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江南人啊!」
「对。」
「难怪将军喜欢品茶。」
「闲暇时会品上几杯,只可惜边塞之地会沏茶的人很少。」
「只要将军喜欢,奴家随时可以为将军沏茶。」
他心头为之一动,眼神微微起了些变化,「只可惜姑娘很快就要回家了。」
「说的也是。」她顺着他的话头应声,心里却直呼好险。差一点儿就又露馅了,这个男人根本就是别有居心来陪她聊天,一直一直在想方设法套她的话。
「姑娘不去寻找你的夫家吗?」他低头摆弄着茶盖,想到她已有婚约这个事实,让他心头有些不舒服。
「人海茫茫哪里找去?更何况我的夫婿现在下落不明,我如何上门去?」安若兰的神情黯淡下来,眼角沁出泪花。想到自己孤身沦落异乡,举目无亲,还要跟眼前这个男人斗智斗力,就觉得天道不公,忍不住悲从中来。
「姑娘且莫伤心,是在下的不对,提及了姑娘的伤心事。」穆天波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一见她伤心落泪他就慌,慌得连自己本来的意图都想放弃了。
「本来就是你不对。」
她眼眶中的泪花滚落,落在茶盖之上,发出一声轻响,但却重重的砸进他的心头。
「是我不对,你不要哭。」他笨拙的伸手去帮她拭泪。
忽地,有重物落地的声音自花丛间传来,引得凉亭内的两人望去。
「是谁?」穆天波沉声问,有些不悦。
「咳,将军,是我们。」一个人自花丛间站起,犹不忘伸手将身旁几人一同拉起,正所谓要死一起死嘛。
他头疼的看着几个得力下属,「你们又来干什么?」最近老是找各种藉口来行辕,来了就聊天打屁,现在更过分,居然来偷窥!
「将军,您怎么可以让安姑娘哭呢,是男人就不该让女人哭。」某人鼓足斗胆说出心中的想法。
「对呀,将军,您怎么舍得让安姑娘哭,女人可是水做的,泪流光了,花就谢了。」
「这可不是。」
「。。。。。。」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安若兰想笑又不敢笑。这群将领真的很有趣。
穆天波的脸色是一变再变,眼神一沉再沉。这群家伙,居然还有理?就算让她落泪是他的不对,可这关他们什么事。
「你们太闲是不是?要不要我下令三军每日进行操演?」
「啊,将军,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我也是。」
「那我也一起走好了。」
一群大男人争先恐后的逃窜而去,让安若兰忍不住逸出轻笑。
原本有些着恼属下的过分行止,但看到她破涕为笑,穆天波心头的不满突然烟消云散,嘴角也不由上扬。
「将军还喝茶吗?」她提起手中的小茶壶。
「不了,在下还有些事要处理。」他必须同那些属下谈一下,将军行辕不是看戏的场所。
「将军慢走。」
「姑娘留步。」
安若兰含着浅笑目送他离开,她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斟了杯清茶,眼珠转了几转,一抹狡黠闪过眸底,决定今晚就要吓吓他。
目光无意中一扫,她诧异的扬高一边的眉。四九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
「四九」
他马上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出来,让她更加疑惑。
「你干什么?」她压低声音问。
「安姑娘,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些事的。」
「什么事?」她怎么感觉他们像在做贼啊!
「我们爷个性有点怪,你别跟他计较,其实他人挺好的。」
她看着四九,没说话。
「从爷记事起就拒绝女人接近,只除了老夫人。所以,他不会跟女人相处,如果有得罪你的地方,你一定要原谅他。」
她还是没说话,只是眼神变得诡异起来。
「安姑娘,你听到了没?」
「听到了。」而且很清楚,他有惧女症,呵呵。
「你为什么要专程来告诉我?」还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像做贼一样。
他腼腆的搔了搔头,「因为我跟了爷十年,你是第一个他愿意接近的女人。」
晕倒!
安若兰有些震惊,要不是抓住石桌的边缘,差一点儿就掉到地上去了。这个事实果然够惊人。
圆月如盘,银光普照。
一盏红灯挂于树上,映出树下摆放着清茶素果的石桌。
「伊呀」一声,门由外向内拉开,一袭红裳的安若兰缓步走出房间,来到石桌前静静的等待。
抬头看看圆月,月至中天,约的人却还没来,她不由微微蹙眉。他不来,她怎么吓他啊!
手摩挲着下巴,眼珠贼溜溜的转了下,一抹恶作剧的光芒自她的眼底闪过,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然后眉开眼笑的斟上一杯清茶,慢慢品味。
悄悄进院,穆天波停在不远处,静静的欣赏着她毫不做作的愉悦进食动作。这才是她真实的个性吧!相较于她在人前的举止,他喜欢眼前的这个她。
「这里的瓜果,姑娘吃得还习惯吧?」
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出声而差点噎住,她连咳数声,咬得眼眶都发红,眼泪蓄在眶内打转,带着几分愤怒的瞪向罪魁祸首,「你不要突然出声好不好,差点被你吓死。」
看着她愠怒中夹杂嗔怪的神情,他却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此时的她真的很可爱。
「还有,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像鬼一样。」一想到自己极有可能因为噎到翘辫子,她的口气就怎么也好不起来,也不想去保持什么柔弱可人的假象了。
「是在下的不是,吓到姑娘了,在下道歉。」
「啊,麻烦你不要一直在下在下的,我的脑袋都快被你的在下弄疯了。」今天索性就不扮淑女了,先发泄一下连日来的不满再说。
他一怔,试探性的开口,「那我该如何自称?」
「现在说『我』不就挺好吗?」她白他一眼。
他知道她是在瞪他,但是他真的很想告诉她,瞪人这动作由她做来很像在抛媚眼。
「姑娘请我来做什么?」
「喝茶赏月,总之不是叫你来吓我的。」她很没好气的说。
他突然有种感觉吓到她的这件事可能会被她念很久。
「喝茶赏月?」他怀疑的扫过石桌。
顺着他的目光,安若兰看向石桌,这才发现瓜果点心跟茶水已经被她吃喝得差不多了,脸上不由一热。啊,自从遇到这个男人,她那件淑女的外衣就一直岌岌可危。
「你来晚了。」最后她只好这样说。
「我确实来晚了。」嘴上这样说,穆天波心中却暗自庆幸自己来的时机刚刚好,看到她自然不做作的真实面。
「所以我要去睡了。」太丢人了,还是赶紧回房反省去。
她的动作太快,快到他想出声挽留都没机会,只能愕然看着被她紧紧关上的房门。
「那我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对着房门道了再见,他缓步向院外走去。
从门缝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处,她飞快的打开房门,提起裙摆就追随他的脚步而去。有好戏看,她绝对不会错过的。
走在前头的穆天波在经过圈内假山时突然停下脚步,这让跟在后面的安若兰吓了一跳,马上躲到一棵大树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柔和的月光洒在他俊逸的脸颊上,一抹玩味浮现在他的唇畔,脚步益发的慢条斯理起来。
他当月夜散步很风雅吗?跟在后面的安若兰忍不住想磨牙。这么慢,估计她睡一觉起来,他都未必走出三百公尺的距离。
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穆天波有些讶异的扬眉。她不是在跟踪自己吗?难道改变主意了?
安若兰席地坐在藏身的大树下,无聊的扳着手指头,盘算着什么时候出去某人刚好到达他「可爱」的卧房。
穆天波越走近居住的院落,心头不祥的预感越强烈,一只脚跨进院门的瞬间,入目的一幕让他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蛇!密密麻麻的,黑压压一群。
晕眩感铺天盖地的自头顶蔓延开来,他伸手扶上门框,强忍着心头的不适感,深吸一口气,正想叫人来处理的时候,却突然被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惊住。是她!
「将军,救命啊!有蛇。。。。。。」安若兰一边惊惶失措的尖叫着,一边迳自朝他冲去。
「安姑娘」声音中止于两人倒地的瞬间。
两双眼睛同样震惊,四片紧贴在一起的唇瓣同样温热
「哇。。。。。。」她马上如惊弓之鸟的弹起,顺便踩身下人两脚。色狼!
他苦笑的承受那含冤莫白的两脚,想起身却突然意识到身下所压的软软凉凉的东西为何物,一股恶寒自脚底板升起,喉咙一痒,晚饭所食之物尽数吐出。
安若兰傻眼,手指发颤的指着他。她这个纯纯少女的吻有这么让人反胃吗?他、他、他死定了!
「我、我。。。。。。」他想辩白,可惜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长长的睫毛扇了扇,美丽的杏眸眨了眨,一股诡谲的神色从安若兰的脸上一闪而逝。他是被蛇吓的吧。
左右瞧了瞧,很好,还没有人闻风赶来,她朝着蛇群无声下达指令,只见一条条大小不一的蛇飞快的缠绕到穆天波的身上,一层又一层。。。。。。
穆天波自昏昏沉沉中醒来,睁眼的一瞬间感觉有些茫然。
「爷、爷,您终于醒了,有没有哪裹不舒服?」
「四九?」
「小的在。」
「我怎么了?」
「您被蛇群攻击了。」
记忆一点一滴的回笼,他的脸色蓦地刷白。蛇、蛇群!
「将军,原来你怕蛇啊!」恍然大悟的口气,甜美清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他霍地抬头,就见安若兰面带关切的站在床头看着他。可是,为什么他会有种被人陷害的感觉?
「将军怕蛇?」
「真的假的?」
「怎么可能!」
房间响起他熟悉的下属的讨论声,他继续盯着她,那如墨般漆黑、似星般闪亮的眼眸里,一闪而逝的绝对是幸灾乐祸。
你故意的。他无言的控诉。
我是无辜的。她给他一脸无辜又纯洁的表情。
「爷怎么会怕蛇呢,安姑娘你搞错了。」四九急忙为主子辩白。女人都希望男人是勇敢值得依赖的,爷的这个小缺点一定要遮掩过去。
「可是一提到蛇将军的脸色就好惨白啊,真的不怕吗?」她面带困惑的望着四九。
马上好几个彪形大汉挤到床前。
「将军,您的脸色果然很惨白啊!」
「蛇有什么好怕的啊,手一伸就握扁了。」
「将军哪里是怕蛇啊,一定是旧疾复发,脸色才会这么难看。」
「将军您的旧疾真的又复发了吗?」
穆天波虚弱的笑了笑,「是呀,这旧伤总是这样反覆。」
「将军不怕蛇我就放心了。」安若兰的口吻像松了好大一口气。
穆天波的心却陡地提到半空中。
「安姑娘真关心将军啊!」
「就是、就是。」
「。。。。。。」
几个将领对着上司挤眉弄眼,神情充满调侃。
穆天波不理会下属们的打趣,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貌似无害的安若兰,认定她有阴谋。
她眼睛眨了眨,轻轻的抬起右手,笔直的指向他的身后,「那就请将军伸手把那条蛇捏扁吧!」
「蛇!」
几个人异口同声发出尖呼。哇!那可是一条碗口粗的大蟒蛇啊!为什么刚才他们没看到?
扭头看到那条蛇的瞬间,穆天波眼前一黑,再次陷入黑甜乡。
「原来将军真的怕蛇啊!」众人皆一副恍然大悟的日吻。
四九无力的垂下脑袋。完了,将军一直苦苦守着的秘密终于还是曝光了。
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在行辕豫园响起,向周边扩散而去。
路过豫园的穆天波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双脚恍如有自主意识的迈进后园,朝笑声处走去。
两株挺拔的胡杨树之间悬挂了一副秋千,上面坐着一位美丽出尘的少女,笑靥如花,音如天籁,随着秋千的摆荡,她裙裾飘飘,仙姿绰约。
「四九,再高些。」
「哦!」
他眉头微蹙的看着自己的侍童。才想说最近怎么老是找不到人,原来是跑到这里来献殷勤。
「爷」眼角余光扫到一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主子,四九发出一声轻呼,手下一滑,力量一下子全都集中到一边的绳子上,秋千马上失去平衡,让坐在上面的安若兰发出尖叫。
「四九,你谋杀啊!」完了、完了,她年轻美好的生命只怕要终结在四九这个坏小子的罪恶之手。
红颜薄命啊!
一条人影从旁边飞掠而至,在半空中接住那具纤细的身子,安全着陆。
「啊,感谢上帝,以后我会记得去做礼拜。」劫后余生的安若兰马上感性的合起双掌感恩道。
「上帝?」穆天波困惑的扬眉。
「啊,穆天波」安若兰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谁救了,又想到自己才恶整过他,她顿时有些心虚。
她居然直呼他的名字,连将军这称谓都省?穆天波的目光闪了闪,嘴角几不可察的微微上扬。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连忙补上,「谢谢将军。」
突然很不喜欢她这样刻意的疏离,他眉头微皱,「没事就好。」
迟疑了一下,她还是决定顺从心底深处的声音,「既然我没事,可不可以请将军放我下来了?」这样被他抱在怀里感觉有些不自在,更有丝麻麻的异样自心头滑过。
他的眸色转深,一言不发的将她放下。
「对不起啊,将军,之前害你出糗了。」自首应该会减刑吧,她在心头暗忖。他最近都对她避而不见,肯定是在生她的气。
「拜你所赐,所有人都知道我怕蛇了。」
她偷眼打量他的神色。看起来不像生气的样子,但似笑非笑的,又带了三分诡异。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相遇,一兴味,一怔忡。
「你想说什么?」他双手环胸,很有闲情的瞅着她。
「我什么都不想说。」只想逃离他的目光,那目光没来由的让她心头小鹿乱撞。
「真的没话对我说?」
「真的。」她肯定的点头。
「我有话对你说。」
「咦?」他要对她说什么?
「晚上赏个光一同用饭。」
心头的警报拉响,她防备的看着他愉悦的笑容,「你要请我吃什么?」宴无好宴,尤其是在她恶整了他之后,害人之心已经有过,防人之心就更加不可以没有。
他笑得很温和,「为了克服怕蛇的心理,我决定从吃蛇肉开始练习起,想请姑娘在旁做监督。」
「穆天波,你敢这样做,我一定杀了你!」她失控的吼出来。
他的笑容却益发的欢畅起来,脑袋忽然凑近她,轻声说:「真实的你更可爱。」
「轰」的一声,热浪爆开,安若兰瞬间红云满面,羞赧非常。他、他。。。。。。他故意看她失控的,好恶劣!
看到她羞窘的娇态,他眼神微怔,心跳急遽加快,突然很想将她揽入怀中,亲吻她勾人心魂的两片红唇。双手在袖中悄悄握拳,指甲刺入肉中,提醒着他要理智,不可以唐突。
「四九,你这个骗子。」
四九茫然以对,不明白为什么安姑娘会这样说他。
穆天波也是一头雾水,纳闷她责难侍童的原因。
「大骗子!」说什么他惧女,他刚才的行径跟登徒子、大色狼根本相差无几!她一定要扁四九一顿来泄愤。
「四九,他真的惧女?」安若兰的表情很怀疑。
「当然是真的。」四九指天发誓。
「他都不怕我。」
「我说过了,你是我服侍爷十年来看到的惟一例外。」
「你一定在蒙我。」她坚信。
「如果爷不惧女,为什么行辕上下会连婢女都没有?」他提出佐证。
「这是行辕啊,没有女人很正常的吧。」
「这是将军行辕,是历任将军非战时期生活的地方,没有婢女才奇怪。」
也对,安若兰恍然的点头。
「你想干什么?」嗅出阴谋的味道,四九有了浓浓的危机意识。
「不想干什么。」她的笑容很灿烂。为了回报某人对她类似调戏的举动,她决定帮助他矫正「惧女症」。
他还是怀疑的看着她。
「我一个弱女子能对你们的大将军干什么呢?」她很无辜的看着小侍僮。
说的也是,爷身经百战,运筹帷幄,什么大风大浪没遇过,而安姑娘看起来温文贤淑的,料想也做不出什么对爷不利的事。这么一想,四九就安下心来。
「你们将军现在在哪里?」
「你找他有事?」
「一点小事。」
四九看了下天色,「这个时辰将军都在书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