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篇稿子在甘肃算是废了,晨报一发出来,兰州的其他媒体都不会再发。”
“给晚报吧,我们的写法又不一样,怕什么?”
“他们两家是竞争对手,绝对不可能落在对方后面发同样的大稿子。”
“我就不相信,我发给他们试试,就算不发,也还有外地的媒体,总之我不会白跑一趟。”
“这稿子在甘肃才有影响,在省外属于可发可不发的,何况全国的都市报之间也有供稿协议,他们会优先转载同行稿件。”
“那怎么办?”
“你自己处理吧。”我把稿子递给若智,心里憋着一团火却没发出来:“我们就差这么十几个小时,新闻人不是这么做的。”
“算我耽误了时间,你签个字,我还是发出去试试看吧。”
“你让老周去签发,这些稿子由她终审。”
小王没等到我给他办的作家证,就自己跑上来找我。和他一起上来的还有一面锦旗,是马小良的父亲给我们所赠,上面有几个字:伸张正义,群众喉舌。
小王说A县要成立文联,他准备拿下主席职务,但在硬件上还缺一个作家证。所以请我无论如何要给他帮这个忙。
中午请他吃饭时,小王神采飞扬踌躇满志,似乎他已就任A县文联主席,口气也俨然作家。若智一个劲地给他灌酒,我知道他是反感小王在我们面前的目中无人,想用酒来教训他,我在桌子下踢了若智一脚,让他收敛一下。周洁和公孙蓠在一边低声交谈着,南子非则听着我和小王的闲聊。后来小王说起他那些所谓的小说,大吹自己是怎么写《上半截》的,写完后又博得了哪些人认同。我心里暗自好笑,问他:“你认识一个叫林处一的人吗?”
“不认识。”小王的脸色有些微变:“也是写小说的吗?”
“是啊,也是写小说的,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那好啊,谷主任你跟他很熟?”
“还行,是我一哥们,现在棠城市,小说写得不错,”
小王显得尴尬起来:“哦,他发表的作品多吗?”
“好像不太多,他的小说我也没看过多少。对了,陇南的毛树林你知道吗?”
“就那个写诗的毛树林?”
“对,就是他,我家里还有他的一本诗集。”
“我听过,没见过,他的诗也很少读,谷主任你认识这么多名人啊?”
我嘿嘿一笑,说:“他们也算名人啊?我可没觉得,在我面前好像也就是朋友。”
后面的饭吃得风平浪静,小王也不再谈他的什么文学,但脸上却因为挂不住一些东西而显得扭曲。除了喝酒吃饭,再不提他加入作协的事。若智他们觉得莫名其妙,想不通口气张狂的小王怎么就忽然变得谦恭起来。
当然,个中玄机也只有我和小王知道。
第二部分第17节 和副主席见面
下午我给他联系了作协的一位副主席见面,在一个酒吧里,我给副主席说了小王的情况,希望他能特事特办。这哥们说办个证没什么问题,但最起码得有作品,小王连说他有作品,拿出他复印的那些所谓文章,准备交给主席过目,我一把接过来,有选择地转给了主席,这中间我抽出了林处一那篇《上半截》和毛树林的组诗以及一些我认为移花接木嫌疑较大的篇目。在干这些时我始终没看小王一眼,但在眼角的余光中,我瞥见他的脸胀成了猪肝的颜色。
在副主席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询问下,小王逐渐恢复了常态,看我没有揭穿他的意思,又向主席吹嘘他在文学上的理解和造诣,大概是想博取本省文坛霸主的好感,从而达到自己曲线救国的目的。我懒得听他胡扯,借口有事先走了。第二天再见小王时,他已是一副作家模样:一本绿色封皮的作家协会会员证插在白色衬衣的口袋里——那件衬衣绝对是新买的,从折痕上就能看出打开包装不到两个小时。
小王挺着胸脯,背着手在我们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像一只骄傲的公鸡。
若智伸手掏出小王的证件说:“哇,原来这就是作家证啊,今天我可算是开眼了,王作家把你的这个本本借我玩几天怎么样?”
小王连忙去夺,却被若智闪开了,把作家证递给周洁他们说:“你们看看,这玩意现在归我了,我也是作家了。”
小王苦笑着面朝我求助,似乎真怕若智赖了他的证件不给。我左右看了看他的衬衣说:“这衣服是新买的吧?面料不错,透明度也够高,穿上一定很凉快的。”
那篇关于变性人的稿件晚报还是没有发出来,若智也成为一个月内完稿最少的人。看着他萎靡不振的模样,我真恨不得阉了他。这么想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十足的资本家,真正的利欲熏心了,同时也明白过来皇帝为什么要把他身边的工作人员阉掉,就因为他们是最大的资本家,而被阉掉的人,就可以没有欲望地给他卖命。
《风铃》杂志恰到好处地陷入了稿荒,我那位做副主编的哥们景象求援时,我把这篇稿子给了他,如果不是给朋友帮忙,他们千字五十元的稿费很难拿走我们的稿子,但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给他帮了倒忙,他们杂志和我的工作室都被那个变性人当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告上了法庭。
工作室的业务逐渐走向了正常,蓁子也重新把我们的婚事提上了议事日程,我再找不出推委的理由,只好答应她国庆节举行婚礼,似乎我的承诺是一次舍身取义悲天悯人的壮举,但我拒绝了她想收编工作室的要求,作为一个从小独立的男人,我怎么可能在女人的庇护之下发展。蓁子在电话里猛烈抨击我大男子主义太重,我说如果是小男人能有大男子主义吗?再说了如果是小男人能让你这么耿耿于怀缠着不放吗?蓁子咬牙切齿地说你现在别跟我贫嘴,我们秋后再算账。
我开始在心里嘲笑自己:你也终于沦落到要结婚了。
可在半夜三更孤枕难眠时又想:还是有个女人在身边好,那才是人过的日子。
想归想,笑归笑,光棍逻辑和现实永远存在差距。
公孙蓠很快就适应了工作室的业务,因为她的加盟,工作室从无序状态进入了正常发展,此前周洁所做的一些杂事交给她处理,而周洁就可以腾出手来策划、采访、写作稿件,女人的潜能一但激发出来,产生的效应真不可忽视。周洁一度成为工作室上稿最高的人,相应地也带动了其他人的写作激情,沿海一些发达城市的主流媒体,被我们从无到有地逐一攻克,每周都有我们的几篇稿件出现,更主要的,是他们的稿费远高于内地媒体。公孙蓠偶尔也写一些短小文章,居然命中率很高。
这期间我迷上了网络,外地很多编辑和我的沟通都依赖于电子邮件和QQ。某一天,一个叫萧湘子的网友跳进了我的QQ:“你好,可以聊聊吗?”
我说:“当然可以,我是来者不拒。”
她说:“胸怀这么宽广呀?”
“是啊,因为我长得胖,大肚能容嘛。”
“嘻嘻,你说话真有意思,你在哪?”
“我在兰州,外号兰州坏人。”
“哦,你就是兰州坏人啊?久仰!你真的很坏吗?”
“是,道貌岸然,五毒俱全,你可小心点。”
“我不怕的,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谷童。”
“是真名吗?”
“是的。”
“你怎么不问我的名字呢?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在你想告诉我的时候你会自己说,不想说的时候我问了也没用。我是职业写字的。”
“如果我一直不想告诉你我的名字呢?”
“那我就一直不问。”
“那我就告诉你吧,我叫萧湘子,你可以叫我萧萧。”
“萧萧?这应该是你男朋友叫的吧?”
“嘻,坏人也这么讲究?看来你不是真坏。”
“是真坏,但因为通过了ISO9002国际质量认证,就有坏人的职业道德。”
“你笑死我了。你一定很丑吧?坏人?”
“在爱我的人眼里,我貌赛潘安。”
“你就吹吧。有爱你的人吗?”
“当然有啊,如果没人爱我,这世界上的生态都不平衡。”
“是谁啊?可以给我说说吗?”
“爱我的当然是我媳妇,你看过一篇叫《业余爱情》的小说吗?”
“没有,这跟你媳妇有什么关系?”
“这是我媳妇写的,你想知道她就去看小说吧。”
“写得好吗?不好我可不看。”
“比我写得好,在网上就能找到。”
“好啊,我去看看,你给我网址。”
业务一旦正常,工作室的人都轻松了许多,我也不用每天都去加班。遇到休息日还能睡个懒觉,通常一睡就能睡到第二天的中午,头脑的形状也因此变来变去。这个星期天,我才睡到10点,就被人打电话喊起来,是公孙蓠,说她在办公室,让我赶紧去一下,听她口气没什么大事,但声音却有些异样。
公孙蓠自进工作室以后,似乎就没有休息过,每个休息日都来上班,把第二周的事务赶在了前面。真想不出这丫头那来这么大精神,到底是年轻人,时时处处都不甘人后。如果若智也能像她一样干活,我就谢天谢地了。
第二部分第18节 若智辞职
工作室的门紧闭着,敲过几下,却没人应声,自己打开门进去,忽然听见会议室里有撕打声,伴随着急促的喘气声。过去看时,不由我热血上头。若智把公孙蓠压在沙发上,撕扯着她的衣服,公孙蓠狠劲挣扎着,却摆不脱若智的压迫。
我像被人猛打了两个耳光,一股怒火骤然窜起。我冲过去,一把抓住若智的后颈,拉起来,又猛然挥出一拳,直击在若智脸上,他向后一翻,摔倒在地。我扭头看了一眼公孙蓠,只见她的上衣被当胸撕开,裙子也扯为两片,只有最后的防线未被突破。
这一看又激起了我的火气,若智却还在地上指着我,大着舌头说:“你还敢打我?”他是喝了酒,否则也不会如此口齿不清。
我说:“不但打你,我今天还要灭了你。”上去又是几脚,直踢在他的胸脯和肩膀上。这是我们认识好几年来我第一次向他出手,也许是对他的怨气郁积已久,也许是我把自身的压力借这个机会向他无意识地喷发,反正在事后我也感觉出了自己的凶残。
我的肆无忌惮彻底激怒了若智,似乎他的酒劲也在我的拳脚下忽然消失,待我停下时,他一个旱地拔葱跃起来,猛一记“黑虎掏心”直击我的胸脯,防不胜防间,我已被打出几尺开外,身体直撞在会议室的门上,若智又紧跟几步,以一招“直捣黄龙”奔我面门而来。他妈的!这是当初我教给他的招数,现在倒用来对付我,真不是东西。我急忙侧身,若智的拳头击打在门上,门板“喀嚓”一声,没完全裂开,门上的玻璃却稀里哗啦地破碎一空。我趁机退出会议室,若智又跟出来,忽然跳起来踢中了我,在他落地的时候,我也飞了出去,然后落在一张桌子上,桌子比我更不堪一击,顿时散架,我也摔落在地。
若智说:“起来让我再打!”
他这一脚够狠,我好一阵喘不过气来,待气顺一点,我向他说:“我起不来,你拉我起来。”
若智信以为真,果然伸手来拉我。在他的手拉我站起时,我的右手猛然发力,捏住了他的手腕大幅度转圈,迫使他转过了身,然后左手击出,打在他的腰间,紧接着双肘齐出,猛砸在他的背上,若智哇的一声,直挺挺扑倒在地,大概和我刚才所受的袭击相差无几。
我说:“起来,让我接着打!”
若智狠狠地说:“你暗算我?”
“兵不厌诈,死有余辜。”我说:“害怕我打你就一直爬着。”
若智这下用不了旱地拔葱,只好挣扎着往起爬。在他刚起来还没站稳,我抬起一脚,又踢倒他。
公孙蓠已经吓得不成样子,颤抖着声音喊:“你们别打了!”
我指着若智说:“滚!以后再别让我见到你!”
看着若智走出办公室,防盗门被他泄愤似地轰然关上,我也不由蹲下来,不想再动。前胸后背的疼慢慢地涌上来,四肢像散了架,无可奈何地悬挂在虚脱的身躯上。大脑中一片空茫,随后便次第涌来一种莫名的失落。
公孙蓠走过来轻声问我:“主任,你没事吧?”
我抬起头来,看见她一手捏着上衣被撕开的地方,一手捏着裙子,像个大虾似地拘偻着,既使如此,也没能避免她的春光外泻。我扭过了头说:“只要你没事就好。”
“我没事的谷哥,我扶你起来吧?”
我心里猛地一动,她进工作室这么长时间,第一次开口叫我“谷哥”,和主任一词相比,我更喜欢前者。我说:“不用,我可以起来。”
挣扎着起来走出几步,忽然想起她还穿着破衣服,就脱下自己的袈克衫反手递过去说:“你先穿上我的衣服,我给你出去买衣服。”
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所有在打斗中丢失的记忆又恢复了原状。心想这一场双输的厮打,可算是彻底打没了我和若智好几年的情分。怎么也没想到在兰州第一个翻脸的竟会是自己一直视为兄弟的至交好友。
到了兰百大楼,给公孙蓠看中了一套自认为她穿上肯定漂亮的衣服,问价钱时,才想起还不知道她穿多大的尺寸,甚至出来时也忘了拿装在袈克衫里的钱。
回办公室去拿钱显然不可取,只好回家去拿。在家里,忽然记起蓁子还有衣服放在柜子里,她们两个身材相若,不如先拿一套让公孙蓠穿上。蓁子留在家里的衣服不少,我随手拿下一套白色的连衣裙带给了公孙蓠。
公孙蓠伏在桌上哭着,肩膀一抽一抽的,声音却在尽力压抑,我把衣服放在她面前说:“好了,再别哭了,把这个衣服去换上。”
我的话音刚落,公孙蓠忽然放声痛哭,似乎要豁出去把内心的委屈和愤懑排遣出来。我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看着公孙蓠哭得全身发抖,不由生出些怜香惜玉的感觉,心想若智这厮也实在可恶,如此非礼一个清白女子,偏又让我撞上,怎能不使人伤心?
公孙蓠越哭越显伤痛,肩膀也越发抖得厉害。我想就此离开任她去哭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站着看她的伤心又使我尴尬,劝她几句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到说时方恨少,我终于知道自己的正经话没有几句能用到点子上。
看着她抽搐的身体,心想若是蓁子如此痛哭,我说什么也会搂她入怀,抚着她,不使她这样伤心,转念一想,除了我,谁会惹蓁子伤心呢?可是,我又怎么舍得去惹蓁子?不错,是男人就该呵护女人。这么想着,心中立时豪气干云,一只手也搭在了公孙蓠的肩上,原想着拍拍她,让她平静,谁知手搭上去,却想不起拿开。而公孙蓠在我的手掌下,渐渐地止了哭声。
待她平静下来,我递给她一张面巾说:“把眼泪擦掉,把这个衣服换上。”
她嗯了一声,接过面巾,开始打扫脸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