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子又扑过来抓住我,一拳紧似一拳地捶打在我身上,哭声也越来越大越来越伤心:“你滚!你给我滚出去,我不要你了,姓谷的,我恨死你了!”
我站着没动,任凭她如何打我,心说自己真是混蛋,干的这叫什么事呀?蓁子的打击却逐渐地轻飘起来,大概是她内心有了极大的伤恸,连力气都忽然消失了。在她打不动时,又往外推我:“你怎么还不滚呀,你这个无耻的家伙!”
我再一次搂住她的腰说:“我等你出了气再滚。”
“你滚!你现在就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蓁子横眉立目地瞪着我,像要把我吃下去。我忽然发现女人在发威的时候其实很可怕,那个叫河东狮吼的成语真是没白创造。
我转身准备出去躲避一下,让她先消消气再想办法劝解。谁知还没走出两步,她又一把拉住我说:“你说清楚再走,我哪点对不起你了?你要找情人?”
“你所有的地方都对得起我,是我不好,对不起你,可以了吧?”
“你既然有我为什么还要找情人?你太欺负人了!”
“因为我流氓成性,看见好女人就不想放过,你又不在身边,所以,所以我就见异思迁,找个女人来满足我无耻的淫荡和空虚。这样说你满意吗?”
蓁子放开了我,近乎绝望地说:“你走吧,算我瞎了眼,白等了你这么些年。”
我进了客厅坐下来,点上根烟,又斟了杯酒喝掉,努力想使自己平静。我自觉问心无愧,心情却被蓁子弄得纷乱不堪。女人为什么会这样烦?为什么会如此不通情理?
蓁子看我喝酒,又跟过来说:“你出去,这房子不让你喝酒,我也不想看见你。”
我知道她说的是气话,索性连眼皮都没抬。如果是在棠城她的家里,我肯定二话不说起身就走。我又斟了一杯酒,慢慢地喝下去,以沉默来抵抗她的无礼。
蓁子伸手夺过酒杯狠砸在地上,钧瓷的碎片立时四处飞落。我咬咬牙关,拿过另外一只准备斟酒,蓁子又抓过去砸碎在地。看着我好不容易从河南神垕镇带回的两只极品钧瓷木叶盏就这样被她毁坏,心里不由隐隐发疼,有心发火,想想,又忍住了,谁让她是女人现在正生着气而且被我深爱呢?看她虎视眈眈地盯着我,暗自叹了口气,起身出了家门。
站在南关什字的草坪前,我心烦意乱。数千朵刺梅在草坪中间排着长队,头顶血一样的花朵围成一个心的形状。草坪阔大,草色深绿,宁静且深幽,但它平息不了我的烦躁。呆了一阵,心情更加郁闷,家不能回,只好去办公室。路过中街子时两个狗男女正在旁若无人地打羽毛球,本就不宽的街道被他们挥舞的球拍占据,我刚走过去,那个女人的球拍就打在了我身上,对方只看了我一眼,又继续像个蛤蟆似的跳起来接球。我慢慢地走过去,羽毛球呼呼地在我头顶飞来飞去,走到那个男人面前,看他仍没停手让我过去的意思,就在即将靠近他的时候脚下使个绊子,又作势往前一倒,肩头猛撞在他的身上,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他就已直跌出去。俗话说好狗不挡路,看来还有不如好狗的活人。
工作室里大家都在忙乎着,少了若智,每个人的工作量就在无形中加大,公孙蓠也只好当半个记者使用。周洁拿着需要我签发的稿子进来说:“我中午看见蓁子来兰州了,听她说这次要多呆几天是吧?”
“是啊,她是来办结婚证的。”
“那你就抓紧点办了,可不要拖着。”
“嗯,明天我就去办。”
看了一阵稿子,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心里乱糟糟的,眼前不时跳出蓁子向我撒泼的情景,仔细回味,蓦然发现是我的一句话让她真认为我有了外遇,而以她的刚烈性格,若是一时想不通,我岂不是闯了大祸?越想越觉得怕,急忙把稿子交给周洁让她签发,我快步往家里走。
路上还不放心,边走边给家里打了电话,好半天,蓁子才接起来,她轻轻地喂了一声,让我放下心来。我说:“蓁子是我,你好一些了吗?”
蓁子沉默一阵,就挂了电话。
走进家里时蓁子正收拾着自己的衣物,打了两个大包,看样子,她是准备离开了。
我问她:“你这是干吗呀?”
“我既然留不住你的心,我就成全你,给你腾出位置,免得你左右为难。”
我过去拉住她的手,很诚恳地说:“蓁子,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行吗?”
蓁子的眼泪又刷地流下来,泪水在一瞬间打湿了我的心情,我心下大恸,伸手揽她入怀,轻轻地说:“蓁子,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背叛你,我是爱你的,我不会亵渎我们的感情,8年前我就说过,我只爱你一个,你还记得吗?”
谁知蓁子听了这话,却忽然推开我说:“我不是你的蓁子了,你也用不着再解释,你跟她好好过日子吧。”说着转身提起两个大包准备出门。
我拦住她,说:“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我就是有贼胆也没贼心,有贼心也没贼胆。”
“你别挡我。”蓁子抬眼直盯着我说:“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说什么你才能相信?”
“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相信!”
她说着斜了身子准备出去,我忙一把抓住她提的包夺下来,她又撞开我,想夺门而出。就这样俩个人推来扯去,谁也不让着谁。而我知道以她的性格,一旦出了门,就很难让她回来。相互推搡中,我的火气也慢慢地升起来。她忽然放弃了两包东西想独自闯出去,颇有逃离敌占区的勇气,我一气之下,索性一把抱起她,直接扔到床上,又从她包里找出车钥匙装在身上,心想你总不能丢下车不要回去。
蓁子被我扔在床上时愣了好一阵,大概没想到我会以这样的方式待她。良久,又忍不住哭起来。我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无动于衷心若死水地对她的哭声不予理睬。
她哭够了,搬过电话哽咽着说:“我要给你二哥打电话,让他知道你的丑行。”
我说:“你打吧,电话是0939,3618···,就算他吃了我,只要我对你问心无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知道我从小就和二哥相依为命,我上大学也是二哥供出来的,所以他怎么教训我也只有听着的份。
她拨了几个号,忽然扔下电话失声痛哭,看见床头柜上放着她带来的结婚证明,抓起来撕得粉碎。看我没有反应,又拿起一本书撕起来,那是我费尽周折从棠城的一个古旧书店里淘出的《光荣与梦想》。我长叹了一口气,心说自己怎么就遇上这样的女人,明知我心疼什么,还偏拿什么解恨。
第二部分第22节 我和蓁子(3)
那本书撕完,她又看见一叠我和她的照片,也拿起来准备撕。我急忙过去夺下来,却还是有一张我跟她的合影从中间撕开。我恨恨地说:“姓秦的,你太过分了吧!”
她一回头又看见墙上自己那张放大的照片,忽地站起来过去往下摘。这是我让一个摄影家朋友专门给她拍的艺术照,也是我认为她至今最好的一副照片。照片装在框子里,她还没摘下来,我就扑过去从后面抱住她,顺手扔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我是你的玩具吗?你想扔床上就扔床上,想扔沙发上就扔沙发上?”
我已经恨得牙疼,指着她说:“再不听话我把你从窗子里扔出去。”
蓁子一下子蹦起来,说:“用不着你扔,我自己下去。”说着直奔阳台而去。
我骤然一惊,怎么也想不到蓁子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阳台的一扇窗子开着,但阳台的底墙足有半人高,要想跳下去,还得先爬上窗台。我追过去时,蓁子已经扑上窗台,努力地往下翻。我吓出一身冷汗,心说这姑奶奶也真够狠的。我拦腰抱住她,谁知她一手抓着开在外面的窗户,一手抓着阳台外沿往出翻,我的力量只能保持她翻不出去,却难以拉她下来。情急之中,我腾出一只手,使劲打在她的两边肩膀上,才迫使她松手。趁她无力之际,忙抱着她回到房间里,这下没敢扔,轻轻地放在了床上。她挣扎着还想起来,我上去压在了她身上,任她有多少力气,也别想把我锨翻。她的呼吸急促地扑进我的脖颈,脚跟胡乱踢腾着,双手也轮番击打着我的后背。看这些还不能使我放弃对她的压迫,她一张口,就咬住了我的肩膀,随之双手也抓住我背上的肌肉狠劲地掐。我不得不佩服女人无处不在的武器。
我忽然想起她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子,怕压伤了她,连忙抬起身来,可她的嘴像焊在了我的肩上,也不知道她的牙是否酸痛,而那双手我估计她连小时候吃奶的劲都已用上。
待她筋疲力尽松开我时,我才得以解脱。翻身躺倒,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忍受着肩上和背上火辣辣的疼痛,我再也不想动,甚至连话都懒得说。
蓁子的第三次自杀意图发生在夜里12点。她趁我睡着时悄悄起身出了门。而我的睡眠本就极轻,有一点动静都可能惊醒。她关门的声音很及时地打碎了我的睡眠,急忙赶出去,她已经下了楼,沿着酒泉路向北走去。我想看她到底要去干什么,紧跟了几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到了南关什字的草坪前,她四处张望了一阵,似在寻找什么。我躲在树阴里冷眼看着。
惨白的月光洒在草坪上,寡淡的路灯把街道弄得无精打采。蓁子看了一阵,又开始行走。街上不时跑过一辆出租汽车。远远看去,这一切恍如梦境,而蓁子就像一个梦游的人。
经过这一整天的折腾,我已经心力交瘁。天快黑的时候我打电话定了两份快餐送上来,蓁子任凭我怎么劝说,就是一口不吃,我也豪无食欲,一口都没下咽。想不起后来又因为什么有了几句口角,她趁我不注意拿出我放在床头柜上的军用匕首,在自己左臂上猛地划拉过去。辛好我出手及时,拉住了还要深入下去的匕首,才使她的伤口不致太深,衣服被割烂了,但没伤着血管和筋脉,却留下了一道足有五厘米的伤口,血立马就涌了出来。我夺下匕首,反手打了她一个耳光。我可以忍受女人的撒泼,但见不得女人的自残。接下来我给她包扎了伤口,又看着她躺下,心里却不敢再有丝毫疏忽。
蓁子绕过草坪,又走进地下通道。我急忙跟过去,她已经出了通道,向着省政府方向快步走去。看她睡衣拖鞋的模样,像是去追赶下一场梦境。在跟随她的过程中,我知道她钻进了牛角,而我对她的一腔热血也慢慢地凉下来,心想这个女人恐怕这一生都难以被我所爱了,在一瞬间,我彻底失去了对我们的爱情以及婚姻的坚守,爱算什么?婚姻又算什么?爱情在这个残酷的城市早已支离破碎,甚至禁不起一句话的分量。巨大的悲哀和委屈如潮涌起,胸口一阵阵地发紧,泪水也从心底冲上眼眶。我这是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我到底对不起谁了?
没有人回应我。蓁子已经走过了省政府,正从它旁边的一条小巷里往黄河边走。我猛地省过来,她要去跳河!
从那条巷子直走过去,就是黄河边新建的一个亲水平台。去年我和蓁子一起在那里看河灯时,我开玩笑说这地方不光可以看对面的音乐喷泉,还方便跳河。蓁子说你以后如果惹了我,我就从这地方跳下去。那时候黄河正是汛期,平台下河水浩浩荡荡。我说你如果跳下去我绝对不救。她说我就知道你不会救我,你巴不得我死了另觅新欢呢。我说你如果跳下去,我也就跟着跳下去,在地下我也要跟你做夫妻。
现在看来,她是真记住了去年我说过的这个地方。
我急忙挡住一辆出租车,追过去停在蓁子前面,然后快速下车,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我拉住硬塞进车里。
哀莫大于心死。任凭蓁子在车上如何撕打吵闹,我就是一声不吭,只管双手紧紧抱住了她,以免她从车上跳下去。
蓁子被我扛上楼时终于平静下来。她说:“你今天打了我,我还会死给你看的。”
“你的生命是你爹妈给的,你今天已经自杀了三次,再想死你就死好了,我不会再拦你。”我倒出一杯水端给她说:“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但你不能死在兰州。”
“我死在哪是我的自由,你管我?”
我拧了一个湿毛巾给她擦了擦脸,忽然发现她因为这一天的哭闹,脸面都有些扭曲。我的心似被什么钝器猛击了一下,剧痛也次第而起,伴随着一阵紧似一阵的悸动,觉得蓁子其实也很可怜,再也不忍心拿话去刺激她。我扶她躺下,又给她盖上被子,说:“睡吧,明天我送你回家。”
她目光散漫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叹息了一下,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说:“蓁子,说真的,是我不好,伤你伤得太重,不是一声对不起就能过得去的,但是,我确实没有背叛你,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没法给你解释,并且我觉得现在也没必要给你解释什么了,明天我送你回家,就算我们到此结束了,我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也不能给你一个安定的生活,就算,就算我耽误了你这么些年……”我忽然喉头梗塞,再也说不下去。
蓁子摇摇我的手说:“别说了,你也睡吧。”
我在她旁边躺下,肩膀和背上的伤口却丝丝地疼起来,尤其是肩膀,应该被她咬破了,我当时没顾得上看,现在就觉得血痂粘住了衣服,略有动弹都会撕开伤口。只是,我已经懒得再说什么,大脑中昏昏沉沉,就想把整个生命都在一夜间睡去。
第二部分第23节 我和蓁子(4)
沉闷了好半天,我快睡着时,蓁子忽然说:“我们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能给我说一句实话吗?”
思谋再三,我说:“你真想知道,我就给你说了吧,那件衣服确实是别人穿过,是我让她穿的,但她跟我没任何关系。”
“她是谁?为什么要穿这件衣服?”
“她叫公孙蓠,是我工作室新招聘的秘书。上周星期天,若智喝醉了酒在工作室非礼她,撕烂了她的衣服,正好让我撞见,为这事我跟若智打了一架,他以后就再没来上过班。公孙蓠的衣服被他撕得没法出门,我本来是去给她买衣服的,可我不知道她穿多大的,我想你的身材和她差不多,就回来随便拿了一件让她穿。她要给你重新买一件,我没让,要给钱,我也没答应,我让她穿去,她也不愿意,就洗了一下,第二天给我送来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早点说了你会相信吗?何况他们俩个都是我的员工,这事又发生在办公室,也不是什么荣耀,再说公孙蓠人家一个小姑娘,被若智那样侮辱了,传出去好听吗?并且我向她说了这事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许再提,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我不想说的话,谁问也没用,如果不是你这样逼我,事情不弄成这样,我也不会说出来,我想反正明天我们也分手了,就算我违背一次自己的诺言来满足你,以后,你也不会再这样逼着我说什么了,长痛不如短痛吧。”
蓁子没有说话,但我能感觉出她在流泪。
此后一夜无话,迷迷糊糊地一觉醒来,天色早已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