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明明一直就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有时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真正地掌控住他,甚至连了解都称不上。他聪明机警、反应灵敏、行事沉稳,在朝政的处理上,往往有着惊人的见解和想法,让极对他赞赏不已,更让一干朝臣对他敬畏三分。如此的他,却仍无丝毫嚣张自傲,永远一副淡然谦虚的模样待人接物。就算是对一个侍女、一个士兵,他都能平易近人地微笑着交谈,经常挂在嘴边的是:谢谢……他不近女色,对金钱不贪婪,更不去谋求权力,梵御麾甚至发现他是厌恶权势的,却又有着不得不在朝中周旋的理由,而那个理由是梵御麾最为嫉妒的,就是无心对黑族人强烈的感情和归属感。如果不是自己逼迫他,他会毫不留恋地离开朝廷吧……他的身上裹着层层神秘,在东都一年多,不见他跟谁走得亲近,更不见他有任何强烈的喜好,他甚至不让丫环去侍候他,很多事情亲历亲为……
这样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无心,让梵御麾不断地研究着、观察着、欣赏着、利用着、监视着、威胁着,加上无心飘忽迷离的气质,出色的相貌,让梵御麾现在更有着迷惑和隐隐的私藏欲望,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深陷在其中不能自拔。
“主人,今天又有一个美人送过来,是北湛国进贡的。”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书房的暗处晌起。
梵御麾眼神动了动,想也不想地冷声回道:“给文皇送去!”
“她本就是文皇送过来的,文皇说人太多了,他的宫里已经满了。”
梵御麾闻言平静地说:“老规矩!下去吧!”
人影迅速消失于黑暗中,无声无息如幽灵一般。
梵御麾站起身,眼里闪过一种决心,似是认定了某件事情。他走到书房内侧,在一个不起眼的摆饰处轻按一下,书房的墙壁缓缓地移开,里面豁然开朗,居然是一处独立的大园子。别具风格的设计,面积非常大,长长的走廊边均站着身穿黑衣的侍卫,见他走进来,恭敬地跪下。
他走到一处寝居,在前面亭台前的楼阁坐下,望着天上弯弯的银月,神情平静。
“极,既然来了,就出来吧!小心轻影阁的人误伤你!”梵御麾淡淡地说。
“呵呵……天下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发现我的人,就只有你吧!”梵御极一身黑袍,从黑暗中优雅地走出。
梵御麾淡淡地瞥他一眼,继续抬头看向天空,如绒布的夜空间中,繁星点点,非常空旷漂亮。
“麾,织云今天回宫后哭得很伤心,但被随即赶来的宇川斯银劝住。听说,你今天在万花楼内怒杀了一个青楼女子。”梵御极随意地询问,神情专注地望着梵御麾,黑眸里有着某种了然和深思。
“是的!无心不适合织云!”梵御麾淡淡地回答,没有回头。
“哦?不适合?要论才华、论人品、论对淄京国将来的重要性、论收服无心对黑族的影响力,没有比无心更合适的驸马人选。你这一怒,并不是为了织云,那是为了谁呢?”梵御极有条不紊地一一分析。
梵御麾背脊一僵,略为恼怒地说:“极,你现在越来越喜欢窥视我的内心了!”
“是吗?”
梵御极喃喃自语地重复,然后坚定地说:“因为淄京国不能失去一个国之栋梁-武帝,我不能失去一个好哥哥!你是不能动心的人,而你现在已经动心了,从来冷血无情的你,对一个男孩动心了。呵……麾,天下没有任何事情比你重要,包括淄京国在内,更没有任何人比你重要!如果有让你动心的人,我会直接杀了他!”
梵御极口气中浓浓的杀气,让梵御麾猛地转过身子,复杂地看着他,良久后,叹息着说:“极,你不是冷血之人,不要做出不适合自己的事情。”
梵御极清雅地一笑,温文地说:“无心是个好丞相!”
梵御麾转过身子,怔怔地站在那里,沉声说:“夜深了,快回宫吧!我让影卫护你回去,不要轻易出宫,尤其是在没有贴身护卫的情况下。” 他的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孤寂和沉痛。
梵御极看着他的背影,清澈的眸子里浮现痛楚和悔恨,然后眸子闪过坚定,悄身消失于亭台,几道黑影紧紧相随。
梵御麾揉揉鬓角,剑眉紧拧,心动?呵……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如同毒药,是禁忌!心动?可能吗?
……
这天,无心下完早朝,处理完一天的朝政,刚准备离宫,就被一个太监请到御花园,说是文皇有请。
无心站在御花园内赏花,这几天他在梵御麾面前都保持着沉默,甚至连朝政的事情也懒得找他协商,都是直接找文皇。而那个家伙最近也很奇怪,总是莫名其妙地望着自己,眼神带着研究,然后也是一言不发。
正当无心思索时,梵御极一身锦服踏进御花园,看着在繁花丛中赏花的少年时,微微怔愣。
无心站在万花丛中,不仅没有失掉其独特的风采,反而让百花失色,身上冷漠淡定又飘忽迷离的清冷气质,更使他有着一种空灵飘逸的感觉,好一个风神俊秀的美少年。
梵御极走到无心身旁,和蔼地说:“左相的相貌真是出色,让本皇的御花园都因你而失色了。”
无心连忙垂首回道:“文皇过誉了!微臣惶恐。”
梵御极深沉地看着他,眼里是欣赏和矛盾,淡淡地说:“左相一直跟随着武皇,关系应该很亲近吧?”
无心一怔,内心疑惑不已,恭声说:“回文皇,微臣一直感激于武皇的提携和赏识,他是微臣的恩人,更是微臣崇敬的人。”无心尽量选择安全的答案回答。
“嗯,左相的人品和感恩的心让本皇感动。对了,左相对于现在正在盛行的男风有何见解?现在这股风气在贵族层有渐起的趋势。”梵御极突然深沉地问道。
无心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平静地回道:“禀文皇,男风仅是贵族消遣的方式之一,他们并没有将此当成一种世俗的规则去遵守,猎奇的心态多于其他,越是压制越会引起反弹,慢慢引导方可将其缓和下来。而且,无论是男人与男人、男人和女人,都是个人的自由,不宜太过强硬地管制。”
想起那个突然消失的家伙,无心一阵恶寒,现在又被问到这个,更是在心里反感。这事若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他会尊重,毕竟每人有选择的自由,但若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就无法去接受,他并不是一个同性恋者,更何况,他是女人。
“左相的意思是男人和男人也可以相爱?左相的见识和胸襟让本皇吃惊!”梵御极的声音里有着微微的紧崩和凝重。
“微臣只是尊重任何形式的爱情,但微臣本人拒绝此种形式。”无心小心翼翼地回答。
“呵呵……左相不必如此拘谨,今天本皇在宫中有设宴款待左相,走吧!”梵御极对这个答案满意极了,终于露出和煦的笑容。
无心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这伴君如伴虎他刚才是彻底领教到了,他刚才明明听出文皇语气中的杀意。
……
无心谨守着君臣之道,小心翼翼地吃着美味的皇宫御宴,感觉桌上这些珍稀菜肴,精致有余,美味欠缺,他将辛苦学来的皇室礼仪发挥得淋漓尽致。
宴席中,梵御极和蔼地与无心谈笑风生,君臣相谈甚欢。
在席宴接近尾声时,他边喝着餐后水果酒,边随意地问道:“不知左相对屈家可曾有过了解?”
无心暗自一怔,端起手中的水果酒品了一小口,慢条斯理地回道:“微臣知道屈家是淄京的首富,在六国中也难找到跟他们匹敌的家族。”
梵御极满意地点点头,说:“嗯!屈家一直游离于官场之外,商业势力却遍布六国。先皇不重视商业,所以对屈家是持放任的态度。本皇现在极欲发展我国的经济,如果能得屈家的全力协助,将是如虎添翼。”
无心站起身恭声说道:“文皇英明!如果屈家愿意效忠朝廷,必将使我淄京繁华更盛。微臣在浩郡时曾经跟屈浪有过几次生意来往,此人是有名的风流浪子,用在花楼的时间永远比用在生意上的时间多。若想让此人归服朝廷,非常难,而且也难以掌控。”
梵御极的黑瞳里精光一闪,非常意外无心会主动提及跟屈浪曾经的生意关系,以为他会避谈曾经在浩郡的一切,虽然这些信息,他早已知晓。
他欣赏地点点头,说:“左相分析得极是!让屈家归附朝廷只是第一步棋,它的归附带来的效应才是本皇要达到的。朝廷准备对淄京国的商人进行统一的管理,朝廷支持他们从事商业,但他们也得为朝廷所用,并为朝廷作出应有的贡献。”
无心低垂的眸子里闪过叹服,文皇果然是个深不可测的人,淄京在先皇时重武轻文,更轻视商业,而现在却是经济和军事一起抓,文武双帝的配合,堪称绝妙。
“武皇一直跟本皇说,左相是此次重任的最合适人选。武皇对于淄京经济的振兴,抱有非常高的期望,更对左相的期望很高啊!”梵御极深沉地说。
“文皇的意思是,此次拉拢屈家,收服国内的商人,是武皇振兴经济的举措之一?”无心不无震惊地抬头问道。看来,梵御麾远比自己想像的要深沉、精明许多,他不仅是战神而已,在治国方面,也令人不敢轻视。
梵御极微笑着点点头,随和地说:“左相,多跟屈家联络,说服他们归于朝廷。本皇相信你可以的!”
“是!微臣将尽已所能!”无心垂眸应道,内心复杂不已。
在这一刻,他希望自己失忆,这样就不会有选择的痛苦。屈浪是鹰王的人,而且还是极其亲密又忠诚的关系,现在,朝廷要拉他进来,这不是引狼入室吗?作为淄京的丞相,他该警惕,但作为曾经的朋友,他又不能点破,否则,会给屈家带来灭顶之灾。
忠义两难全,想不到会有如此复杂的局面在等着自己。
……
右相府的书房内
“宇川丞相,这次计谋能成功吗?”一个官员小心翼翼地询问,眼里是担忧和胆怯。
“哼!一个以前是贱民的黑族人居然爬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现在不将他拉下来,将来还有我们的好日子吗?”宇川雄不屑地看了那个官员一眼,眼里的厌恶一闪而过。
“是!下官这就去安排!黑族将来就算是收入我淄京,那也是下等人。”官员贪婪的眼睛紧盯着托盘上用红布盖着的金子。
“嗯!武皇早有收服黑族的意思,我们这也是在为朝廷推波助澜。”宇川雄正色地说道。
官员收下金子,点头哈腰地离开,宇川雄精明的脸上闪过阴狠,还有一种被压制的不甘。
“相爷,夫人又犯病了!”管家的禀报让宇川雄一怔,脸上的精明迅速消失殆尽,只剩下浓浓的焦急,迅速走进内室。
“少爷刚才是不是去探望夫人了?”宇川雄边走边问。
“是的!”管家尽责地回答,聪明地不妄加评说。
“这个免崽子!马上派人将他叫到书房,家法侍候!”宇川雄一听果然不出所料,又是儿子惹得夫人生病,气得脸红脖子粗。
管家弯腰领命离开,宇川雄急急地来到一处环境优美又僻静的独立小院,推门进入。
第60章 阴谋布局
小院内栽满着各种鲜花,正齐齐地怒放着,美丽的蝴蝶在群花丛中飞舞,是这副优美的静态画中唯一的动景,整个院子安静极了,在阵阵花香之中,隐约传来一阵药香。
宇川雄对这一切视若无睹,焦急地推开寝居门,里面几个丫环见他进来,恭敬地弯身退出。
宇川雄脸色沉重地走到床边,床上熟睡着一位满头白发的柔弱中年女子,女子睡着的娇容眉宇紧锁,苍白的容颜看不出实际年龄,但那一头白发让人触目惊心,睡着的她,仍似有着化解不开的千层愁绪。
宇川雄温柔地坐在床沿,平时犀利深沉的眼里浮现心疼,还有一丝丝难解的复杂,握起她细瘦的皓腕认真把脉,为她体内流窜的气流而深锁眉宇,她这次发病很严重。
“来人,快去请孙神医来府就诊。”宇川雄沉声命令。
“是!”外面有人恭应一声,迅速离开。
“云儿!云儿?”宇川雄温柔地轻唤着床上女子的名字。现在的他,不再是朝中翻云覆雨的右相,只是一个为妻子顽疾忧心的普通男人。
床上的人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漆黑的眼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缓缓垂下,算是回应。
宇川雄对于妻子的冷淡似是习以为常,温柔地一笑,说:“是银儿又惹你生气了?我呆会儿就教训他!”
云儿幽幽地再次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睛里有着太多的情绪,却唯独没有爱恋,平静无波地望着他良久,又安静地闭上眼睛,自始至终不曾开口讲一句话。
宇川雄把玩着她如白雪的白丝,眼内流露出痴狂的独占欲,翻身上床躺在她身边,将她瘦弱的身子揽在怀中,低头俯视着她淡漠的睡颜,边轻抚着她的发丝,边柔声说:“银儿喜欢上织云公主了,我会让他得偿所愿的。”
怀中的人身子一僵,但仍沉默地闭眼装睡,只是眉宇微微一皱,面上无任何表情。
宇川雄将她一切细微的反应都看在眼里,深沉地一笑,继续说:“可惜银儿不是女子,否则,你的女儿必将母仪天下!”
云儿猛地睁开眼睛看着他,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慢慢地,她的眉毛瞬间变成白色,嘴角倘下鲜血。
宇川雄焦急地运功替她疗伤,却无济于事,她的咳嗽仍无法停止。
“来人,快将孙神医请来!”宇川雄对着门外怒吼道。
“老爷,孙神医来了!”
外面适时地有人应答,一个白眉白须的老人提着简陋的药箱踏进来,在看到床上的人激烈的咳嗽时,快步上前,迅速点了她几处大穴,终于使她平静下来,人已经陷入昏迷之中。
孙神医凝神查诊,边把脉边拧眉头,脸色沉重,自言自语又疑惑地说:“右相大人,夫人心中愁绪积郁甚重,体内有着一股逆行气流在流蹿,却不会让她致命,奇哉!让她打开心胸,心情愉快才能缓解病情,恕老夫实在没有根治病情的办法。”
宇川雄在听到神医的话后,阴沉的脸色变了几变,却忍住没有说话,只是复杂地望着陷入昏迷的人。
十七年了,她十七年如一日地如此淡漠……宇川雄望着自己的双手,眼内浮现沉痛与不甘心。
……
无心最近一直在想着如何跟屈家保持关系,而这个关系的度,又要如何去把握,是他目前最头痛的问题。
对于淄京国,他本就没有太多的忠诚,既然目前身为丞相,就要尽丞相的职责,知情不报已经是失职;如果再引狼入室,就是严重失职;但如果未能成功地让屈家归附于朝廷,为朝廷所用,也是失职;而此事如果处理不当,让屈浪在淄京的身份暴露,那更是道义上的严重背叛,唉……四难的选择,选哪一个都是下下策,他反复地琢磨着。
这天早朝,在快要接近尾声时,有一个红衣黑带的官员上前参奏,他走出列恭身启奏说:“禀文皇、武皇,微臣最近抓到一个在淄京搜集情报的奸细,请定夺!”
梵御麾闻言蓝眸一眯,点头示意他继续说,梵御极则一脸平静地注视着他,静待下文。如果是一般的奸细,根本不足以在朝堂中禀报,看来这其中定有文章。
“此奸细藏身于微臣府内,是黑族人,她的供词中提到一个人,微臣不知该讲不该讲?”官员佯装犹豫地停顿下来,还别有深意地瞄了左前方的无心一眼。
梵御麾敏感地察觉到官员的意途,瞟了一眼仍面不改色的无心一眼,沉声命令:“刘爱卿既然是禀公办案,还有何不能说的?”声音里已有着责备。
“是!”刘大人作揖后,正色回道:“她说是受命于左丞相,专门收集淄京的情报,以供黑族族长做决策之用。”
此话一出,朝堂震动,所有的人纷纷将目光扫向无心,坐在上位的两位天子,四道目光更是齐聚于他身上,却各包含着太多的深意。
无心坦然地站立出来,略沉吟会儿,沉稳地转身面对刘大人,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