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自在城头分派属官,要他们督责诸门防务,这才回到布政司衙门要找左右布政使以及按察使商量,却见门口多了十六个好不精神的后生,手持大棒守住了大门,见到都指挥使便喝问:“哪里来的人?来此做什么!”
都指挥佥事喝道:“无礼!这是都指挥使大人!你们是什么人!站在这里做什么!”
其中一个后生便出列行礼道:“我们是止戈馆的学生,李孝廉奉布政使命,带我们来此守护,既然是都指挥使大人,就请进吧。”说着便又退回了原位。
孙泰和见了心道:“这止戈馆也曾听过,像是省城一处颇有名气的武馆,却不知还教出了这等好学生!”不免暗暗称奇。又问:“你们会使刀不?”
那为首的后生道:“会!”
都指挥使问:“既然如此为何不带刀?”
那后生道:“我等是民非兵,无故不敢带刀,平时练习,只是用竹刀。”
都指挥使听他们能守规矩,更是欢喜,连声称赞,又道:“如今省城有警,木棒抵得什事!”便命人去武库取了真刀真枪,分发给他们使用。
第二卷 孝廉蹈海 之八 艺高胆大解元何惧
原来都指挥使走了以后,左右布政使与按察使惶惶无策,听到各处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坏,虽然倭寇还没入城,但市井已有不稳之迹象,正恐慌间,提督学道忽然说:“诸位大人,虽然敌情如何还不知晓,但我大明承平已久,省城的这些官兵,没一个上过战场的,只怕都不大可靠。”
诸官都道:“是啊,是啊!此言甚是有理,只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提督学道说道:“依卑职愚见,城中幸好却有一个可靠的人在,若是调了这人来,必能保我辈平安!”
按察使便问:“是什么人?”
那提督学道道:“就是新科解元李哲!据卑职所知,此子文武双全,十岁就曾领兵打过山贼,其名号到处,福建各处贼匪闻风丧胆,他又与同安隐士、泉州武师在省城办有个武馆叫止戈馆,馆内常有数十名学生,个个都能以一当十!若调了他们来,那就是一支精兵!”
左右布政使虽知道新解元的名字,但都没听说过他的事迹,倒是按察使对李彦直有所耳闻,听了提督学道的话后顿足道:“我怎么就忘了他!”
左右布政使忙问:“此人如何?”
那按察使道:“若得他来,必能保我等无恙!”
左右布政使大喜,赶紧签押了命令,派人去召李解元。
李彦直正与风启、蒋逸凡商量前往北上两江的事情,没想却撞上了这等变故,陶朱馆内,自有护卫三十二人,都是从北尤溪机兵营里训练出来的精兵,止戈管、博文馆的学生也都受过训练,所以满城慌张,这三合馆却丝毫不乱。
李彦直的武术师从俞大猷、李良钦,俞、李二人所在的泉州乃是当时大中华地区最重要的武学胜地之一,有真才实学的武师甚多,双方相遇之后,李彦直便得以迅速嫁接泉州一脉的武学资源,而泉州武学也借着李彦直的经营能力迅速发展,双方相得益彰,在福建各地建立起了大大小小三十六个止戈馆,这福州止戈馆也是其中之一。
为建立这止戈馆,李彦直和李良钦真是费尽了心血,尤其早期武馆规章的制定、武术教育的流程和第一批武术教师的培养最是困难。他们足足用了四年时间,才算完成第一座止戈馆的建设,等教育程式确立起来,第一批武术教师培养出来,接下来的事情就越来越好办了,不过是把这个体系复制到别的地方,老师教会了学生,毕业生中的优秀者就能成为老师,如此循环不止、生生不息。
止戈馆一开始只在贫寒子弟中招收学生,择材标准十分严格,可一旦取中,不仅学费全免,还包食宿,而且学生若能遵守纪律并顺利通过训练,毕业后还包安排工作,贫家子弟闻名多愿来附,故此生源不愁。这福州止戈馆虽设在省城,但市井之徒一概不取,也有一些富家子弟闻名而来,情愿交上高昂学费学些拳脚,因此李彦直又开设了外馆,其训练的严格程度与本馆完全两样,不过是走走流程,内馆是真正在培养人才,外馆就是办教育产业创收了。
福州止戈馆的内馆现有弟子二十五名,尚未学成的新生十五名,驻馆武师五名。外馆学生九十二名,功夫虽不能与内馆学生相比,但毕竟受过基本训练,所以能够听命行事。由于止戈馆通常都是设在陶朱馆边,所以止戈馆的学生尽管不直接参加陶朱馆的保安工作,但两馆本出一脉,平时既有威慑之功,遇变也会守望相助。陶朱馆的加盟商家个个都是人精,自然深知此情,故而也常出钱出力,帮衬止戈馆的财政。
倭寇警起之后,李彦直便召集了陶朱馆的三十二名保镖,止戈馆的二十五名学生,自己带来的二十二名护卫,连同五个武师,一共八十四人。这八十多人可不比城头上那些暮气沉沉的官兵,只要拿到了兵器,马上就能投入战斗,李彦直估摸着就算有大批倭寇来犯,靠这支人马应该也足以守卫三合馆,甚至在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来也能够。
博文馆的学生、陶朱馆的伙计、止戈馆的新生虽然比不上这八十四人,但平时耳闻目睹,也都有些胆气,再见到有这八十四人在更是放心。李彦直将他们召集起来后见大伙儿都不慌忙,心中欣慰,却还是给大伙儿打气道:“大家不用担心,就算真有大批倭寇杀来,我们也能自保!从现在起,止戈馆内馆学生、陶朱馆护院,以及随我来福州的护卫,分三班轮流值哨,其他一切照旧!”
博文馆这一届的学生领袖王晶凯出列道:“李老师,我们可需要去多购置一些粮食回来,以备无患?”
“不行!”李彦直道:“三馆存粮,够我们吃半个月了,这次的事情来得蹊跷,但按我的估计,应该不会持续很久。现在去购买粮食,坊间邻居一看我们都在买粮,必定心慌跟风,如此互相影响,非发生抢购潮不可!咱们除了要保护自己之外,还要顾及对坊间的影响!不能给官府添乱子!我已经派人去打探消息,在有确切的消息之前,该读书的读书去,该练功的练功去,该干活的干活去!自己不乱,就是帮忙!”
正要解散众学生,不想门外忽然拥进一大帮人来,却都是同盟的商家、相熟的士绅,上百人拖家带口,抱被子背衣服,都跑到三合馆来请求保护,不片刻间就把止戈馆的院子挤了个人满为患,李彦直连声高叫:“大家不要怕,没事的,先回家去!”却没人肯听,定要赖在这里才心安。这些人多多少少都和同利有些干系,有的还送了儿子来止戈馆、博文馆读书练武,乃是学生家长,实在不能不理。
李彦直无法,只好吩咐学生们将这些人按次序安置在两廊,让蒋逸凡带领新学生帮着管理人流。
这边才安置妥当,那边布政司衙门却传来命令,要新举人李彦直率武馆学生前去助防。一名商人叫道:“他们有官兵保着,还要止戈馆的学生去干什么!”
众依附者都大叫:“是啊,是啊。”都劝李彦直和众学生别去。
学生们向李彦直望去,李彦直却道:“学成文武艺,正为报国家!三司既有命令下达,我等正当出力!”留下三十人归风启指挥,留守三合馆,自己却带了五十名学生、护卫,分作十个小队,赶到布政使衙门听令。
布政使、按察使见他闻令即来,无不欢喜,不久都指挥使孙泰和回来,又作主给他们换了兵器,诸官会聚,再次商议对策,李彦直敬陪末席,都指挥使却问他意见。李彦直道:“李哲斗胆请问:此次倭寇警起,究竟有多少人,从何处来?现在何处?装备如何?”
众官被他一问,没一个答得上来,层层问责下来,最后是东门的城门官被传了来道:“卑职是在城头望见有一队倭寇窜出劫掠,派人出去过问,派去的兵丁却被他们在城下杀害!所以赶紧闭上了城门,并向诸处示警。”
李彦直又问人数有多少,那伙倭寇如今又在何处,那城门官道:“当时望过去,大概有二三十人,我们关上城门后就向东南方向去了。”
李彦直再问,却就没人知道那伙倭寇的去向了,李彦直心道:“听来这倭寇只是一小股人马。嗯,这也对。福州虽然离海不远,但沿岸卫所星罗棋布,除非先扫除了这些卫所,否则过不来。若说有大部队从别的府县登岸,也不能没有惊动其它府县、卫所就直奔省城,这多半只是一群漏网之鱼!”当下便请缨要带人往城外一探。
孙泰和见他如此勇敢,当众嘉奖了一番,便许他出城探查,又问他要带多少人马,李彦直想了想道:“不用多,我只带本馆三十人去。若对方确实只有二三十人,也不需城内援救,只请大人许我在城外便宜行事。”
三司便都许了,都指挥使又许了他船、马并出入牌印,李彦直便挑了十名学生,二十名护卫,先去挑了四十匹好马,但李彦直对官库的武器没信心,便又回三合馆,从止戈馆的秘库中取出五支鸟铳,十五张硬弓,十二口长刀,这才出城寻倭。
蒋逸凡请求随行,李彦直也许了。
第二卷 孝廉蹈海 之九 一剑批手得荆楚真传
李家的铁厂在放弃铁锅、铁针制造之后并未停工,相反,炉火反而烧得更旺,在第一轮挖角潮中留下的工匠普遍提升了待遇,并将技艺转向另外的手工制作,比如武器!
当时南方的铁制品产地,以福建、广东最为有名,由于矿质与其它配套条件的关系,若论日用品铁具,则福不如广,但要说到制造兵器,则广不如福。李家铁厂虽请得了佛山的大师傅,但生产出来的铁具,仍然比佛山同类产品有所不如,两个地区工艺水平的高下是几代人乃至十几代人积累而成的结果,非一年半载就能扭转乾坤。但李家铁厂一转做了兵器,那便是天时地利人和通通到齐了。
一开始,李家铁厂生产的主要是弓箭、腰刀等普通兵器,主要是装备北尤溪机兵团,并给福建官军系统供货,但在李光头请到了日本的铸剑高手、得到了佛郎机的鸟铳制造技艺之后,李家的铁厂就开始出现秘坊,在里面仿制倭式长刀,乃至鸟铳!
铁厂秘坊从五年前仿制倭刀,从两年前开始仿制鸟铳,李彦直对此十分重视,每年都拨出大量的经费奖励相关工艺的研制人员,尤其对能别出心裁、改进武器工艺的匠人更是不吝奖赏,因此李家铁厂的制作技艺一年胜过一年,出品的兵器也是精益求精。
秘坊出产的刀枪,一部分留归己用,一部分则通过黑道销售了出去。仿制倭刀主要流入国内市场,大明的士绅商贾间收藏倭刀的风气颇盛,李氏秘坊出产之倭刀若是上品,不愁销路。至于鸟铳的需求则更大,尤其在海外,若是制作精巧堪用,几乎是造出了多少就能卖多少,而且利润颇高。
李彦直这次从止戈馆秘库中取出的长刀便都是自家铁厂的产品,不过那五把鸟铳却都还是进口货。他们出城以后,走东门,找到了城防官所说的兵丁被杀之处,果见地上有一堆血迹,还有七八件丢弃了的兵器,李彦直问起当时的详情,几个出城后又逃回去的官兵都支支吾吾,在李彦直的仔细盘问下才露出一些口风,原来他们与被害者是一起出城,在同袍被杀之后便吓得丢了兵器逃入城内。李彦直哼了一声,心道:“若我是长官,这些人个个都得军法处置!”
那被害的兵丁被杀害时跌入护城河中,尸体却至今还在水里泡着,李彦直派人将尸体打捞上来,详察伤口,问止戈馆学生班头卢复礼和护卫头领路延达:“你们看如何?”
卢复礼是在止戈馆呆了三年有余的老学生了,对武艺研究颇深,李良钦到福州时对他的悟性也有过首肯,这时仔细看了尸体之后道:“是倭刀造成的伤口!看来真是倭寇!”
李彦直却道:“伤口是倭刀造成,但动手的人未必就是倭寇。”
路延达却道:“这一刀使得干净利落,寻常土匪只怕没这本事。依我看,行凶者若不是学过咱们的荆楚击剑术,那多半就是日本武士了。”他是第一批北尤溪机兵团里的老兵,如今已是能独立率领百人队伍的人,理论知识懂得没卢复礼多,但眼光却更为老到。
李彦直的意见却与路延达相似,口中喃喃道:“看来真的有小日本鬼子!”内心竟涌起几分渴望来,手心发痒,有意试试十年苦练而成的武艺!又问当时的目击者那群倭寇往哪个方向去,却有人说往东南,有的说往南,竟莫衷一是。李彦直心道:“这些官兵怎么如此业余?就算是我止戈馆还没毕业的学生,也不会连这等关键事情也弄不清楚!”
自带了人先往南,让卢复礼带人往东南,沿途询问村夫农民,不久卢复礼那边传来消息,道有人看见一群奇装异服者往东南鼓山去了。李彦直赶紧率人来汇合,到达鼓山附近,路上又找到了几具尸体,却都是被杀害了的路人,看那伤口,也是倭刀所伤。
卢复礼见同胞被杀害心中恚恨,连声咒骂,带领众学生,按照止戈馆所传授的追敌知识,拿了大棒沿途拨草,以防倭寇埋伏,如此走到半山腰,忽有一个倭人跳了出来,站在十余步外大叫大嚷。众学生、护卫赶忙布列开了阵势,路延达率领十名护卫居前摆开了刀阵盾牌蹲伏,卢复礼带十名学生居中张开了弓箭,弓箭手之后又是五名护卫托鸟铳待敌。
李彦直道:“别慌!先问清楚再说!”六艺堂中有专门精研外语、方言的学生,偶尔还会有外国人光临,由于有实用的环境,所以李彦直这几年里也学了不少倭话、粤语和佛郎机语,倭话与粤语已是听、说都没障碍了,就是佛郎机话若是说得慢他也能听懂三四成。这时仔细侧耳倾听,却听那寇说的果然是倭话,只是口音甚重,李彦直细加辨析,也只听明白他是在示警说有一帮人靠近要大家小心。
“果然是倭寇!”李彦直听到这里,更无怀疑。
五名鸟铳手的首领黄北星便问:“三公子,要开枪吗?”他本是尤溪山区的猎人,擅用火铳,后来李彦直引入了鸟铳之后,他便成了机兵中最老资格的鸟铳手之一。
李彦直道:“且慢。”却指着那在路边叫嚷着的倭人,用倭话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那倭人听李彦直用倭话喝问,又惊又喜,竟走上来两步叫道:“你也是和人?”
大部分护卫与学生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便将箭、枪瞄准了,刀客也蓄势待发!蒋逸凡也通倭话,见了喝道:“站住!”又道:“这位是李孝廉,奉命前来剿灭你们这群倭匪的!”他天赋非凡,无论倭话还是佛郎机话都说得比李彦直好。
那倭人听了呀的叫了出来,闪身躲到树丛中去了。
蒋逸凡高叫道:“群倭听好了!若不想死在乱箭之下,就乖乖走出来束手就擒!否则鸟铳一发,你们再要投降就来不及了!”
场面一时静了下来,过了一会,树林中探出一个头来,正是方才那倭人,只听他叫道:“我们首领说了,我们是来做生意的,只是你们唐人没信用,拿了货不给钱!你们快走!别惹恼了我们,又要白白死几个人!”
蒋逸凡一听怒道:“这个倭奴好无礼!”
卢复礼将强弓稍移,瞄准了那倭人,朝他的头顶射去,一箭而中,箭插在他的头发里,却没伤他,这叫立威!那个倭奴以为自己中了箭,哇哇乱叫跑回树林,这才有些知道怕了。
又过了一会,树叶声一响,五个倭奴哇哇大叫,挥舞着倭刀跳了出来,他们身后数步又是一拨人,约有十二三人,也向这边冲来,为首五人袒露一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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