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狗尾巴草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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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狗尾巴草的浪漫-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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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各位同学翻至《史记.留侯世家》。坐镇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张良此人,自古以来受人赞誉无数,然者,野史记载,他并非天生高才,乃是幼年巧遇,得天书一册,才可有今日之成绩,诸位同学,可以为然?”众皆墨而不语,他接着道,“如此,张良又是如何巧遇此等机遇,才能脱胎换骨,通古今之变,经天纬之才?有哪位同学知道?”
我推开窗,雨已经停了。屋檐上的水滴滴答滴答地落在了一个石凹里,就像是天上的神人在撒谷种一一对应。石头上的苔藓,饱和了大部分的水分,湿漉漉滑溜溜的,让人心生腻味。阿平的摊子前,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吵吵嚷嚷,那身滚满了泥水的灰衣人,和另一个打着伞立在他旁边的人,在雨后初晴的街道上尤其显眼。
“在看猴么?”我一惊,恍然回首,一个下巴映入眼帘,衣服上的皂角味窜入鼻孔,耳朵里却只得听到嗡嗡的响声,“我以为你在看猴戏看得恁般专心,不过就是争风吃醋打架这种小事么,顺便说一句,那哥们耍的两三招花拳绣腿,委实不怎么样。听夫子讲课吧,本夫子保证,绝对比外面有趣呀!”
皂角味一瞬间离得远远的。我回头看看那场闹剧,很热闹,但是这样的热闹不属于我,我和大多数身在其外的人一样,只是一个看客,然后心里做出评价,确是,猴戏——武大郎胖揍大老虎的猴戏!哈,我真无聊!只因我被罚站到了后门,那些人看我的眼神仿佛也在看戏,嗤嗤的笑。
这位夫子回头漫不尽心地念叨着,“风翻起,不止是一页页故事,更是一段段经历。以书为舟,让吾之眼睛导航,自今日起乘风破浪,倾尽一生,徜徉!书中的一袭风帆,将是人一生的脊梁,不曲折,顺应风浪,读书人傲骨中添一丝柔和,将会更好地在这个世上适者生存……”
这位夫子不提倡迂腐,总是想方设法的变通。与每课伊始一问相同,这位夫子同样要求每课结束牛刀小试,全班轮流作诗谱曲,或跳舞,或讲传奇,或高谈阔略陈从事,只要讲得好,这时他却不会有诸多刁难。他曾说,寓教于乐,学以致用才是我们学习的最终目的。
“……山人一丛青,淡淡细数忙,一二三四瓣,五六七八行。
风拂过荷叶尖尖小角,挠过杨树的小腰,看这里人多,它也想来凑个热闹,光速般想跳进来。可能也和小孩子一起玩过泥巴,不然怎么会有一股子腥风血雨的味道。我碰地关上窗,把它挡在了外面。
“一二三四瓣,五六七八行……不和音律,照惩!”他说,不是夫子我不讲人情,而是我给过机会,你们却不懂得抓住而已。我的提问只是小学水平,而你们俱是秀才的水准,不是本夫子打击汝等的自信心,这样的问题都回答不上,只能说明,你们俱是掺了水的水货!
“水货们,再见!”他举着手里的书背对着我们挥挥手,潇洒得离开,不落尘埃!
我等趴在地上,随着手肘微屈,一上一下,如斯惩罚,夫子称作,“俯卧撑二百!”
我埋首浅笑,只因黄卦在旁道,“出个迷‘烟花之地常见,闺房内里不见;燕儿近身常笑,阿菊听之常怒;男子十五常喜,女子三十也常喜。如何?”
还能如何,未见阿菊已眉发倒竖了,你我的笑,收敛些吧。
回家的路上,我唱了首歌,“让我们行走在高高的山上,且听潺潺流水之声。简约朴素的黄 桔花肆意地开遍了乡村,啾啾鸟语重重叠叠。若不是从未来过这山,若不是从未见过这河,比之都城的千篇一律,行走在高高的山上,我亦像鸟儿般高歌!”
我大唱、特唱,似乎要唱出我的郁热、我的快乐。
可惜别人不欣赏我的音色,也就不赞成我沿路鬼哭狼嚎,阿菊说,伞外乱七八糟的雨声,也比你所谓的‘精心谱词作曲’,所得的‘雅乐’悦耳,我只得默然。
青石板映出了我们的样子,不能看得分明,却奥凸有致,额外添了一丝喜感。我的心绪始终放开了一些,南方的雨,有着便娟婉约的风格,却始终不适合我。我是一只归鸟,向往着东海:“行走在高高的山上,我亦像鸟儿般高歌!高歌!”
“高歌!!!”
“……你赢了。”那两人一脸墨色。这一刻,人生挺有意思。
头顶一把黑色的纸扇,这个颜色分外的少见,可我却很喜欢,或许是伞旋转间,淡墨浆成的清逸玄远,或许是因为伞自上而下的厚重质朴。黄卦从老松那儿借来了一把红伞,自然被阿菊取笑了半天。
阿菊从不打伞,她是个坏脾气的姑娘,“夫子说心随自然,要做到不为名利所累,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一切都要想开,放开……”可能是过分放开,渐渐地她变得开放,母夜叉似的没有半点女子的婉约。
当然这话不是出自我口,黄卦常常对着阿菊的背影咬牙切齿,“她不放开则已,一旦开放起来就不是人,其形凶悍如虎,其牙利如悍妇,最不过山海经中的西王母……”从来我都只会摇摇头,不置一词,掏出备用的布条替黄卦包上血淋淋的吻痕,被老虎亲吻后的痕迹……
阿菊是美丽的,美丽的姑娘在我梦中总是像一只蝴蝶,她在蒙蒙细雨中蹁跹着飞舞,大雨瓢泼时,我们的伞下就是她芳踪暂歇处。她跃进黄卦的伞下,伸着手在他的腰下留下新鲜的吻痕,我看了好不嫉妒,黄卦叫得是那样舒服。
可能是感受到了被冷落的感触,雨中的精灵托起她柔嫩的羽翼轻放我旁,这又该轮到黄卦眼妒,可他却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蝴蝶蹁跹着飞出红花,飞进了那朵厚实的大云下,一如晴天似的嘻嘻哈哈:“我们早已习惯,习惯了风和雨,习惯了电和雷 ,还有习惯了阿菊的一张厚脸皮~~”
泥水飞溅在裤脚上,薄薄的一层布料沾湿黏在肌肤上,冰凉湿滑像是无数小蛇攀爬。我望望前方不远的“病梅馆”,就快到了。阿菊和黄卦知晓我是病梅馆的奴仆,有些时日他们也会来门口看看。只能到门口,病梅馆的规矩,比天牢还严——你知道这并非绝对对比,只是相对对比的社会规矩。
这就是我为什和老松聊得来的缘由,我是一个奴仆,他是一个杂工,卑贱而低微的人具有共同的话语。绝对的、社会规矩。
“到了,明天见!”
我等一等,等阿菊从我的黑云下飞到那朵红花下,对着我言笑晏晏:“今夜有雨,门窗关好,多加一**被子,万不可学我家少爷,只会给人添麻烦。”
“游子冶,也要替你家主子加一**被子,万不可学我家姑娘,虐待自家主子。”
“晓得了。”我背对着他们漫不尽心的摆摆手,催促他们快走。错综复杂的雨声滴在伞面,却也乱中有序,滴滴答答,噼里啪啦,滴滴答答,噼里啪啦…
临了,我转过头来,看着红花下的蜗牛和蝴蝶,笑得畅快,情难生起红娘易做啊,我这样的人,好不容易有这一丝良善,为天公作美。
许久,远远地冒出一个人影,走近,推我一把,“不进去,等我呢?哎呀呀,夫子我可真是三生有幸,教出一个这样好的徒儿啊……”
莫言梦。我有一个梦想,迄今为止快要实现,有了艾先生和年先生的先例在前,更是信心百倍,这个美丽的梦想指日可待。可但凡人有了一丝快乐的时刻,上帝总是命仙官在命运簿上胡言乱语,就因如此,我的梦功败垂成,这位夫子说,我的梦想不值一提,因为那终是幻想,将由他破碎得干净。
“哦?你等的不是夫子我,而是那位好哥们是吧,喏,回来了不是?可惜哦……”我知道他可惜的是什么,但并不在我管辖范围内。
转身把一切抛诸脑后,推开那扇深巷中唯一的朱红色大门,门上放置的牌匾烙印的三个镏金大字光彩依旧。门里数十株梅树林林密密,我恍然听到殷殷之语,透过梅林间,顶端茅舍下,两位先生煮茶品茗,间或一望,绵绵之意宛如山巅之水。
水洗涤着人们的心灵,为之烦躁的心绪得到清凉的救赎,我侧身恭立在门前,看着面前的锦鞋翩然而进,不留片刻的停顿。直至,耳边传来另一双杂乱的脚步,我直起身,挡在了他面前,“阿平,艾先生和年先生留下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吧?请恕子冶不远送。”
我看着面前这张年轻的面庞,稚嫩得让人心生怜悯,谁是阿平?他是。是又如何?病梅馆不轻易容许外人进入,我也只能用同样可怜的目光看着他,也许我不想演绎同情别人的角色,世间人皆有痛楚,同样一个卑微之人我凭什么又拿什么安慰?!
可人情这两字,总是让人难办,哪怕不想,也总得装模作样,我冷漠可恶么?也许吧,我只是入味比较慢。
“你真狠心啊,这样一个青绿鲜嫩的嫩芽,就被无情地折断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绝招,对待友人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般无情?!”这位夫子事不关己地说着风凉话,看着阿平血泪满天,奔向护城河,却像看待一场绝美的风景。
狠心二字,说不着我。
同样恭敬的欠身,“艾夫子,学生不知道您哪儿来的传说,只是似乎您的传说多了一点。学生很喜欢听您说瑰丽的传说故事,在饭后。”小仆的时间并不悠闲,若有条件,天天到天桥下坐茶馆,听评书,岂不快哉!
怎么?瞪着我干嘛,我说的尽是实话,快点进去吧,每次走到最后不闭门不打烊,小仆每天也很累,能省一道活就省了……还瞪?!
“私下里,尔等是否认为我这样的算是妖人,骆子平那样的人就是人妖?”他居然问得真诚,换我笑了,“夫子,小人告退。”
我推开那张薄薄的纸门,里间便是我这个小仆的居所。当初看着摸着这门的第一眼,好生奇怪,这样的门除了挡风避雨,也能防贼?现在想来也好笑,这病梅馆看似地方大,来来往往的人却比高山峰巅之鹰,悬崖绝壁之猿还少,再说我清清白白无一物,担心个什么劲?
换上小仆的衣服,出门往右转,后舍便是庖厨,此处就更是我一个人的天堂。我养了一只龟,青绿色的小龟,嗜吃嗜睡,养在瓦罐中,极好养活,名叫小青。
青在炤台上爬来爬去,烟雾缭绕着他,我用蒿草挑 逗他,用吃食**他,可他就是不为所动,一直爬来爬去,我坐在小板凳上枕着手肘,喃喃自语,“呀,反常啊……”




☆、A3

圆圆方方,呆头呆脑的小龟终于吃饱喝足,悠闲自得地钻进了瓦罐。我用手摸摸他的小脑袋,倒引起了他的不满,脖子猛地伸的老长,幸好缩手快,不然就是一口,疼死个人!我用炒菜的锅铲拍拍他的壳,抱怨,“小没良心……”却不是真的不满,只是有点…不甘…
雨,长长短短,疏密有致的枝条被编织成透明的琉璃品,晶莹却易破碎,然而我却更相信梅的韧性,能弯却不愿折。穿过梅林,登上小坡,有一茅舍,一人青衫白衣,背对着门而坐。无风却起浪,花茶的香随着浪打到了鼻尖,忍不住一二再再而三的清嗅。
“你又在闻什么呢?”他转过身来,斜睨了我一眼,拉了拉过长的衣袖和领口。
我看得有点慌神,“怎么是你?”青衫白衣我以为只是一个人的标志,却不知道其实每个人都可以穿,且各自穿出异样的风韵雅致。我的慌显示了我的二心,我的二心彰显了我的见异思迁,我的见异思迁表明了我是个小人。我是个小人,我有二心呵,可以把我画得更可恶一些,可以把我想得更阴暗一点,因为我是个有二心的小人。
我的异心他没听见,兀自和不合身的衣服战斗,幸好他也知道我不是一个好人,没好气甩给我一句,“是我你有意见?”
我只有哑然。抬头望望,且环顾四周,这个地方虽然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美丽,但终究不属于我,匆匆几年过客,再回首,进进出出的人流络绎不绝,难道我要一一和他们决斗,不要说道义的不妥,光是我也没了那份兴致。许多事情,我宁愿做看戏的人,也不愿做波澜起伏的戏中人,我已说过不是。
“公子呢?”晚饭虽简朴,总还是要例行询问,虽然几乎每顿饭都是掀帘独坐厨,静握手中竹。不是觉得寂寞,只是替小乌龟觉得有点儿…可惜,小乌龟寄人篱下却从未有幸得见主人家模样,这小色胚,哎,该不会在心里抱怨我许多了吧。
“我没告诉你么?”他一副惊讶的样子,我面上惊涛骇浪,“呀?!”心中却平淡无波,这样的把戏第一次是有趣,第二次是给他面子,第三次是给自己面子,总不好自己拆自己的台。给别人一条生路,相当于自我放生,我懂且精于此道。
“你看你真笨,一句话都记不住,”他果然立马来了精神,装模作样摸摸光滑的下巴,为什么我总喜欢装模作样这个词,并非是我学艺不精,理短词穷,而是唯有这词,才能揭示人生百态,却万变不离其宗的不二法门。
是以我有样学样,咋乎,“夫子英明,能重复一遍否?”
人人都爱听好话,他也不例外,当即整整衣衫,一挥折扇,尽数**,“本夫子最喜诚心求学之徒,但公子之去留乃是机密,怎可这般轻易告知你这厮小仆……”
他眉眼眷眷,看似**挑 逗,实则包藏祸心,以我这般聪慧怎可不知他要什么,“晚饭做好放在厨房要吃搞快!”
“好好,本夫子就喜欢这般爽朗而不忸怩作态之人……”我喜欢干干脆脆,而你偏要粘粘糊糊,连声音都极尽惫懒,“唉呀呀,小子去哪儿啊?”
小乌龟最喜欢这样不直接的人,转头就是一口,血肉淋漓之时觉察不到痛,只有看到伤口时,才呼天抢地地哭喊,只是,那时晚了。
“小青的肉食储备不多了,在您身上可以匀匀,您等等,我马上带他前来……”可能是我的表情太过平静,吓退了他一脸的戏谑,威逼利诱是我生存的必要手段,不用觉得惊奇,我早已熟稔于心,运用自如。
啧,你哪有那么聪慧,你只是被吓倒了。看你神经兮兮,听你疯癫言词,“侬之衣衫透湿暂无可换之,遂前往寅寅之所,而为何不至你处,是缘人品。适穿衣之际,得寅问侬平之去向,而为何不问汝,是缘时机。虽不愿告之,但念其慷慨解衣以救吾,遂向东一指,城外天池,待吾转身之时,只得人烟漫漫。是以汝问南之去向,侬不知。是以侬不答汝所问,实乃天时、地利、人和,汝皆缺。”仰头闷一灌凉茶,双眼明亮,“呀呀,汝知否?”
我算明白了,“夫子,装疯扮傻小龟最不耻,对不耻之徒,小龟之口往往最利,夫子,试试?”
最终,以一场闹剧收场。饭桌上,平分秋色,半斤八两,此不详叙,留以想象。
是夜,渐黑,夫子频频叨念,云胡不归?我翻烫着新茶,没提醒他,这样的情况实属正常正常。九月,微凉,榕树的叶子被风吹得飒飒响,疏朗疏朗闪着笑。
住在树心的月亮,伸手拨开浮在眼前的烟雾,明晃晃的直愣愣的看着这个小院,微风带走了她的严谨,一根枝桠忽地掩唇一笑,泛起无数闪闪的星星跳跃。这是笑,是唇边动人的酒窝,是斜挑着向上轻轻弯曲的眉眼。
我仿佛迷失其中,一晃想起多年前,两个青钩子娃儿爬在田埂上勾黄鳝,勾不到气得发慌,勾到了笑得目中无人。
“你笑啥?”夫子一手大葱,一手煎饼,啃得不亦乐乎之余,还不忘抽空联络感情。
“食不言,寝不语,夫子难道忘了?”我不是怀疑他忘了,而是晓得他根本不知道。
“是么?”他将信将疑地看了我一眼,而后快速抹抹嘴巴,敏捷似松鼠,奔到我耳边叽吱叽吱,“那你说说,寅寅去哪儿了?”他急于找到公子是有理由的,而这个理由却是多么的可笑,身上的衣服不合身,他要换一件能彰显个人魅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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