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巨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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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海巨宦-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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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山背靠王直,竟也吞并了大隅,又灭了大友家,九州一岛几乎统一,又向南侵吞琉球!王直的势力亦逐渐展布南北,致书陈羽霆,表示自己准备在鸡笼再立一寨,言下之意竟是要平分大员了!

消息传到北京,蒋逸凡大骂陈羽霆无能,风启却道:“羽霆也很难做啊,又要他低调,又要他扩张,哪里能够?”

蒋逸凡怒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低调个屁!当时就该趁王直还没回浙江北上抢地盘去!现在倒好!不但浙江那边我们完全被排挤了出来,连大员也要被人染指了!”转头对李彦直叫道:“三公子!咱们得赶紧想办法啊!三公子?三公子!”

原来他连叫了几句,却发现李彦直正拿着一份兵部的文书发呆,似乎根本就没听见蒋逸凡说什么,只是喃喃道:“来了,来了,终于要来了!”

蒋逸凡一奇,问道:“什么来了?”

“海运!”

“海运?什么海运?东海的航运?”

李彦直却收起了那文书,喃喃诵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溟……”

蒋逸凡苦笑道:“三舍啊!你怎么还这么好心情,背诵起《庄子》来了?”

风启却应和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而上九万里!”这却是李白的诗句了,风启问:“三公子,风要起来了吗?”

李彦直嘿了一声,说:“快了。”因对蒋逸凡道:“羽霆能保住大员就不错了,要他扩张那是力有不及,这事我也早有预料,不过你不用着急,我要羽霆留在大员,并不指望他能和五峰、破山抗衡,只希望他能保住我们的家底、保住东南正经海商的血脉就可以了。五峰和破山现在得到的,都是幻象!他们要抢地盘,任他们抢去!待海运一动,大风一起,我等便将如鹏冲天!那时朝廷亦奈何不了我们,遑论余子!对五峰、破山之辈,届时亦将如秋风扫落叶,可一挥而定!”

蒋逸凡听得怔了,风启亦不甚明白李彦直所言之海运、大风为何事,因问:“是东南要出大变了么?”

“不是东南,”李彦直道:“大变来自西北。”

蒋、风惊道:“西北?”

“对。”李彦直道:“对朝廷,对徐师,我已经竭尽所能了,但事实证明这条路完全走不通!接下来就要按我们的方法来启动一个新地棋局了!乱极而治,否极泰来!我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却不知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第五卷 京华乱局 之十四 水价

李彦直注意到,这个时代的许多人祸,很多其实是由天灾诱发的。他自己就经历过嘉靖二十四年前后那场连续三年的大旱灾,旱灾让许多农民变成了流民,跟着又从流民变成了海盗,由于自嘉靖二十四年以来,闽浙历任督抚都没有把善后事务处理好,所以那场天灾给东南沿海造成的后遗症——海盗问题——至今没有痊愈,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由于亲身经历过东南的剧变,所以李彦直对天灾的反应非常敏锐!他翻查兵部的档案后知道,这几年北方的天气一直很不正常,降雨量严重不足,旱灾是隔三差五地就发生一次,而每次灾情的发生都伴随着草原胡马的南侵!

“看来蒙古问题也是经济问题啊。”李彦直在职方司叹息着,他忽然发现解决蒙古问题和解决所谓的“倭寇问题”其实道理是一样的,“就是经济手段加军事手段!”

至嘉靖二十九年三月,整个北方已经有一百五十天没有下过雨雪,李彦直每天都在四合院里望着没有乌云的天空皱眉,陆尔容抱着孩子在旁边问:“干嘛老看着天!”

李彦直顺口回了一句:“我在等雨。”

“等雨干什么?”

伊儿在旁边笑了起来,她的装束打扮比在陆府时也有些变化,头发拢了起来,这时指着李彦直没大没小地说:“姑爷心疼水钱呢!”

“水钱?”自孩子出生以后,陆尔容就什么也不管了。天天陪着孩子,连家中事务也丢开了不少。

伊儿笑道:“最近两个月,京城的水可贵了不少呢!就小姐你不知道!唉,咱们在京师过日子也真不容易,有道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可咱们京城地人,除了这七样之外还得买水!这天子脚下的日子,可真是不好过!唐朝的人说什么‘长安米贵。居不易!’我说咱们北京城连水都贵,这日子就更不易了!”

陆尔容轻轻地冷笑一声。说:“买水这等小事,那是小户人家才发愁的!咱们家哪管这些?”

伊儿小嘴轻轻一嘟:“小姐你当然不管啦,这个家委屈了谁,也不敢委屈你啊!可是你知道不,我……我现在两天才洗一个澡呢!”

北方人两天洗一次澡那是正常水平以上了,陆尔容却啊了一声,抱着孩子坐远了点。尖声叫道:“你居然两天才洗一个澡!”

“是啊,”伊儿哭着脸说:“昨天晚上,我和姑爷……”说到这里咯噔了一下,但话已出口一时转不过来,只是结巴了一下:“……之后,都只是擦了一下……”说到这里竟是满脸通红!

陆尔容瞪着她,两只眼睛圆圆的像两个铃铛:“昨晚?你们昨晚又干什么了!”

伊儿本是多伶俐的一个人,这时也结结巴巴起来:“小……小姐。你……你怀孕之后……答应过的啊……”

陆尔容怒道:“我说过三天才许一次地!”转头望向丈夫:“李彦直!怎么回事!”却发现李彦直已经跑到门口了:“你干什么去!”

李彦直头也不回,叫道:“我去兵部有急事!”

陆尔容怒道:“这会能有什么急事!快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她叫得太大声,却把孩子给吵醒,大哭起来,陆尔容赶紧打住,放轻了声音哄儿子。一边念叨着:“孩子别乖!哼!今晚再跟你爹算账!”

李彦直跑到兵部,找到他的上司——职方司郎中王上学,和王上学把自己地意思一说,王上学觉得事情非同小可,便带了他来见兵部尚书丁汝夔。

李彦直官职虽低,在兵部却是个名人,和丁汝夔打过不止一次交道,这时在这个大上司面前毫不怯场。

丁汝夔见他二人忽然跑来,一愕,扫了李彦直一眼。便知是他有事。因问:“彦直可有什么事情?”

李彦直道:“数月之内,恐怕蒙古人就要侵边。或是鞑靼,或是套寇!下官为此而来。”

丁汝夔惊道:“是哪里的消息?大同?还是陕西?”李彦直在职方司任职,关注军情正是他的本分。

李彦直向上一指,说:“是老天!”

丁汝夔一怔,跟着笑了起来,连连摇头,说:“彦直啊,满兵部的人都知道你生猛。当初你阴差阳错,中了会元却没点上状元,甚至入不了鼎甲去不了翰林,这个大家都很惋惜,来兵部嘛,也是委屈了你。这半年来你连上一十八道奏疏,用心之急切大家也都理解,不过国家大事不能牵涉幽冥之道,这个你应该清楚吧。”原来他是以为李彦直连连上疏是升迁情切,又以为李彦直说的“老天”是托梦算命等迷信之说,所以嗤之以鼻,丁汝夔说着还瞪了王上学一眼,怪他孟浪。

李彦直这次是有备而来,竟然就在尚书大人的案头摊开他带来的档案,一条一条说:“嘉靖二十年,夏秋之际,北方大旱,俺答派人求互市,我兵部拒绝,十月,俺答侵入西北,寇掠三边,我山西、陕西边境损失无算!嘉靖二十一年,旱灾继续,俺答又派人求互市,使者为我朝逃臣,因被正法,俺答寇山西,八月焚我太原近郊。嘉靖二十二年,旱灾未减,俺答再侵山西,驻河西继续劫掠!嘉靖二十四年,嘉靖二十六年,嘉靖二十七年,同样地情况是不断地在重复,每次都是天气有变,然后俺答来求互市,我朝不许,然后北马便南侵!自去年冬季至今,已有五六个月没下过雨雪了。北京的水价都翻了一倍,城里人都觉得日子苦,则乡下人势必更苦!田里长不出好庄稼来,草原上便长不出草!草原上长不出草,牛羊就养不活,牛羊养不活,那些牧民就过不下去了啊!俺答如今已寇掠成性。天若不旱,他未必不来。天若已旱,他必然要来!”

丁汝夔听得悚然动容,将李彦直整理地那份材料看了又看,终于拍着书案站起来,道:“我这就去见首辅!”嘱李彦直道:“你跟我去。”

二人便往西苑去,丁汝夔入内前往板房见内阁诸大学士,李彦直在外头相候。等了老半天不见消息,偶有太监经过,见到了他,呀了一声说:“这不是李主事吗?”笑眯眯得就让一个小太监去取茶相待,又说:“这里日头大,到里面坐吧。”

李彦直不认得这是大太监黄锦,黄锦也没留下和他叙话,招呼了一声就走了。却有个小太监来请李彦直入门边小屋等候。不管是紫禁城也好,西苑也好,皇帝召见时大臣都得在门口等着候旨,若这时给执事太监塞几个钱,就能到这小屋里休息喝茶,若是太监不理会你。任你是尚书、侍郎,翰林、巡抚,都得在外头日晒雨淋,可以说这间小小的屋子也是太监们的生财之路。

那小太监奉上茶来,甚是恭敬,李彦直见无他人,随口道:“方才过去的那位公公我不认得啊,怎么如此善待?”

那小太监含笑说:“李主事是陆大人的姑爷,宫里的人谁不知道!”

李彦直一笑,便知原委。原来嘉靖一朝太监皆不得势。东厂也被锦衣卫压着抬不起头,所以就算是大太监对内阁与锦衣卫也是敬畏如虎。李彦直也知道一些宫里地规矩。随手摸出一块散碎银子来递给他,这小太监无职无司,这倒是他第一次收到油水,不免有受宠若惊,那银子约有二两重,对他来说已是一笔不小地财!他看看周围没人,就跪下给李彦直磕头,李彦直扶起他道:“不须如此。”

他对这小太监也没用多少心思,但那小太监却是个玲珑透彻的人,抓到了可能帮他往上爬地绳子那就绝不放过!因低声道:“李主事,奴才叫冯保,以后李主事若有什么需要跑腿的,尽管吩咐。”

李彦直一笑,说:“在我面前,你不用自称奴才。”见他眉清目秀,颇有一点书卷气,便问:“你读过书?”

“读过一些。”冯保说:“但在李会元面前,那是不敢卖弄的。”

李彦直哈哈一笑,这时板房来传话,让他速去,李彦直不敢逗留,放下茶杯就走,走出板房后猛地想起什么,回头问:“你叫冯保?”

“是。”冯保恭恭敬敬地回答。

李彦直哦了一声,这时也没时间说什么了,便急急朝板房而来。房内坐着五个人,个个都是跺跺脚天下就要震一震地大人物!除了兵部尚书丁汝夔以外,另外四人都是内阁大臣,四个人中竟有三个是熟人。

为首的自然是严嵩,严嵩以下,是李彦直的座师、大学士张治,张治以下是以翰林院学士入阁的李本,最后一个却是徐阶。

徐阶和朱纨一般,是夏言提拔地人,夏言倒台以后,有一段时间徐阶的情况曾大大不妙,幸好徐阶这几年和嘉靖的关系处得不错,是少数几个被嘉靖惦挂的大臣之一,加上徐阶本人的官场修为这时又已接近炉火纯青之境,对严嵩父子也小心应付,既不失身份立场,又稳住了局面,先由吏部侍郎转翰林院学士,跟着又转礼部尚书,并于去年二月与张治、李本入阁值无逸殿。严嵩内心虽有些忌他,却也奈何他不得。

这时老严仍眯着眼睛,似乎没见到有人进来;张治见门生以佳策应阁臣召对,眼睛中暗蕴得意,只是以师生情分在,反而不好显露过多的热情;徐阶脸上却淡淡地,仿佛不认得李彦直。倒是李本,看来他是张治门生,便热情地招呼了他两声。

严嵩忽然睁开眼睛,咳嗽了一声,叹道:“李主事啊李主事,你怎么就不肯消停消停!让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过几天安生日子!”

李本一听,马上就知道严嵩对这次地事情不满,对李彦直这个人不对付,登时把头偏了过去,再不发一语,张治虽是李彦直地座师,竟也不敢出声扶持!唯有徐阶脸上依然淡淡地,好像没听见严嵩的话。

第五卷 京华乱局 之十五 策障

李彦直是兵部职方司主事,乃六部司官中最低的一级,而屋内五人却都是已站在宦海巅峰的人物,相形之下,主事实在是个不值一哂的芝麻绿豆小官,严嵩睨着他,仿佛在看一个三岁小孩一般——虽然得到的是这种眼神,但比起之前见夏言时已有进步,那时夏言根本就没拿正眼看李彦直,李彦直甚至怀疑若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夏言是否能认得自己。

这时却听严嵩冷冷说道:“李主事啊李主事,你怎么就不能让我们过几天安生日子?如今天下太平,你却来提什么胡马南侵!这等事情也是可以乱说的么!”

“回阁老,”李彦直道:“下官所言并非空穴来风。从来胡马南下,都与天气有莫大关联……”

正要详细述说,严嵩哪里耐烦?摇头道:“你那些理由,大司马已经说过了,无须再赘述,我却问你,假如如你所言,此事该如何应对啊?”

严嵩年事已高,在嘉靖面前还强撑出一副老当益壮的模样,在李彦直这小贝面前却眯眼翘下巴,将横秋老气有多少放多少。

李彦直叉手恭恭敬敬道:“治本,是以军事威慑主动开马市,若不能行此,则当命各地严防,同时选汰京师武备,以防不测!”

徐阶一直静静地听着,听到这里眼角扫过来了一下,似对李彦直的这个建议颇为轻蔑。其实李彦直地这治本、治标两道毫不稀奇,朝中是个稍有见识的人都道得出来。但大明皇朝最大的问题却是不是没有应对之策,而是有着种种制度障碍让这些应对之策没法开展,而如何扫除这些障碍,可比解决难题本身困难得多。

因此严嵩亦是一声冷笑,道:“我道李主事有什么奇策,原来就这点斤两?哼,你那些推测。听起来确实也有些道理,但只是有些道理而已。算了。这事就这样吧,我也不怪你年轻鲁莽,你以后也就别再给我惹麻烦了。”

只一句话,就把李彦直的嘴给堵死了,李彦直若要再辩那就是顶撞!他望向丁汝夔,丁汝夔便接过话头,道:“阁老。这事是否应该再议议?”

明朝兵部权力极重,丁汝夔和严嵩之间只差一肩,他的话严嵩就不能像对李彦直那样无视了,这老滑头脖子一转,面向丁汝夔道:“要不你去面见陛下,亲自与陛下说如何?”

“这……”丁汝夔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等闲也见不着嘉靖啊,略一沉吟。便道:“那就请阁老安排一下,我就去见!”

严嵩笑道:“就算让大司马见到了陛下,却不知大司马准备怎么说?就说有个小主事推测说北马可能南侵?”

“这……”丁汝夔一时语塞,在嘉靖面前说话,可就和在严嵩面前说话不同了!丁汝夔要是真在嘉靖面前这么讲,说不得马上就得让嘉靖脱下裤子来廷杖。

严嵩又道:“若圣上垂询。问为何胡马连年南侵,任来任去,兵部对此应负何责,大司马如何应对啊?”

丁汝夔连“这”都这不出来了。

严嵩又道:“就算圣上信了这乳臭小子的狂言,却问大司马应该如何应付,大司马准备如何对答?劝陛下开互市吗?”

丁汝夔忙摇手道:“不不!”他知道这可是一个会叫他丢乌纱的建议!

严嵩又道:“那大司马氏要劝陛下整顿兵制了?”

丁汝夔又摇手。

严嵩厉声道:“那大司马是准备学夏言、曾铣么!”

丁汝夔听得冷汗淋漓,再不敢吱一声,严嵩瞥了李彦直一眼,冷哼道:“卖弄!”便一挥手,丁汝夔赶紧示意李彦直快走。

李彦直正要离开。徐阶忽道:“分宜。万一天降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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