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巨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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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海巨宦-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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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人赶紧跑进来,看了李彦直一眼,凑到严世蕃耳边说了两句话,严世蕃一听,整张脸竟变得如同白纸一般!

第四卷 南海移民 之二十八 北镇抚司

却说严世蕃听到那家人的话,脸色马上变得苍白,李彦直便知有事发生,当即告辞,严世蕃竟连敷衍着送他出来的心情都没有。李彦直心道:“看来这件事非同小可!”

因命风启前去打听,一时半会却寻不出是何事,此是李彦直此刻在京中势力尚未张大、耳目尚未深入之故。

但不久便听说严嵩父子匆匆忙忙跑夏言府上去了,严嵩坐轿,严世蕃骑马,刘洗在墙角看得分明,见轿夫气喘吁吁,似乎被轿子内的人催得很急,又见严世蕃满脸忧色,哪还有敲诈李彦直时的半点风流?

听了刘洗的回报后,李彦直道:“看来他父子定是有重大把柄落在夏言手里。”又命刘洗继续去打听。

蒋逸凡笑道:“这几日不断传出消息,内则吏部文选司,外则贵州、山东巡抚,凡是严党,几乎是一个接一个地倒!那独眼龙也真是好笑!在这等情形之下居然还敢来敲诈我们!三舍你说,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严氏父子了?”

李彦直沉吟片刻,道:“我觉得应该不会。若是已无法挽留,严家父子怕就不会去夏府了。”便与蒋逸凡在夏府回严府毕竟的路上挑了一家酒楼,在靠窗的地方喝酒。

一直等到晚上,才见刘洗来报说:“严氏父子出来了,严嵩是被人扶着出来的,上轿子之前,好像连站都站不稳。”

不久便见严氏父子从窗下的街边经过。在昏色中李彦直见严世蕃精神虽然委顿,脸上似有泪痕,但神色却是一副如释重负地样子,便对蒋逸凡道:“他们应该没事了。”

过了数日,坊间有消息传出,说的是严嵩父子如何跪着爬进夏府,夏言如何不理会他们。严嵩父子又如何跪在那里痛哭流涕,其状如何狼狈。其行如何猥琐,直哭到夏阁老不耐烦,才起身将他们打发了出去。说者绘声绘色,听者兴趣盎然,京中士林更是人心大快!人人都道:“也只有夏阁老这尊金刚,才压得住严氏父子这对奸邪!”

蒋逸凡连连感叹严嵩父子的仇家当真不少,李彦直却就着流言存真剔伪。加上自己对严世蕃的了解,以及那日严世蕃的反应,从中琢磨严嵩、夏言的性格。琢磨了半日,因要找个人商讨,这种事情当然找风启而不是找蒋逸凡,不想却寻不到风启,一问之下,大家都说一整天没见过风掌柜了。

李彦直心中奇怪。因为风启可不是一个没交待的人,急派人到处寻找,便见风启地随从满脸慌张地跑了来,秘禀道:“不好了!风……风掌柜被抓进北镇抚司了!”

他禀告这话时只让李彦直和蒋逸凡两人听见,两人一听马上就脸色大变!

前文提过,嘉靖朝的特务系统锦衣卫是一枝独秀。锦衣卫又分南北两大镇抚司,南镇抚司管日常事务,北镇抚司则专管那座大名鼎鼎地“诏狱”——也叫锦衣狱!

大凡历史长一点的城市,多会有各种幽暗灵异的传说。北京城号称有两千年的历史,自金元建都以来也有几百年了,连续作为几个不甚光明的政权的中枢,死的人一多,冤魂一聚,便不免会出现许多被认为“不祥”地地方。若有无聊的人愿意给北京不祥的地方排一下名次,那么毫无疑问北镇抚司管的诏狱肯定会上榜!因为那里面的冤魂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绝对足够!

这是一个天下人讳莫高深的地方。活着进去的人不少。活着出来的人不多,不管你有罪无罪。也不管你是多大地官,只要被逮进去了,再要出来少说也得脱层皮!到了那里,就算在京城有偌大的势力也不见得管用!李彦直在东海能呼风唤雨,来到京城就脚下虚浮,连顺天府衙门他都得罪不起,更别说满朝文武都害怕的锦衣卫了!

李、蒋二人大吃一惊过后,随即又转为害怕。锦衣卫和严世蕃不同,李彦直是看透了严氏父子正处于低谷期,所以敢和对方强项,但面对锦衣卫时,他们却都有些心虚了。

“他们抓风启干什么!”

李彦直还能尽量保持冷静,而蒋逸凡则完全是坐立不安了!

更要命的是此刻被关进去的是风启!本来这几个月里风启已在京城建立了不少人脉,他一失陷,才进京不久的李彦直便如缺了一条臂膀似地!原本还有十斤力气,现在也使不出三四斤了。

他们也秘密委托商场上的朋友打听,但大家一听说是北镇抚司马上摇头,个个都是避之惟恐不及!

这时李彦直想起了徐阶,“徐师能否帮上忙呢?”他进京后曾两次前往徐阶府上探望,但两次都不巧没遇上,只是留了封信。他本来是打定了主意在考上进士之前暂时不和徐阶走得太近的,但这时风启出事,他便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李彦直正犹豫着,刘洗那边却通过下九流找到了一个门路,说能花钱安排一个人进去探监!李彦直便决定冒险去探风启。

这时蒋逸凡阻止了他:“三舍你不能去!要去就让我去吧!万一我出事了,你在外头我们还有希望,可万一你也失陷在那里,那我们就变成没头苍蝇了!”

李彦直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对于这座监狱,同利上下谁也不知底细!蒋逸凡一开始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只是总得去打探打探消息,不想事情却没他想象中那么严重,锦衣卫的人听说他们是老乡之后,只收了一点孝敬就放他进去了。

风启被关在一个小屋子里,屋子很黑,里面什么也没有,他已经有两天没刮胡子了,样子看起来有些憔悴,但从他的双眼中蒋逸凡发现他还保持着清醒,只是看见蒋逸凡之后才显出了些许恐惧:“逸凡!你怎么也来了!”

“花了点钱。”蒋逸凡低声问:“他们对你如何没?”

风启摇了摇头,蒋逸凡又问:“他们抓你进来干什么?”风启又摇了摇头,他也算一个厉害人物,但蓦然身处此境,此刻竟然也是彻底的茫然!只低声对蒋逸凡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不会乱说话的!让三公子不要被我的事情影响,大事为重!”

就在这时,牢卒来赶人了,片刻也不让他们停留,道:“看也看过了,快走吧!”

临出门时,那牢卒忽然咳嗽了一声,蒋逸凡会意,出去后就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等着,看看到黄昏,那牢卒才从一个小门里走出来,蒋逸凡忙上前讨好,那牢卒催促道:“少说废话!”一边东张西望怕被人看见,一边手指连动作要钱状。

蒋逸凡这次是有备而来,便塞了十两白银给他,那牢卒皱眉道:“就这点?”蒋逸凡只好又塞给了他两条金条,那牢卒这才眼睛一亮,低声道:“里面这人是要被送去作替死鬼地!”

蒋逸凡大惊,忙道:“这可怎么是好!大哥你得帮忙想个办法!”

那牢卒才又道:“事情已经定下,没办法地了。”

蒋逸凡一咬牙,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他们就不怕我们去告他们么?”

那牢卒冷笑一声,对蒋逸凡这话竟连驳斥都懒得,只道:“你想搞死你这个老乡就尽管去告!”

蒋逸凡亦知此事凶险,也不敢拿风启的性命开玩笑,忙向那牢卒请教,那牢卒眼睛一瞥,问:“你脖子上红绳子挂地是什么?”蒋逸凡将红绳子扯出,却是个玛瑙坠子,那牢卒目露贪婪之色,这玛瑙坠子是蒋逸凡与一个名妓的风流信物,但这时想想还是兄弟的性命重要,无奈,只好扯断了红绳送给了对方,那牢卒掂量了一会,又对着夕阳看那玛瑙的颜色,终于很满意了,笑道:“好东西,好东西。”蒋逸凡急了,忙问他有没有办法解救。

那牢卒道:“我是没办法解救。不过有个人能救。”蒋逸凡问什么人,那牢卒道:“你且出了城门,前往西山,找到一家七星观,那七星观旁一百五十步处,有一位御史的别苑。那位御史是我们指挥使的亲戚,你们若求得到他,或许还有希望。不过那位御史脾气古怪,要去恳求时,必须是有身份、能做主的人亲自去才成。不能委托他人,否则一定搞砸。”

蒋逸凡还想问详细点,那牢卒已经转身入内去了。

第四卷 南海移民 之二十九 情理之间

西山。

这实在是一个踏青的好时节,只是李彦直却没什么心情。风启还在锦衣卫的大牢里生死未卜,这个时候他自然开心不起来。蒋逸凡本来说由他来就好,但李彦直却隐隐觉得这件事情并非偶然,所以亲自出马。李彦直对风启陈羽霆等人,与对别人是不同的,虽然这些人的皮相年龄或许还大过他,但作为一部分道统与理想的继承者,风启陈羽霆与他也许有着比血缘关系更加特殊的情感!

那个牢卒没有说谎,西山七星观旁一百数十步外果然有一座别苑,这显然是一个避暑的地方,靠山而建,面向东南,周围树环石倚,鸟鸣幽幽,别有一番清雅,只是那围墙实在是太高,太厚,崔巍如城,令人望而生畏。

李彦直不免有些奇怪:“是哪一个御史有这等气派?”走到大门前,却见没点着的灯笼上写着个陆字!

刘洗一看就叫了起来:“哎哟!是那位陆御史啊!我说怎么满北京城找不到,原来藏在这里!”他来北京后也曾多方打听,可就是找不到那个陆御史的下落,还好是风启看他机灵交给了他别的活儿干,否则这位前锦衣卫外围头目刘大人就要失业了!

蒋逸凡也听说过一点关于那个陆小姐的事,他个性活泼,当即便挤眉弄眼,对李彦直道:“三舍,我们之前打听过,满朝没什么陆御史。这可别是个狐仙!”

李彦直啐了他一声,就听门内有人叫道:“谁吃了豹子胆了?敢在陆府别苑外头乱嚷嚷!”语气极为嚣张!

蒋逸凡赶紧递上拜帖,道:“福建举子李哲、蒋逸凡,求见陆御史。”

那门子接过拜帖,眉头一皱,晃了晃脑袋,说:“等着!”砰一声把门关上了。好久不见动静。

李蒋二人在门外苦等,等了足足有两个时辰。站得腿都僵了,蒋逸凡几乎就支持不住,刘洗若不是看着李彦直老早寻个地方坐下了,倒是李义久年纪虽小,却哼也不哼一声,蒋刘两人连连抱怨,都说:“要不再敲敲门。”

李彦直却不让他们造次。道:“看见这个陆字,咱们就该心里有个预备,这次来怕是要受气的。”

李义久问:“为什么?”

蒋逸凡笑道:“他得罪了陆美人,现在到了人家地地头,自然要受一番罪过的!这就叫最难消受美人恩!”

李彦直一番尴尬,却也没说什么,这时门才呀的一声,那门子跑出来作出一副吃惊相。道:“原来是张管家的朋友的,怠慢了,怠慢了,几位请。”

蒋逸凡等想:“怎么我们成了什么张管家的朋友了?掉身价,掉身价了!”但门开了总得进去!

进门之后,绕过一道屏风。便见好大一片园林!那园林却不是苏州式样,亦非北京皇家式样,一木一石皆甚自然,倒像不是造出来的,而是主人家见此处风景好,用围墙把它圈了起来一般。

普陀山见过面地那个张管家果然已在一座假山下等候,这小老头倒是笑眯眯地礼貌相迎,但将他们接到客厅之后,又晾了他们半个时辰,连口茶水都没有!

蒋逸凡暗暗恼怒:“这个陆小姐连个礼数都不懂!看来是个小心眼!”偷看李彦直时。见他动了不动。居然也不恼火,心里骂他:“你一定是知道接下来会有好事。所以忍得住!我们却没什么好处,也要在这里跟你活受罪!”

人都等得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张管家才来请他们到外面凉亭相见。

那凉亭筑在一个二十余亩大的荷塘边,李彦直等走到望见凉亭处,张管家便请刘洗等留步,只放李彦直、蒋逸凡和李义久过去,蒋逸凡早望见凉亭中坐着一人,站着一人,都是少女,坐着那位峨眉淡扫衣衫锦绣,站着那个无粉无妆布裙荆钗,蒋逸凡便猜坐着那个是陆小姐,站着那个是丫鬟伊儿。

陆小姐正在喝茶,看见李彦直来忙站起来敛衽行礼,道:“恩公驾到,有失远迎。奴家午睡才起,可怠慢了恩公了。”话好像很客气,其实语气中半点诚意都没有。又叫恩公不叫公子,貌似敬重其实有刺。

双方坐定,陆小姐忽然一双妙目瞧向蒋逸凡,秋水漾漾,仿佛有情,蒋逸凡给她看得不好意思,心跳忍不住加速了几分,心想:“唉,别乱想,人家是冲着三舍去地!虽然我确实长得比三舍更俊一些,可是……可是世事难说啊!一见钟情的事情多了去!”

便听陆小姐问李彦直:“这位公子是……”

李彦直道:“是我的同学蒋逸凡,亦是举人,此次来一起赴京赶考的。”

陆小姐哦了一声,连道:“高才,高才,今日方知世上真有锦绣其外,金珠内蕴之俊杰。”

蒋逸凡对美女缺乏抵抗力,被这两句话捧得飘飘然起来,旁边丫鬟伊儿忽然抿嘴一笑,陆小姐眼角扫了她一眼,虽只是一闪而过,却也颇为凌厉,伊儿赶紧低了头,瑟缩默默。

李彦直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在下等这次来,是为拜见令尊陆御史,不知小姐能否引见?”

陆小姐哦了一声,转身看池塘里的金鱼去了,伊儿撅起小嘴,道:“公子太无礼了!凳子都还没坐暖呢,就说这话,是陪着我们小姐觉得委屈么?”

李彦直心中苦笑,脸上尴尬,斜了蒋逸凡一眼,要他帮口应付,蒋逸凡亦瞄着他,竟是在怪他不识情趣。虽没说话,看眼神竟不帮李彦直!

李彦直暗骂这小子不分轻重缓急,这时李义久挺身而出,用他已经学得不错的中国话道:“这位小姐,我们公子这次来,为地是兄弟大义,不是儿女私情!如今我们风掌柜被困锦衣卫牢狱。生死未卜,我们心中忧虑。也没心思谈别地,就请小姐帮我们引见陆御史,等救出了风掌柜,陆小姐要怎么处置我们,大可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只要不违忠义,我们都甘愿领受!”

他年纪虽幼。毕竟是武士出身,这番话说出来声音宏亮,铿锵有力!最要命的是全不婉转,一语道破了对方的用心!这可是战场外交辞令,哪里是情场拉扯之语?陆小姐大窘,手抬绢帕遮面道:“哪里来的蛮子,小小年纪,一口一个忠义的!吓死人!”

李彦直吭了一声。李义久退后了一步,仍然昂首挺胸,但他说了这番话后,气势便已出来,这就如在温柔乡里插了一把倭刀,叫整个环境都变得怪异起来。陆小姐本来还想用软锯子再刁难李彦直一番,这时也出不了口,道了声:“奴家累了。”竟然便请辞,由张管家来款待。

张管家倒也有成人美事之心,看看陆小姐走远了,小声对李彦直道:“公子,你怎么这样硬邦邦的?其实小姐就是要你服个软,她心里一高兴,不就完了?你男子汉大丈夫,还和我家小姐争这口闲气不成?”

李彦直其实也知这个道理。方才他本来也准备软语相求。但不知怎么地,尽管知道陆小姐留情蒋逸凡只是做作。心里却也有气,再则蒋逸凡李义久等在场,他也一时拉不下这面子。

李义久叫道:“张管家,我们这次来是来求陆御史救人的,不是来喝茶聊天争气地!”

“去去去!”张管家挥手道:“小孩子家懂什么!这事就是喝茶聊天,什么陆御史给事中的!只要小姐点个头就什么都好了!你们倒好,一来就说什么救人的事情,那是不是没这救人的事就不打算上门了?那把小姐摆到哪里去了?这能叫人不恼么?小姐恼了,你们这人也就救不成了!什么叫欲速则不达?李举人你该不会连这都不懂吧?”

李彦直叹了口气,对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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