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巨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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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海巨宦- 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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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认识的中国人其实不少,就连詹毅这样的高级官僚都会过面。可这些明显是李彦直一派的人,他觉得不可靠。这时他马上就想起了詹进。

“或许这个中国蛮子能帮到我们呢!”

可这时詹进已经回新加坡去了,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和弗洛伊德·托莱多便赶到新加坡,在一个小酒馆里找到了詹进。

不过,他们是假装不经意遇上詹进的,在一番尔虞我诈的试探性谈话之后,詹进旧事重提,问起托斯坎诺和托莱多是否想找自己走私货物——他想这两个西番跑到这里来。多半不会是真地刚好遇上自己。

可是两个西番要和他谈论的却不是这个。

“现在我们不需要货物,真地。”托莱多说:“我们从上海已经买到足够多的货物了。”

“可是我提供的货是‘免税’的,会更便宜。”

“那点价格差,根本就不是重点。”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说:“如果船只货物能平安到达欧洲,价格将翻几倍乃至十几倍,所以这种价格只低一两成的走私货,不会有什么市场的。”

詹进皱起了眉头,这时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又忽然叹息说:“现在啊。我们能买到的货物是多了,但我却忽然怀念起大明禁海地时候了。”

“怀念禁海?”詹进还不了解。

“禁海的时候,从中国流出的货物奇少无比,那时候陶瓷和丝绸的价格,就是在马六甲也比现在高一倍不止啊!若是那种情况再出现,詹先生还能将货物偷运出来。那时候不用你到处推销,一定会有一大批人抢着要的。”

其实禁海政策如果持续的话,虽然丝绸陶瓷的价格会高企,但托斯坎诺却又未必拿得到这么多的货物。

不过,詹进却已经啊了一声,猛然明白了过来,怪不得自己最近老拉不到大单地生意啊,原来关键在这里!他的脑子迅即地开动了起来,过了一会,又有些惋惜地说:“可惜我没法控制海禁……”

“上海当然没法控制。可是马六甲呢?”弗洛伊德·托莱多目光闪烁。小心地提醒着他。

詹进比他们穷,可不比他们蠢。他马上就明白这两个佛郎机人要干什么。

“如果满剌加海峡断绝……”

他笑了起来,说:“这件事情,可不好办,不过也未必不能办,新加坡这边,我是有些能耐的。”他是一个百户,手下有几十号人,如果这件事情真能启动,甚至能拉几个千户,乃至指挥使听他的,那时候能动用的人就多了。

托莱多马上接口说:“马六甲那边,我们认识的朋友也不少!”

“如果这样,那倒还有成功地可能。不过这件事情,怕要有些花费……”詹进叹道:“我现在手头钱不够啊。”

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和弗洛伊德·托莱多对望一眼,托斯坎诺说道:“这件事情,对你我都是可以获益的事,不过如果詹先生你手头紧的话,我们也可以谈谈,只是将来的收益……”

“将来的收益,要看事态的发展。”詹进说,“要要知道,这件事情我将冒大险啊!”

“可我们也要冒大险啊。”托莱多说。

双方就这样锯了起来,最后议定,先由两个葡萄牙商人给詹进提供一些货物——也就是托莱多的那些二手枪炮——作为白银的代替,若他们能成功挑拨大明和葡萄牙开战,则战乱、封港、封海峡期间将由詹进在这边偷偷走私出货物,那边则由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与弗洛伊德·托莱多接应购买。

这件事情若能成功,对双方来说无疑都有很大的好处,詹进这边是想尽量浑水摸鱼,而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更是热心,因为他的那些陶瓷、丝绸能否高价脱手,就看这一回了!

但是,如何挑破大明与葡萄牙开战呢?

“葡萄牙那边你不用担心。”托斯坎诺桀桀笑道:“我们地印度总督和马六甲总督,早都憋着一肚子火了,只要几句谣言就够了。我们担心地却是你们那边。”其实他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没说,最近欧洲的行情已被许多商人知道,对这些才在上海买到大批货物地商人,这件事是符合他们的利益的,因此一旦开动,托斯坎诺猜测自己的这个图谋一定能获得相当广泛的支持。

“我这边你们就不用担心了。”詹进信口开河:“我们都督的性情,我还不知道?只要我略施小计,你们配合得好,这事一定能成!”

这时李彦直正坐在长江上的一艘大船里头,根本就没想到在万里之外居然有几个小人物正在谋划着一件和他们的身份完全不配衬的大事。

第六卷 陆海巨宦 之三十六 破韬晦

在李彦直正主持向南海的大规模移民期间,马六甲一带渐渐传出一个传言,说李彦直准备在新加坡再设一个海关,以便控制马六甲海峡的进出口。

这个消息在马六甲城出现的第一天就在商人中间传遍了,群商大哗,葡萄牙人当下就高喊着要教训教训布置好歹的中国人。

“当初就不该容中国人在新加坡耕田!”

一些马后炮抱怨了起来。

李彦直在开始部署南洋攻略时,新加坡还只是一个荒岛,来了几百个中国移民在这里种水稻,又没有停泊大艘的船只,在沈门的努力下,当时周围的势力也就不太当回事,“来几个种田的,怕什么!”

甚至有一些葡萄牙商人都笑中国人没出息,万里迢迢从大陆跑到新加坡来,居然不做一本万利的香料生意,却在这里种田!

等到中国的移民和新加坡能提供的粮食越来越充足,码头进出的船只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等到新加坡的中国移民达到三千人后,形势就渐渐产生了变化,葡萄牙人猛地发现:他们已没法通过交涉或者威胁手段就赶走中国人了,因为这个地区已渐渐形成了一个新城,从中国大陆来的船只一般都不再在马六甲停靠而直接进入新加坡,既有了商船,就有了商机,慢慢的这里又形成了一个市集。欧洲人忽然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

在李彦直的叮嘱下一直韬光养晦地沈门开始露出了他的獠牙,新加坡的港口防御工事逐步多了起来。战船也经常在马六甲海峡出口逡巡,北面的飞龙寨,东面的婆罗港也与之呼应,到了这时,葡萄牙人尽管觉得这里成了一个眼中钉,却已不敢轻易动用军事手段了。但沈门也仍然克制着不去骚扰马六甲海峡进出的商船。

而现在,一轮一轮的移民潮中。以新加坡为目标地占了相当大的比例,在短短地半年中这个地区的人口增加到了三万多人。其中有七八成都是华人,沈门的姿态越来越高了,李彦直吩咐的“韬光养晦”战略他认为已经可以抛弃了!因为这里已经成为了一座南洋重镇了。

由于李彦直的最后命令尚未下达,所以沈门还不敢就此拦截进出马六甲海峡的船只,但在沈门看来,这一切的关键已不在于他能不能控制马六甲,而在于他想不想控制海峡。

他地这种态度。葡萄牙驻马六甲总督卡萨斯感觉是非常明显的。在新加坡开港初期,沈门派来的使者态度几乎总是卑躬屈膝,看那措辞,仿佛新加坡完全是依靠马六甲总督的保护才得以平安,所以在卡萨斯的地图上是将新加坡当作马六甲的一个支港、一个补给站。可在李彦直取得大员大捷之后,沈门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他再写信给卡萨斯,措辞语气都是将马六甲作为一个和新加坡对等港口来看待。这就让卡萨斯赶到很不习惯。等到中国大陆地卫所官兵大规模南下,南洋的华人势力空前活跃时,沈门对卡萨斯就连对等语气都不给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几乎都是以吩咐的口吻来传达,为此马六甲总督府和新加坡指挥使衙门之间已经开始了冷战。而如今,中国人要在新加坡设立海关,以取代马六甲的消息一传出,哪怕还未证实,也已经足够让卡萨斯怒火中烧了。

“这些该死、狡猾、没有信用的中国人!”卡萨斯在总督府怒吼着:“新加坡本来就属于马六甲,属于葡萄牙,迟早有一天我要把沈门这条毒蛇赶走,把所有盘踞在新加坡的中国人统统赶走!”

这只是他在愤怒时说地话,当时只有安东·佩雷拉和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等寥寥几个葡萄牙大船长在旁边,但不知怎么的。那天下午就传遍了马六甲港。许多不知轻重的欧洲水手一听纷纷起哄:

“对!就该教训教训那些中国猪!”

“他们太猖狂了!”

“现在在南海越来越不自由了,过了大员海峡更是连放个屁都要向中国的海关申请!”

“驱逐中国人!这片海域的所有岛屿都属于葡萄牙!这可是连教宗都承认的!”

这只是港口中的舆论。但三天之后,就有一份密报放到了沈门的桌子上,提供密报的是驻扎在新加坡的一个百户——詹进,沈门见到了密报后派人打探,果然发现葡萄牙人中有这样地传言。

他得到消息之后,不怒反喜,心道:“当年都督说,没他地命令,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主动动手。如今南洋如此景气,我手头的战船水兵也越来越多,明明有大批地商船从眼前经过,却只能白白看着它们朝满剌加开去,若是能将满剌加给灭了,我这新加坡就会是第二个上海!”

守着一个不能主动出击的新加坡,就像守住一个死港,但要是灭了马六甲,那新加坡就会成为这道海峡的主控港口,那样他沈门能得到的利益可就大了!

“都督虽然命令我不能主动出击,但那是嘉靖年间的事情了,如今都改元了,我若借着这个机会,先斩后奏,他也就只有支持我了。”

便派人去邀请飞龙县县令张琏前来商议。

为何要去请张琏?因沈门毕竟认为自己的力量不够,便要拉多一个兄弟下水,要一起来将事情做大。

张琏读了沈门的信以后,马上就率领船队赶到新加坡,沈门见他率兵前来,便以为他是赞同了自己的主张,心中高兴,但到了密室之内时,张琏却劈头就道:“老沈你是疯了还是傻了?竟然想干这等掉脑袋的事!”

“怎么?”被张琏劈头这么一说,沈门有些不解。

“和佛郎机人开战,攻取满剌加,这件事不是你我能干的!”

沈门沉吟道:“佛郎机人的船炮固然厉害,可他们人数不多。如今我手头有华番三千多人,你手头总有五六千兵船吧?你我联手,据新加坡而封锁满剌加海峡,就算胜不得佛郎机人,至少也支撑得下去。战事一起,后方必定支援,我们背靠大明,怕了谁来?因此我算计好了,只要我挡得住第一轮进击,往后便无往而不利!”

他这么说着,张琏却听一句,冷笑一声,听到后来竟是冷笑不断,沈门不悦道:“张飞龙,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何必如此!”

张琏嘿了一声,道:“我问你,这南洋现如今有几伙佛郎机?”

“两伙,”沈门道:“一伙叫葡萄牙的,一伙叫西班牙的。”

“那么,”张琏道:“若我们打葡萄牙,西班牙会有什么反应,你想过没有?”

“我自然想过。”沈门说:“不过西班牙的港口在麻逸那边,从那里到新加坡来要经过巴拉望,绕过婆罗港,若他敢打巴拉望,吕宋马上就会增援,吕宋一动,大员也会跟着出兵,那时候我们反而更不怕了。”

张琏也不反驳他,只是问:“那么就是南海五港口一起动了,若到那时,你认为勃泥国会怎么反应?爪哇国会怎么反应?班加国会怎么反应?”

勃泥国在后世加里曼丹岛北部,班加国在新加坡东南百余里,与爪哇海南边的爪哇国,同为这片海域上影响力较大的岛国。

“这……他们未必会帮佛郎机人吧。”沈门说到这里却有些不自信了。

张琏又紧接着道:“那么占城呢?安南莫氏呢?暹罗呢?现在虽然安南莫氏惧怕都督,占城又软弱,暹罗又是我大明的百年顺邦,可我一旦将兵力南调,飞龙空虚,谁能保证他们会怎么做?”

沈门便不说话了。

张琏继续道:“这些还是外部,若说内部,眼下南海可有几万的卫所兵将蠢蠢欲动,又不大听我们指挥,这些人打仗不行,若是闹起来也有得我们受!这帮人的头头胡宗宪跟我们又不是一路的人!还有最近漕帮也在南移,要是他们那边一来却发现这边正在打仗,那几万人在大乱之中会怎么样也难说!至于原本已在这里扎根的华人,如今都忙着赚钱,也未必肯跟我们一起打仗。内内外外这么多事情,只要有一方没处理妥当,这仗一打整个南海就可能陷入大乱——这可是都督愿意看到的?到时候他若发起火彻查下来,只怕老沈你过去的那点功劳保不住你的脑袋!”

沈门听到这里冷汗涔涔而下,他想挑动战端想得久了,这时得了一个机会,不免有些急功,等到被张琏点破,才晓得此事果然危险,叹道:“若按照你这么说,这事还真不能办了。”

不料张琏却道:“不!这事能办!”

“你的意思,是先禀明都督再办?”

张琏仍道:“不!若禀明了,等海军都督府议下来,这边黄花菜都凉了!这件事情,总的来说还是得先斩后奏,只不过发动之前得事先拉三个人下水。”

“哪三个?”

“第一个是林道乾,他现在在上海,若有他在那边穿针引线,事情就会顺利得多,不过他还不是最重要的,另外那两个我们若能拉下水,那就不管事情发展成什么样——哪怕是打了败仗丢了新加坡也不要紧了。”

沈门一听有些动容:“哪两个人?”

第六卷 陆海巨宦 之三十七 连环讯

沈门问是哪两个人,张琏往吕宋方向一指:“詹毅、胡宗宪!”

张琏的话,沈门一开始不是很明白,道:“这两人比起我们两个,未必就强多少,张兄你为何抬得他们这么高?”

“哼哼,说到本事,他们未必比我们强多少,但你要看他们的来历啊!”张琏道:“詹毅的本事,虽不比我们强,可他是都督的学生,说白了,就是他的嫡系,所以才放到吕宋那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去!胡宗宪则是进士出身,背后有大陆士林的关系。和他们两人比起来,咱们哥俩实在是,所以才会被派到这最边远最麻烦的地方来,当初飞龙、新加坡还是水寨时,咱们的日子过得何等凄凉?成了那还有荣华富贵的一天,若是败了,也就是两颗弃子而已。但詹毅和胡宗宪却不同,他们都有根!若是拉拢到他们二人,便会有两大派系的人跟着下水,这两大派系的人都进来了,仗打成什么样就都没关系了,因为败了都督也不能拔了他们的根啊。”

张琏解释了这么一番之后,沈门就被他说服了,两人当即行事,先将葡萄牙人的野心向婆罗港、巴拉望、吕宋传递与大员传递,不想这时林道乾刚好南下,他本来在上海市舶司总署协助陈羽霆处理商务,可是他这人办事能力虽强,手脚却不大干净,又摊上在市舶司总署这么肥的地方,不贪污那是没天理了。

陈羽霆心细如发。虽在日理万机之中,竟也被他查处了林道乾地好事来,这时大明天下,无官不贪,无吏不贪,无论官大官小,手里掌权而不贪污都会被人笑为傻瓜。在这样的风气之下,陈羽霆要维持财政队伍的廉洁。其难度就可想而知,所以查出此事以后真是恨不得将林道乾拆骨扒皮,以儆效尤。

但林道乾在这个体系内毕竟是老臣子了,当初曾立下不小的战功,李彦直上北京期间他对维系南洋的贸易线也有相当的贡献,所以李彦直虽知道了这件事情,却也不好真杀了他。若不杀他,则轻罚反而更加不妥,因此只叫了他来当面训斥了一顿,末了道:“羽霆恨你入骨,你在这边看来是呆不住了,回南洋去吧。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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