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往日一样准时上下班,认真完成工作,没人看出我的不同。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病了,而且很严重,这个病叫做忧郁,它看起来似乎没有生理的病征,我不发烧,不感冒,不断骨,不闪腰,但是它却实实在在的影响着我的生活。
我产生了一种对时间和夜晚深刻的恐惧。每到夜里,忧郁便突然来袭,凸现在朦胧的月光里,那样鲜明的蜿蜒过来。我多想闭上眼睛捱过整个夜晚,终不得如愿,合上眼睛,便感受到黑暗的压力扰乱着我的心;睁开眼,时间则停止下来不动弹,夜是那么的长,长过一个世纪。伤逝的心情,最终只能哀哀的,难过,流泪和哭泣。等到太阳升起后,一晚的折磨才到了尾声,几声哽咽后方进入新一天的轮回。
六月刚过,天气越来越热了,太阳照到人身上已有了火的力量。街边苍劲的大树,路边绿色的草丛,繁荣滋茂,带着野性的生气,就连枝头的蝉声音已渐渐洪亮。
为了更好的恢复,宋母出院后便回了小城,毕竟那里才是她的家,宋父和几个兄弟姐妹可以轮流照看宋母的起居饮食,相比起在省城却是方便很多。只是宋雯已经请假过多,将母亲送回老家后,就匆匆返工。
距离和宋雯上次见面,已过去几周。当我毫无防备的看到她出现在办公室的一刹那,麻木已久的情绪瞬间瓦解,那个用拉链封上的伤口不作任何抵抗的一扣一扣向外张开,疼痛感骤然来袭。我来不及掩饰,顾不上调整,眼泪已经潸然而下。萧萧留意到我的行为,连忙给我递纸,带着我到卫生间,忙不迭的安慰我。
“哎,别哭了,我知道你难过,可是雯子姐也不容易,累了这么久才回来,你这样她岂不是更难过。”
我止不住抽噎,“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忍不住,给我点时间。”
良久,我才恢复了平静,带着红肿的眼睛回到座位上。可是接下来还有很多工作要和她一起,我很害怕和她面对面的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或许宋雯有着同样的担忧,但是成熟冷静的她很快给出了解决方案。
萧萧放了一沓稿件在我桌上,说:“雯子姐让你这段时间只负责校正和归档。”
终究,她也是不愿意和我单独见面的。
毕业时间日趋临近,论文辩论之后只差典礼和拿证。同学们都纷纷离校,宿舍空荡荡的剩我一人。搬离宿舍是迟早的事情,既然已经无法和宋雯继续生活在一起,那我就一个人学会独立。恰好一个本地同学家有房屋出租,前一任租客到期搬走,空了出来。同学带我去看过房子,虽然是老房子旧了一点,也算是一室一厅,价格便宜又是熟人,住起来比较安全放心。
于是,萧萧开着她的小车车载满我的大小包来到新房。到底比我年长又自己生活了几年,萧萧很娴熟的帮我打扫房间,不一会儿就整理的干干净净,有模有样。
“谢谢你,萧恩人。”我感激的说
“光动嘴就行啦,说好的大餐呢?”吃货本色展露无遗
“没问题,想吃什么,咱们现在就去。”
到了餐馆,点好等吃,萧萧开问:“你搬家的事情,雯子姐知道吗?”
“你认为呢?我们很久没说话了,她要知道,除非你告诉她。”我无奈的说道
“那你想让她知道吗?”她好奇的看着我
“不是我不想说,只怕是她不想问。我的事情现在和她都无关了吧。”
“欸,我这个局外人看着你们都纠结。你不要怪她,直觉告诉我,她和你一样难过,甚至有可能比你还难过。你想想,她妈妈也出事了,又没有了你,能好到哪去?”
“你说的都对,还好她现在有严峻照顾了…”本想再说的话,象被卡住似的说不出来,心底的苦涩又冒了出来。
萧萧发现我的不对劲,叹了口气,慰籍到:“别想那些了。你马上毕业了,现在多想想工作的事情更重要。”
我点头表示赞同。
她好像又想起什么,装作不经意的问:“下周,雯子姐的生日,你知道吗?”
☆、生日快乐!
她的生日,我怎能不知晓?她为我过生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当时我就下定决心要在她生日的时候做的比她更好,我曾设想过无数方案,想令她开心难忘,谁能料到幸福就这么嘎然而止,愿望停留在设想的起点。
那天早上,太阳早早的悬在天空,那么的火热,那么的激烈。我起床后试了好几套衣服,把自己拾掇的精神熠熠。今天是她生日,我希望她看到一个清新的我。
进到杂志社,她办公室紧锁,人还未到,我已经察觉到氛围有些异样。同事们似乎都在低头窃窃私语,阿姨专门过来警告我千万不要进宋雯的办公室,说完后似笑非笑的走开。我大惑不解的看着萧萧,她干干的冲我笑了笑。
宋雯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办公室突然变安静了,大家仿佛都在期待着什么。我回头看着她优雅的身影划过,在她推开办公室门的一刻,‘砰’的大响了一声,大家先是被吓了一跳,之后立刻沸腾起来,大家一拥而上,开心的围了过来。
原来是严峻躲在她办公室里面(大概问阿姨开的门),他的面前放了个小桌子,上面摆着一束红玫瑰,一个漂亮的双层生日蛋糕已经插满蜡烛,刚才那声巨响,是他开香槟发出的。“生日快乐。”严峻刚说完,同事们便开始起哄,尖叫声,拍手声,祝贺声,欢笑声不绝于耳,‘让宋雯赶紧进去’‘来唱生日歌’‘让宋编辑先许愿’‘吹蜡烛’‘喝交杯酒,亲一亲…’热闹纷乱的的声音宛如尖刀刺入我的耳膜,也刺伤了我的心。我垂头坐在板凳上,不敢置身于喜庆的气氛之中,那将是多么违和的景象。
萧萧过来拉我过去,她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给我使了一个鼓励的眼色,说““开心点,大家都看着呢。过去说声生日快乐,在这里她还是你的领导,自然点。”
我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悲伤的情绪,跟着萧萧一同走进人群。她和严峻并排站在小桌子对面,是那样的光彩照人,跟着大家一起唱完生日歌,她许好愿吹灭蜡烛。然后和严峻一起切开蛋糕,装盘分给同事们。他们两个默契的合作着,俨然一对般配的情侣。
排我前面的人渐渐稀疏,我心乱如麻,盼望着蛋糕早点分完,我便不用去接过那个盘子,我固执地认为,盘子里面装的不仅仅是蛋糕,而是属于她和严峻的甜蜜,我当然不想去品尝这份甜蜜。最终,当人群散去,我不得不走到小桌前,强忍泪水,挤出了一个笑容,“宋编辑,生日快乐。”这个声音仿佛不是从我喉咙里面发出来一般,沙哑低沉。
她怔怔的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一撇,端起一盘蛋糕递到我面前,“谢谢。”
我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她手中之物,我的思绪陷入一片深深的浑浊,眼前这个随意的行为对我来说仿佛是一个交接仪式,一旦我从她手中接过盘子便宣判了我们的终结,也认同了他们的开始。
“给我吧,这小孩减肥,我吃她那份。”萧萧打破了僵局,从宋雯手中端过盘子,拉着我走了回去。转身那一刻,泪水便打湿了眼睛,我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理智告诉我,千万不能让眼泪掉下来,于是不停的深呼吸,深呼吸,直到眼泪倒流了回去,却淌入了嘴里,咸苦的滋味一如我的心情。
整个上午,杂志社就像过喜事一样,人人都乐呵呵的,碰到严峻和宋雯的时候都说恭喜,连李主任也笑嘻嘻的打趣严峻说‘小伙子有一套,拿下办公室大美女,成就了杂志社一段佳话,可喜可贺。’这样的氛围对我来说,无疑是处于炼狱之中,煎熬的喘不过气来。最后,我再也无法压抑下去,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办公室。可我该去哪里呢?当我在包里摸到一样东西之后,立刻有了决定。
我去了商场,蛋糕店,超市,最后来到熟悉的楼前,掏出包里的东西打开了那扇门。
沙发还在老地方,窗帘还是同样的色彩,房间还是那样的整洁,我们曾在这里留下那么多的欢笑,往事如歌,开始奏响。。。,不管怎样,我仍然要把曾经的设想付诸实施,让她开心难忘,就当作是最后的正式告别。
“如果我这么做,你会开心吗,你会喜欢吗?”我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和她对话,我似乎看到身旁有一个蓝色的影子,微笑着看我,她能听到我说的话。
“先做晚餐吧,你晚上和严峻先吃,回来了再吃一点好不好?”我和蓝色影子交谈着,走进厨房,熟练的拿出调味料,做起了她爱吃的土豆烧排骨,西湖牛肉羹和几个小菜。
太阳落到了西边,日近黄昏,此时的天空总是那样的温柔,美丽,平静。我将做好的饭菜摆上餐桌,摆放了两套碗筷,两个酒杯,倒了一点红酒,又端出生日蛋糕放在中间,插好蜡烛。
“我知道你早上已经吃过蛋糕,许过愿了,这个就当是饭后甜点,好不好?”蓝色影子还是盈盈作笑的看着我。
“接下来该送礼物了,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缺,我也没有严峻那样有钱,给你买不了贵重的礼品。盒子里面的东西,你要是喜欢就天天用它,我看到就知道你的心了。好不好?” 我把盒子放在她的座位上,感觉不好,又放桌上,还是不安心,最后走到床头,缓缓的放了上去。“但愿你喜欢!”
太阳眨眼间掉了下去,天色也随之变成青灰。蓝色影子消失了,我也该走了。钥匙,紧紧的捏在手中,该松手了,到底是要还回来的。
“生日快乐!”我轻轻地关上了门。
这是一个清朗的夜晚,天空中没有一片云。月亮从屋檐慢慢爬上来,渐渐地给街道镀上了一层银。我踏着银白色的路,听闻蟋蟀凄切的叫声,一步步向家走去。夜的气息浓浓地弥漫在空中,仿佛织成了一张网,充满着模糊、梦幻的色彩。忽然听到一阵琴声,婉转而忧伤,里面似乎含着无处倾诉的哀愁。我驻足寻找声音的来处,朦朦胧胧望见宋雯的车停在红灯前。我觉得眼光有点错乱,伸手揩了一下眼睛,取下手来,车的影子已经找不到了。
是她吗?还是夜晚带来的幻觉?我已然分不清楚,即便是她,又有何意义?
☆、离愁
毕业典礼如期而至,四年的校园生活落下帷幕。有人微笑合照充满信心的迎接新生活,有人抱头痛哭缅怀逝去的青春,有人踌躇满志诉说分离的伤感…而我,则惴惴不安,灵魂仿佛漂浮在空中没有了羁绊,岁月往事如烟云一般掠过,曾经的喜悦,幸福,不安,哀怨和此时的离别愁绪交替在眼前,犹如水月镜花,可望而不可及。
现实不由你考虑,更由不得你伤感,走出校园那一刻便要你立刻褪去稚气,即使前方是火山,是荆棘,是悬崖,你也只能奋力前行,这就是年轻必须付出的代价。
拿到毕业证后,按惯例,要到人事行政部去提交转正申请。于是,我找了张欣,让她帮我办理。张欣给我填好表格,又复印好证件,信心满满的说:“妥了,我一会儿就帮你交上去,肯定没问题。等着主任找你吧。”
对于留下我并不是十分担心,毕竟实习期间的表现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就算不再跟着宋雯的栏目组,先做实习记者也应该可以的。
两天之后,严峻找我谈话。正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坐在他面前,我的精神始终无法集中到工作上,不断想象着他和宋雯约会时是否也是同样的面容,同样的笑意和同样的说话方式,显然事实肯定是全都不一样。
“周叶,毕业啦,恭喜。”他一脸假笑的打开话题
“呵呵,谢谢严主编。”
“来我们这儿实习就快一年了,我看到你的转正申请,还有实习报告,总的来说干的不错,大伙都挺喜欢你的,虽说对你的评价褒贬不一,好的还是多一些。”
几句话下来,我微微有些不妙的感觉,还是不动声色的说:“我还在学习,肯定有很多不足的,同事们都很好,给我提供很多宝贵的经验。”
“年轻人需要的就是正确认识自己的能力,找准位置和起点。”
看来他是不肯放过贬低我的机会了,我忍,“严主编说的很对。”
“我看你申请的是转做记者,对吧?”
我点头,“是的。”
“为什么?”他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用手托着腮帮,作出一副思考的模样
“因为我想多锻炼自己。”实习记者是杂志社最初级的工作,又苦又累钱也少,但是我不能这么说
“可你以前做的是助理工作,转记者合适吗?”刁难的语气
“没有不合适的,我能吃苦,也愿意吃苦,我想做记者,可以快速成长。” 表面这么说,心里想的是‘你以为我真想调到别处吗?还不是因为宋雯。’
“你认为什么是成为好记者的重要条件?”
问题越来越刁钻,比面试还严格,我继续忍,“具备敏锐的新闻视角很重要。”
“哼!”他发出一声冷笑,“年轻人就是爱想象,不切实际。什么叫新闻视角,你以为每天真的有那么多的事情可以称为‘新闻’。来我们社这么久了,难道没看出来真正的热点话题不过是媒体人的引导造就的吗!连身边发生的事情都看不清本质,怎么去挖别人的新闻。”
他说的我当然知道,但是这是我该说出的答案吗?我不发一语的直视他,不知道他还要如何嘲弄我。
“所以,我认为你还是不适合做记者,第一你是女孩子,出外不是很方便,万一被人打了骂了受不了气不说,受伤的话社里还要承担责任;其次,你之前实习也没有做记者,根本就没有经验,我还要考虑找个资深记者重新教你,现在事情这么多,资深记者都不愿意带新人;另外,你自己对记者的认识不足,嘴上说可以吃苦,真的到吃苦的时候我怕你还是吃不消。”
他话音刚落,我脑袋嗡的一声,被打击的体无完肤。
“那严主编的意思是?”我紧握着颤抖的双手
“哎,作出这个决定我也很难过。拿到你的申请我考虑了很久,转记者我是不放心的。你倒是有写作能力,但是呢,我们社现在不缺助理和撰稿人员。我实在想不出应该把你安排到什么部门去。所以,恐怕这个月你实习到期后,不能再留在我们社继续工作下去。我相信你可以找到更适合你的单位,不要灰心,好好努力。”他冷漠的说完
‘我还需要说什么来争取吗?’其实我已经深刻的意识到,他不过是找借口要我离开罢了。也许宋娴有提醒过他,又或许是我和宋雯的情绪变化让这个精明的男人也觉察出蛛丝马迹,除去我这个眼中钉是势在必行。
我苦苦的笑了一下,说:“谢谢严主编,我明白了。没事我先出去了。”
站起来,正欲开门,他的声音飘来,“还有一件事,你的公事是上层决定的,希望你不要去麻烦宋编辑,她会为难的。懂了吗?”
“当然。我出去了。”
我以为这个结果会让我流泪,可是除了一颗结冰的心,竟没有了其它情绪。
夕阳无情地向下沉去,西边升起一弯淡淡的月牙,街边枝叶中传出难听的‘吱吱——’声,仿佛在故意嘲笑我的境遇。
严峻和我都默契的没有公开此次谈话的内容和结果,直到离开前一天,他和宋雯一起去外地出差开会。张欣才得知这个意外。
“咋回事啊?怎么我看到通知你的申请被驳回了,他们不给你转正啊?”张欣焦急的询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