
“雯雯……就来！我要断线了，同事在叫我。”
“你去忙吧！”
“雯雯，看好我们的家。”
“你放心。”
“晚上我会再打给你。”
握着对方已挂线的手机，雯雯缓慢地放在手臂。
总想象着前面有什么东西，自己拼命地想要抓牢，但总是空手而回，眼睛看不见，双手摸不到。梦中是这样。清醒时有时也会无意识地向前或向上做出抓举动作。
“丽，你在抓什么？”
“没有啊？”
“蚊子吗？”
“萍姐，秋天哪来的蚊子？”
“夏天遗留下来的呗！”
“开玩笑。”
“如果是晚上，我还当你梦游呢！”
“我自己怎么没觉着？”
“所以说像梦游嘛！丽，你以前就有这个习惯吗？常常见你这样无意识的举动。”
“我有吗？”
前方是什么，雯雯现在看得很清楚，那是乐乐，她生命中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向上攀爬的阶梯。
为什么那么义无反顾的帮小云？
相似的理由——小云就如同另一个自己，雯雯不是在救小云，而是在救雯雯她自己！
乐乐，你能明白我吗？我没做错，对吗？
“丽丽姐，你笑什么？”
“嗯？”
“你怎么看着手机发呆呢？”
“我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