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蒋逸凡好像有些动心了:“不过索萨那边怎么样?”
阿尔梅达说道:“我们会负责监视他们回欧洲,保证不会再给大明添麻烦。”
蒋逸凡一听仰天大笑:“添麻烦?阿尔梅达啊,你错了!好,我把我的底线也告诉你吧:这次我们发动这么大的军队、这么多的船舰南下,巴拉望固然是志在必得,可只是这样仍然没法回去向朝廷交代。”
阿尔梅达就问那要如何才能向朝廷交代,蒋逸凡说道:“很简单:我们必须拿一万颗佛郎机人头回去。这样才能向我们地皇帝交差,这是我们天朝地传统,没得商量地。”
阿尔梅达听得呆了,蒋逸凡又说:“我们皇帝认得你们地人种,拿土着来顶替是没用的,所以无论如何。至少要拿到一万颗佛郎机人的人头。至于这一万颗人头是葡萄牙种,还是西班牙种,我们就不管了。”说着再次摆手:“阿尔梅达,你回去吧,告诉洛佩兹,一万颗人头就是我们的条件。至于巴拉望港口,这个不用和谈,我们的大军自己回来拿,不劳他操心。”
阿尔梅达虽然对蒋逸凡提出的这个条件感到震惊,可他这次来出使。本来就没打算维护葡萄牙人的利益。从一开始就盘算着要把葡萄牙人当炮灰,大明帝国地军队拿首级请赏。这样的规矩他以前貌似也听过,因此对蒋逸凡的这说法竟不敢怀疑,想到这里他说:“蒋老爷,一万颗人头的事情,我们可不敢保证什么,不过之前关于战后签署友好协议的事……”
蒋逸凡笑道:“既然是战后的事情,就等仗打完再说吧。”
阿尔梅达甚是不满:“说来说去,贵方还是要打?”
蒋逸凡哼了一声:“说来说去,我问你,你代表得了洛佩兹,可你代表得了索萨吗?”
阿尔梅达不说话了,蒋逸凡又道:“我们军事上地行动,不会被你几句话就影响到,该怎么着,仍然怎么着,什么时候发动总攻,不会改变的。不过我要是你的话,那就在大明海军发动总攻之前就跑路,等我们灭了索萨,咱们再来谈战后协议的事情。那时候,我估计都督会有兴趣得多。”
阿尔梅达沉吟了许久,其实他也明白西班牙就算强扛着,也很难拦住明军的脚步,要是战场上他有把握,才不会来求和呢,便说道:“好吧,不过我希望能够得到李元帅的两个保证。”
“什么保证?”
阿尔梅达说:“第一,请李元帅保证我们的船队离开巴拉望以后能安全撤退,第二,我们希望李元帅得到巴拉望以后不会再进攻麻逸。”
蒋逸凡颔首道:“麻逸那鬼地方,我们也没什么兴趣,不过你要我们保证不攻击你们的船队,前线的兵将只怕不肯答应,那样会限制到我们军队的行动。现在你们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谁知道?说不定是在用什么诡计呢。”
阿尔梅达说:“请蒋老爷相信西班牙人地诚信。”
蒋逸凡毫不客气:“我们之前就是相信西班牙人有诚信,结果巴拉望丢了,吕宋被围,所以这样地事情,我们是不想再发生一次了。”
阿尔梅达尴尬了一番,才说:“那这样吧,在我们回麻逸的路上,请明军地船只与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双方不要开炮,怎么样?这是一定要的了,否则这次的和谈就完全是在浪费时间了。”
蒋逸凡道:“可我们给你们这个保证,你们又能给我们什么好处?”
阿尔梅达便笑着说:“我知道,巴拉望岛的丛林中藏有不少明军留下的部队,如果李元帅肯给我们这个保证的话,那我们就在撤退之前,将巴拉望的控制权和平转交给你们的陆上部队,怎么样?”
蒋逸凡斜了斜脑袋,笑道:“说了这么老半天,只有这个最靠谱。不过你们你们肯和平逃跑,索萨可未必肯束手就范呢。”
阿尔梅达微笑着说:“巴拉望的城防在我们西班牙手里呢,索萨在里面只是客军,做不了主。反正他也不听我们总督指挥,既然如此,我们也就没有义务负责他们的安全了。”
这句话,实际上已经在明示他们将抛弃葡萄牙这个同盟了。蒋逸凡眨了眨眼睛:“你们都是信基督的吧?我听说你们信了基督彼此就都是兄弟了,你们这样放弃自己的兄弟,良心会安吗?不怕基督降罪吗?”
阿尔梅达听蒋逸凡提起“基督”一次,就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连划了三次,才满脸虔诚地说:“索萨他们做了许多坏事,我想,如果他们出了什么事情的话,那也一定是主降罪于他们。这些都是主的安排,作为基督的子民,我们愿意接受主的安排。阿门。”
第六卷 陆海巨宦 之七十八 拦路石
阿尔梅达离开之后,吴平的使者就到了,阿尔梅达自然不知道这个信息,他已经急急赶回去了。
李彦直的行动,并没有因为阿尔梅达的到来而有所更改,见到吴平的使者就派出秘使,准备派遣运兵船登陆巴拉望,并命令郑松林接应。
巴拉望是一个狭长的岛屿,海港位于北端,岛屿的内陆地区活动着数千名地下官兵,由郑松林统领着,在巴拉望岛的西南端,有几个秘密的小码头和婆罗岛东北的几个秘湾建立了航线,两岛的地下官兵在敌占时期也常用小船沟通,这时李彦直便仍然用这个渠道去知会郑松林。
那边阿尔梅达回到巴拉望后,将交涉结果告诉洛佩兹,洛佩兹显得有些失望。
自从吕宋败退以来,他就一直在向洛佩兹强调说如今欧洲人处于劣势,正应该团结起来共同应付大明的军队,这样才符合双方的“共同利益”——但洛佩兹却不这样想,在他的算盘里,把自己扯进索萨所说的“共同利益”里势必是自己吃亏。
洛佩兹对阿尔梅达说:“这就像两个人同时落水,我们抱着块大木头,索萨抱着块小木头,现在索萨是想把两块木头绑在一起两个人一起抱!”这样一算,洛佩兹当然吃亏了,所以他才瞒着索萨去和李彦直交涉,但交涉的结果,虽然比直接弃港好一些,但也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可由李彦直地强硬洛佩兹也感受到巴拉望已经岌岌可危。大明的军队一旦合围,巴拉望又没有吕宋那么深的回旋腹地,港口无法久守,欧洲的军队就将有被聚歼的可能,若非如此,蒋逸凡又怎么会在谈判中这样不留余地呢?
洛佩兹心里琢磨着:明军是不肯善了的了,既然如此。与其在巴拉望打一场胜算渺茫的仗,不如退回麻逸。
“巴拉望是守不住了。但我们不能跟着索萨一起死!”
而阿尔梅达也在劝他:“总督,看来这个巴拉望明军是志在必得,但对我们来说,若不能同时得到整个吕宋群盗,这个港口就变得没有很大地意义。相反,马六甲被大明占领以后,旧的香料航道一定会被切断。那么只要大明肯和我们贸易,麻逸—太平洋这条海路将成为欧洲到中国唯一地商道,如果我们能够独占对香料群岛与对中国的贸易,虽然比起我们直接占据这些地方,购入货物的价格会高一些,但那时我们得到的利益仍然将比战前大出十倍啊!”
洛佩兹点了点头:“没错。”既然巴拉望已经是一个不得不放弃的地方,“那么我们不如就卖个人情给明军吧。”洛佩兹说。
“不过我还有一个疑虑,”阿尔梅达道:“万一大明不讲信义。在我们出港之后袭击我们,那该怎么办?”
洛佩兹大笑了起来:“那就让索萨给我们殿后!他们要解决索萨,总得费一点时间的,我们就趁机回麻逸去,在巴拉望这边是四面受攻,等回到麻逸就不怕了。”
这时门房来报:“总督。索萨总督求见。”
“又来了,”洛佩兹厌烦地说,这些日子里,索萨一直要求洛佩兹出港,合兵一处,在李彦直还没有到达之前先与吴平一战,洛佩兹却一直推诿着,就算和索萨联手,这时他也没有战胜吴、胡联军的信心。但今天洛佩兹却改了想法:“好,请他进来吧。”
不出所料。索萨进来后又旧事重提。不过出乎他意料地是,洛佩兹这次竟然答应了。
“我考虑了很久。终于决定:出港搏一搏吧!”洛佩兹说:“巴拉望不是一个天险要塞,与其等中国人来攻打,不如我们自己出击!”
索萨大喜:“对!对!本来就该是这样!”
两人经过一轮商议之后,便决定准备两日,第三日凌晨出港袭击吴平所在双鸟礁。
这时已经入秋了,但位于热带的南海却没有什么明显的四季变化。
清晨,天才蒙蒙亮,索萨就率领船队出港,在迷蒙的晨色中向双鸟礁扑去!
索萨攻击吕宋时,兵力达到最巅峰期的两万多人,但那两万人是乌合之众,易来就易散,最近形势一天比一天坏,许多欧洲商人都托故离散逃跑,或者转而依附洛佩兹,因此这是索萨还能调动的军力只剩下一百多艘战船,一万四千多人。
“大家打起精神来!”他在甲板上宣口号鼓舞士气:“大明的海军还没有会师,咱们给他们来个各个击破,等击垮了李的军队,整个中国地大门就向我们敞开了,那时候我们攫取到的财富将比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还要多,比梵蒂冈的教宗还要多!”
应该说,他的这番激励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如果欧洲军队确实能将大明地各部海军各个击破,大明的海防力量势必重挫,那时候整个中国的东南沿海将彻底暴露在这批欧洲海盗的炮口底下——但问题是,索萨所说的这个前提存在吗?
这时还跟着索萨的欧洲人,大多不是海上初哥,对于索萨的激励,他们心里都觉得是个墙上空饼。
但索萨却依然保持着狂热:“扯满了帆,冲上去!海上决战,中国人不是对手!”
他在船头叫嚣着,但没驶出多久,后面就有一个极其不利的消息传来:“总督,洛佩兹总督的船出港以后,转向南边去了。”
“什么?”
“看方向,他们是要去麻逸!”
按照两人原先的商议,是以索萨军作前部。洛佩兹做后部,谁料索萨地船队没开出多远,洛佩兹一出港,就转而往朝麻逸去了。
“要糟!”索萨怪叫起来,“洛佩兹这个混蛋!”
“总督,现在怎么办?”这支船队里最大地私商安东·佩雷拉问。
“回港!回巴拉望!”
趁着晨雾出发的船队,没有按照索萨地既定目标直扑双鸟礁。却在中午时分回到了巴拉望。
索萨想先回港口去,等接收了巴拉望。稳住了阵脚,再定去留。
然而等待着他们的,却是港口内冉冉升起的一面大旗:郑!
郑松林——那是巴拉望的知县,李彦直地部下,西班牙人偷袭巴拉望之前这个港口的长官。
原来洛佩兹和索萨不同,他离开港口不是抱着去攻打双鸟礁地目的,而是想跑路。所以出发之前早就将所有值钱的货物以及水手家眷全部带走了,他这一走,巴拉望港城登时出现统治真空,郑松林窥伺已久,看到这个空挡马上切入,轻而易举地便夺了港城。
索萨站在船头,只感一阵晕眩,在吕宋听说马六甲陷落时。他以为事情已经够糟糕了,谁知道糟糕的还在后面呢!
“总督,双鸟礁那边有船队开来了!”
那是吴平和胡宗宪的船队,明军的侦察船探到葡萄牙人来了又走,胡宗宪便猜对方是出了问题,当机立断。邀了吴平主动追击,蹑着索萨船队的尾巴追到这里。
郑松林本来就是这座港城地统治者,甚至还是这座港城的建设者,港口的虚实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所以他一进城,马上就接掌了整个港城的各种设施。索萨要想强行攻打,不但要付出相当的代价,而且时间上也来不及——吴平和胡宗宪随时都会赶到,那时候里应外合,葡军就势必腹背受敌!
“怎么办?”
“怎么办?”
所有人都慌了。有人想投降。只是不敢出头,有人建议掉头也奔麻逸去追随洛佩兹。但这个主张却被索萨否决了!
去了麻逸,依然是寄人篱下,而且一到那边,明军沿着吕宋、巴拉望、婆罗这条脉络把海峡一封,索萨就再也没法进入南海了,那时候本该由他负责的马六甲、卧亚到欧洲的航路将彻底与他隔绝!这是索萨无论如何都没法承担地失败。
“不去麻逸!”在这当口,这个曾经在美洲大陆屠族灭国的殖民者高嚷着:“往西!去马六甲!”
大副和二副面面相觑,心里都想:“他是不是疯了?”
但索萨脸上的表情,却既不像在开玩笑,也不像疯了。
“我们只有这个机会了!”索萨说。
安东·佩雷拉也坐不住了:“总督,我们现在是在巴拉望!往西会遇到那条双头龙的!”
“是有可能遇到,但也有可能不会遇到。”索萨说:“但我们又不用在婆罗靠港,趁着还有一些粮食清水,如果没遇到,那我们就一鼓作气冲到马六甲去,我猜测现在的马六甲应该也很空虚,只要重新攻下马六甲,我们就能维持像战前一样的局面。”
“但万一遇到了呢?”
“那也一样冲过去!冲回马六甲,夺回我们地港口!”
平心而论,若是李彦直听到索萨的这个决定,兴许他会称赞两句,因此刻马六甲确实有些空虚,大明在南海的兵力虽然比欧洲人雄厚,但要将整个南海控制得滴水不漏也是不可能的,索萨要真能冲到马六甲,被他重夺港口的机会也是有的。
可惜,就在水手们应该相信索萨的时候,他们却因为之前索萨的种种误判而对他丧失了信心,所有人都想:“总督疯了。”
这个时候,插着双头龙旗的船队已从婆罗出发,正向巴拉望这边驶来。
第六卷 陆海巨宦 之七十九 遭遇战
李彦直从婆罗港出发,以唐举为先锋,杨舟为左翼,林道乾为右翼,扬帆向双鸟礁一带出发,要去和吴平会师。
走到蘑菇礁附近,了望手向唐举报告:“前方东北,有大量船只向西航行,没有挂我大明旗帜以及水道航标。”
唐举命继续了望侦查,不一会又有各种消息传来,唐举自己也登上了望台,看看东北开来的船队,惊道:“是佛郎机人!”
那正是索萨的船队,他从巴拉望径往西去,大明海军则从婆罗望巴拉望,双方几乎就要平行擦肩而过,唐举想也不想,就下令:“冲过去!不要让他们逃了!”
索萨那边也已经发现明军的战船,见对方冲来,便将船队摆开,准备迎敌,唐举打海战不是好手,到了海上就只是在运用他的指挥能力而已,但海战与陆战毕竟不同,一些细节他就没能考虑到,他这一部船队转得有些急了,帆船行走,岂能如陆战部队一般曲折如意?加上和其它几部消息传递得不如陆地行军那般及时,后面的友军跟不上,唐举部便过早地插入到索萨的船队中去。
“唐举要糟糕!”李彦直听到消息后赶到舵楼上了望,吃了一惊。
索萨那边却狂喜:“哈哈,好!”
这两支船队,总体实力不相上下,但唐举部脱离主力,太早与葡军发生了接触,很快就陷入以少敌多的困境。
葡军地火炮长不等总督下令。纷纷放炮,海面上马上升起屡屡黑烟。
“还击!还击!”唐举在硝烟中高呼道。
然而在以一敌四的情况下,唐举部本来就落了下风,何况他的炮位调得不准——这时他正往葡军冲去,而葡军却已经侧摆开了炮轰,唐举于一片混乱之中,竟犯了海上炮战的大忌。炮击战当以我之侧面对敌,唐举这时却是笔直冲了过去。战船上火炮集中于侧翼,船头的火炮能有多少?他的火力本来就处于劣势,这样一来整个船队的火力更是只能发挥十之一二了,处于绝对地弱势中了。
“真是胡闹!”李彦直在主舰跳了起来,撕掉衣带,上身只剩下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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