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萨摩易主 之二十六 樱岛会
李彦直并不止派出一个使者,实际上,与蒋逸凡同时甚至更早,就有使者到达府内城,向大友义鉴传示李彦直的书信,并陈说了与蒋逸凡在山口说的那番话类似的交涉辞令。不过,聚集在丰后边境的九州诸侯,如大友义鉴、龙造寺家兼、肝付兼续、伊东义佑很明显都不愿意相信,直到陶隆房带着军队以及蒋逸凡赶来,这种情况才有所改变。
在九州诸侯会见蒋逸凡之前,他们先与陶隆房进行了一次背着这个使者的会商,在会上陶隆房说了李彦直所提出的三个条件,遭到了肝付兼续的强烈反对!
“交出贵久,也就算了!”肝付兼续几乎是在怒吼:“可会商如何处置南九州,这算什么事!日本土地上的问题,凭什么要和一个唐客会商!”
但其他诸侯却都不怎么表态,其实按照战国时代的丛林法则,此刻萨摩、大隅两藩已被李彦直实际占领,人家就算赖着不久,除非动用大兵去把人家赶走,否则根本拿人家没办法,但假如李彦直对其它领土并无野心的话,又有谁愿意干冒奇险动兵去和李彦直对抗呢?
“兼续大人,”大友义鉴语重心长地说:“你要为大局着想啊!不能为了小家。误了大家啊!再则,我们只是说会商,并没有要剥夺你作为大隅守护的意思啊。”≮我们备用网址:≯
伊东义佑也说:“对啊,到时候我们一定都会支持你重掌大隅地。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解散还在日向肆虐、正朝丰后逼来,甚至有可能蔓延到整个日本的乱军啊!”
伊东家才被那伙蝗虫部队打得落荒而逃,深知这伙蝗虫部队的可怕!大友义鉴也知道自己领地内有人心浮动的迹象。他们一个要夺回城町。一个要保卫领土,这是他们当前最迫切的问题。至于岛津贵久的死活和大隅萨摩如何切割,对他们来说却都是可以商量地事。
至于其它诸侯也都各怀鬼胎,他们都不是利益的直接受损者,若答应了李彦直地这三个提案,还有可能从中谋利,因此都道:“对,对。兼续大人要顾全大局!”
肝付兼续大怒道:“鼠目寸光,鼠目寸光!一群鼠目寸光的小儿辈!”
但任他怎么怒骂,也影响不了诸侯的决定!这是一个以拳头论英雄的时代!肝付兼续手下只剩下一百多号人,不但失去了国家,甚至还得依靠大友义鉴的接济才不至于饿死!虽然在礼节上大友义鉴等还敬他是一藩守护,实际上心里早当他是一个一百人的小头目,一条比岛津贵久好不了多少的丧家犬。
在岛津贵久不知情地情况下,在肝付兼续的冲天怒火中。李彦直提出的三个建议就这样被通过了,其中龙造寺家兼最为老辣,说道:“咱们虽然答应了,可谈判的时候也不能答应得太过爽快。还有,得叫那李孝廉先帮忙解决了那些盗贼的事情,然后咱们再送还贵久。在盗贼解决之前。丰后边境的联军不能解散,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众人都道有理,第二日便请来蒋逸凡,拉拉扯扯地谈了起来,从早晨一直谈到日落,才算把那几句话可以说明白的事情给谈妥。蒋逸凡亦不含糊,谈妥之后便拟书一封,向李彦直报告。
这时李彦直已经率军到达日向与李介会合,李介还要北进,却被李彦直拦住了。道:“二哥。不用再追了,回头自会有人帮我们将仇人送来。”收到蒋逸凡的来信后。对李介笑道:“二哥,你看如何!我料事还算准吧?”
李介道:“就是这批倭人太狡猾,竟要我们先退兵,万一我们退兵了他们不交人,那可怎么办?”
“那不怕。”李彦直笑道:“谁敢不交人,我们就直接发兵临城要人!道理在我们这边呢!”
当日便将九州诸侯给他地许诺传达给众私商,先向他们表示感谢,又说日本诸侯既然愿意交人,此间之事便了,诸位务请撤退,以避免骚扰地方的事情继续发生。
然后李家的便和王直的嫡系便相继退兵,跟着是那批比较理性的私商,如洪迪通之流。
这时盘踞在日向的蝗军早已破万,但说到组织和精神支柱却都有赖于这两拨人,李王是领袖与后台,众私商是中坚,再往下人数虽多,失去了前二者便如抽掉了水分地海滩沙塔,只等风浪一来就会无踪无影,甚至无风无浪也会自己垮塌。这些人中有一部分看到再劫掠下去不但没前途而且有危险,在李彦直撤退时便请求依附,李彦直命机兵团的小队长们从中挑选,择其憨实勇武者收入帐下,次之者带回去准备送给伊忠朗、田薰亲等做领民。
因其只取精华,所以仍然留下了相当一部分人没带走,就此成为了数十股盗贼,虽然再没起什么大气候,但或流窜于山中,或流窜于近海,大乱虽定,小乱却延绵了多年,成为九州、四国诸侯最头痛的治安问题。
经此一役,南九州诸藩的人口损失极为严重,几乎到了处处赤野无村落的地步!消失了的人口中,其实只有二三成是直接死于战争的蹂躏,至于其它的七八成“消失”了的人口中,年轻女人主要是被掠走,而男子则是成了强盗。
日本诸侯见李彦直果然守信,便重新对他恢复了信心。各方于中秋佳节。派遣使者到樱岛聚会议事,东海大小商号,九州大小诸侯,或者亲自到场,或派遣重臣,几乎全部到齐!一时百富云集,群雄齐聚。洵为盛会!
诸侯方面,以相良武任和吉冈长增为首。商人方面,以李彦直、王直为魁,龙造寺家兼与蒋逸凡一起主持茶会。
茶会上,大伙儿先齐声责骂岛津贵久祸国殃民,并将他移交给李介处理,有心肠歹毒点的就想看李介怎么将贵久千刀万剐,有心肠好一点地就希望李介能让贵久切腹以保令名。李介虽恨贵久,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置,想了好久道:“罢了!他也没杀我!不过我要他也尝尝睡在棺材里地滋味!他关了我多久,我也就关他们父子二人多久!”
众人听了都想:“这倒也公平。”便有人去弄了两副棺材来,按照当初李介所受到的待遇,将岛津贵久和岛津忠良装了进去,李介对他们道:“你们就在里面好好呆着吧!若一年之后还没疯掉,我就找一所寺院让你们安享晚年!”
跟着商议接下来地议程。也就是最重要的事情:如何处置南九州的土地!
在这段时间里,萨摩和大隅的一部分其实已被伊家、田家、连家三家所瓜分,只留出鹿儿岛清水城这座空城——因为那里原来是李彦直地驻地,他撤走以后田薰亲也不敢将之占为己有。而大隅方面,由于一部分已被伊家占据,所以此藩早不完整了。剩下的地方,又被祢寝、伊地知两家瓜分了大半!虽然在诸侯地干预下肝付兼续得以重新入主高山城,但从此祢寝、伊地知与肝付三家在大隅三足鼎立,而且肝付家还落了下风!
本来按照这样的划分法,倒也没有很大的问题,只是北九州诸侯都觉得要是这样大家都没得到好处,所以就都开始挑毛病,李彦直便建议将鹿儿岛沿岸一个良港割出来,作为诸侯共管之地,在这里谁都可以做生意。相当于是一个自由港。由商人领衔自治。至于防务方面的事情,则劳烦大内家主持。九州各大名轮值守护,相良武任连称大内家愿意承担这个艰难的任务。诸侯却都想:“什么艰难!分明是有油水你才来!”
到最后只剩下那座连城墙都七缺八断的鹿儿岛清水城没处置了,田薰亲本来是希望李王与诸侯能顺便划给他算了,谁料此城虽已破败,但地理位置既不错,又有政治上的意义,所以九州诸侯都不肯那么便宜就给他,最后大友义鉴道:“这萨摩地守护,本是胜久,只是被贵久这个奸徒谋算了,如今贵久既败,岛津家不能无后,我建议重立岛津家,让胜久来延续岛津家的徽号!”
诸侯只怕田薰亲吞并了鹿儿岛城,渐渐发展成一个强藩,但若是归了岛津胜久,那就是多了一个弱藩,只有鹿儿岛这个破城,料来成不了什么气候,因此大家便都赞成。田薰亲无奈,也不好说什么了。
李彦直对岛津胜久的事情不是很了解,这时稍微打听了一下,听说是一个被岛津贵久打得落荒而逃的窝囊废,便不放在心上,心想他虽然也姓岛津,但既与贵久有仇,料来立了他也无妨,便也就没反对。
茶会之后,岛津胜久背负儿子来拜见他,李彦直见他是个舔犊男,心中好笑。
吴平在岛津胜久走后,忽对李彦直道:“此人不妥!”
李彦直哦了一声,问:“哪里不妥?”
“具体失礼之处,倒也没有。”吴平说:“但他来见三公子,本是谢恩,这是家业大事,带儿子来干什么?负子而来也就算了,何必在三公子面前露出那么多怜爱儿子的妇人之态?这分明是故意要如此表现,好让三公子放心,要三公子看不起他。他是经历过磨难的人,有这等心机本来也没什么,只是不免做作了些!”
李彦直沉吟片刻,道:“就算这人是个勾践,你看他身处伊、田、连三家钳制之中,三五年内可敢有异心?”
吴平想了想道:“就算他有异心,三五年内,怕也没什么作为。但三五年后呢?”
李彦直笑道:“他如今受我之恩,若有异心便等同于叛我……三五年后……嘿!我巴不得他有异心!”
吴平心道:“原来他想的比我远!”马上便懂了,会心一笑,道:“三公子英明!”
这次樱岛茶会还有个地方没有纳入讨论范围,那就是种子岛——对于这个问题九州诸侯那是心照不宣,散会之后李彦直便召来小犬忠太郎,问他可愿意做个岛主,小犬忠太郎喜出望外,李彦直便将种子岛赏赐了给他,又将在日向招揽的人丁拨了一部分给他,算作他地嫡系。至于种子岛惠时、时尧父子则纳入技术开发队伍听候调遣。
陈吉发信来问是否将李家在日本的贸易据点也移到种子岛,李彦直却回信说无须如此,两者大可分开,不必凑到一处。和李彦直一般,王直亦以平户为贸易据点,而主力船队则驻五岛。
这次南九州之乱中,李彦直是得了偌大的名头,所得之利不少,但他的消耗也大,两相抵消,利润便不多,倒是王直,出力不多,但顺水推舟便得了不知多少实实在在的好处!张岳连说“咱们亏了”!李彦直却笑道:“我要的就是这个名,以后好办事。君子言义不言利!义之所在,何须言利?”
蒋逸凡接口道:“今日既得大义,明日必有大利!”
众人一听,忍不住一起放声大笑!
第三卷 萨摩易主 之二十七 双头龙
北风渐作,李彦直便准备扬帆回国,群倭苦留不已,都道:“此处亦可快活,留在这里,我等均愿奉孝廉老爷为主!”
伊忠朗说:“是啊!自汉以来,历代到日本来的中华子弟极多,李孝廉留在这里,只要给公卿们一些贡献,应该不难正名。”
李彦直笑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我既说过要回去,便绝无滞留之意。何况我志不在此!”
临别之际,伊忠朗、田薰亲、连政年以及祢寝、伊地知两家都有精心礼物馈赠,胜久才得了一座破城,家底最薄,但却别处心裁,觅巧工制了一面旗帜送给李彦直。李彦直看那旗时,却见那图案乃是一双头龙,一头朝左上,昂然伸颈,下似山纹,如陆也,一头朝右下,凛然威临,下似水纹,如海也。
这正撞上了李彦直的心头好!他一见之下,眼睛忍不住一亮,看了胜久一眼,心道:“他难道知道我的心思不成?”随即失笑,知道不可能,便对这个凑巧撞中自己心思的中年男子多了几分好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的礼物很好,我收下了。不过以龙为旗,怕犯忌讳。我叫人改一改,改成鲤鱼吧,以后就用这个作我在海上的旗号!”
岛津胜久也没料到李彦直会这样中意,高兴地连称荣幸!
李彦直又嘱咐伊忠朗、田薰亲等道:“胜久虽曾破败过,以前你们怕还有过争执。但以后大家共处一地,我希望你们彼此能和睦。鹿儿岛城残破得厉害,胜久手里没钱没人,你们若力所能及,最后帮他一帮。”
伊忠朗田薰亲等都道:“遵命!”
这日眼看李家的船队就要出发,李彦直要上船时看了岛津胜久所赠地那双头龙旗一眼,走两步。再看一眼,再走两步。再看一眼,忽然闭起了眼睛,长长地呼吸起来,再抬足欲行,却一脚踏空,从虹桥上摔了下来,掉进了海里!
众部属大惊。不分华倭,个个抢着跳下水里抢救!最后倒是小犬忠太郎先接近李彦直,将他背了出来!
吴平蒋逸凡等急上前问安,这时天气已有寒意,李彦直全身湿漉漉的,脸色冻得有些发白,见众人紧张,微微一笑。安慰众人道:“我没什么事情,大概是昨晚睡得不好。精神一时恍惚,才闹出了这笑话。”
田薰亲早脱下了自己的袍子给李彦直披上,随行医生上前搭脉,道没什么大碍,众人却仍不放心。吴平道:“要不迟两天再走吧。”
李彦直犹豫了一下,道:“好。”
便这样,李孝廉由于身体忽然不适,便临时改了船期,这病一养就是七天。到第五天群倭来探望,李彦直却托言生病,一个也不见。到第七日众下分头来请安,李彦直在蚊帐内接见,临了单独留下张岳,问他日本之行。收益如何。
这一笔账张岳早算过了。便答道:“加上最后收手的这一笔,折盈抵亏。刚好差不多!”
李彦直问:“是和我们从双屿出发时差不多,还是我们从平户出发时差不多?”
“当然是和从平户出发时差不多。”张岳说。
“那就是有赚嘛。”李彦直微微一笑,道:“我这一趟来日本,花钱的地方着实不少,不但没亏,居然还有赚,实在是值了!”
张岳听李彦直说话思路清晰,心想:“三公子不像有病的样子。”
李彦直又道:“账目之中,可有什么不对路的地方?”
“嗯,是有一件事情很奇怪。”张岳轻弹着算盘,说。
“什么事情?”
张岳道:“在岛津家地主库中,我发现了镇海卫的印符——这是三公子当初就交代过地要紧事物,所以我记挂在心。我还打听过来历,据说这印符当初是放在二公子棺材中的,后来给岛津家收入库中。但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其它本应该有的货物了。”
“本应该有的货物……”李彦直道:“你是说随二哥被劫持的货物?”
“对!”张岳道:“那些货物的清单我也有一份,可是清点来清点去,就是找不到!”
李彦直沉吟道:“那你是怀疑……”
看看屋内没有别的人,张岳走近床边,在蚊帐旁道:“我是怀疑这回岛津贵久真是冤枉地。我还曾私下找了伊忠朗问起此事,他竟然也说岛津贵久和岛津忠良没去过闽海!现在他已经投靠了我们,没必要说谎了。只是如今这个形势,我实不敢将这件事情说出来!”
李彦直嗯了一声,很理解张岳不说的原因。他李彦直从登陆萨摩开始,干的所有事都有一个前提,就是要迎回兄长,帮李介报仇,而仇人就是岛津贵久!如果这个前提根本就是子虚乌有,那么他的一切行动就会丧失正当的名义,那样不但会引起诸侯的强烈反弹,内部的士气也会大受打击!
张岳见了李彦直这等反应,问道:“三公子,这时你早看出端倪了吧?”
李彦直微微点了点头,道:“是,可是在真凶找到之前,我不能说,说了,很多事情就没法顺利进行了。兵势既动,就算中途发现另有‘真相’,我也没法临时扭势了。”
张岳道:“那这件事情……”
“就且装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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