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狗尾巴草的浪漫》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一根狗尾巴草的浪漫- 第2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待大胡子来时,正巧看见茄子秧架上,一朵紫色的小花,颤巍巍地落了下来。大白菜上,蹲着一只野猫,正伸出爪子,逗弄翩翩起舞的白色粉蝶。左右摇晃之间,未裹紧的菜团,好似地动山摇,垮塌了的中间,陷阱一只黑色的爪子。爪子受了惊慌,张嘴撕咬着菜心,撕扯着菜片,看在大胡子的眼里,全没有猫儿憨态可掬的模样,只有撕心裂肺的憎恨。
“啊,你个死猫!”大胡子抓起一把一把泥土,一块一块石子,一股脑地全砸了过去。
猫走了,留下身后的咒骂。还有痴心人无可抑制的悲怆,“四月份,我就开始翻土、下肥,五月份,你吃了第一茬青菜,问我还有没有其他菜,六月份背着你偷偷地,我种了这两个苗圃…可惜啊,小蝶,你走得太早,竟是吃不到了…走得早也好,免得留在世间受罪,现在外面乱了…乱了…小蝶,小蝶…”
见有人唤,毛茸茸的耳朵侧了侧,没有控告它的罪行,得意地甩了个尾巴,从墙上跳下。
街上现少有人摆摊,一条卧龙,伏在空荡荡的青石板上,悠闲自在。城门打开,轰轰隆隆地响起了地雷,霎时,门口冲进黑压压的一片。铠甲撞击着,玄铁搏杀着,头颅一个又一个地倒下。暗箭一只又一只射出,倒下的人越多,插在人背上、胸前的箭越多。没出的箭尾,在青天白日下,闪着刻写的撰文:二公子龙阳。
野猫鄙弃一眼,身旁的将士。若是往昔打架,它三两下就能压倒对方,乘机撕开身下的肚腹,一口咬在对方的脖颈,听着对方痛苦的喵叫,它更是享受这一场血的祭礼。可这二人,竟是你掐着我的脖颈,我掐着你的脖颈,你夹着我的腿,我咬着你的手,相互压倒,相互制衡,哪有一方又能真正胜利。战争,搏斗,时间就是生命。
他们不懂,一只暗箭从东方射来,射进了两人的胸膛,霎时诧异而亡。野猫喵呜了一声,转身离开。又是一只暗箭射来,射在它的身后,饶是它闪得再快,也被射断了右腿,留下半截前爪悬在空中,另外的半截随那二人陪了葬。这人间的厮杀,岂如生物间的戏耍,又哪里容得下一只猫的嘲弄,城楼上的人,提唇勾笑。
野猫再也跑不快,只得一步一步往前挪,时而还要摔一跤。混不咧地,摔进了水塘,冰凉的水刺痛着它的断腿,远方已隐隐出现了一轮半月,与快要落山的夕阳,相对放映在天空之中。它开始拼命挣扎,被水打湿的脑袋,在水面上起起伏伏,却始终攀不住河岸,它忘了,他只剩一只利爪。
一只利爪能干什么,它从来没想过。现在他知道,只有一只利爪,什么也干不成。它不能借助后腿的弹力,如一只箭般弹出去,更不能一跃跳上枝桠屋顶,蹲在烟囱边,借着余温,看月亮,看星星,看初生的朝阳,看那一望无际的远方。
随着水流,它开始随波逐流。它本就是一个浪子,天性中有着不压抑的浪漫,又有着浪子的随遇而安,它那散漫的天性,正爆发着生命的余辉。
王老汉家的婆娘,蹲在河边,敲打着旧衣服。远远望去,上流像是漂下了一颗人头,琥珀似的眼睛,闪着动人的光。惊得她肝胆俱裂,失声喊叫。这本是个秘密的小树林,外面战斗打着正热,这里却是静谧安详。如今,却是有些阴郁,通体生凉。她顾不得未洗完的衣服,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野猫滑游过此处,见着了那婆娘的背影,咧着牙,笑了。尖牙利齿,阴测测地发着寒光。
大胡子找了一处僻静的水源开始挑水,谁也没想到,叛军这么快就攻进了城门,城主不在,无人统领,城里一时全乱了套。人死的死,家散的散,有些躲进了山里,有些埋进了地里。而他还在这里挑水,无非是想多楼活一时。老管家惨死在叛军刀下,小姐与夫人被掠回营帐,受尽凌辱,痛不欲生,悬梁自尽了。员外自出门后,就没再回来,怕也是死在了外面。他恰巧从后院,逃过了一劫。
外面战斗打着热烈,他歇下了肩头的扁担,从腰间拿出一把刀,来磨。老管家的杉子被他打湿,他未来得及说声抱歉就跑了,这把刀,插在老管家的腰间,穿透了老管家的肋骨,划烂了老管家的新衫,他觉得有些可惜。正是因为老管家的新衫,他怕被骂,才什么也没说。
如今,磨亮了这把杀死人的刀,磨利了这把将要杀人的刀,他要找个不开口的方式,说一声迟来的抱歉。蜻蜓飞起,蒿草晃动了水面,提醒他睁开双眼。原来,上流像是漂下了一颗人头,琥珀似的眼睛,闪着动人的光。他仔细瞧着,原来是只猫,只是,有笑着的猫么?他压抑地低下头,继续磨刀。刀锋的光亮使得猫想起了自己的利爪,喵呜了一声。人抬眼嘘看,果然是只野猫…
它终于见到了他相见之人。傍晚时分,城隍庙穿破布烂衫的小子,来到河边取水。并念叨着,那只又玩野的猫,不知疯到哪里去了。外面的时局正乱,可管他什么事,他只是一个小孩子,一个无能为力的小孩子,一个只关心什么时候才不再饿肚子的小孩子。
这两日,有去城主府乞讨的食物过日,那过了这两日,他还要出去要饭,去哪要,到处哀鸿遍野,他还没想好。至少,他得给小猫弄条小鱼,去哪弄,他也还没想好。河里,自己钓?
他萌生了这个念头,可河水太过汹涌,他怕。
河水汹涌他怕,来这取水他却不怕,这里是水流的终点,不会有惊涛骇浪,没有汪洋恣肆,只有一片湖泊,平静如波。水里也不会有水鬼把他吃掉,他这么瘦,这么不好吃,再怎样,也得掂量掂量寻个大的,才不会白费力气,他去偷人家的红薯时,就是这样想的。夕阳快要落山了,他得赶紧回去,爷爷和那只馋猫还等着他开饭呢。
抬手擦擦满脸的汗水,迎着夕阳看那抹余辉,小猫儿可喜欢这样的景色呀。上流像是漂下了一颗人头,琥珀似的眼睛,闪着动人的光,渐渐停在了他的面前,尖牙利齿,幽幽地发着寒光,随着波涛动荡一起一伏,毫无知觉……
“黑猫!”湿哒哒的毛发缴进了浪打浪的漩涡;火烧云的天空一片血红,嘶声裂肺的风声是他的悲号:“我恨!”




☆、A29

再踏上那条宽阔的马路,从脚下一直平铺,青石板玷了血污,深一块浅一块,再也不是明净大方的模样。这场仗,来得快去得也快,可惨烈的程度从中也可窥见一二。从马车上,而不是从囚笼里被请出来,在暴乱的年代,受到这特殊的礼遇,不知是幸或不幸。
“如何?小弟送的薄礼,不知大哥是否合意?”二公子龙阳立于城楼之上,居高临下。
“你是何人?把我们弄到这个地方,有何目的?”山洞毕竟只适合死守,等到弹尽粮绝,奄奄一息之时,对于攻守阵地之人,毫无办法。这个时候,只有束手就擒,才能东山再起。显然,这位就是正主。
龙阳笑得风轻云淡:“大哥,难道你没告诉这几位朋友小弟是谁么?”
加林城老城主有两位公子,这第一位便是新婚那日所见,郭璞郭大公子。还有一位,乃是这位攻城叛乱,夺了大哥城主之位的二公子郭旭,字龙阳。
“大公子嚣张跋扈,草菅人命;二公子阴谋叛乱,小人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人。”阿菊不乐意地嘀咕两句,遂又推搡着郭璞,“说话,你弟弟问你,对这新婚之礼可曾满意?”
郭璞依旧被绑着,被我们拿来做了挡箭牌。他是无法做主的,摆在面前的道路,有那么几条,可条条也都不是好路。山洞里,我拿起火把,密谋,“第一条,把你交出去,二公子龙阳自会好好待你,但是,过不了两日,世上说不定就传出了你这大公子抱病而亡的消息。”
阿菊搀扶着两位夫人,“第二条,装作被我们所擒,自然就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至少等我们离开这里,你还能隐匿名姓,有这二位夫人伴你一生,有个活命的机会,虽然你该死。”
骆子平敲晕了激愤的老松,“看到了,第三条,天堂、地狱,一线之隔,松药石很乐意帮你。”
洞里的烟雾越发弥漫,他们想用这招逼我们出去,“两位夫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请劝一劝城主,早些做个抉择吧,如今,非得用计不可了。”
“何计可用?”
“将计—就计。”
郭璞依然不做声,把个丧家之犬的模样做了个十成十。“本来就是个丧家之犬,我看他还怎么嚣张,再落到老子手上,老子要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老松愤愤而言,表情狰狞。
我仰着城楼,加林城三个大字,苍劲、质朴,受着年月的洗礼依然熠熠生辉,仿佛犹记得当日建城之时的荣光。龙阳俯瞰向下,光线打在他的侧脸之上,有些晦涩不清,仿若翱翔于空的雄鹰,睁开了阴厉的眼,尖锐的爪。
一声鹰鸣,“城主勾结叛贼,意图危害我加林一城,现废除城主之位,系数捉拿叛贼,按罪当斩,三日后施行!”腾空而下,鹰爪染红了兔颈。黑羽所掩盖的罪名,已无需撇清。
‘年轻的生命总觉得时光易逝,来不及显示自己,便早早地登上剧场,自以为是主角,谢幕之时才发现,不过是挡在猪脚前的炮灰,小小龙套而已。好比那姑娘,年轻的时候多是美人如玉,时至中年,仍是蒲柳之姿的少之又少。有韵味的女人就像那醇香的酒,醇厚的茶,需要沉淀,沉淀得越久越是醉人…’那人坐在窗前,端着盏茶,幽幽品茗,留得一塘残荷听雨声。
‘志怪有甚好看,听我讲故事吧:很久很久以前,巫婆做了公主的炮灰,王子杀怪闯关,终于抱得美人归,巫婆穿着烙热的铁鞋,拿着被咬了一口发现有虫的红苹果,黯然逍魂…’
‘容嬷嬷戏份重,演技高,是史前绝无仅有的配角,《论容嬷嬷开山之炮灰浅析》便写的是那样一篇名论,其实啊,她不过是暗恋那高高在上的五阿哥罢了,想那小燕子何德何能与之相争,女人的妒火,何其可怖!’
那样的日子,那样的怪谈,清悠而得意,已逝去好远,虽然夫子所言总是莫名,可突然之间,有些…想念啊…
‘“这世上,什么东西都可能突然之间就没有了。比如,某个族群,某些文明,某个王朝,某些传说…但,某个物种,却是永远不会消失,你们看,”波光粼粼的花纹,投影在呆板的浆布上,更显得灵动,一道剪影渐渐划下,花纹仍波澜不惊。那道剪影进了阳光包围中心,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是一只虫,停下了,不动,纹路间多绣了一株含苞待放的花苞。
“洪荒之际,蟑螂早于所有生命诞生。小行星撞击地球之后,称霸天下的恐龙也在一夕之间灭亡,蟑螂依然存在;冰川时代过后,海洋泛滥席卷了全球,地震、火山、洪水,全都华丽丽滴上演了一场,蟑螂依然存在…科学家发现,蟑螂是打不死的,所以蟑螂又名小强…”花苞蓦地绽放,小强张开了金色的翅膀…’
偏头一看,人皆瞠目结舌,活生生见了鬼的样子。我笑笑,“只是有些想念夫子,想念学院,想念病梅馆了。夫子曾言,只有老人才对往事欢喜,我,是不是老了?”
老松立马吐出嘴里嚼着的草截,“呸!要你想,夫子他好得很!你以为他会一个人呆在家里,看你们睡过的**,吃过的碗,坐过的凉亭?放屁,夫子他吃香的,喝辣的,日日去那满花楼**有人陪,胭脂泪喝酒有人请,编排的话剧场场爆满,教出的学生一个比一个听话!哪像你们这些,一个比一个另类,一个比一个操心,一个比一个不听话,气煞我也!”言犹在耳,好似一封封鞭炮轮番轰炸,太过慷慨激昂。
阿菊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老松,那‘该死’之人,关在对面那个牢房,您悠着点,有什么火气朝那发,别拿自己,也别拿我们…开刀啊。”
“不说了,越说老子越生气,”捂着嘴打了个呼,“睡觉睡觉,今日受惊受吓的,早困了。”接着,呼天如雷。
黄卦悠闲自得地荡着腿,朝我努努眼,“游子冶你小子不厚道啊,我等在蛇窟里拔牙,殚精竭虑,惶惶不可终日。你却安安静静地享受那等待遇,还说月下美人,你怎知不是蛇姬所化,惑你性命?那笔帐如何算,你总得给我们个…补偿?”
“睡觉吧你,”荡秋千似的,用头做沙包,结结实实撞着他的头,“若是惑我性命,现在撞着你的是什么。这样悬挂吊着,本就耗费体力,若是再不留点精力,恐真的就出不去了。阿菊,你可准备好另觅佳婿,那就是我最好的补偿。”
“佳婿?”小姑娘已倒在草堆之上,迷迷糊糊地摆摆手,“现成不就有一个,靠不住,靠不住,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等本姑娘睡醒了,啊…睡吧睡吧…”接着,鼾声啸虎。
若说郭璞食言而肥,又没有道理,三条路说罢,他只是略微点了点头,我们便认定他愿同舟共度,该是我们不小心罢。如今,身陷囹圄,不过是他的报复。他布下一场局,我们横插一脚,没扰乱已是万幸,哪里还能想其他。
狱卒用绳子捆住我们倒挂,打了个呵欠,“就这样待着吧,城主大人这几天审审叛贼,你们都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运气好,城主大人或许会放了你们…”
运气好?那我们属于运气不好那一类,小哥,您走好。
“哼,”掂掂手上的纹银,颇为傲娇,“算你们走运!”
想起艾夫子,忍不住叹气,普天之下都是他的徒弟,除了暂时讨巧卖乖哪里还有我们的余地。我有些病痛,沿路以来所受,恐身不能忍,时至今日,唯有尽力隐瞒,就像手臂上那条斑驳的疤痕,用我的解释来说,那就是一道图腾,所幸它四不像,曾被人认做金翅鸟。金翅鸟就金翅鸟啊,运气稍差也算运气好啊。
哈,牢狱牢狱,总有一天我会死在牢里!
白柳街有一翁,穿草鞋,带草笠,披蓑衣,没有人见到过斯翁的真实面目,有传言,见到过他面容之人,隔日发现全已面目全非,做了死人。斯翁常年披着把剑,没有人看到过剑出鞘的样子,有传言,看到过剑出鞘的人全都死在了剑下,做了剑魂。
斯翁常年穿着草鞋,带着草笠,披着蓑衣,带着把剑,每日辰时,都要到白柳街老柳树下的老酒馆老位置喝两杯,没有人敢与他同饮,有传言,妄图挑衅他让位之人,或是强饮之人,不出一刻,系数挂在了老柳树上。他的剑锋太快,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招,只看到老柳树上晃荡的尸体,眉心一点红。
斯翁由此声名大噪。有传言,他是江湖十大高手之一,日日等候于此,只为三年后的一次决战。为了保全身家性命,大人警告大人,大人又警告小孩,此人,万不可随便招惹,否则便会迎来杀生之祸,此人心狠手辣,此人便是斯翁,杀手一点红。
又一年,柳絮飘飞。洛丽塔从未见过柳树,站在柳树下面,惊奇万分。树冠顶着一笼枝桠,万条垂下绿丝绦,她也从未听过如此形象,如此美妙的比喻。老酒馆的熟客不客气地对着她指指点点,瞧那一声蛮夷的装束,瞧那小姑娘裸露在外的脚趾,瞧那一脸傻相,瞧瞧……充满了鄙夷,却充斥不进洛丽塔的耳朵。
‘栀子比众木,人间诚未多。于身色有用,与道气伤和。红取风霜实,青看雨露柯。无情移得汝,贵在映江波。’她轻吟着,她欣赏着,她更欣喜着,这不一样的春夏秋冬,她想着,这一切她都将拥有,她高兴极了。栀子花开恰巧开在她头顶,花开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待闻见了花香,瞧见了细腻雪白的花瓣,她又咯吱咯吱地笑。
这笑声吓坏了老酒馆的老客人,老客人筷子落在了地上,花生米从嘴巴里漏了出来,酒也绽了出来,老客人砸砸嘴道,这姑娘怎么一嘴黑,笑起来太吓人啦。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