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什么时候走?”我到底先开口。
“早上。”她答了。
我们再无话。
我堵在门口,她想出去,眼睛看着我似乎是一种请求。
我侧身了,她往过走。
我们挨的那么近,我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肥皂的味道。
我还是伸手抱住了她。
她身子一僵。
我不敢抬头看她,只是把下巴放在她肩膀靠着她,抱紧了她。
她的身体有微微的动作,似乎是想挣开,又没有力气。我听见她深呼吸的声音。
“别这样。”她开口了伸手推开了我,力气不大,又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松开了,她便要向前去。我一阵心慌又拉她。
我拉住她的手,她才回头看我。
我的眼泪几乎是夺眶而出的。
大滴大滴。
僵持着。她伸出了手,抚摸我的脸,然后把我搂进她的怀里。
“别这样。你明白吗?”她的声音也有些不稳。
我点头了。我怎么会不明白,我都是明白的。谁能比我更明白。我反复的掂量这件事,已经多少年了。
在无数个黑夜里,思索着,可耻的抱紧了胳膊,蜷缩起来。
她说了声乖乖的。
我问她会不会不理我。她说不会。
她说怎么会有姐姐忍心不理妹妹。
我说我一时晕了头。或许是太久没见她。
她接受了这个欲盖弥彰一样的说法。抱着我哄了我好一会儿。她依旧是那么温柔,像姐姐,像母亲。唯独没有我要的任何情愫。
我知道。那太难了。
我也不忍心为难她。她知道了也好,我心中反而轻松了起来。
我没后悔一时的冲动。
天台上,我吻了她。
压了她在墙边,吻的用力。
一直吻到我掉眼泪。她的嘴巴始终紧闭着,眼睛直直的看着我,她冷静的像个假人。
我吻完了她,她帮我擦眼泪。
说这样不好,我们不该这样。
我蹲下了身子抱紧了自己,几乎快要难过的绝望。
她叹气,只是说别哭。她让我自己冷静一会儿,她先下楼了。
我一个人在天台。
二十年来冷静的异常。
只是冷静归冷静。眼泪它是冷不下来,它从我的身体里出来,带着我身体里肆虐的悲伤,由我的血液运输着,从泪腺里分泌出来。
我待到了天黑。
确定眼泪不流了,我才下楼,去开家里的门,一进门就先进卫生间,说要洗澡。
我用水冲洗,力图让眼睛减少红肿。
我的狼狈和憔悴,我想都用热水冲洗了吧。
思绪纷乱。
姐抱着我道:“你没事了吗?”
我点头:“没事。”
“别让爸妈难过。他们最爱你。以你为荣。”姐跟我说话。
我答应了。她摸着我脑后的头发。
我抬头看她,她的眼睛也是湿润的。
她在掉眼泪。
“天瑜。”我喊了她,给她擦眼泪。
她摇摇头,只是捧住了我的脸,她把我抱的那么紧,好像要揉我进她的骨血里。
她只是喃喃道,别这样。你要好好的。姐不能毁了你。你要好好的。
我不想再逼她。点头了。
她抱着我好一会儿,才松开。
她是带泪笑了笑。然后低头走开了。
我一个人站在我的房间。
忽然觉得天塌地陷。
如果此时有地震,我会毫不犹豫扑在她的身上。
如果前面有飞驰的车朝她冲来,我会毫不犹豫挡在她的身前。
如果生活能像故事那般精彩。
我要用生命去爱她。
可惜,所有的一切竟然那么平静。
我怀揣了十几年的秘密。
最终如此轻易的,就止步在此。
想得到,想不到。
我颓然的倒在了我的床上。只想睡死过去。
我以为我会不顾一切,要死要活,哭天抢地非要她在我的身边,非要她来爱我。
我该像那些武侠小说里的大魔头,得不到她的心,也会想办法把她留在我的身边。
等事情开始的时候,我却发现,竟然那么快就结束。
我做不到。
我不忍她难过。
我不忍所有人难过。
这个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的家,我不想去做最后的那根稻草。
我闭上眼就睡了。也许这就是个梦。睡醒了,都不见了。
25
25、面对 。。。
第二天,母亲果然收拾了东西,带了衣物,打算去站上看我的父亲陪他待一阵子。
她还特意带了我父亲爱吃的腌菜腊肉,准备去给他做饭。
她是那么好的妻子。质朴平凡,温柔贤良。
大哥一早开车去上班了。
母亲打算乘公交。姐不让。她开车去送母亲。我说我一起去,姐没开口只是点点头。
二十分钟的车程。却都是盘山的公路,很不好走。
她开的很仔细。
母亲有些高兴又很担忧。林天瑜安慰了母亲。
我们晃悠悠的坐在车里。直到开到了那个铁轨旁的小站。
十几年来居然无一点变化。
唯独好一点的,真的栽了几株花草。
还是我母亲来栽植的。我父亲怕是无此闲心和情趣。
看看时间,才十点多。
我母亲下车,就有站上的一个工作人员来接。
是我爸爸唯一的两个下属其中之一。
叫王定,和我哥差不多年岁,来这里却七年了。
他很热情,见了我姐有些惊讶,但还是镇定。只说好久没看见天瑜了。
林天瑜笑着喊他王哥,多谢他关照我父亲。两个人客套了几句。
我母亲笑笑却不说话。
这个叫王定的,是个好人。一直把我父亲喊师父。
他是铁道子弟,从小和我们也都熟识。他的父亲和我父亲还是战友。
他小时候很爱来我家玩。
我母亲有一次一时高兴,还认他做了干儿子。
他看林天瑜的神情很不一样。有些欢喜,隐隐有些紧张,夹杂了一种自卑。
我父亲曾经也有意思让他们在一起。
不过王定却拒绝了。
因为我姐是个大学生,他只是个铁道上的工人。
他觉得自己配不上我姐。
这件事就再没提过。后来大家都忘记了。姐出事后就更没人提。
王定大概自己都不去想了。
两年前,父母介绍,他娶了一个小学老师。就在后面的镇子上教书的。他把家也安在了镇子上。
我们在院子里叙旧,我想我父亲在楼上应该是清楚能听见的。他却没有出来。
我母亲叹口气,就吩咐我跟我姐回去吧,她在这里陪我父亲几天就也回去。
我姐妹提她要走的事。点头答应了。
我父亲打定主意不见我姐。
姐也不想在单位给他找麻烦。她开车带走了我。
我知道,她是鼓足了多么大的勇气,送我母亲来。
我那时候很想冲出去。
喊我的父亲。
喊他出来。
让他看看她。
可惜车子飞驰。一切都远了。
我窝在车子里。整个人混乱又难过。我的精神始终无法好起来。
林天瑜也不曾安慰我,她一直开着她的车。
我坐在她的身边,突然感觉离她十万八千里。
难受的我只想喊,又喊不出来,也不知道要喊什么。
心痛的我难以忍受。
我也不去跟她说话了,害怕更难过。
她在家的最后一天,依旧是陪嫂子打点店铺的事。
到最后,我嫂子笑了。似乎有了什么好主意一般,能让我哥回心转意。
时间就那么一分一秒的在过去。
晚上的时候。她去洗澡。
出来了,没和我说话,只是去了母亲的房间。
她有意避开我。
我想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突然间我有种念头,她回来了,还不如她不回来。那样我就可以永远想她,在心里还有一些期望。
也没有那种惊天动地的事。
我们不可能在一起。我认识的非常清醒。
我们冷静的保持其中的距离。
双方都不必给对方添麻烦。
我躺在床上的时候,两手空空。
很想问问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我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
林天瑜就要走了。她和嫂子说过了。又给母亲打了电话。母亲惊讶,她安慰了母亲。老人才宽心。
她说她就在省城的单位。会经常回来看母亲,母亲也可以去看她。
母亲最终放下了心。
电话那头始终没有父亲的声音。
林天瑜挂了电话。
四年后,她回来了。不过是短短数十日。
家里又起了涟漪。
她一走,大概又会恢复到原来的生活。
她始终无法再融入这个家。享受多一点家庭的支持与温暖。
她付出了四年来累积的心血,挖空了她的心思,欠了很多人情债,应该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朝着家庭的大门冲击。
接纳她的,不过如此。
她像个虽败犹荣的战士。坚持了自己,也没有像人妥协。只是对方也不曾跟她妥协。
我甚至并不明白,顽固人到底在顽固些什么。
难道心里不会痛吗?
关于林天瑜与我,我不怪她,我此刻甚至是同情她的。她在为我好,她并不想我也来走她的路。她吃过太多苦,于是就不愿我再吃苦。
我那样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本来就是这样的结果。我要怪又怪谁。
我们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也许本来就没什么事发生过。
她开了车,去找田光她们,然后她们一起就回去了。
我又看见了苏湄。
她立在那里跟我打了招呼。
我突然有种冲动,想拉着这个陌生的女人,来倾吐心中的事。我想她应该是可以懂得我的。
我笑了笑,跟她们道别。
林天瑜最终还是下车,拉着我到了一旁。
她抱住了我,摸我的头发。
把我的脸贴在她最暖的脖颈,我听见她说,我走了。
姐。我喊了她。
她点头,身子发抖,还是道,别怨我。我只能是你姐。
我说我知道。我自己会想通。
她说我乖。
我一直都那么乖,不是吗。
她笑了,那件事后第一次,她没有什么负担的笑了。
我也笑了。
我突然觉得这样很好,就该是这样。
我们又回到了那种姐妹相亲的日子。
我恍然觉得自己犯了个大错误。
我对她的非分之想,也许根本就是个错误。就这样不是也挺好。反正她也不会结婚,她会一直是我姐。
做姐妹的,也是一种情。我们不能把这世上的所有感情都归类为爱情。
那样也是一种残忍和自私。
我只希望她好。
于是,她们就走了。
我愣愣站了好久,我嫂子才拉走了我。
一切好像又回复到了某种宁静之中。
我在回去的路上,和我嫂子第一次说了很多话。
说我哥小时候的事,说我们兄妹的事。
说我父母的事。
我嫂子也和我说了很多。
后来她就问我,问我是不是还讨厌我哥。
我说没有了。我不讨厌他。只是他不该那样。
嫂子想了想,有些为难才开口。
不是你哥跟老爷子说的。他无意中拿到你姐写给赵宸的信。但是他收起来了。
他为你姐好,跟你姐私下说过。我听见了。
我惊讶的看着我嫂子。
“那老爷子和我母亲怎么会知道?”
我嫂子摇头,说她也不知道。
她说你哥没怪你姐。只让她好好完成学业。将来有个好出路,别跟他一样。
我愣在那里。
四年来。我极少理会林陆珂。
对他不冷不淡。也从不要他给我的钱。
我一直以为是他把信给了老头子。
逼的姐没有路好走。
我问过他,他从来没解释过一句。任凭我不理他很久。
我一时头晕目眩。
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26
26、烟火 。。。
晚上我哥回来的时候,我主动跟他打了招呼。
他也很平常,我跟他打招呼,他就跟我打招呼。我跟他说话,他就跟我说话。
林天瑜走了的事,他说他知道,林天瑜给他打电话了。
我便不再问了。
他一直是那样,安稳的像座大山。
我想努力攀登他。始终有些徒劳。
我是如此清楚,我们怎么样的互相深爱着,却始终无法避免夹在在其中的各种伤害。
别人伤害了我们,我们是可以和家人说的。
家人伤害了家人。
是无处可说,无处可躲的。
我们离的太近了。还想要更近。恨不得一起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血肉连着血肉。
这样我们才不会孤单了吧。
世间的兄弟姐妹们,是否也如我们一般。我不得而知。
看着我渐渐平庸的不能再平庸的大哥。
他已经不再年轻,也不再英俊,整个人发胖,脾气会暴躁。
他没有钱,没有名声,没有学历和地位。
他只有一辆出租车,有一个妻子,一个孩子,一对父母,两个妹妹。
他的生命就长满了这些,他是无法离开的。所有人都理直气壮,心安理得的想着。
他不会离开。
母亲从来做梦只会弄丢姐姐和我。一次也没有丢过他。
他多伟大。
我一阵心酸。我为何要伤害我的大哥。
他的生活,他的态度,也是一种身不由己。他把他的人生都化作了对父母的责任,对妹妹的责任。对于妻子,对于儿子,他似乎都是稍稍漠视的。
我为何要来怪罪他。
怪罪他不同于我的姐姐,去跑,去斗,去抗争,去要一个不一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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